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孩道:“我和我妹子刚过了生日,我们都是十岁。”
娄之英道:“我十岁的时候,连剑都舞不利索,等你到了十二三岁,只怕要比我强的多了。”
那男孩见他出手相助却不以为功,心里很是高兴,问道:“你叫什么?是从哪里过来的?”
娄之英道:“我叫娄之英,就住在后面桃源观里。”
那男孩道:“哦,原来你是余观主的门下,那咱们可是邻居了。”
娄之英疑惑地抬头问道:“邻居?”
男孩道:“对呀。我们就住在往西六里处,穿过林子再翻两座小岭便到了。”那女孩轻咳了一声,向男孩使了使眼色,男孩只做不见,又道:“咱们既然是朋友,你说了名字,我便也要说。我叫做孙立琢,她是我的双生妹妹,叫做孙妙玫。”娄之英点了点头。
孙立琢道:“我爹爹管教我们甚严,今日我们离家远了,已算犯了家规,又和外人说了名姓,必会被爹爹重罚,因此我妹妹有些害怕。但你助我们打退豺狼,于我们有恩,如何能藏姓名不说?爹爹要罚,便罚我一人好了。你不用担心。”最后一句却是对自己妹妹而说。
娄之英颇感过意不去,道:“既然如此,你们可以不说的。啊,是了,你们如何与这豺狼遇上?”
孙立琢一指妹妹怀中的两只幼崽,娄之英此时方才看清,原来这是两只花斑小豹,只听孙立琢说道:“我和妹子今日闲逛,一下子走的远了,来到此处正巧碰见这只恶豺,要捉这两只豹子宝宝就食,妹子可怜这两个小豹,便和我一起赶豺狼离开。哪知这恶豺恐怕饿的发昏了,连吃我几拳几脚也不死心,我正愁如何打发掉它,却正逢你赶到了。”
娄之英这才明白来龙去脉,此前几年虽然他也偶有下山与乡村孩童玩闹,但当地人方言佶屈,沟通不畅,是以总也玩不尽兴,今日见到孙氏兄妹,讲的都是中原口音,孙立琢又十分大气爽快,娄之英大有知己之感,顿时和孙立琢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笑起来。孙妙玫一开始多有顾忌,但听到两人讲到好笑之处,也觉开怀,将爹爹的责骂抛到九霄云外,和二人讲做一团。
娄之英摸了摸小豹的头顶,那豹眯起双眼,扬头给他抚摸,娄之英笑道:“这豹子只怕没有一个月大罢。”
孙立琢道:“我瞧来也是初生未久,不知它们的妈妈哪里去了,这么小就放任不管。”娄之英一愣,忽然想起此前在林中见到的野兽足迹,似乎就是一个豹子的脚印,顿时“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孙立琢刚要问他如何,猛地眼角一晃,似乎远处林中树枝在动,他转头一看,不由吓得大惊失色,娄之英和孙妙玫顺他目光看去,也不禁色变。
只见东北角树林中,一头九尺花豹正蹑手蹑脚地盯着三人凝视,想是它在林中窥探已久,娄之英适才惊呼,它也吓了一跳,带着树枝一起晃动,这才被孙立琢惊觉。花豹见几人已注意到自己,便不再畏首畏尾,而是溜到三人面前,瞪起一双铜铃般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孙妙玫怀中两只幼豹,口中发出“丝丝”地低吼之声。
娄之英叫道:“快将小豹扔掉!”孙妙玫也猛然惊觉,两手一撒,将两只幼豹摔在地下,其中一只硌在石块之上,痛的哀哀直叫。
那母豹大怒,低吼一声,便向孙妙玫扑来,孙妙玫吓得向旁急闪,孙立琢捡起身边一块大石,举过头顶向豹砸去,母豹腰肢一扭,两只后脚急向后蹬,踏在孙立琢大腿之上,顿时抓的鲜血淋漓,母豹复又扑向孙妙玫,娄之英挺起枯枝朝它急刺,被那豹回身前爪一扬,将枯枝一掌拍碎,连自己也跟着摔倒。原来母豹两次突袭女孩皆是虚招,却将两个男孩打了个不知所措,娄之英才知这只猛兽远非适才的豺狗可比。母豹转身欲待扑咬孙立琢,孙妙玫急赶来救,却被它挺起尾巴,一尾剪在额头之上,这一下痛入骨髓,孙妙玫仰面摔下,直跌了个七荤八素,神智也不清了。孙立琢拾起碎石不住掷出,母豹低头闪过,就势一拱,将孙立琢顶出三四丈远摔在地上。
母豹转过身来,见孙妙玫仰在地下,又是低吼一声,咧开大嘴扑去,孙妙玫此时半晕半醒,连闪避也是无力,娄之英俯身过去,抱起孙妙玫着地一滚,却仍未躲过母豹的利爪,被它抓的脊背脖颈尽是爪痕鲜血。娄之英疼的似要昏过去一般,见那豹又再扑来,将两眼一闭,脑中早已一片空白。
他停了一会,却听母豹尖啸一声,并未向自己撕咬,忙睁眼观瞧,只见母豹四肢用力顿在地上,却不向前扑抓,再仔细一看,原来一个少女正抓着豹尾,和那母豹角力。娄之英眨了眨眼,见那少女也就十七八岁年纪,一双大眼黑如明珠,脸如白玉,鼻挺唇红,容貌美艳至极,娄之英虽是懵懂少年,又处在难中,但也从心眼里发出赞叹。
那少女和猛兽搏斗,却嘴角含笑,她娇喝一声,双臂一缩,竟将母豹轮起,摔向旁边的树干。那豹甚是灵敏,就势在树上一蹬,复又扑来,少女右脚一扭,已转到母豹身后,飞起左足踢在豹子腹上。母豹吃痛,却仍回身猛扑,那少女笑道:“来得好!”侧身卧下,豹子从她身上飞过,少女伸左手抓住豹腿往回一顿,母豹转头张开大口咬来,少女正是要它回身转头这不敏之机,扬起右手一掌拍在豹头之上,只见那豹头在颈上转了一圈,就此不动瘫软在地,这一掌竟然将母豹的脖颈打断了。
娄之英惊得合不拢嘴,要知此豹至少有百斤之重,又兼狡猾灵敏,但这少女将它轮起毫不费力,三招两式便将其毙命,而这一掌力道惊人,生平所见人物之中,只有气圣黄逐流、潜山掌门邵落归和恩师余仙等有此功力,连大师兄厉知秋似乎也不如她。但这少女明明只比自己大五六岁,如何能练就出这般功夫?
那少女道:“人道熊心豹子胆,你们胆子比这豹还大,居然跑到铁杉丘来玩耍,要不是我及时赶到,你们还有命么?爹爹要是知道了,瞧你们今后还出不出得了门。”她虽语含责怪,但语气轻盈,似乎也并不那么生气。
这时孙氏兄妹已各自站起,孙妙玫掸了掸身上的尘土,低头向那少女道:“大姐。”便不再说话。
娄之英暗道:“原来此人是孙兄弟的姐姐,今日若非她来,我们便要糟了。”想到此处,牵引了后背伤痛,登时疼的哼出声来。
孙立琢虽也被豹子抓伤,但抓痕较浅,并不如何疼痛,他扶起娄之英,转头说道:“大姐,这位朋友和我们一起打退豺狼,他被豹子伤了,得想法救他一救。”
娄之英问道:“这位救人的大姐姐是令姊?”
孙立琢点头道:“嗯,她是我们的大姊,叫做孙妙珍。”
孙妙珍道:“好啊,你长大啦!竟在外面自己交上了朋友。”
孙立琢道:“这些年咱们住在这荒山野岭,连半个玩伴也无,今日我与娄大哥遇见,你就是要告诉爹爹,我也非交他这个朋友不可。”
孙妙珍一挑拇指,笑道:“好样的!二弟,你年岁渐渐大了,也不必事事听从爹爹安排,他老人家纵然高明,但人各有志,又何必每个人都像他一样?可今日你们出外,实不该走这么远,要不是我察觉有异过来找你们,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第四十章 结拜()
孙立琢点头道:“大姐教训的是!但我这朋友负伤了,得快救他。”
娄之英道:“孙兄弟莫急,我这伤并不碍事。请你到林边那去,有几株白灰花叶的树木,叫做九里香,再烦你左右看看,有没有赶风柴,那是大圆厚叶的小草。将这两种东西摘下几支,捣碎涂在我背上,便无忧了。”
孙妙珍奇道:“咦,这位小兄弟居然颇懂医理。啊,是了,你是桃源观的,对不对?”
娄之英点了点头,道:“我是桃源观余观主的关门弟子。”
孙妙珍笑道:“啊哈,二弟,这下余观主找上门来,便是大姊也护不了你了,爹爹不罚你禁闭才怪。”
娄之英听她之言,似乎和自己相交,犯了她家的家规,若被他们爹爹知道了,这位新交的好朋友只怕不妙,于是忙说道:“你们放心,我回到观里,绝不说一个字!”
孙妙珍道:“你背上有伤啊,怎能经得起盘问?”
娄之英道:“师父师兄闭关炼丹去了,只五师兄一人在,不碍事的。”
孙立琢道:“好!娄大哥,我在这里没什么朋友,今日能识得你,我很开心,你又两次救我兄妹,我常听爹爹说,患难往往出真交,古人若是要好,便会义结金兰,我想和你也结拜为异姓兄弟,不知你意下如何?”
娄之英大喜,刚想答应,却见孙妙玫拽了拽哥哥的衣角,低声道:“爹爹说结拜兄弟是人生大事,你怎么敢擅做决定?还是禀明了爹爹为好。”
孙妙珍道:“三妹,你便是被爹爹管的服帖了!万事都要爹爹做主,那还有什么意思?难得二弟能说出这话。好罢,你们便在此撮土为香,结为兄弟罢。”
孙立琢和娄之英都很高兴,互相叙了年岁生辰,孙妙珍在旁接引主持,两人正式义结金兰。
孙立琢道:“大哥,我们爹爹家教甚严,今日我外出走远,又和你拜为兄弟,早已犯了家规,爹爹的名姓,却不能说与你知了,望你体谅。”
娄之英道:“这有什么!我交了你这兄弟,心里快活的不得了,你爹爹是谁,知不知道又有何妨?只是你家中管你,不知下次何时才能相见。”
孙立琢道:“这个不怕,爹爹每逢初一、初八、十五、廿三都要闭门行功,那时我自然在这里等你,你若无事,咱们便在此相聚。”
娄之英握住他手,道:“好,一言为定!”
二人惜惜相别,孙妙珍正欲带着弟妹回家,孙妙玫却道:“大姐,这两头小豹没了妈妈,好不可怜,难不成就让它们活活饿死?”
孙妙珍叹了口气,道:“罢了,便带回去用米粥慢慢喂养,我来和爹爹说情。唉,妹子,你万事太过心善,虽是佳德,但将来只怕要自己受苦。”孙妙玫兄妹也听不懂她这番隐语,抱起小豹子随大姊回家,娄之英自翻过小丘回到观中。
厉知秋不在观里,余仙和李潜、冯昆在后山闭关炼丹,观中事务皆由纪有宝把持。他见娄之英负伤,忙问端由,娄之英扯谎说在林中遇见一头饿狼,不慎被它抓伤。纪有宝为人单纯,又见他伤势不重,便信以为真不再追问,给他开了几副草药内服外敷用下。
自此娄之英便时常算准日子跑到铁杉丘等着与孙立琢相会,有时李潜看管的紧,不得便去,有时等到太阳落山,也不见孙立琢踪影,但两人一月中总能见着几次,孙妙玫也偶跟兄长一齐出来,那两头小豹也逐渐长大,好似她的宠物一般,三人二兽在一起玩的不亦乐乎。
娄之英间偶也会跟孙立琢切磋武功,一开始两人功力相当,娄之英大了两岁,气力更足,是以总是胜多负少。到得后来,娄之英愈练愈强,孙立琢却进境平缓,二人交手,孙立琢十回中只能赢得一两回。一次两人折了树枝比剑,孙立琢再败,他叹了口气,道:“大哥,我瞧你每次也没什么新招新法,只是使起来越来越精熟,前承后启的巧妙迅捷,那必是日日勤修苦练的结果了。唉,我却总是没这般耐心,我爹爹胸中所学包罗万象,时常传授新功夫给我,但我练得几回,便觉枯燥无比,总也静不下心来刻苦。大哥,你有何法子能如此日复一日的苦练?”
娄之英一愣,这问题他却从未想过,师父师兄教授下来,他便觉得该当修习精进,也不觉得有何辛苦,便挠了挠头道:“我也不知啊,我在观里除了练武学医,没其他的事可做,说起学医,我也时常头大,总钻习不进去,师父说我是天生好武,就是喜欢舞枪弄棒,其实我想了一下,师父说的也不尽然。”
孙立琢疑道:“这是怎么说?”
娄之英抬眼看了看铁杉丘,低声道:“兄弟,这话我放在心里,从未和人说过,今日却想告诉你听。早先你曾听我说起,我父母在北伐时被奸人所害,当时我年纪幼小,许多细节也记不清了,但却记得害我父母之人,叫做卢轩。那时我便在心里起誓,将来定要找到卢轩算这笔帐,但大师兄第二年便下山寻访了,却连这厮半个踪影也摸索不到。我常想连我大师兄这般本事都无计可施,我又怎能偷懒懈怠?是以我总是苦练功夫,连学医有些荒废也不顾了。”
孙立琢点头道:“原来大哥心里有这般计较。我练武却是为了父亲所命,但他武学深湛,我这一生能学到他三成只怕也难。”
娄之英道:“兄弟,你却如何这样说?一个人勤修苦练,有朝一日总会有成,何况我虽不知令尊是谁,但他必是当世高人,你既有名师又有严父,何愁不成高手?”
孙立琢摇头道:“我学个一招半式,总也要花上两三天时间才能掌握要领诀窍。爹爹也曾说过,我资质平平,难入绝顶之境,这生有武艺防身便可知足了。”
娄之英奇道:“兄弟,你这是什么话?谁学了新招不得几天才会?我大师兄常在江湖走动,在武林中不敢说罕逢敌手,却也极少吃亏,便是他练习武功,也要月余才能精熟。你这若算资质平平,那天下聪明绝顶之人只怕也没有几个了。”
孙立琢道:“大哥,非是我自夸,我大姐若学新招,不但半日便会,还能触类旁通,自创破敌之法,便因这个,大姐时常遭爹爹责骂。但大姐有时招式之巧,思路之奇,直是令人匪夷所思,不得不拍案叫好,是以爹爹数落她,她也总是不听。”娄之英回思起与孙氏姐弟初识,孙妙珍击毙豹子的情形,确是举重若轻,也不仅跟着赞叹。
两个小伙伴又谈了一会,孙立琢道:“大哥,适才你那招斜劈后的直刺,端的厉害,那叫做什么?”
娄之英道:“这招叫做‘无状之状’,要领在于无字。”便细细讲解了这招与孙立琢听。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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