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你倒是说话。”王秀不愿相信是真的,必须要王成回答,哪怕有一点的不甘,他也不会放弃希望。
“哎并不是何老道反悔,而是事情忽然有了变化。”王成长长一叹。
王秀的心咯噔一下提到嗓子眼,咬紧牙关道“爹你慢慢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哎,是我无能,是我无能啊”王成仿佛化开一口痰气,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王秀总算明白,并不是何老道失约,人家甚至连错也没有,事情还得从王成与刘老道去县衙说起。
本来是好好地,他们一同去办理具状,何老道得到王记杂货铺四层资产,王家能被免除债务并得到资金扶持,这是皆大欢喜的买卖。
二人刚刚到县衙,却意外遇到陆大有,因陆家刚与王家退婚,王成自然不会有好气,本不想理会这厮,没想到陆大有却生生叫住王成。
陆大有叫嚷成为王记杂货铺最大的债主,王成这才大惊,被县衙押司证实并需要立即还钱,王成当即愣住了。
何老道到底是老狐狸,一看能看出,陆大有身后站的是张山,在押司面前表示,他代表万事兴与王家协商生意,既然王家铺子资不抵债,那也没有合作下去的必要,等王家能摆平困境再说。
“何老道虽然不怕张家,但也没必要陷入麻烦,毕竟张山在县里势力颇大。”王成又叹了口气,脸色灰白。
王秀恨的是咬牙切齿,大好的机会被坏了,张山借陆大有的手,把债主的借据收拢起来,明显要通过官府强行兼并,王家一点还手之力也没有。
“官人,还有什么好法子,要不我去。”谢氏脸色苍白,不知如何是好,破产的后果是严重的,她想到了娘家。
王成知谢氏所想,但他拉不下脸啊
王秀沉吟半响,道“何老道要没要钱”
“这倒没有说。”王成烦躁地摇了摇头,若有所思地看了眼王秀,沮丧地道“你娘。”
王秀苦笑道“锦添花的多,雪送炭的少,两家又不十分走动。”
王成长长一叹,他又何尝不知谢家屡屡求助他,最后他实在不胜其烦,几次拒绝后关系并不太好。不过,再不好也得硬着头皮了,实在没有办法了。
王秀怕谢氏担忧安慰,笑道。“娘,小事一桩,难不倒孩儿我,您放心吧”
但一家人谁也没心思吃饭,王成还没有豁出老脸,谢氏却悄悄回了趟城南的娘家。
。
当王家陷入困境,陆家的客厅内,又是另一番景色。
张启元很有风度地坐在客位,温尔雅地笑容,让人如沐春风。
陆大有坐在首,笑容可掬,陆天寿站在一旁,一脸有的巴结。
“贤侄啊王家算是彻底栽了,王成那个老东西,仗着有个好地势目空一切,连张大兄也不理睬。”陆大有笑咪咪地,嘴极尽恭维。
张启元笑道“世叔,王成愚顽不冥,自作自受,但也不能等闲视之,一定要快刀斩乱麻,一鼓作气拿了他的家业,毕竟何老道这厮态度暧昧,不可不防啊”
陆大有捻须笑道“贤侄放心,何老道老奸巨猾,不落井下石算王家祖坟冒青烟了,他绝不会为王家出头。”
陆天寿笑道“张兄,既然世伯托付,我会办的妥妥当当,绝不放王秀有翻身机会。”
张启元笑了笑,他并不关心王秀怎样,对他而言拿下王家杂货铺,才是最紧要的。这样一来,张家把南大街最繁华地段占住,大笔的金钱才能滚滚而来。
“哎,一切还要拜托世叔。”
陆大有道“有老夫跑跑腿行了,贤侄还是安心读书,秋闱发了贡举人,我家小女也好有个诰命。”
张启元脸色讪了讪,也是玩玩你家女儿,你还当真了,他嘴像摸蜜一样,挂着招牌式地微笑道“世叔放心,小侄定要得了进士,一定纳了小娘子。”
陆大有满意地点了点头,能够巴结张家,日后在商水县还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自从与王家退了婚约,女儿也不哭闹了,一切变得美好许多。但他光顾着得意,没听出来张启元说的是纳而不是娶,一字之别相差千里。
不过,他心下腹诽张山父子,既想占人家财产,又不愿留下恶名,脸却一团和气,丝毫不敢有任何不满。他对张山的手段也很佩服,既能得到诺大的家私,又广布善名,两全其美,要是自己该多好啊
。。
到了晚,谢氏从娘家回来,一言不发地进了卧房,王卿却气愤地述说谢家的不仁。他们不仅不借给王家百金,几个舅舅反倒是冷嘲热讽,还好外婆私下给了五两银子。
王秀大怒,道“早知道不该去,我真傻竟相信大爹爹家,不然早拉着娘了。”
他又见王成神色犹豫,试探着道“爹,外面还能凑多少钱”
王成摇头不语,一身的债务谁还敢借啊张家又在一旁虎视眈眈,实在没有办法,想自己辛苦半辈子,经被别人逼到绝路,一个人还好说,夫人怎么办儿子好容易开了窍,有了进心,又快要解试了,却不得不过吃糠咽菜的生活,他恨不得一头撞死算了。
“铺子保不住了。”
王秀脸色平静,心里却在紧张地盘算,该怎么办是有法子,时间也来不及了,张山父子根本不给他机会,看来自己有些理想主义了
。
三更天,一轮明月当空,王秀总算完成一卷名册,他疲惫地伸个懒腰,又是六百钱,虽然仍是杯水车薪,但下个月的房租有着落了
他没有灰心更没有沮丧,脑子高速运转,如何摆脱目前的绝境,他认为自己需要一个契机
契机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看来只能拼一次了
。。。
。。。
第9章 文会()
一大早饭后,王秀青布带束发,穿了一身粗布青衫,出了门去参加县学会。 首发
对他而言,会不再是学习的好机会,也不是长见识,认识这个时代的地方了
县学的青瓦学舍内,树荫成林,牡丹遍地。院落凉房内,几名教习或巍然而坐,或解答书生问题,或与旁人吟诗作对。没有排列齐整的桌椅,而是一张张高背椅,或是卧榻小几,面摆着茶水、果品点心,供人教习和学子们食用,几名杂役侍候在一旁,气氛宽松祥和。
既然来参加,王秀放下沉重的心思,但他看来后世许多西方的玩意,早在华大地出现,心里有些吃味。今天的会完全是标准的自助餐聚会,只不过后人不肖,好传统逐渐被丢弃,糟粕倒是保存下来。
来历神秘的教习钟离秋仍是老样子,压根不跟别人磨叽,一个人老神常在,看着手的书,遇到有书生向他提疑难问题,才三言两语地解答。
人人都对他很尊敬,但又有一丝敬而远之,这个人的身份太神秘了,五六个版本在商水传闻,让人搞不清哪个是真的,有一点可以肯定,没有人不敢给他面子,张大善人不敢,知县也不敢。
“杂货铺都半死不活了,王大郎竟有心思来。”张启元品了口茶,把正在赏鉴诗词的目光,很不善地挪向五步外的王秀,脸却挂着谦虚地笑。
这场会,他是出了一大笔钱的,加他的采的确佳,从一开场被书生们环绕,如同众星捧月一般,甚至连一些教习也放下身段,与他和颜悦色论学问,他当然有自豪的本钱。
一旁的陆天寿,毫不掩饰鄙夷之色,冷笑道“他也是滥竽充数应个景,王家要倒了,连吃饭也没地方,恐怕那时连武夫也做不成。”
几名正在评论的书生,齐齐看向王秀,脸色颇为古怪。
张启元摇摇头,压低声音道“王大郎家境困顿不假,但也算我辈人,不要轻易羞辱。”
陆天寿一怔,最想夺取王家家业的张启元,竟然毫不客气地反驳他,让他面子太不好看。
再低的声音,也有人听到,尤其是那个算字,不能不说精妙到了极点,把王秀列入人边缘,引导士子们无限遐想。
果然,一个胖书生摇头晃脑地道“张兄真君子,竟能优容那呆子,小弟佩服。”
张启元谦虚地一笑,温声道“朱老弟此言差矣,王大郎若能回头,善莫大焉,我辈即为同窗,岂可轻辱之。”
又有一人摇头晃脑,咬嚼字地酸道“老兄高义,颇有古君子之风。”
周围几人,纷纷点头称是,张启元不得不温言谦让,自称粗鄙,不敢当同窗赞誉。
陆天寿算是明白过来,心下暗骂张启元跟他爹张山一样,是个伪君子,都是既当婊子又立牌坊的货色。不过,他也只能腹诽一下,脸挂着仰慕的表情,这货可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当他的目光,再次落到王秀身,见其似乎在沉思,又像是发呆,想到老爹让他刻意结交张启元,还要不惜放低身段,一腔怒火转到王秀身,越看越是心烦。忍不住抬高嗓门道“张兄是高雅人,小弟自愧不如,但县学群英荟萃,一个连诗赋也做不好的呆子也来,简直是有辱斯。”
一些正在讨论的人纷纷停下,眼色诧异地看着陆天寿,某些机灵人,纷纷吃味地瞥向王秀,脸色怪异。
王秀眉头一动,并没有有任何异样,他的注意力都集在钟离秋身,非常惊讶钟离秋学识的渊博,看着一个个难题,钟离秋几乎都在三息内开口,没有任何问题能难倒,简直是无所不知。
他对钟离秋产生强烈的兴趣,至于陆天寿那点心思,直接被他忽略。昨天五更,他才想出一个暂时应付的办法,最后一点产业被夺,他丧失从容应付的时间,那从另一个角度入手,有破釜沉舟的味道。
他轻步来到钟离秋身边,作揖行礼道“先生,学生有一问,还请先生指教。”。
当钟离秋放下书,他惊讶地发现竟然是山海经,这可是物志,士人用作消遣时光,却被钟离秋拿到学堂,堂而皇之地看,不免有些吃味。
“说来听听。”钟离秋见王秀盯着书本,脸色恍惚,不由咳了两声,指尖点了点书页,道“此书,乃古大同之事,可惜为时人所轻。”
“先生说的是。”王秀忍不住一阵冷汗,太有才了似乎真有那么一回事,可见历朝历代能人志士不少,只不过不显史册罢了。
他压了压心神,保持谦恭的姿态,轻声道“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弟子偶有所感,却又有不解,还请先生赐教。”
钟离秋正闲情若羌的脸色,瞬间一变,双目紧紧盯着王秀。好半天,才生硬地道“这是你的见解”
说真的,王秀还真是一知半解,只是凭记忆还原原,试试钟离秋的水。他淡然一笑,道“天有感,梦所悟。”笑话,这可是明代心学大家王守仁,对自己一生学术的概论,难怪让钟离秋吃惊,要是还稳坐钓鱼台,那才是怪事。
不过,他也不能说我是穿越者,盗用明代大儒的学术问你。如果非得说是盗用,他也顾不得了,因为他不能失败,只能逆风而,把自己的名声彻底抬起来,拔高到让人昂望的高度,在这个人至的时代,他才能有一线生机。
那时,他不再是一个潦倒书生,不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而是一位有前途的贫困士子,一个值得去投资的货,要往死里得罪,任谁也的掂量掂量后果,从而为自己赢得喘息的时间。
说实在的,他对程颐到朱熹那套事事物物追求“至理”的“格物致知”方法很不感冒,王守仁恰恰对程朱理学做出批判。不能不说,从内心去寻找“理”,是有合理性的。
这是第一次,钟离秋第一次没有直接回答学子的问题,周边关注王秀的书生都诧异地看着,张启元、陆天寿更是目有妒色。
“梦所悟”钟离秋莞尔一笑,很坦白地道“似简实繁,寓意深邃,我暂时想不出来,明日或许可以给你答复。”
一旁几名书生大摔眼镜,在他们印象,钟离秋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竟被一个连诗赋也做不好的呆子给问住了,他们仿佛受到了羞辱。
为什么不是我每个人都在滋生嫉妒,钟离秋是书生们心目的高山,需要仰望的存在啊
“好了,我去去来。”钟离秋收起山海经,慢慢站起身来,疑惑地扫了眼王秀,似有无限心思地慢慢度步出去。
在场的教习和书生,脸色都很玩味,一些人看王秀的目光,却不是那么友善。
偌大的青瓦学舍内一片寂静,人人都有意无意地打量王秀,人人都有疑问,这家伙怎地问住先生
“王秀,你区区粗鄙之人,不老实地窝着混饭吃,也敢向先生请教。”在张启元的示意下,陆天寿拍案而起。
王秀根本没搭理这厮,对于无知的挑衅,他选择了无视。
陆天寿脸色大变,王秀一而再地不给他面子,是可忍孰不可忍,他拍案而起,指着王秀鼻子骂道“你这厮,果然是愚顽不冥,连反驳一句也没胆量,真是废物一个。”
在场众书生见王秀难住钟离秋,多少有点嫉妒心,见陆天寿当了出头鸟,一个个幸灾乐祸地观战,纷纷肆无忌惮地大笑。
“我知道这个废物哗众取宠,想要在先生面前摆显,先生理也不理你。呵呵,废物是废物。”
众书生又是一阵大笑,一些人甚至曲意附和,连几名教习也颇有兴致地观望,书生争闲气常见,爆粗口可不多见。
王秀放下手,慢慢站起身来,冷眼环顾昔日同窗,不禁有些心寒。那位“他”固然天生怯弱,不善与人交往,去招箭社不过是通过射御,掩饰内心的胆怯,是个很可怜很矛盾的人,其实肚子里的货一点不少,不善运用表达而已。
但这又有什么难道大家不是同窗吗难道内秀于里是错难道差生永远没有出头之日你不管不问,散你的步、读你的书,大家互不干扰是,还当面幸灾乐祸,唯恐天下不乱。面对这群冷冰冰地同窗,他真的很失望,失望透顶后是愤怒,极端愤怒后是冷静。
“废物我心外无物,你又是什么东西”王秀冷冷一笑,目光尽是讥讽味道。
陆天寿一怔,没完全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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