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则一两年,多则三五年,祖父那日说的话似乎还在她耳边回响。
可她亲爱的祖父却再也回不来了。
她盼了整整五年,盼到头却盼来了祖父的死讯。
去年十一月……如今已快到七个月了,祖父已逝去这么久了,她身为他最疼爱的孙女,竟然没有去祖父灵前拜谒,竟然没有送他最后一程,靳水月心痛欲裂,只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她的祖父,她在这世上唯一可以眷恋和依靠的人,没有了!
老天爷是何其的残忍,让她来到了这个世界,却又让她失去了至亲之人,连他最后一面她都没有见到,为什么要这么对她,为什么?
难道让她瞬间失去前世的所有还不够折磨她吗?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连她的祖父也要夺走?
靳水月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整个人瞬间失去了意识。
“郡君。”芸娘一直盯着自家小姐,她知道小姐比普通孩子要成熟懂事一些,却没有料到她会悲伤到这样的地步。
芸娘一声惊叫自然吓到了众人,而十三阿哥手疾眼快,一把扶住了正在往下倒的靳水月。
“这是怎么了?快传太医来。”四福晋见靳水月晕过去了,脸色大变,立即让人传太医过来。
屋内乱作一团,十三阿哥抱起靳水月小小的身子在四福晋指引下往后堂飞快跑去。
待靳水月醒来时,是半刻钟之后了,只是她却蜷缩在了薄被之中,任凭旁人如何劝说也无动于衷。
十三阿哥急得不成,虽然他平日里常常捉弄靳水月,却也将她当亲妹妹一般疼爱,便对四阿哥道:“四哥,这样下去可不成,您快想想法子。”
他一着急,当然要求他家四哥了,在十三心里,他家四哥是无所不能的。
四阿哥轻轻颔首,对屋内众人道:“你们先出去,我劝劝她。”
四福晋闻言怔了怔,她家四爷教训人倒是一套一套的,劝说旁人,她还是头一次听到。
宋氏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之色,却也不敢留下,包括几位公主,都退了出去。
看着蜷缩在被褥之中的小不点,四阿哥轻轻叹了口气,如果说……从前救她,是为了笼络靳辅,那么如今倒是因为他心中的那一点点不忍和感动了。
这孩子,小小年纪便如此重情义,真是像极了多年前的自己。
那时候……养母孝懿皇后过世,等他从畅春园赶回宫时,养母已经死在了皇阿玛的怀里,那时候,他也是如同靳水月这般无法相信,无法接受,如同她这般承受不了,晕了过去,人事不省。
直到今日,他最悔恨的事儿便是没有亲自在她身边送她最后一程,他都还记得那个早晨和她道别时的情景。
她对他说:“胤禛,乖孩子,额娘身子好着呢,你去畅春园和你的兄弟们练习骑射去,那儿凉快,下午回来陪额娘用膳。”
他天真的以为她身子骨还好着,只是虚弱了一些,他天真的以为,他若是比赢了骑射,她会开心,可等她回来的时候,她已经躺在了皇阿玛怀里,永远闭上了眼睛,他握住她的手,还有一丝丝余温,可她永远回不来了。
“小丫头,当初我养母去世时,我也是这般难过的,半年都提不起精神,以至于被人算计,险些丢了性命,你如今受太后喜爱,便是众矢之的,我知道你比普通的孩子聪明许多,若是不想被人欺负,便打起精神来。”四阿哥觉得自己是最不会劝人的,能说出这样的话已是极限了。
靳水月闻言浑身一震,猛的掀开被子看着四阿哥道:“你告诉我,是不是因为我受太后喜爱,太多人不喜欢我,才害了祖父,是不是?”
四阿哥闻言呆了呆,当真没有料到她一个虚岁尚不到七岁的小丫头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随即低声道:“你想多了,你祖父是劳累过度,疾病缠身,不治身亡的,皇阿玛派人查过了,也很悲痛,给了你们靳家正四品的骑都尉世职,世袭罔替,也封你做了郡君。”
“皇上为什么不早点讲祖父传召回京?祖父他年老了,当初因为我生病,抱着我在太医院外冒着风雪跪了两个时辰,就落下了咳喘的病根,一直不见好,不能过度操劳,世职又如何,郡君又如何?换不回祖父的性命了。”靳水月捂着嘴哭了起来。
人都死了,册封有什么用?她还以为自己成为郡君,是因为她乖巧懂事,受太后喜爱的的缘故,不曾想确是祖父拿命换来的,她不要这样的恩宠,她不要这样的地位,太后的恩宠,她通通都可以不要,她只想祖父回来。
四阿哥听了她的话,脸色都变了,也不觉得自己是和小丫头说话了,当即一脸严肃道:“这样的话让旁人听了便是藐视君王,死罪!你祖父年迈还要上任,何尝不是为了靳家?当初靳家的情形你知道,那是任人践踏的,他别无选择,我实话告诉你,你祖父死后,靳家一落千丈,你大伯父性子直,前些日子又出了事丢了官职,你父亲母亲虽有银子帮忙打点,却苦无门路,你若是还记得你祖父对你的好,就该帮他挑起靳家的大梁,皇祖母疼爱你,皇阿玛对你心有愧疚,你若是懂得利用,便能保靳家富贵长存,若是一味伤心不能自拔,那你很快被送出宫,靳家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靳水月闻言呆呆的看着四阿哥那张严肃而冷冽的脸,半晌没有说一个字来。
四阿哥见她这样看着自己,自嘲一笑道:“你是比旁的孩子聪明伶俐,却还是一个孩子,我和你说这些作甚,你只需乖乖陪着皇祖母便是,到时候我帮你照顾家人,这样好了,等两年后,你大伯父和父亲丁忧三年之期一到,我就帮你大伯父官复原职,可好?”
“真的?”靳水月进宫几年,时常碰到四阿哥,知道他可不是什么好心人,没有利益,他会白白帮忙吗?
“本阿哥页也是一言九鼎之人,你这小丫头懂什么?”四阿哥忍不住在她头上轻轻敲了敲道:“好了,别难过了,不然胤祥他们该担心了。”
靳水月闻言揉了揉哭红的鼻子,起身下床穿了鞋就往外走去。
四阿哥顿时觉得自己多嘴了,不过是个小丫头,哄哄便是了,他偏偏大费周章,真是愚蠢。
其实靳水月心里难受的要死,可四阿哥的话却点醒了她,祖父为什么年迈还要上任,还不是为了靳家,她如今有这么好的机会帮助家族东山再起,她当然不能放弃,她要为祖父照顾好靳家,守护好靳家,一定要。
“水月,你没事了,没事就好。”靳水月才出去,十三阿哥就上前拉住了靳水月的手,长长松了一口气道。
“水月,你别难过了,我以后都不会和你抢东西了。”十公主红着眼睛说道。
第41章 德妃被罚()
“天快黑了,只有咱们没有走,再不回去额娘要担心了,有什么咱们会去再说。”八公主拉着靳水月的手,低声说道。
靳水月听了他们的话,心中暖洋洋的,流着泪和他们一块回去了。
她今日晕了,又耽搁了这么久,他们兄妹三人却一直等着她,这般关心她,如何不叫她感动。
祖父的死,对靳水月打击很大,虽然她已经苏醒过来了,可回畅春园之后却病了,高烧了几日才退了下来,可吓坏了敏妃,太后还特意招了水月生母胡氏进宫陪伴了她一日。
但靳水月始终记得四阿哥在那日自己苏醒过来时和她说的话。
她要把这悲伤化作力量,不仅自己在这时代活得美好灿烂,还要照顾好靳家上下,也不枉费祖父为了家族做出这样的牺牲,这样祖父在天有灵才会感到安慰。
畅春园凝春堂时太后的住处,她这几日一直因为靳水月发热昏昏沉沉说胡话而担心,今儿个得知她退了热,才放下心来。
“水桃,哀家吩咐你查的事儿你查清楚了吗?”太后看着身边的袁嬷嬷问道。
“启禀太后,已然查清楚了,是七公主从四阿哥的侍妾宋氏那儿听说郡君祖父亡故的事儿,便在郡君面前提起,也不知公主是不是故意提起的,不过……七公主很不喜欢郡君,还说要将她赶出宫去。”袁嬷嬷低声说道。
“哀家竟不知这宫内竟然是她一个女儿家说了算,哀家平日里瞧着她欺负水月,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皆因她是公主,哀家再疼水月,七公主也是哀家的孙女,这才不想计较,不曾想这孩子小小年纪心思这般多,这般嚣张跋扈,还当众泼酒水给水月,哼……她是孩子,哀家不和她计较,养不教……自然是德妃的过错,她将哀家的孙女样岔了,哀家自然不不罚,去……将德妃叫来凝春堂。”太后一脸怒气的说道。
“是。”袁嬷嬷不敢迟疑,立即应了一声,派了个小太监去请德妃了。
而此刻,靳水月正在瑞景轩后院的屋里躺着,如今正是夏日炎炎,但屋里却极为凉快,不仅因为畅春园天气要清凉许多,也是因为放了冰降暑的缘故。
昏昏沉沉几日,靳水月浑身都酸软无力,睁开眼睛后看着床边脚踏上坐着的芸娘,声音有些嘶哑道:“母亲呢?”
“郡君醒了,二夫人已经回去了。”芸娘连忙回道,立即起身倒水。
靳水月正好口渴了,接连喝了两杯,由芸娘伺候着喝了一碗清粥,便要起身。
“郡君再歇息一会吧,天色尚早。”芸娘有些心疼的说道。
这可是她奶大的孩子,是她一天天看着长大的,从前白白胖胖的,虽然稍稍大了些抽条了,可依旧圆润,可如今只是病了这么几日,一下子就清减下去了,从前还圆润的脸儿都露出尖下巴来了,可心疼死她了。
靳水月却强撑着起身了,虽然身子发软,但是她不想再这么继续睡下去了,这几日,她昏昏沉沉的,做了许多梦,不仅梦到了祖父,还梦到了前世的亲人,可梦终究有醒来的时候,她必须坚强的面对这一切。
唯一让她很沮丧的是……祖父并未葬在京中,灵柩被送回了山东老家安葬了,她如今想去祭拜祖父都不成,而宫中又不许人私自拜祭,让她格外揪心,便想着找个机会回一趟靳家,在祖父的灵位面前磕头上香。
而太后和敏妃这几日都很担心她,不仅给她请了最好的御医,还让母亲进宫陪伴她,她如今好转了,自然要去谢恩。
或许是血浓于水的缘故,或许是她真的感受到了胡氏对她的爱,所以母亲的怀抱的确是最好的疗伤圣药。
“你这孩子,高热才退下去,怎么就出来了。”敏妃正在和两个女儿说话,就见靳水月进来了,立即将她搂到怀里,有些着急的说道。
“娘娘别担心,太医说我没事了,您摸摸,不烧了,瞧瞧我是不是精神了。”靳水月从敏妃怀里站起身转了一圈,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宫里头的人,是没有资格为任何一件事儿在人前悲伤太久的,母亲昨儿个在她耳边交代的话,她还记得清清楚楚,母亲说了……她若是想安安稳稳等到出宫那一日,便要笑,人前人后都要笑。
“的确精神了许多,本宫前两日见你那样儿都吓到了。”敏妃心有余悸道。
靳水月知道敏妃说的是什么,这宫里面因为一场病夭折的孩子实在是太多了,有时候根本分不清是天灾还是**。
“回屋歇着吧。”敏妃看着她,柔声说道。
八公主和十公主也劝说靳水月回屋去,靳水月却还想去太后宫里瞧瞧,刚刚准备开口,便见敏妃身边的首领太监于尽忠急匆匆进来,低声禀道:“启禀娘娘,太后娘娘传德妃娘娘去了凝春堂,没有让人进屋,而是……而是让德妃娘娘跪在了寝殿外头的院子里。”
靳水月听了小脸上满是错愕之色,她知道太后娘娘很喜欢她,对她不错,但这种喜爱是建立在不触犯皇权利益之上的,她和太非亲非故,太后能这般对她,已经不错了,她不会奢求更多。
太后首先要想到的是太后和皇帝的关系,想到的是她的尊荣和皇帝的尊荣,毕竟她只是继母,并非生母,和皇帝之间的关系还是有些微妙的。
可太后今儿个为了她竟然责罚了德妃,如何不让她大惊失色,这万一皇帝因此不满,那是要伤及母子情分的。
“什么?”敏妃闻言脸上满是震惊之色,下意识看了靳水月一眼,想说什么,但到最后只是叹了口气。
“敏娘娘,水月想去瞧瞧太后娘娘。”靳水月娇声说道。
“去吧,水月……你现在身子好了,太后娘娘看见了肯定开心,也不会责怪德妃了,你记住了……即便太后娘娘不高兴,你也得哄她高兴,让她不再为难德妃,明白吗?你年纪太小,在宫中树敌太多的话,最后吃亏的反而是你,只有以和为贵,才是对你最好的,你还小,不懂这些,听敏娘娘的没错。”敏妃看着靳水月,柔声叮嘱道。
“是,水月记住了。”靳水月柔声点头,带着芸娘等人往凝春堂去了。
凝春堂寝殿外头,德妃正冒着烈日跪在青砖地上,她已经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有受过这样的罪,受过这样的屈辱了。
记忆中还是……在她当初受宠后生了四阿哥不久,因为孩子被抱给孝懿皇后抚养了,她心痛难耐,忍不住说了几句不好听的话,便被还是皇贵妃的孝懿皇后责罚,跪的也是青砖地,那感觉,这么多年来她都快忘记了,可太后却让她记起了当初的屈辱,就为了那个和皇家非亲非故的孩子,如今已身为四妃之一的她又遭受到了这样的折辱,成为了整个后宫之人的笑柄。
“额娘……额娘……。”
就在德妃膝盖疼得受不了,额头上也汗水直流时,身后传来了两个女儿的呼喊声。
看着飞奔而来的两个女儿,德妃眉头紧蹙,低声喝道:“你们来做什么,都给我回去,晴萱,带着妹妹回去,不能惹怒太后娘娘,快啊!”
五公主闻言拉住了七公主,眼中含着泪水道:“额娘说的不错,七妹妹我们先回去吧。”
七公主却甩开了姐姐的手,跪倒在地上,扑到了德妃怀里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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