杜松林尴尬笑笑:“是澄澄。莫名打电话来问我认不认识姓向的人,然后就突然挂断了,也不知那边发生什么事。”
霍淡如轻哼一笑:“你呀,不用嘴硬,还不就是因为今天是孩子们第一天出去寄宿的晚上,你放心不下么~”
她突然放下酒杯,趴过桌面来:“喂,不如……我们偷偷开车去看看吧。我陪你去,咱们也不惊动她,就在窗户外面看看。”
杜松林便也笑了:“还说我放心不下……其实,你也是放心不下燕犀吧。”
“什么啊!”霍淡如被戳中心事,连忙退坐回去。晃了晃酒杯,可是眼底的温度却一点点地降低了下来。
“其实我们犀犀……早已经学会了,就算没有我也能活得很开心。”
她转开脸去,不让杜松林看见她的眼睛。
“……毕竟这些年,无论他上幼稚园、小学还是中学,我都从来就没在他身边过。我想,也许他现在也反倒更不希望我出现,不希望我再打扰了他的生活。”
霍淡如这样自怨自艾的话,让杜松林也一同心颤。在对待孩子的问题上,他跟霍淡如有着太多相近的感受。除却两人多年的交情,以及他对淡如的情愫之外,单就这份相似的为人父母的心境,彼此便足够是最好的陪伴。
霍淡如的性子一向强势,无论是在大学的时候,还是后来的咨询工作中,向来都是说一不二。可是这一刻的她……杜松林想起女儿那天说到的“有颗少女心”,心下便忍不住一疼。
他这一次大胆伸手横过桌面去,捉住了她的手腕。
她一怔,侧眸过来先看着他的手,然后目光抬起来,对上他的眼。
他竟然还是有些紧张了,虽然没松开手,却还是避开了她审视的目光。
“淡如……别再责怪你自己。如果当时的处境,容得你自己选择的话,你也绝不会放开孩子……当时你那样的情形,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就算陪在燕犀身边,又何尝一定是对他好呢?”
“道理我当然都明白,”霍淡如也许是今晚喝了点酒,有点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可是我……却还是无法面对犀犀。”
“你知道么,我想见犀犀,每天都想见,想得都疯了,可是每次面对他——我却反倒失望。他跟我不亲,就像陌生人,我知道他对待沈宛都不是这样的……我小心翼翼讨好他,可是,却根本无济于事。”
杜松林心下又是狠狠地疼。
女儿虽然就在他身边,可是……每日相对的时光里,女儿对他又有多少次完全放下了疏离呢?
现在又出去寄宿了,父女之间那点本来就少得可怜的相聚时光,又被剥离。
霍淡如从杜松林眼中也看见了同样的情绪,她用力地笑:“师兄,你跟我啊,就算事业再有起色,其实却也都是人生的输家啊。我们没能处理好自己的婚姻,倒也罢了,毕竟婚姻不是我们自己一个人的错——可是在为人父母这件事上,却全都是我们自己的错啊。”
淡如又在喊他“师兄”……杜松林的心忍不住跟着沉下去。
原来这么多年,她对他的定位,始终都还只是师兄啊。
“可是其实我甚至还是羡慕你的,”霍淡如心里疼得越甚,她笑得反而越艳丽:“至少……你还没给你女儿找个后妈。可是我的犀犀呢,已经有沈宛这个后妈了。他爱他的后妈,都超过我啊……”
霍淡如伸过杯子来跟杜松林碰,“当”的一声。她咯咯地笑,酒入愁肠已是带了醉意。
“师兄我告儿你啊,如果想要重新得回你女儿的爱,就千万别,别再给她找个后妈了。你瞧啊,她连名字都给自己改了,没预先知会你吧,就把自己改成她妈的姓了……足见,这孩子怨恨你啊。如果你这时候再给她找个后妈,你女儿就会,就会恨你一辈子,永远永远都不肯原谅你了。”
杜松林心下狠狠地一拧。
霍淡如没留意到他的神色,只自顾仰头喝尽了杯中酒:“而我呢,我也一定不再给犀犀找后爸了。我啊,我就用我余生的时间,好好地陪着犀犀,讨好犀犀,我错过了他13年,我就还给他26年,啊不,39年才行……”
。
霍淡如的醉话说得无心,对于杜松林而言却不啻当头一棒。
如果是这样,那么他跟淡如之间……是不是就今生,再也没有机会了?
从大学里遇见她,他就喜欢上了明艳独立的她。可是彼时的他太过平凡,连跟女孩子多说句话都会脸红,他以为还有时间,他希望能等到医学院毕业之后,拥有了自己的事业之后再向她表白……可是他却没想到,她入学不久就遇见了与她同年级的汤明羿。
汤明羿的家世,汤明羿的英俊和优秀,都是那时候的杜松林所无法相提并论的。他自惭形秽,自动退出了那场甚至还没来得及开始的竞争。
然后,陪着她在与汤明羿的初恋里辗转,她高兴了陪她笑,她痛苦了陪她一起醉酒。后来终于亲自目送着她成了汤明羿的新娘,而他自己也跟汤明羿成了莫逆之交……接下来她幸福地有了孩子,升作人母,她的人生开始繁花开遍。
他以为,那就是她想要的一切了。而他,应该离开了。
他回了中国,遇见了安然,用力地投入全新的恋情,然后也结了婚,有了女儿……
可是哪里想到,不过短短三年,她的人生便是骤变,她竟然与汤明羿离了婚。
他以为已是人生遥不可及的那个梦想,竟然又不期然回到了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可是他拼命克制着自己,他知道自己已经结婚生女,不能做对不起妻女的事……于是他守着自己的心,只去当“师兄”。只是尽心尽力地照顾她,却从未对她显露过哪怕一丝丝的觊觎之心。
甚至……这些年,关于汤明羿那边的情形,都是他亲口讲给霍淡如听的。他跟霍淡如之间,曾经主要的话题就是两个:汤明羿怎么样了,燕犀那孩子又怎么样了。
他小心翼翼地将自己摆在汤明羿和燕犀这对父子的后面,从来不敢在她面前显露半点不该有的感情。
可是……他越来越痛苦,前妻安然却也还是都感觉到了。他以为他能做得很好,却终究还是,伤害到了妻女。
终于,女儿16岁了,他和前妻还是结束了婚姻。接下来他跟淡如的诊所也正式开业,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有了一点点希冀的可能的时候……淡如她却这样对他说。
他难过得无法自已,也喝尽了杯中酒,捉着淡如的手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说:“可是淡如!你,还不到四十岁……正是一个女人最好的年华!”
霍淡如带着酒意,盯着他笑:“师兄……干嘛?难道你自己刚离婚就守不住了?咯咯,你们男人啊,果然是连个贞节牌坊的钱都不值!”
她面上带着酒意,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我猜猜……难道是那个跟你一起工作了三年的护士,董小姐?”
。
夜色阑珊,安澄蹦得满脸通红,却还是没能抢回手机。只能气喘吁吁地掐腰瞪着他那张清俊的脸:“……这个家庭,也是你,你给我安排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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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95又送她“礼物”?()
夜色里他凝视着她,眼底有璀璨的光。
“嗤,还挺聪明的。”
他将手机递回给她:“本以为你要至少要一个星期后才能发现,你却刚搬进来还没过宿就发现了。”
他略微停顿,轻轻耸了耸肩:“还挺,聪明的。”
。
他在夸她?搀!
……是真心实意的么?
她咬住嘴唇盯着他:“也没、没什么难猜。”
他两手叉进裤袋,微微躬身,脸向她压下去:“是~么?说来听听。”
她呼吸一梗,连忙向后退开几步,气鼓鼓地瞪他。
“第一,当然是你这个家伙故意向我透题——就是那满墙的老丁头!这足以说明,你的势力已经渗透进了这个家庭。”
“后来我问了向楠,果然,她说她曾为了让我宾至如归,向一位‘小朋友’咨询过,而那位‘小朋友’还胡诌出什么‘东方超现实主义抽象派’的胡话来。我一想,我身边拥有能一本正经说瞎话本事的,除了y同学你不做第二人想!”
“第二,向楠的家庭情况有点特殊:他们是重组家庭,可是两人却十分恩爱。这不能不让我想到我自己的家庭情形,直觉这家庭氛围简直就是为我而选定的——同属于离过婚的家庭,让我有迅速的代入感;可是他们家却很幸福,就好像是有人想要借此让我产生某种信心和希冀……所以能做出这样事的,必定是对我的家庭情况极为了解的人。y同学,目前的条件下,也只有你才符合这个推论。”
“第三,向楠说她之所以申请成为寄宿家庭,是接受了‘一个朋友的建议’;而巧合的是,她的申请连续两年被挂起,偏偏今年才被批准……这就一定是背后有人挑中了她的家庭,然后暗中推动校方选中了她的家庭!”
“第四!向楠说到了自己的家庭,不小心代出了她哥的事业情况——的过来。而这样的华人,也必定是汤家所认得的。而我爸之前十几年都是给你汤家打工,所以汤家认识的人,我爸也应该会认得,所以我问我爸是否认得姓向的人。”
“我爸说认得,而且正好是你汤家的财务顾问——由此,我要是还推断不出向楠家就是你给我安排好的,那我就真的是白痴了!”
她一口气说完,竟然一个字都没有结巴。她自己说完也忍不住伸手碰了碰嘴唇。
这种酣畅的感觉,已经有许久未曾体会过。真爽!
。
他插着裤袋,耐心听她说完。眼角眉梢如灯影飘动,浮着几丝清浅笑意。
在她的说话过程里,他一次都没打断,一个字都没挑剔过。
看着她那一脸爽到脚后跟儿的神情,他眉梢笑意不觉加深。
这才是……当年让他“长恨13年”的,那个伶牙俐齿、老奸巨猾的小丫头。
她察觉他神色有点古怪,忙瞪他一眼:“怎么,无话可说了吧?”
他“嗤”了一声:“哦,恭喜你,事实证明,你果然并不是个小白痴。”
。
咩?这又算什么?夸她还是损她?
他却悠闲地避开她的目光,回眸看马路上的灯影浮漾。
“补充几点吧:第一,向楠是向景盛的堂妹。以后你会有机会见到向景盛的儿子向远,他经常来我家玩儿,跟燕卿感情很好。”
说到这里,他心下忍不住哼了声。
燕卿几乎跟所有能到汤家的人都好,只要——那些人有可能帮到燕卿来挑战他。
向远的性子与他有所类似,也是走文雅、高智商的路数,燕卿便急吼吼抓过来,用来与他做比较。
他也听说过,向远的志向同样是想成为律师。向景盛因此便向他父亲汤明羿几番引荐,终于让父亲同意收了向远为学生。
“第二,今天的事,我之前也跟你透露过了。我明确说过的,不想跟你住一个家庭——可是却不等于我就不会帮你挑选适合你的家庭了。我虽然不跟你住在一起,我也一样还是会将你的一切都安排好。”
“等向楠知道了你就是杜松林的女儿,她会真心诚意地对你好,所以在这个家庭里,你会过得很顺利。”
安澄咬住唇。
“可是你、你为什么要为我安排这些?”
他仿佛听见了什么好笑的话,回过头来,在夜色灯影里斜睨着她:“我说过,要对你很好很好啊……你当我说着玩儿呢?”
“可、可是究竟为什么啊?”
她知道他会说,“我要对你很好很好,是为了让你更讨厌我啊;因为我发现我对你越好,你越是会防备我,越是会讨厌我”……可是!其实好像不对劲啊!
他挑眉凝视她良久,忽地又清淡一“嗤”:“——当然是因为,我答应过你爸,要照顾你啊。”
。
安澄凝着他,心底莫名涌出的情绪不是释然,却是——失望。
她垂下头去,应了声:“哦。”
她将手机塞回口袋去,抹头就走。
今晚想说的,都说完了。自然该走了,还留在这里干嘛?
。
她忽然就这么一扭头就走了,汤燕犀站直了,眯起眼盯着那小小的背影。
她那佝偻起的肩、弓起的背,还有那滞重的脚步,合起来就是一个大大的“别扭”。
随着她的脚步,夜色一点点洇透进来,将他俩之间的距离填满。距离越拉越大,夜色也越来越幽深,他也不知被什么懊恼忽然捉住,忍不住皱眉。
更忍不住,喊住她。
“小结巴,你到底在——别扭什么啊?”
。
她几乎立即就停住脚转回身来,大大白他一眼。
“谁、谁别扭了?”
还又结巴了。
女孩儿忽然而来的怪脾气,叫他也是陌生。
从小长到大,家里因为交游广阔,家里每个周末也没少了来同年纪的女孩儿。高矮美丑他都见过太多了,可是……却从未花过心思要去在乎过女孩儿的心绪。
眼前这一个,叫他略有些生涩的心慌。
“如果真的没别扭……”他思忖了一下:“那就别这么走。至少,也笑一下,或者吵一架再走。”
“懒得理你。”安澄也梗了梗,最后还是以最简单的四个字回答他罢了。
还笑一个?她什么时候有心情对着他笑?
至于吵么~对不起,这会儿忽然连吵的心情也欠奉。
是,累了吧。
。
还说没别扭……
他叹口气,走上前来,从口袋里抻出一个物件儿,捉过她的手,拍进她掌心里。
也是鬼使神差,他没想过要给她的,可是莫名就是装在口袋里带出来了。
既然带出来了,算了,就给她吧。
“什么啊?”安澄摊手看,竟然是一张小小的光碟。不是普通dvd的大小,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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