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蒙微笑着向他道谢,对方也给予了客气的回应。只是那略抬高的下巴将他礼节性的笑容中所带的善意抹杀殆尽,只剩下一片冰冷的高傲。
一个开门的佣人尚且如此骄矜,传闻说此人是极讲究身份地位,看来一点也没有错;罗蒙想,幸好在这人极重自己乐教好施名声,否则他还真是无处下手。
侍者领着他们在一处小客厅坐下,又为他们送上了水,道:“管家先生很快就来,三位请稍后片刻。”说完便退去。
这句话倒不是客套,罗蒙和两个孩子不过等了两分钟,便见一位五十多岁精神矍铄的管家自楼梯下来。
“罗先生?”
“是。”罗蒙连忙含笑站起来,两个孩子也乖巧地跟着站了起来。
“劳您久等了。我是司徒先生的管家。根据您的预约内容,您是打算与我家先生商谈两名小孩求教的事情,是吗?”
罗蒙表示无误。
“好的。”管家中规中矩的表情并没有太多变化,“其实主人今天上午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处理,本来预计是会在预约时间前赶回来的。现在距离预约时间还有半小时,但是主人不久前通知我事情有变故,可能晚归。由于不确定会晚多久,我想征求一下罗先生的意见,是另外再约时间,还是在敝处休息片刻?”
虽然事出意料,但是罗蒙还是果断表示很乐意继续等候——且不说预约时间还没有到,单冲着这家主人的脾气,既然今天是自己有求于人,自然是要把诚意做到十二分才好,以便杜绝对方因此拒绝的可能。
管家大概猜到了他的想法,从善如流地点点头,吩咐侍者给他们上了些茶点便离开了。
这处豪宅的主人名叫司徒健,男,三十五岁,特三级造纸师,k市造纸研究所的一名中级研究员。罗蒙所在的小队这次的任务,就是为一批孩子找到合适的老师,学习如何写造。
这样一项重要的任务交到他手里,罗蒙自然不敢怠慢。虽然他内心对造纸师这个群体和他们惯有作派并不是那么心平气和,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会轻视这项任务,毕竟组织的大业一日没有成功,有生力量就得必须依靠“血库”来造纸来不断壮大和补充。
分到罗蒙这一小队的孩子多半都是纸人,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关系。他的一位同志曾经对“血库”的造纸师评价“不过是一群母狗”,要借他们的“肚子”生孩子罢了。至于那孩子基因如何,不过是看原文的好坏而已。话说得是十分刻薄粗俗,但是道理却是不错。因此当罗蒙小队的人对颇有微词时,他也很快安抚下来。
罗蒙今天带的两个孩子都是纸人,年纪不大,但都相当明白事理——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所谓穷苦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但凡那些天赋好的又或者过得不错的,谁会舍下安逸太平的日子不过非要过这种拼命冒险的生活呢。“独游”的高阶纸人并不多,罗蒙自己也不过是普八级而已,在组织中算是不上不下。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比起那些天赋独到的纸人卑微。
也许是运气不佳,直到快午饭的时间,司徒健也还没有回来。罗蒙虽然很想继续等下去,但也不得不起身告辞。毕竟再等下去,管家先生可能会出于礼节为他们准备饭菜——这就未免有自己是想赖在这里吃饭的嫌疑。
不想他才起身想找管家先生,却见他匆匆下楼向外迎去,罗蒙心中略喜放眼一望,却见一位十□□岁的少女气冲冲地摔门走了进来,青春姣好的面容上满是愠色。
进来的只有少女一人,罗蒙与她目光一碰。那少女也有些意外有陌生人在,怔了一怔,大概不高兴自己发泄情绪的时候被外人看见了,立时把头转向管家:“家里来客人了?”
管家见小主人心情不好,快速把罗蒙的身份和来意介绍了一遍,又补充道:“他们已经在这里等先生两个多小时了。”
少女面色才稍微好些,嘴上却气呼呼地说:“哼,要不是那个不是抬举的家伙左右推脱,爸爸怎么会拖现在还没有回来。他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搁在以前哪有这种家伙嚣张的份!爸爸脾气好受得了,我可受不了。没了那种家伙教我难道我还造不出纸来了?!”
说完,转向罗蒙三人,“你们也别等了,我爸一时三刻大概是不会回来了。”
将两个孩子送了统一住所,又安抚了他们两句,罗蒙便离开。
今天这一天真是一无所获,罗蒙情绪不高,拒绝了伙伴们晚上喝酒的邀请,只在家附近的便利店买了方便面和烟,提着慢悠悠向家走去。
他租的房子在比较偏远的一个老街区,房租很便宜。不过他一个单身男,有个能够洗澡睡觉的地方就满足了。
“小罗回来了?”公寓楼对面的院子里的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拿着浇水壶,温声招呼他。
“是啊。”罗蒙笑着应答,“邢教授今天没有出去钓鱼吗?”
老人呵呵一笑:“今天有学生来,给他们做几个菜。”
“那他们又有口福了。”
“我今天做的菜不少,你也过来吧。”老人放下浇水壶,亲切地邀请。
“啊,不了,我已经买了。”罗蒙忙谢谢老人的好意。
“哟,老吃方便面可不行——”
和老人告辞后,罗蒙开始爬楼梯。
他的房间在顶楼六楼,除了视野开阔便于他随时观察周围的动静外,也有避免上下楼人路过窥探的意思。毕竟组织在东五十七区的控制力还不够,他可不想惹上没有必要的麻烦。
因为交通不方便的原因,公寓楼住的人并不多。五楼住的是一个年轻壮实的小伙子名叫范迪,在钢铁厂打工,性格敦厚木讷。四楼住的是一个漂亮的妹子,每天晚出早归,浓妆艳抹,工作性质大抵不用明说。人总是喜欢往四楼跑,指使小伙子帮她做这做那。
三楼是房东夫妇,一对儿女都在大学念书,不常在家。二楼和一楼被附近的商户租来当仓库,没有人住。
公寓的面对是两栋老式的别墅。和他打招呼的老人姓邢,原来是一名大学教授,据说是研究什么社会学的,在学术界颇有些名望。学生很多,经常来看他。另一栋别墅的主人并不住在东五十七区,现在的租户是半年前搬来的兄弟俩,平常深居简出,只有住在隔壁邢教授和他们稍微说过几句话,也不知道具体是做什么的。
撕开塑料薄膜,将调料撒在面饼上,将电热水壶里的刚刚烧开的水倒了进去。看着水刚刚淹没面饼,罗蒙满意地停手,正要将盖纸用叉子固定,突然想起来什么,伸手拉开左边抽屉,在里面一番摸索终于翻出一根火腿肠,得意地笑了笑:“我是记得上次还剩一个。”剥皮绞了三段扔在纸碗里,又加开水将将把火腿肠淹没,这才用叉子将盖纸定好在碗沿上。
深吸一口气,仿佛已经闻到面软汤香的那一刻的美妙气味,罗蒙惬意地把自己扔上床,舒展了全身:终于可以放松一下,享受一下难得的宁静时光。
下意识伸手从刚刚扔到床上的外套里摸出手机,却看到一条刚刚没有听到通知声的短讯,罗蒙的身体一下子又绷紧了,但内容让他又很快放松了下来。
组织的情报同志果然厉害,才不过两个小时就查到:司徒健今天早上出去竟然不是为了别的,而是和他一样,带着自己的女儿去了某个地方向人求学写造。
罗蒙一下子精神了:竟然能让司徒健这样的人物放下架子,亲自为孩子出面求教的,相比一定是非常厉害的造纸师。他想起今天离开司徒家时司徒健女儿回来时的反应,犹豫了一下,却还是回复了短信:请帮忙追查下司徒健所求之人的信息。
放下手机,罗蒙有些兴奋,忍不住从床上下来,在并不宽敞的房间里走来走去。虽然知道连司徒健这样有身份有地位的特造师都铩羽而归的人自己肯定是高攀不上,但是他却还是忍不住想,如果能够让他带的两个孩子在这样的人面前学习,那该是多好啊。
他就这样走来走去,连方便面渐渐地凉了都不知道。
或许情报组的同志也清楚这样一条信息的价值,罗蒙的短信过去不久,就回复了那人的名字和几条信息。但是对方的居住地址,罗蒙却足足等了三个星期才收到,只是那条信息一入目他就呆了——这地址不就是邢教授隔壁那栋别墅吗!
第155章 上门()
这样一个蜿蜒曲折最后归回到自己眼皮子地下的结果不但没有让罗蒙欣喜若狂或者是巧合有趣。相反,这件事情引起他相当的警觉。这不能怪他太多疑;作为一个行为总是隐藏在人眼不见的地方并且见多了听多了敌人层出不穷的渗透和侦察手段的老牌“独游”分子,罗蒙已经养成了遇到任何看上去很美的事情首先做好最坏的猜测和打算的习惯,毕竟生活中哪里来那么多的童话。
拿着情报组的同志发来的资料;罗蒙反复研究了五六遍,将这人的性格、喜好、生活习惯做了一个细致的分析和推测;然后研究出一套攻略方案。他叫来两个孩子,为此专门做了一翻准备,比之前拜访司徒健还要更加细致周到下功夫。两个孩子十分配合;按照他的嘱咐踏踏实实的准备着功课。等到罗蒙查看孩子们的功课时觉得应该足够了,时间已经距离他拿到对方地址的时候过去了五个多月。
罗蒙就是这样一个喜欢把准备做到尽可能完美的人;尽管他的智商在组织里还排不上号,但是人人都知道这个看似默默无闻的老牌独游分子是个做事周全,让人放心的家伙。
虽然这里唯一能跟那户人家说得上话的只有邢教授;但是罗蒙并没有打算拜托邢教授来为自己介绍;而是瞅准了两兄弟在家的日子;带着两个孩子上门拜访。
开门的年纪大约二十*岁的样子;可以肯定是这人的兄长,淡淡地微笑问:“您是?”
罗蒙知道那人之前拒绝了多少人的求教,自然不会傻到把这么重要的事情放在门口说:“我叫罗蒙,住在对面公寓楼中,也算是您的邻居了。今天冒昧上门打扰,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想要请两位帮忙。”说着他看了一眼两个孩子,然后露出十分诚恳地表情,“我是否能够进去与您说?”
兄长的目光在罗蒙和他两个孩子的身上打量了一番,眼神像是犹豫了一秒,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猜到了他们来意,还是出于礼貌不好把头次上门拜访的邻居拒之门外,很客气道:”先请进来吧。”
坐在客厅里,罗蒙轻描淡写地将周围的摆设风格收入眼底:房间布置的淡雅简洁,没有太多奢华的摆设和装饰,但是无论是沙发上松软的素色靠枕,还是茶几上洗得干干净净的水果,亦或是阳台上开得正鲜艳的花朵,都让人感觉到身心放松和舒适。他观察了一会,感觉到了浓浓的生活气息,初步判断对方应该只是普通人,应该不是针对他这个独游老份子而来的。罗蒙还注意到,茶几下面装在花布竹篮里的几本封面略卷的书,随意放置在拐角一本打开扑着的书以及满满当当的两个大书架,这让他进一步验证了请报上说的这家主人对阅读的浓厚兴趣,对自己这次到来的意图又多了一重信心。
等这人兄长端来茶水和一碟糕点,两人稍稍客套了两句,罗蒙方才说明自己的来意,然后极小心地看着这位兄长的反应。
果然对方皱起眉头:“这件事情怕是很难帮得上您的忙。我表弟虽然现在确实是在指点几个孩子功课,但他并没有打算去做谁的写造老师。实情跟您说,开始不过是我表弟偶然一个同好中人,后来见他写作,偶尔提点几句,也不算正经教授什么……却不知道后来一传二二传三,拜访的人越来越多,这样一来我表弟就吃不消了。毕竟我表弟性子懒散,也没有靠这个谋生亦或是谋名利的想法,如果只是朋友间寻常聊几句还好。可若是正儿八经让他教书,他却是没有这个耐心的。”
罗蒙连忙道:“也不需要贵表弟太过劳心,只要偶尔有时间能够提点一两句,就是我们的运气了。”
关于这人的名声是怎么传开了,罗蒙倒很了解:这人最开始教的小孩也是个爱书人,但喜好看的都是写小说传记之类,为此常常被父亲责难不务正业。后来在一次淘书的时候遇到了这人,两人无意间聊了起来,谈到了双方的藏书。小孩便有意请这位难得的同好中人回家去看自己多年的“珍藏”,可同时又担心父亲因为自己的爱好不给对方好脸色,便撒谎说这人是他找的写造家教。后来你来我往中,这人还真的告诉了一些写作的技巧给小孩。结果在三个月后的一次造纸比赛中,小孩的造纸居然从普十级一跃升上普十三级。孩子的父亲又惊又喜,这才正视起这位“家教”来。
因为孩子父亲在本市也算是商界名流,交游很广,此事很快就流传开来。很快便有两家世交试着来请托。刚开始这人也没拒绝,大概是觉得一只羊是放,三只羊也是放。结果两个月后,这两个新学生的造纸等级一个从特一级升上了特三级,一个从普六级升至了普十级——实打实地证明这位“家教”真的是有本事了。
后来的发展就很明晰了,越来越多的人慕名来访,请求这人收下自己的孩子。这人见到这种阵仗,觉得事情脱离了自己的预料,便将最开始隐瞒的事实说了出来,隐含的意思就是不想再收。然而这话传出去后,上门的人不但没有退缩,反而觉得这人更厉害,不过是随便指点一下便有这样好的成绩,若是全心全意去教导,那成就岂不是更大?因此热情不但没有消退,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便是连一些有名气的造纸师也带着自己的孩子来求教,结果都被这人一一拒绝了。
听到罗蒙的话,这人兄长笑了:“同您这样说的人也不少。可话是这么说,我表弟虽然懒,却是个实诚的个性。若是随意应了,又没有好好教,难免觉得自己有愧于别人的托付,误人子弟。既然做不到,索性就不应了。”
罗蒙知道这人兄长说了一半的真心话,但另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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