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元申道:“是。可若不是……不是……”
虞可娉道:“用不着可若,你就是没瞧见卫东来持刀杀人,对么?”
赵元申点了点头,卫喜此时愤慨到无以复加,怒道:“你!你害死吾儿了!还说没有害他!你们……你们……个个都有份害他!”赵元申自知理亏,不敢正眼看他,周殊和端木晴也都低下了头。
盛春林叹道:“没想到诸位真的所言不实,不是添油加醋,便是大开臆断,也难怪卫老汉处心积虑,拐我们来这里重审案情,若不是盛某当年亲自将凶犯捕获当场,便连我都要疑心了,如今便让我来诉说当时的真相罢。”
卫喜强压住心中怒火,说道:“盛大人不用心急,还有葛掌门未曾说供,待他说完,自然会轮到你。”
葛威站起身来,慢慢悠悠地说道:“唉,老夫年岁果然大了,几年前的事,居然已记不真切,脑中毫无头绪,真不知该从何说起。”
卫喜道:“那不打紧,卷宗上写的明明白白,我便说出提醒与你。当时葛掌门正站在自己房门之外,据说亲眼看到郡主匆匆从前处的门洞拐出,绕过厢房走进北首假山,随后又见到吾儿亦跟了过去,依照前后供词推断,当是两人先从周大侠师兄妹眼下走过,穿过门洞后再被葛掌门目击,由此官府便认定吾儿乃蓄谋跟着郡主,但此前萧女侠已亲口相承,那时并未看清走过的是谁,是以葛掌门的证词更加举足轻重了!葛掌门,我却问你,你当时果真看清楚了?可记起来了没?”
葛威见他虎目圆睁盯着自己,忙将目光错开,轻轻点了点头道:“嗯,不错,不错,那日我在酒席宴中吃多了油,只觉浑身燥热,在房中干坐了一会,觉得实在憋闷,便走出屋子在门口纳凉透气,恰好看到这二人从前处走过,拐进房后的假山,也不过半柱香光景,便听到了惨呼之声,后面的事,老夫做不大准,一会且听盛大人说罢。”
卫喜斜眼看他道:“你做不大准?卷宗上说,你看到吾儿神色诡异跟在后头,随后听到郡主惨呼,猜想是不是吾儿做了歹事,最后果然所料没错,这些可不是你当年的供词?”
葛威支吾道:“我……我本随口说说,哪知文书会这般较真,连这些猜想也都以实载了,再说盛大人将令郎捕获当场啊,我却也不算胡说。”
第一百九十五章 眼疾()
虞可娉道:“你只看到卫东来和郡主相继走过罢了,如何便能推断是他做歹行凶?”葛威先前见过周殊、赵元申等人被驳斥的体无完肤,知道强辩没半点好处,只得苦笑着摇了摇头。
卫喜冷笑道:“便是看到吾儿跟着郡主走过,我也不信!葛掌门,我来问你,当日吾儿身穿何衣,乃是什么模样?”
葛威道:“他穿着绛蓝色长袍,下着黑灰长裤,我只看到他的背影一掠而过,却没见他的模样。”
卫喜道:“虞小姐,请借一步,老汉有话和你细说。”两人走到房角,卫喜向虞可娉耳语了一番,只听得她频频点头,众人不知他俩弄什么玄虚,都有些莫名其妙,虞可娉待卫喜说完,冲大伙道:“咱们便来推演葛掌门的所见罢。”和众人一齐出了屋子,来到葛威落榻的房前。虞可娉又道:“葛掌门,当日的月光和今日相比若何?”
葛威含糊道:“也差不多罢。”
虞可娉道:“好,便请你老人家站在当日所在的方位,卫掌柜,你陪着葛掌门在此稍侯,诸位请随我来。”挥一挥手,引着众人一起穿过门洞。
葛威不知她葫芦里卖什么药,只得遵言干等,也不过一盏茶功夫,虞可娉独自一人走回,边走边说道:“葛掌门,待会有人从门洞跑出,请你认上一认,跑过的是谁!”
那门洞离房前不过五六丈远,要辨出跑过之人本不甚难,岂知葛威忽然神情慌乱起来,失声道:“要我认出……认出跑过的是谁?”
虞可娉笑道:“是啊,葛掌门,请留神些,已有人出来了。”
葛威一惊,果见有一人从门洞跑出,那人一溜烟从石路窜过,拐过厢房消失不见,虞可娉道:“葛掌门,瞧的如何?那人是谁?”
葛威微一迟疑,脱口道:“那还用说,是盛大人啊。”
虞可娉叫道:“大哥,请出来罢。”适才跑过那人从房后转出走到近前,原来却是娄之英。
葛掌门登时脸上一红,憋的说不出话来,虞可娉道:“葛掌门,这如何说?”
葛威道:“这……这……娄少侠和盛大人身形相仿,所穿衣饰也都相似,老夫一时看错,也没什么。”
虞可娉道:“五六丈远也能看错?他二人便再相似,毕竟多有不同,怕是你根本没有看清,凭着臆想赌猜是盛大人罢!”
葛威狡辩道:“娄少侠是再世仲景的高徒,他桃源观轻功无双,奔得如此迅疾,老夫一时看错也不奇怪。”
虞可娉道:“好,咱们便再试一回,葛掌门可瞧仔细了。”说罢撮指入唇,打了一记口哨。
葛威如临大敌,睁大双眼盯着门洞,只见又有一人从里头奔出,三晃两晃隐过厢房不见,他不等虞可娉发问,抢先急道:“我知道了,刚刚跑过的是赵公子!”
虞可娉道:“若从奔跑之姿来看,那人的确和赵公子有些相像。”
葛威一怔,虞可娉又高声叫道:“可惜却不是赵公子啊,葛掌门,你瞧此人是谁。”
那人听到讯号从房后走出,慢慢来到房前,葛威这才看清,原来此人确是端木晴。这时娄之英已将众人带回,虞可娉道:“葛掌门,我让晴姊姊效仿赵公子奔走的形态跑过,你果然认错,可从这里看清门洞对常人来说易如反掌,你还有何话讲?”
葛威低头不语,虞可娉又道:“葛掌门,想是你眼有疾患,你站在此处,连男女都分辨不清,当年如何肯定跑过的是郡主和卫东来?”
葛威道:“我……老夫年岁大了,丧子之后悲痛交加,就此害了眼病,以致今日辨认不清,当年却并未看错。”
卫喜道:“事到如今,葛掌门还要强辩,你却莫要忘了老汉这几年经营什么营生!我先前早就查过,九年之前,余杭崇贤庄大火,当时葛掌门便在庄上做客,恰巧撞上了这无妄之灾,被浓烟熏坏了眼睛,从那时起,这双招子已不得便了,三丈之外便难以视物。这九年间,你偷偷在临安各处求医,百杏林、三笑堂都曾为你诊治过眼疾,你以为老汉会不知道?七年前参加王爷寿宴时,你患病已久,如何能看清跑过的是不是吾儿!”
葛威被他戳穿痛脚,只觉无言以对,卫喜向众人扫视一眼,怒道:“诸公先前拍着胸脯,在老汉面前信誓旦旦,直言当年做供问心无愧,乃是出于公义,现今还有何话说!你们个个都只会臆想,添油加醋地编排证词,居然毫不愧疚,若非老汉将你们聚集于此,只怕一生也都想不起来!葛威,你堂堂一派之主,想也不想便在堂上当众扯谎,实是不知所谓!你便据实说了自己患有眼疾,又有谁笑你来!”
虞可娉道:“我猜葛掌门并非怕惹人笑,而是不敢说出实话,不得已而信口雌黄。”
众人皆愣,不知此语何意,虞可娉又道:“我曾破获葛掌门家的凶案,对葛家内情略知一二,据闻十定门掌门乃是一脉单传,葛掌门与胞兄的恩怨纠缠,便是因此而来,葛掌门曾处心积虑让少主之位落在葛公子头上,为此不惜累的自己侄儿惨死在熊掌之下。七年之前,葛公子尚且年幼,葛掌门怕自己患有眼疾一事被人拆穿,若被赶下掌门之位,必无法传位幼子,只能由兄长葛姜接任,到时候大权旁落,那可有的说了,是以便硬着头皮在堂上做了伪供,葛掌门,我料想的对也不对?”
葛威叹道:“犬子和大哥都已逝了,事到如今再多隐瞒也是无用,虞小姐说的没错,当年我确是怕被人知晓,眼疾乃是重患,若让世人知了,如何还做得了掌门?是以才违心说了谎话。不过当日我的确看到有两人一前一后从门洞跑过,后来凶手被捕当场,我便猜想这二人不是郡主和卫公子又会是谁?但现下来看,那不过是老夫无端的臆测,着实做不得数。”
卫喜听得怒火攻心,冷冷地道:“好一个无端臆测!你们个个都信口雌黄,在公堂之上不说实话,让吾儿一个大好青年,便这么稀里糊涂的下到死牢,你们所说的公义何在!良知何在!”
盛春林道:“卫老汉,你也莫要如此武断,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人人都有难言之隐,他们没讲实话,也是各有因果,并非有意为之。何况便再怎么添油加醋,说的也不过都是些旁证,唯有盛某可算人赃并获,将令郎当场抓了现行,接下来便由盛某来说罢。”
虞可娉道:“好啊,我早就想听盛大人陈说供词了,咱们便去案发之地推演推演。”
众人一齐来到花苑北首的假山之处,此处虽只是在海外荒岛仿建,但众人想到当年郡主便是惨死在这一模一样的山石旁,心底都涌出一丝丝寒意。娄之英此时才得以仔细打量这所谓的案发之地,见这里假山林立,离最近的厢房也有七八丈远,又是地处北首,幽暗僻静至极,难怪会有人挑在此处行凶,正思索间,只听盛春林道:“那年王爷寿宴,我多饮了几杯,不愿在房中久待,便趁着月明在花苑中四处溜达,闻着花草清香,果真酒醒了几分。我便这般随性走着,不意间穿过北首假山,来到那头的花圃跟前,见这里偏僻无人,只觉心中说不出的舒坦,便驻足耍了一趟拳脚,待一套掌法将将练完,耳轮中突然听见一声惨呼,那声音近在咫尺,似乎就在身后,我急忙寻声赶去,果不其然,在这假山近处见一男子手握短刀刺在一名女子身上,那女子双目圆睁,口鼻渗血,眼见是当场绝气了,我再定睛仔细一瞧,原来此人竟是王爷的爱女郡主娘娘!我这一惊非同小可,当下不及细想,上前一脚将那男子踹到,一个照面便将他制服。我见远处厢房的赵公子也正开窗观瞧,忙让他和我一起唤人过来,不大一会府中上下人等俱都到齐,王爷自是心肺俱裂,当晚便让大理寺升堂问案,那时我才知所抓之人乃是丽泽书院的学子卫东来,他被捕当场,自无话可说,几堂审过便都招供了。这便是当晚的经过,卫老汉,你还有什么要问?”
卫喜气的青筋暴起,道:“什么无话可说,吾儿是受刑不过,被屈打成招,不得不冤顶罪状!何况官府一心想讨好王爷,只求速速断案,尔等又乱说一气,把嫌疑都指向吾儿,便不招认,又哪里有他的活路!”
虞可娉道:“卫掌柜,先不忙平冤,咱们便请盛大人再仔细说一说,当时见到的情形如何?卫东来是何模样,郡主的尸身又是什么模样?”
第一百九十六章 刀伤()
盛春林看了卫喜一眼,道:“盛某是捕快出身,虽然已过了七年,当时的景象却记忆犹新。我听到惨呼跑回假山,远远便见着郡主倒在地上,下身裙摆已被扯烂,胸口则插着一把尺来长的短刃,而卫东来腰带松弛,长裤半褪,正蹲在郡主身旁,右手尚且握着刀柄未及撒开。”
虞可娉道:“晴姊姊、大哥,便请委屈你们二位,依照盛大人所讲,仿拟下郡主和卫公子当年的姿态。”
娄之英当即折了一根树枝假做短刀,端木晴则躺在地上扮作郡主,盛春林倒也十分认真,见到两人姿势稍有差池,口中说着手中比划,把当年的情状拟演的八九不离十。虞可娉等他俱都说完,这才说道:“盛大人,这般说来,当年你奔到假山,第一眼看到的景象便是如此了?”
盛春林道:“正是。”
虞可娉道:“也便是说,和赵公子一样,盛大人也没亲眼见到卫东来挥刀刺向郡主?”
盛春林道:“他刺了郡主,郡主才会惨呼,我又不是赶巧撞见,听到呼叫声才展开轻功过去,自然没见着凶手挥刀。不过我赶到时,卫东来握着刀柄未及撒手,见我过来直吓得魂飞魄散,被我制服后,也是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我扭摁他时,只闻到他浑身酒气,料想必是他酒后乱性,失了分寸要来非礼郡主,纠缠之间,不慎将郡主杀害了。”
虞可娉道:“酒后乱性云云,都是盛大人的臆测,做不得数。”
盛春林道:“最终堂审,也是定了个因奸不遂、过失杀人之罪,盛某却也没有想错。何况先不论他因何而起歹心,单单我眼见他手握短刀插在死者胸膛,他便无从狡辩,若如此还不能定罪,真当我大宋王法是儿戏吗?”
虞可娉道:“卫掌柜,卷宗上所载令郎的口供如何?可有亲承此罪?”
卫喜叹道:“唉,我那孩儿生性木讷,出了这等祸事,人早已傻了,据闻堂审之时,他一句话也不曾说过,便是隔日我去牢里探他,也是语无伦次,神智紧张。卷宗上只记了主审的推论、吾儿的画押,并未载得吾儿有什么口供。”
虞可娉道:“卫公子不曾亲承罪状,而推演至此,诸位又无一人亲见行凶之瞬,此案或许果真另有玄机。”
盛春林道:“又能玄到哪去?就算无人看到他刺杀郡主,但我见着时,他正握刀插在郡主身上,依常理推断,还能有什么偏差?”
虞可娉道:“按常理推断自无话可说,但偏偏世事无常,总有一些十分赶巧之事凑在一起,惹来天大的误会,此种情形却不能用常理揣度。”
盛春林嗤之以鼻,道:“又有什么巧事了?”
虞可娉道:“假使卫公子当时也在北首左近闲逛,听到惨呼亦赶奔过来,见了郡主倒在地下,慌乱之中想拔刀救人,刚刚握住刀柄,却被盛大人和赵公子目击,及后更是被盛大人一脚踹翻,卫公子是老实人,本就因惨案受了惊吓,再被众人指摘定嫌,惶恐之下连话也说不利索了,此种情由,难道便无一丝可能么?”
盛春林哈哈大笑,道:“虞大小姐,先前你总说我们不断臆测,但你这套言辞更加荒谬出格,不也是自己的臆测?”
未等虞可娉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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