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神情,有那么一部分与克兰的很相像。
安澄没说破,可是她懂那是“创伤”、也是“震动”。
安澄给兰斯要了咖啡,她自己只一杯温水。
兰斯不由得盯了那温水一眼,随即又瞟向安澄的脚,忍不住说:“你喝水都这么注意,怎么还穿高跟鞋?”
安澄笑起来,晃了晃头:“瞧,你现在跟我一样在意了。”
兰斯面上登时一红。
安澄点头,表示理解:“我从当律师的那一天,上庭就穿高跟鞋。它已经物化成了我工作时的一部分,所以需要上庭的时候我想都没想就直接穿来了。不过你说得对,我这次回去就换下来,都锁进柜子里,换平底乐福鞋。”
安澄刻意顿了顿,端住装温水的玻璃杯:“可是有个人不但高跟鞋改不了,就连白水也不能接受吧?她现在还喝什么呢?咖啡和可乐,一样都没放下,是吧?”
兰斯的脸就又红了一层。
安澄从公事包里掏出一包东西递给兰斯:“叫她喝这个,就说是你从亚洲带回来的。美容淡斑、还预防妊娠纹,她一定抗拒不了。”
兰斯挑了挑眉:“这是?”
安澄咯咯一笑:“就是普通的花草茶,我给打碎了,里面不含刺激性的成分,又比白水好喝。”
兰斯小心将茶包收好。从那仔细得不行的动作,安澄就知道自己做对了,她一边喝水,一边小心藏住微笑。
兰斯放好了茶包,清了清嗓子问:“……莎莉的主意,是你给出的?”
兰斯面上很严肃,看起来像不高兴似的。
安澄点了点头:“嗯。是觉得你很有可能死在亚洲,所以出于人道主义考虑,让门牙帮你留个种,也不枉这辈子相识过一场。”
兰斯轻吸口气:“我没想过你会帮我。”
曾经在鲨鱼,兰斯没少了对安澄动手动脚。他们俩的过结不算小了。
兰斯眨眨眼:“我帮你?我为什么要帮你啊?你想多了,我不是要帮你,我只是想一旦你出了事,能让门牙还有个情感寄托,不至于那么伤心。”
兰斯恨得直咬牙。别说什么安澄大人大量,她等在这儿挤兑他呢。
“不管怎么样……安,谢谢你。”
“要谢我,就别说这些假大空的。”安澄将杯子按在桌面上,抬起眼来,满眼黠光:“把你在亚洲的事儿,说给我听听。”
兰斯一怔:“那怎么行!”
“怎么啦?”安澄手指头绞着手串上的穗子转:“你是想说,这是事关简她老公案子的秘密。可是简跟我是什么关系啊,我比汤燕犀更有资格知道这些资料。”
“或者是汤燕犀不想叫我知道,对你下了封口令?”
兰斯没说话,只抿紧嘴唇。
安澄笑了:“那就是后者了。不过我跟他的过结你还不明白么,越是他嘱咐不准让我知道的,我还就越偏要知道了。你怕背叛他,我理解;可是你难道不怕我再想主意怂恿门牙打掉那个孩子么?”
兰斯脸色便一变:“你敢!”
安澄咯咯一笑:“我有本事设套让你先捐了精,然后又说服门牙去怀了这个孩子;难道你觉着我就没有本事再怂恿她打了这个孩子么?”
安澄说着从公事包里拿出一张照片来,按在桌面上给兰斯看:“你说我如果给她看这个,她会什么反应?”
兰斯垂眸一看,登时便是面色一变。
照片里正是他在“澜”的走廊里,壁咚贾西贝的情景。
安澄还“善良”地补充一句:“看看照片右下角的时间戳。我记得那晚上你壁咚完贾西贝,半夜离开‘澜’之后,你却是跟门牙睡的。”
“门牙早知道你是个渣,她却还能接受你,可是她却怎么也不能接受你在一个小时前吻别的女人,一个小时后却是跟她发泄的吧?”
“安澄,你!”
兰斯惊得拍案而起:“怪不得现在业内人都叫你是‘黑蜘蛛’,你真是够阴够狠!”
安澄咯咯一笑:“你怕了吗?”她还故意做了个狰狞的姿态,呲牙嘶叫了一声。
兰斯摇头:“安澄,你变了。刚来鲨鱼时候的你,从来不屑用这些做交易、威胁人的手段。”
“我是变了。”安澄眨眨眼:“不好意思我没按照你们期望的方式去转变,我只是,变成了我自己想要成为的模样。”
兰斯:“你什么意思?”
安澄叹了口气,点点桌子,示意他赶紧坐下。旁边人都瞅着他呢。
她歪歪头:“我如果没变成现在的自己,我就还会看着你兰斯不顺眼。话又说回来,就因为我变成了现在的黑蜘蛛,我才会一点点看出你的好来,才会说服门牙帮你留种。所以我变成黑蜘蛛,对你来说,是好事啊。”
兰斯坐回去,不由得眯起眼:“你……看出我的好?”
安澄舒了口气:“嗯。譬如你这次去亚洲,挨了那么多的打,你却一没出卖汤燕犀,二没透露你们当事人方面任何的内情。”
安澄认真凝视着兰斯点了点头:“你当时所处的环境可不是适合惺惺作态的场合,军方和极端组织都可以分分钟钟结结实实要了你的命。你如果只是顾着自己的人,真没必要守着对汤燕犀的忠诚,也没必要顾着那跟你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当事人。”
“由此可见,你的确是汤燕犀值得信赖的人;你同样也是个铮铮铁骨的好律师。”
虽然这个人嘴贱,虽然这个人爪子更贱,虽然这个人在个人感情上就是个渣,可是此时的安澄还是理解了为什么汤燕犀始终留着这个人在鲨鱼,没有因为个人的恩怨就将他扫地出门。
安澄转着眼珠儿瞟他:“所以我想,我值得把你这些好处都告诉给门牙。门牙本来对你就有情,当听说你这些事儿之后,便当即决定了要给你生个孩子。”
安澄轻叹一声:“兰斯,其实我不是要让门牙借由这个孩子留住你;我其实是更想让你借由这个孩子,留住门牙啊。门牙是个多好的姑娘,你心里该比我更清楚。你都渣成这样儿了,她却还肯留在你身边,这次你既然还能侥幸活着回来,就应该懂得惜福。”
。
这天,那个即便在亚洲随时可能死于非命的兰斯,面对军方和极端组织都没屈服,却向安澄敞开了自己的心,将这次亲自赴亚洲调查到的事,拣扼要的告诉了安澄。
安澄当听到“军方在亚洲多年来都与私人安保公司合作,不过最近的这家是刚换的不久,从前的那家说巧不巧正是菲力旗下的公司”时,安澄脑海中许多片段的信息,终于可以连缀成片。
她记得菲力参加过越战;她记得汤燕犀说过,菲力曾经在战场上吃过人肉。
她记得菲力的恶名就是从50年前开始传扬起来的,也就是菲力从50年前已经有了他自己的一方势力,而且渐渐做大。没人知道他的势力究竟是如何发展和壮大起来,于是人们只猜疑他是运毒、是集团犯罪……而50年前这个时间点正好与越战的时间有所重合。
末了,安澄幽幽叹了口气:“看来贝克这个案子又不是简单孤立的,原来还是与菲力集团有关。”
兰斯也目光炯炯地凝视安澄:“军方在当地与哪家私人公司合作,中间都涉及大量的军事机密,以及军队的财政预算。这其中就有可能涉及军队高层的贪腐。”
“而一旦要撤换原来的合作伙伴,军方还要承担相当的泄密风险。所以军方一般的办法是……”
安澄冷冷一笑:“赶尽杀绝。”
429 430人在做,天在看()
楚乔和可可先生的拖延战术,终于也拖恼了马库斯法官。马库斯法官将双方律师叫到办公室,板着脸警告可可先生:“最迟到明天上午9点。如果你们再不能提出有力的证据,那我就会宣布原告胜诉!”
“至于败诉对于你当事人在选战中的影响,我才懒得在乎!”
可可先生灰头土脸,也只好应下。
汤燕犀与可可先生一前一后回到鲨鱼,两人不得不搭同一班电梯上楼。电梯厢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汤燕犀笔直站着,高高抬起下颌:“如果我是你,会劝楚乔一起好好想想。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们两个同样都是几十年的老律师,你们该知道事到如今,你们两个都应该如何选择。撄”
可可先生听了就一乐:“yancy,你以为你赢定了,是么?”
两人话不投机,下了电梯就分道扬镳,一个直奔27楼,一个走进26楼。
。
次日上午9点,汤燕犀诉楚乔诽谤一案正式恢复庭审偿。
可可先生代表楚乔,向法庭提交了秦琪车祸的相关证据。证据中包括了事发现场的完整调查记录;秦琪和楚闲一路上所有的停留服务区、加油站等地点的图片和证人证言;撞上秦琪车子的大货车司机的口供笔录……
林林总总,满满的装了三个拉杆箱。
身为原告律师,汤明羿有权查看对方新增的证据。
可可先生勾起得意的笑:“汤大律师,不急不急,您慢慢看。”
照正常的阅读速度,这满满三大拉杆箱的至少要看几十个小时。况且汤明羿还另外要兼顾律所其他的业务,以及霍宗华的竞选事宜,所以他要看完这些证据就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
楚乔和可可先生的用意显而易见。
孰料汤明羿只是申请了一个小时的暂时休庭,他申请与汤燕犀一起,就在法庭原地,在法警监督下迅速翻看。
可可先生愣了下,可是法官已经同意。
于是暂时休庭的一个小时里,可可先生和楚乔也同样没有离开。他们两个就坐在法庭里,看着汤家父子两个阅卷。
汤明羿倒还罢了,律师界早都知道他的厉害;倒是汤燕犀的阅读速度,着实令楚乔吓了一跳。
可可先生叹了口气,低声说:“他在鲨鱼的时候就是这样,一目十行,而且过目不忘。最早来鲨鱼的时候,一个助手团队三四个人,通常没有他一个人看得快。”
楚乔咬了咬牙:“可是这么多,我就不信他能在一个小时里全都看完。”
为了尽量拖延时间,楚乔和可可先生可谓费尽了心机,他们将与本案凡是能拉上一点关系的文件全都找来,厚厚地累积出了这些,就是为了给汤家父子制造障碍,客观上仍旧取得拖延的功效。
。
一个小时后,马库斯法官回到法庭。
马库斯法官先关切地问一句汤明羿:“原告律师,这么大量的阅卷工作,不知你们一个小时里是否已经完成?”
汤明羿起身,带着中年男子特有的淡然和雍容浅浅一笑:“谢谢法官大人关心。我方已经看完了。”
“不可能!”楚乔忍不住跟可可先生耳语:“他翻卷宗的时候,我一直在盯着他。我确认他翻了不到三分之一而已!”
可可先生却是神情冷肃:“另外三分之二是汤燕犀翻看的。不过时间也不够他全都翻完。”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恐。
可可先生先咬了咬牙:“汤家父子这么淡定,倒叫我不得不担心其中的有些材料是汤燕犀以前就看过的……或者说,是那个老头子生前偷偷告诉过他的!”
楚乔也有些慌神:“难道千防万防,咱们竟然是都没防住那个老东西?!他不是早就得了脑病么?他不是思维早就不清楚了么?他怎么还会……?!”
。
既然原告方已经表示阅卷完毕,马库斯法官便令双方继续进行质证。
汤明羿率先起身,先客气地朝楚乔和可可先生微微鞠了个躬:“不得不承认,被告方体现了最大的诚意,我方真的没有想到,楚检察长能拿出有关那场车祸这么多的证据来。相信目下即便是警方都没有这么齐全的资料吧。”
汤明羿顿了顿:“不过也难怪,毕竟被告当时是地方检察官,后来又升任州检察长,主管全州的司法工作,能调动各个地方的检察官办公室和警方力量。”
“由此可见被告爱妻情切,曾经真的是呕心沥血调查此案,想给亡妻一个交待。”
汤明羿说得缓慢,抬眼静静看着楚闲推开法庭大门走进来。汤明羿的目光毫无躲闪地都落在楚闲的面上。
对于当年的车祸真相,这世上没有人比楚闲更有资格知道答案。
楚乔也发觉了汤明羿的目光,便顺着转头去,也看见了自己的儿子。
知子莫若父,尽管楚闲面上淡淡的,外人看不出什么端倪,可是他却还是看清了儿子藏在平静之下的期待和紧张。
楚乔不由得皱了皱眉。汤明羿这番话虽然没说什么不好的,可是分明听起来还是刺耳。
楚闲坐好,汤明羿便也收回了目光,继续满面和善地说:“我方只是好奇一个问题:从楚检察长方面掌握的证据已经这样充足,依我看来这些证据已经足够对菲力集团提起诉讼。至少也可以先将这些证据提交给大陪审团,由大陪审团来决定是否进入庭审程序……可是为什么楚检察长竟然保持沉默这么多年,任由爱妻含恨而死,亲子毁容呢?”
汤明羿话音刚落,整个法庭便都窃窃私语起来:“是啊,为什么没听说过这个案子上庭?难道还是证据不足么?可是你看明明已经有这么多证据了啊!”
楚乔面色大变,不由得回头去看楚闲。
。
身畔一片嘤嘤嗡嗡,楚闲独自端坐,一颗心忍不住点点变凉。
同样的疑问,他何尝没有过?当年刚刚事发的时候,他无法从噩梦里苏醒过来,自己的面容毁了还好说,他却无论如何都不能讲接受母亲就这样离开了。他哭着求父亲,求父亲一定要抓住凶手,给母亲一个交待。
彼时父亲刚刚赢下州检察长的竞选,刚刚宣誓就职,各项公务忙得脱不开身,几天才能来看他一眼。面对他的哭求,父亲也只能解释说,他现在不仅仅是一个丈夫、一个父亲,更是主管一州司法诉讼的州检察长,所以他刚上任,不方便只盯着自己家里的一宗案件。他说他得一碗水端平,同样重视本州所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