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不在牢中,大哥一看便知,又何必无端猜来猜去,费这许多心思?”
业由仍盯着他道:“半个月前,王爷接到刘大人密报,说恐怕已有人惦念上了那名囚犯,要咱们务必加强戒备。爹爹担心生出事端,索性把囚犯转到了一处秘密之所,还备上了三个月的口粮,连狱卒也不交班轮换了,吃喝拉撒俱在里面。这半个月我也不敢去那里半步,就是怕被敌人盯上,借机闹出是非。”
徒单道:“既然如此,那也不必冒险前去验证了。我始终不信那姓章的会这般神通广大,竟能把咱家看管的囚犯弄出监牢。”
业由道:“章成虽然远离中原,可也是江湖成名人物,只怕不会轻易说这大话,咱们监牢戒备森严,硬抢硬夺自无可能,再说若闹出这般动静,我一早便知道了,最怕是人家使了什么巧计,神不知鬼不觉地把犯人弄到手中。”
徒单奇道:“使用巧计?又如何能神鬼不知的把人劫走?除非……除非……是了,除非有人里应外合,来助他得逞!”
业由眉毛一挑,死盯着徒单,既没点头也没有答话。
徒单先是一愣,随即身躯一震,明白了兄长的心思,一颗心砰砰乱跳,蹙眉道:“大哥,你……你不是疑心我从中捣鬼罢!”
业由道:“若没内应,此人断无可能将囚犯悄悄夺去。”
徒单大声道:“大哥,我连监牢的方位、囚犯的姓名都不记得,哪里做得了这事!何况此事关系到咱们全族身家性命,我又怎会反叛自家!”
业由并不回应于他,话头一转,问道:“你那赌档的烂帐,如今可怎么样了?”
徒单轻咳了一声,道:“这事小弟自能料理,不劳烦大哥操心了!”
业由冷笑道:“是呵,昨日你账头刚好有白银两万两进来,填补完了,也还有几千两富余,自是不用再操心了!”
徒单急道:“大哥,你……你……竟查我的账目!那两万两是昨日我和史老板赌斗捶丸,他输给我的!”
业由道:“比试捶丸,哪里会有这般大输赢!”
徒单道:“本来……本来一开始也是小打小闹,后来史老板比红了眼,便收势不住了,小弟昨日运道亨通,那又……那又何罪之有?”
业由凝视他的双眼,冷冷地道:“老三,大家是一奶同胞,这事我先前说了,为兄自会想法子帮你过关,可你却耐不住性子,偏偏要走歪门邪道,你一招棋错,咱们全家都要死无葬身之地!那章成说此事足足花费了他两万两白银,而你昨日又恰好赢了人家两万两,世间哪有这般巧的事?你这次真的令人失望之极!”
徒单猛地站起,一张脸涨成了青紫色,辩解道:“大哥,我没做过!你若不信,自去问史老板去,再不行咱们去将那姓章的连同他所谓的宝藏知情人一同抓来,更证小弟清白!”
业由道:“我一早便派人前去怡心楼打探了,回禀说里头静悄悄地声息全无。咱们只是替王爷做事,又不是办案差官,怎能在京城大摇大摆的随意抓人?”
徒单虽然不学无术,但却心眼活泛,不似业由这般一丝不苟,他微一思索,一条诡计从脑中蹦出,说道:“明目张胆的抓人自是不成,咱们可派人化妆改扮,就说去怡心楼来抓奸夫,破门后先别管三七二十一,把人抓回再说。若这人真是咱家对头,那自不消说了,若是一场误会,官面追究起来,咱们便推个一干二净,上下打点一番了事。”
业由虽不愿给薛王招惹麻烦,但此事非同小可,总要冒险试上一试,见徒单信誓旦旦地出谋划策,似乎确是心中无鬼,把心一横,唤小厮去传自己的心腹干将刘庆、王虎过来。不大一会,二人走进谒见,业由将适才徒单的计策布置了一遍,让二人乔装一番,再带十来个拳师前去拿人,叮嘱千万不可撞见官府中人,力求速战速决,一切把人带回再说,二人领命而去。
王虎听说要去怡心楼抓人,而此人正是昨夜在大堂炫耀的那位虬髯客,心中不禁忐忑起来,生怕把自己也牵连在内,和刘庆带着拳师匆匆赶去,呜嗷乱叫着撞门而入,却见里头空空如也,连个人影也无,眼见店家怒火冲天,一面使人报官,一面纠集小二要来和己方理论,两人想起业由叮咛的话,不敢再做停留,急忙带人逃回薛王府中。
业由听说屋中无人,并无丝毫意外,冷笑道:“这人得了天大的好处,必然及早溜了,哪会等着别人来抓?人家先前早就筹备得当,想是我今晨派人前去打探时,他们就已远离中都数十里了。”
徒单听兄长话里话外仍在疑心自己,又辩解道:“大哥,欺世盗名之辈,世上所在多有,一些江湖宵小胡乱编造谎言往自己脸上贴金,想必也是有的。那所谓的知情人昨日自是不少人见过,但咱家的犯人又有几人得见?焉知不是那姓章的故弄玄虚、赚人上当?”
业由见王虎刘庆仍在房中,不愿当着下属的面与兄弟争执,更怕徒单果真有鬼,再被外人所知那便糟了,于是把手一挥,示意二人出去。王虎见两位主子面色凝重,知道此事极其重大,再也不敢多加隐瞒,将昨夜在怡心楼的所见所闻都说了一遍,业由听他说到关键处,急忙询问那知情人的身形样貌,却越听越是心凉,原来那人和自己所说的囚犯体貌俱都相似。他内心虽已有些慌乱,表面上却仍波澜不惊,又假意问了几句话,这才心平气和的吩咐二人退了下去。
此时房中又只剩下了蒲察兄弟两人,业由斜眼看着徒单,说道:“王虎曾也去过监牢,见过那囚犯几次,他都说昨日见到的十九便是此人,你还有何话说!”
徒单满脸委屈,撇嘴道:“大哥,我说没有做过,你就是不信。就算果有内应,却因何必然是我?缘何不能是你的心腹手下?缘何不能是二哥?”
业由道:“你二哥的能耐脾性,你我都心中透亮,便十个绑在一块,也想不出这等法子,更干不出这等勾当!”
徒单见他说来说去就是认定自己为非作歹,心中冤枉至极,大声道:“大哥,今日务必要证我清白,咱俩现下便赶去监牢,瞧瞧那犯人是不是还在狱中,到时你落得心里踏实,小弟也能洗脱嫌疑!”
第二百二十章 隐牢()
业由权衡利弊,只觉若再不去验个究竟,自己寝食难安不说,兄弟也会就此反目,何况若真出了什么差池,那也是亡羊补牢为时不晚,总好过在家中坐以待毙,想到此处把心一横,站起道:“好!咱们便去验证验证,不过此事万万不可让爹爹知道。若那犯人果真被人掳走,咱们就是追到天边,也要把这活钟馗揪出来!”
他二人准备得当,不敢带一兵一卒,只身各骑了一匹马,出了中都城北门而去,也不过行了四五里路,来到一处墓地,那墓地背靠一片乱石岗,坟头大小不一,倒似一片荒地一般。业由驾马饶了一圈,确保左右无人,这才跳下马来,带着兄弟来到一座巨大的石坟跟前,他在坟角处连掀带摸,触动了机关,那墓门吱呀呀的开启,徒单瞪大双眼道:“原来咱家还有这等本事,竟在此处藏了如此隐秘的牢狱!”
业由道:“爹爹向来谨慎,在中都城内外设立了七八处牢狱,从未有过半点纰漏,否则如何能得王爷器重?这里地方不大,却极其隐蔽,专门用来看管重要的犯人。”二人说着,已抹黑走到坟墓深处,原来底下竟挖了一所地窖,业由掀开地板木门,里面终于露出光亮来,两人顺着梯子下来,早有狱卒听到声响,知道多半是主子巡视来了,慌忙奔过来迎接。
徒单借着灯光仔细打量地窖,见里头也不甚大,统共只有一处牢房,阴暗暗地也看不清关了几人,又有一老二少三个狱卒在此当值,这些狱卒已有半月不见天日,每天只偶或上去透气片刻,因此一个个脸色煞白,没有半点神采,业由道:“老陈,犯人如今何在?”
那年老的狱卒道:“回禀大公子,就在牢房之中。”
业由察言观色,不见老陈有何异样,眉毛一挑,说道:“提他出来给我瞧瞧。”
三个狱卒不敢违令,其中一个来到牢房跟前,也不喊话,摸出腰间短棒,咣咣地在铁栏上敲了数下,只见阴影处缓缓有一物移出,曝露在了灯光之下,却是一位形容枯槁的老者。
业由大踏步走上前去,仔仔细细打量了老者几番,终于认定此人正是当初爹爹叮嘱自己严加看管的重犯陆广,他仍不放心,伸手拉起老者的左臂,见他左手小指和无名指齐根而断,这下更无疑义。本来犯人没有遗失本可安心,可业由脑中却嗡嗡作响,只觉有更大的隐患深埋其中,只是这隐患是什么,却一时理不清楚。
徒单见兄长愣在当场,只道他冤枉了自己不好意思,微微笑道:“大哥,我一早便说是有人故弄玄虚,这下可放心了罢。呵呵,也不知那姓章的闹着一出以假乱真图些什么!”
业由大叫了一声,心中突然明镜,吩咐狱卒道:“快!快!打开牢门,我要带犯人速离此地!”
徒单一时没回过神来,奇道:“大哥,你要提犯人到哪里去?”
业由道:“咱们中了敌人的奸计了!这牢狱此时只怕已被人识破了!闲话少说,这里向后一箭远,有一处山洞,正是通往背面的乱石岗,洞口已用草料、枯枝封起来了,你速去把洞口破开,咱们带着犯人先回王府再说!”
他话音刚落,就听头顶传来嘎嘎声响,地板木门已被打开,却有一人跳了进来。地窖里灯光虽然微弱,但业由等仍看的清楚,来人身穿一袭黑衣黑裤,头戴黑帽,面裹黑布,只露出一对眼睛,正虎视眈眈盯着众人,徒单喝道:“咄!你是何人?敢擅闯薛王府监牢重地!可要命么?”那人不答他话,向前缓缓走了一步,地下影子经油灯一映,拉成了长长一条,叫人瞧着好不渗人。
业由暗想先前驾马行进时未见有人跟随,开启墓门前也曾特地查看,左近并无一个人影,却仍被这黑衣人识破机关,可见此人必定身怀绝技,若要硬碰只怕吃亏,忙喝令三名狱卒抵住敌人,自己带着兄弟和陆广一马当先,要从乱石洞中逃出,不料三个狱卒连一合也走不过,转瞬之间便被打倒在地,紧跟眼前一花,那人已到了自己面前。业由此时无暇细想,一招力劈华山击向对手面门,徒单也挥舞双拳,想要助兄长一臂之力,可他二人如何是这人对手?黑衣人伸出手指左右一挥,点在兄弟俩的膻中穴上,拉过陆广扛在肩头,就势跳出了地窖,三步两步便出了石墓。
他一到平地,再也不用伪装乔扮,顺手把面罩摘下,原来此人正是阿兀。阿兀见到蒲察兄弟的马匹毫不客气,扶着陆广跨上马背,二人共乘一骑,不一会便来到了北门城外,必兰虎琪早已备好了马车等在此处,两人一同架着陆广上了大车,片刻间便回到了酒行后院。
两人携着陆广甫一进门,必兰虎琪便嘻嘻笑道:“虞姑娘果然神机妙算,这条计策大功告成,点子如今已经到了咱们手中!”原来散布宝藏线索谣言、买通史老板亏输两万两白银、使人假扮江湖豪客大闹怡心楼等,都是阿兀等人的布置,那“活钟馗”章成和他郭姓密友都是虎琪挑选的精细人所扮,双驼帮本就远在塞北,几年前又遭遇了天灾,帮主章成生死未知,在中都假扮成他自是极难叫人识破,至于那位众目睽睽下被老四带来带去的“陆广”,自是前些时虎琪寻到的替身。要说这计策也不甚高明,但蒲察兄弟互相猜忌,恰好徒单又有烂帐在身,这才一击即中,引得业由心慌冒险去监牢查看,终于被阿兀顺藤摸瓜,一举将陆广捉回。
阿兀一路上只求速回,并未仔细打量过陆广,此时和虞可娉、虎琪一齐细瞧,见他容颜憔悴,双目无神,两鬓皆是白发,看起来足有七十多岁,知道这些年他在狱中受尽了非人折磨,心中不禁生出一丝怜意,说道:“陆前辈,我们不是歹人,和刘车千、薛王都不做一路,你到了这里,只管放心吃饭睡觉,等将养一阵,咱们再来叙话。”吩咐下人去准备酒菜。
虞可娉见陆广神情怪异,嘴巴干张了几张,却说不出话,不由得起了疑心,道:“这位陆前辈莫不是受过什么损伤?”
虎琪闻听忙去查看陆广口鼻,见他舌头完好,不似身有残疾的模样,不禁十分纳闷,不知他因何说不出话来。阿兀沉吟片刻,冷冷地道:“我猜这是刘车千施展酷刑的杰作!”
虞可娉点头道:“嗯,想必刘车千抓到他时,千般刑都用过了,可却仍不得宝藏线索,这才想出这等歹毒的法子治他!”
虎琪此时仍一头雾水,奇道:“什么歹毒的酷刑?”
阿兀叹道:“任你剥皮剜眼、砍头挖心,江湖汉子也不会皱一下眉头,但你若把一人独自囚在牢中,五六年也不让人和他说一句话,个中滋味,只怕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虎琪瞪大了双眼,揣摩了一番此种心境,顿觉不寒而栗。阿兀见陆广才从狱中出来,一时半会不得适应,便道:“今日权且作罢,等陆前辈吃过了饭,让他好好睡上一觉,明日咱们再来详谈。”让虎琪安排宿寝供陆广歇息。
次日直到午时,陆广方才起身,阿兀又吩咐给他准备餐食吃完,见他精神略微好转,这才将他请到房中叙话。陆广这些年饱受牢狱之苦,昨日才吃了数载来的第一口饱饭,睡得第一场好觉,虽对阿兀等有所感激,但戒备之心丝毫不减,仍神情警惕地看着虞可娉和阿兀二人,揣摩他们的心思。
阿兀看穿他内心所想,微笑道:“陆前辈,你莫会错了意,我们这次救你出来,并非想要套问什么朱七绝的事。我叫做阿兀,我的恩师便是气圣黄逐流,你可听说过么?”
陆广这些年被关在监牢,终日无人和他说话,便是送饭送水,也不过由狱卒拿着哨棒敲打提醒,从没一人会和他交谈半句,几年下来,早已被折磨的性情大变。昨日阿兀突然向他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