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游风等一众年轻人尽皆缩了缩脖子,总觉得久留师父的眼神略可怕。
见到徒弟这幅模样,沈熙也有些心痛。
他上前两步走到沈久留面前,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温声说道:“久留,可冷静下来了?”
沈久留点头,哽咽的说:“弟子让师尊费心了。”
“傻孩子。”沈熙无奈的说:“师父为徒弟费心不是天经地义吗?”
他叹息道:“可有些事情为师也无能为力,想费心也费不了。”
他神色隐隐有些冷意:“比如放任你去疯狂的杀人堕入魔道,放任你自轻自贱,师恩不报,伤及己身。”
沈久留沉默了下去,他并没有反驳师尊的话,因为师尊说的都是他刚才心里的所思所想。
他重重的拜了下去,声音沙哑的说:“是弟子魔障了,求师尊息怒。”
阳明和云游风轻舒了口气,还是这位前辈有办法制住沈久留。
小婉这时也走到了令君从身边,小心翼翼的叫道:“君大哥……”
令君从此时也从那刻骨的悲痛中冷静了下来,他勉强的笑了笑,说:“别担心,我没事。”
燕菲也松了口气,刚才的气氛真压抑,她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安阳晃着扇子的手顿了顿,打开扇面,一道灵符闪烁化为一行字出现,他看完后朝着陆远道:“师父让我们回去。”
陆远有些心不在焉的应道:“啊?哦。”
安阳:“……你在想什么?”
陆远抿了抿唇,情绪低落的说:“容大夫死了。”
安阳眼里飞快的划过一道黯然:“是啊,她死了。”
说到这个‘死’字,安阳心底隐隐作痛,不想去面对那个残忍的现实,不敢相信那个温柔似水的女子真的没了,那是他这辈子第一个动心的人,可惜……
安阳用扇柄敲了敲陆远,轻声道:“我们悄悄走吧,别打扰了他们。”
大家都有伤心事,何必再添一桩离别呢。
陆远点点头,随即略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好,不过师兄,我想先回家,想见见爹娘他们是否安好?”
安阳没有反对,见到了这么多生离死别,他也想见见那个熊的不行的师父。
两人悄悄地离开,没有惊动任何人,唯有容娴抽空扫了他们一眼,便不再理会。
这边,沈熙对着跪在地上的徒儿温和一笑,笑容里总有几分担忧,“情深不寿,慧极必伤。你太重感情,也太聪明了。”
他语气格外复杂:“凡尘有句俗语说得好,‘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久留,你这般让为师如何能放心得下?为师有时真的在想,若你能愚笨一些,是否便会好过一些。”
沈久留一直都知道师尊待他如亲子,如今听到师尊亲口说出这些话,目光落在师尊慈爱的脸上移不开了。
片刻后,才掩饰似地别开头,嘴角不自然的向上扬起,分明十分感动:“师尊,不管弟子聪明还是愚钝,永远都会是您的弟子。”
容娴神色复杂的看着沈熙,知道沈熙是真心疼爱沈久留,全心全意的将他当成亲子看待,终究是放下了心。
她看着沈熙,掷地有声道:“沈熙,你欠我的因果此后便了了,你我恩怨两清。”
当初仙魔大战,沈熙将她重伤,曾答应为她做一件事。
看来这件事便落在了沈久留头上,帮她照顾好沈久留,还清郁族的人情便够了。
正看着沈久留的沈熙目光突然凝滞,他不是看到了容娴,也不是听到了容娴的声音,而是冥冥中与息心尊主的那一丝因果在刚才那一瞬竟然两清了。
息心尊主没有死,至少在他们因果两清之前没有死!这是沈熙的第一反应。
接着他便有些纠结了,刚才到底是息心尊主死了才因果两消,还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让息心尊主放下了这段因果?
第148章 感应(求订阅)()
“师尊?”看到师尊神情凝重,沈久留担忧的询问。
沈熙回过神来便洒脱的将此事放下了,因果已了,想不透的便不再去深究。
他拂袖一挥,道:“起来吧。”
一股无形的力量拖着沈久留的双膝让他站了起来,沈熙继续道:“跟为师一起回宗。”
沈久留欲言又止,似乎有为难之处。
沈熙轻轻一笑,声音依旧温和,却强势的不容抗拒:“走吧,任何事都没有为师的命令重要。”
沈久留垂头应道:“是,师尊。”
他朝着沈熙妥协了,在已死的人与活着的人之间,他选择了活着的人。
这很正常,不是么?
容娴低低一笑,叹道:“这世界,果然没有谁离不开谁啊。”
得到徒弟的应承,沈熙身上的冷意这才散去,他看了看周围几人,朝着清华微微颔首告别。
沈久留看向云游风,似有些担忧。
云游风情绪十分低落,容娴不在了,现在连久留都要离开了。
但他也不是那种放不下的人,他爽朗一笑,说:“久留放心,我已经答应你们三长老,从这里离开后回去当紫薇城主,我们可以相互通信。”
沈久留这才放松下来,沈熙见到弟子的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食指中指并拢在身前一划,一道剑芒闪过,二人立刻化光而去。
他们离开后,云游风也没有多待,与众人辞行后,便朝着碎叶城而去,他想在去紫薇城之前见见楼三娘,很想很想。
“师父?”思心见到师父一直在走神,忍不住小声叫道。
清华回过神来,朝着她与阳明道:“走吧,我们也回山吧。”
刚才沈久留的师父说的那些话何曾不是他想对小徒弟说的,可是他没有机会说了,小徒弟再也听不见了。
阳明看着师父黯然伤神的背影,有些无措。
他连忙追了上去,与思心一起朝着玄华山走去。
令君从环顾四周,转瞬间只剩下他们几人。
他苦笑一声:“没想到今日我会无家可归。”
短短几天,令家倾覆,亲人不在,红颜背叛,他不仅是无家可归,还很可悲啊。
燕菲诚恳的道:“君从,胭脂城会有你一席之地,你愿意去我胭脂城吗?”
她看着令君从犹豫不决的样子,挑眉笑道:“长月和小婉若是愿意,也可以去。”
然后,令君从带着白长月和小婉跟着燕菲去了胭脂城。
空荡荡的山涧中,容娴静静地站在山顶,像是亘古不变的神女峰,看着山川变化,沧海桑田。
等姒臻收到消息赶来时,这里除了满地的死尸,什么都不曾剩下。
“臻……叔。”容娴飘到他身边,神色复杂的唤道。
姒臻猛地抬起头朝着四周看了看,没有任何人影。
刚才他好像听到了容娴的声音,是错觉吗?
想到路上听到的那一句句‘容大夫被魔修给杀了’的消息,姒臻胸中气血翻腾不休。
姒臻不清楚自己对容娴的莫名情绪是怎么回事,但有一点他可以肯定,那就是他不愿意见到容娴受到半点伤害。
容娴瞪大了眼睛惊讶的看着姒臻,她没想到姒臻竟然能听到她说话。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父女感应吗?
但原主已经不在了!
容娴紧抿着嘴巴跟在姒臻身后,看着姒臻无意识飞去的方向,她脸色微变。
那是——当年她遇到姒臻父女的地方。
虽然她进入这具身体时原主已经死去,但面对一名父亲,她总是抱有歉疚。
姒臻无意识的飞出石桥涧,像是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牵引一般到了一处山脚下,他的脚步蓦然一停。
眉头微微皱起,这里……似乎有些熟悉。
“堂哥?”一道讶异的声音响起。
容娴眼里划过一丝复杂,没想到这二人到底是碰到了。
姒臻抬头看去,只见身穿黄色罗裙,手腕挂着一串铃铛的女子站在不远处俏生生的看着他。
姒文宁从紫薇城马不停蹄的赶来后,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不仅容娴死了,整个小千界都乱了,但如今能遇到自己一直寻找的堂哥,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姒臻迟疑了下才叫道:“文宁?”
姒文宁连蹦带跳的跑回来,惊喜的说:“真的是你啊堂哥,我都找你很久了。”
她朝着姒臻身后看了看,疑惑的问:“怎么就你一个,我堂侄女呢?”
容娴暗道一声:糟糕。
当初她身体条件不允许,抹除记忆也不怎么彻底,特别是姒臻这种实力强大的存在,受到丁点刺激便很有可能恢复过来。
她都不敢跟姒臻多待,没想到姒文宁一句话会爆出这么大问题。
容娴眉宇间有些懊恼,暗道一声失策,将姒文宁给忽略了。
而姒臻听到‘堂侄女’三个字时,只觉得脑中轰隆一声大响,曾经一幕幕记忆尽皆复苏。
他看着周围的场景唇角有些哆嗦,怪不得这里熟悉,当年他带着女儿从中千界逃来后重伤昏迷,昏迷前他看了一眼躺在不远处一动不动的女儿,将这熟悉的地形也记在了心中。
可是后来发生了什么?
姒臻一脸茫然,他再次醒过来已经在千里之外的镇上,他脑中关于女儿的所有记忆全都消失。
有人故意这么做的!
那人到底是谁,为何要抢走他的孩子。
还有——容娴。
这个他一见便心生喜爱,总觉得十分面善的姑娘,很可能就是他失散的孩子。
他一把拉住姒文宁,语气急切的说:“文宁,跟我去找容娴,我一定要找到她。”。。
“你找她作甚,不是说她已经……”死了吗?后面的话在姒臻吃人的目光中咽了下去。
姒臻脸色阴沉的可怕:“不会,她肯定不可能死的。”
“堂哥?”姒文宁有些瑟缩的唤道。
姒臻一字一顿道:“她很可能是我女儿,不,她一定是我女儿。我在她身上感应到血脉的渊源,她是我姒家的孩子,怎么可能会死在小千界这群渣宰手中。”
容娴默默地看向魔门方向,暗道:崽(宰)们,多多包涵一下老父亲吧。
姒文宁表情一裂,眉眶狂跳。
容娴是她堂侄女?这怎么可能!
第149章 难平()
姒文宁捂脸,还干过为了抢堂侄女男人用美人计、反间计、连环计、笑里藏刀等等手段轮番上阵的事啊。
姒文宁脸颊一阵阵发烫,那种羞窘的感觉让她恨不得钻进地缝去,可惜就算钻进去了,之前的事情也不代表没发生过。
姒文宁:总觉得我迟早药丸。
容娴看出她眼里的震惊,给了她一个冷漠的呵呵,她以为自己多想有这么个抢男人的堂姑,呵。
“堂哥,你真没弄错?就容娴那性格,怎么可能是我姒家的孩子?”姒文宁有些不相信,也不太愿意相信。
他们姒家的人天生狡诈,每个人都是无师自通的政客。
但容娴呢,那是一个烂好心的大夫啊。。。
济世救人、温柔柔婉,跟他们姒家人是完全不同的一个画风,怎么看都不像姓姒的。
姒臻听她这么一反驳,却像是被戳中了伤口一样,表情难看不已。
他猛地提高声音道:“她是,她一定是。”
姒臻闭了闭眼,掩去了眼底深处的痛楚。
他的脸色苍白不已,嘴唇还有些发抖。
他都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
在他绝望的昏倒前,他的女儿已经没有了任何生机。
无论他将多少还魂丹给女儿吃下去,女儿依旧没有醒过来。
他的女儿没了,就在他眼前没了。
可当他见到容娴时,却本能觉得这人就是他女儿。
那是来自血脉之间的牵引,那种怎么都断不掉的纽带驱使着他们相遇。
就算那具身体内里的灵魂不一样,只要、只要能以他女儿的身份活着,他什么都不求了,什么都不求了。
他接受不了女儿死去的事实,哪怕只是一个替代品,也是他感情的藉慰。
而那人,也不仅仅是替代品。
她活在他女儿的身体里,赐予了那具驱壳生机。
在他心底,那是他的另一个女儿。
姒臻喉咙一甜,一口心头血呕了出来。
他眼里一滴泪水落下,终究、还是意难平。
“啊?堂哥,堂哥你怎么了?”姒文宁一见姒臻这模样,脸都吓白了。
她忙从怀里拿出家里备用的续命丹塞进了堂哥的嘴里,见堂哥咽下去后,气色好了一些,这才放下心来。
“堂哥,你受了重伤吗?”姒文宁猜测道。
姒臻摇摇头,沙哑着声音道:“找到容娴,务必找到容娴。”
“好好好,我们一起找,一起找。”姒文宁连忙应道,不敢耽误半分,唯恐将堂哥给气到了。
看着二人飞快的离开,容娴眸色深沉不已。
有什么事情是她没有察觉到吗?总觉得姒臻的表现有些让人意外。
她抿了抿唇,沉思了片刻,却始终想不出所以然来。
幽幽叹了口气,容娴转身朝着远方飞去。
她想见阿妹了,很想很想。
时间回到半月前,魔门某处据点,两名黑袍魔修轻手轻脚地将一口刻满神秘符文的青铜棺椁放在地上,然后安静如鸡的站在一边屏息候命。
楼寒溪抱着怀里的女子轻轻走了过来,棺盖打开,她小心翼翼的将人放了进去。
容娴身上的衣服已经全部换过了,那一身染血的白裙换成了尊贵的紫色的绣满了繁杂符文的长裙,银纱穿在外面,腰间白玉带不松不紧的束缚着,散发着淡淡的药香荷包乖巧的躺在她腰间。
容娴紧闭着眼睛,她手腕上的伤口已经愈合,完全看不出任何痕迹,只是脸色依旧苍白没有血色。
她看上去就像睡着了,微翘的嘴角好似在做着一个美梦,但所有人都知道,她已经没有了呼吸和心跳。
楼寒溪将容娴额前的发丝捋顺,目光如幽谭的看着容娴,她知道阿姐没死,这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