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小楼里的那点灯火
那抹昏黄的灯光透过了薄薄的窗扉,在地上撒下了斑驳的痕迹。周围的夜色仿佛也就有了生气,再也不复那种死气沉沉的感觉。
在漆黑无比的夜里,仿佛只有那里,才是流浪者唯一的归宿!
小策子深深吸了口气,然后缓缓朝小楼走去。
站在门前,他的心里又闪过片刻的犹豫——自己推开门,也就意味着要放弃过去的自己了。
推,还是不推?
他怔怔出神。
“吱呀”
门,被缓缓拉开了。
老人就站在门后。他平静的看着小策子,双眸就像是一口万年无波的古井。
“想好了?想好了就跟着我来。”老人转身朝书院大门走去。
小策子咬咬牙,还是跟了上去。
他们一前一后就这样穿行在庐州城的夜幕中。
他们穿过了人声鼎沸的青楼勾栏,也穿过了狭窄低矮的贫民小巷。走到最后,公孙玄带着他来到了一处废弃的宅院前。
“里面有两个打家劫舍的强盗,你进去把他们杀了。”公孙玄缓缓从袖子里抽出一把短刀,递给后面的小策子。
短刀寒芒似雪,明晃晃的刀身映照着小策子那漠然的脸。小策子一言不发的接过刀,然后推门进去了。
宅院里破败不堪,杂草丛生。其他地方都是一片黑暗,只有东厢房还亮着一点灯火。
小策子缓缓走到东厢房门前,听到里面的呼和声,他握紧了手中的短刀,然后一脚踹开了门。
他一怔,屋子里的两人也是一愣。
“小子,你走错地了吧?”坐在桌子前端着酒碗的粗狂男子恶声高喝。他光着头,眼角有一条细长的伤疤,放在桌子上的左手还握着一柄朴刀。
“大哥,跟他废什么话?”另外一个瘦高个男子也朝小策子看了过来。他长着三角眼,倒八眉,左腮有一块黑乎乎的烙印,估计是从边疆逃回来的犯人。
望着屋子里凶神恶煞的两人,小策子不由得感到有些迷惑。他不知道公孙玄让他来杀这两人到底是什么意思,自己明显是打不过的。
难道是要自己送死?
他的双眼死死的盯着屋子里的两人,脑海中瞬间转过无数个念头。可是未等小策子再去细细思索,那个瘦高个便动了起来。
瘦高个从桌子底下抽出了一根短枪,然后贴着墙壁朝小策子缓缓走来。小策子闻着那淡淡的血腥味渐渐逼近,眼皮不由得狂跳。他想转身逃去,可是双腿却如生根了一般,挪不动分毫。
“小子,算你倒霉。不管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你今晚都走不了了!”瘦高个一声大喝,却是举枪转身刺去!
“叮!”
枪尖竟是被朴刀挡下。
粗狂男子不知什么时候站起来了,他左手握刀,嘴角还挂着冷笑:“老二,你真当我不知道这小子是你找来的托吗?”
瘦高个也不辩解,他冷冷的盯着自己刚才还称呼为“大哥”的男子,然后飞快的抽回短枪,挡在胸前。
两人就这样对峙着,谁也不急着动手。
小策子愣愣的看着这两人,突然浑身一个激灵。现在不走,更待何时?
可是,可是自己并未完成公孙玄的嘱托。
走,还是留?
他握紧了手中的刀。
自己到底该怎么办?就这样一直看下去吗?若是这两人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是无关紧要的人,要先杀自己,那时候该怎么办?
小策子僵在原地,脑袋里飞速思考着,不久之后,他的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屋子内外俱都安安静静,只有桌上的烛火不时发出“啪啪”的细微爆裂声。小策子怔怔看着那只残烛,突然计上心来。
他把手中的短刀,狠狠的朝烛台扔去!
“砰!”烛台被打翻在地,屋子里顿时一黑。
对峙的两个强盗都是紧绷着心神,对这突然的变故也是始料未及。等他们回过神来,屋子里已经是伸手不见五指。
在黑暗中等待,往往是最耗费耐心的。
“唰!”粗狂男子率先出手了。他凭着记忆,将朴刀往瘦高个的方位削去!
朴刀削了个空。
粗狂男子顿时大急。他冷静的抽刀回防,但是却晚了一步。
“呲!”一枚锋利的枪头,从他前胸骤然穿出。粗狂男子低头看向那枚枪头,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大哥,没想到吧?最后活下来的还是我,哈哈哈!”瘦高个站在粗狂男子的身后,得意的张狂大笑着。
“老二,你,你好狠!”粗狂男子的呼吸已经乱了。他的胸口不住的起伏着,鲜血顺着伤口往下流淌,已经湿透了他的衣角。他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一咬牙,蓦然转身,他的朴刀突然朝瘦高个斩去!
“叮!”意料之中那切进肉身的感觉并没有传来,他的朴刀反而狠狠的砍在了墙壁上。他的虎口被震的发麻,手腕也开始不住的颤抖起来。
他现在是真的一败涂地了。
“砰!”粗狂男子瞪着双眼,扑倒在地,已是气绝身亡。
“还想杀我?我会给你机会吗?哈哈哈!”瘦高个从地上站了起来。刚才他故意说话来暴露自己的方位,就是想引出粗狂男子的最后一击。是以他在挑衅完之后,便直接蹲在了地上,刚好躲过了粗狂男子的那一刀。
瘦高个得意洋洋的去伸手抽出自己的短枪,完全无视了门外的小策子。在他看来,那个吓得连腿都迈不开的少年,真对自己构不成什么威胁。
他低头弯腰,伸手拔起了插在粗狂男子后背的短枪。然后转身往门口望去。
门口空空荡荡。
那个少年,竟然不见了踪影!
他隐隐有些不安。
紧握短枪,他贴墙往门口走去。他却是没有看到他的背后,一柄短刀正缓缓伸向他的腰间。
“呲!”短刀骤然加速,狠狠捅进了瘦高个的肋下!
瘦高个踉踉跄跄的转过身来,错愕的望着这个面色漠然的少年。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人是如何悄无声息的蹿进屋子里的。
小策子面无表情的盯着他,左手飞快的抽出了短刀,然后再是狠狠的刺了进去!
“你………。”瘦高个挣扎着往后跌跌撞撞的退去,他感觉自己的力气都随着血液流光了。最后再看了一眼小策子,他不甘心的倒在了地上。
“资质尚可,懂得凭借天时地利,倒也不错。”
公孙玄不知道何时来到了门口,他淡淡的瞥了瞥屋子内躺着的两人,然后平静的看着小策子:“你得记住,有时候,光有一颗想杀人的心,是远远不够的。”
他伸手从怀里掏出一本破旧不堪的书卷,随手扔给了漠然的看着他的少年,然后转身朝外面走去:“这本《伏魔平妖剑诀》,我要你在一个月之内练会。”
小策子愣愣看着手中的《伏魔平妖剑诀》,双手却是在缓缓颤抖起来。他毕竟只是一个十多岁的少年,第一次杀人后的反胃感让他难以忍受。他把书卷收回怀里,飞快的往宅院大门跑去。
“唔哇!”他扶着大门,忍不住狠狠的吐了起来。
“天干物燥,小心………”更夫正打着呵欠,无聊的喊着。可是喊道一半,他却是突然看到了这座荒废许久的宅院门口竟然趴着个人。饶是他常走夜路,此刻也是被吓得胆战心惊。
他小心翼翼的提着灯笼往前照去。
那道人影缓缓抬起了头,露出了一张溅满了血珠的可怖脸庞。
“啊!有鬼啊!”
更夫惊慌的扔下灯笼梆子,脸色苍白的转身就跑。
小策子正想出声喊住更夫,可是肚子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他顾不得其它的,又俯身低头专心地吐了起来……
第九章 庐州城里遇夫子()
自从芸儿亲了自己一口,黑子就感觉这个世界突然就变得那么美好起来。
他觉得冷馒头变香了,自己那张硬板床变软了,就连早上怒气冲冲的叫自己起床的老爹,在他眼里也变得是那么的和蔼可亲了。
他自然不知道,这些不过都是情窦初开后的错觉……
黑子一路兴高采烈的往私塾跑去。他的双眼不时的看向考箱,嘴角还挂着傻笑,像是一个突然捡到了许多钱的穷小子。
他兴冲冲的跑到私塾院子前,可是私塾平日里半掩着的院门,此刻却是紧紧闭合着。
他走上前去,才看到大门那锈迹斑斑的铜环上挂着一块木牌,上面曲曲折折,歪歪扭扭的写着:夫子抱恙在身,停学三日。
私塾停课了?
黑子愣愣的望着那块木牌,心里有些不明所以——这私塾昨天才开学的,怎么今天就停课了呢?难道只是被芸儿砸了几下后脑勺,那个从前活蹦乱跳的骂自己的夫子就生病了?
他却是不知,那位最喜欢骂他是“顽石”的史义挽夫子,今天一大早就火急火燎的赶往了庐州城里的铁木观,去请铁木真人来“降妖除魔”了。
眼见夫子生病上不了课,自己也就不会被刁难。黑子心里暗暗高兴:自己今天又可以和芸儿妹妹一起去玩了。
从前就连放牧都要拿着书卷的勤奋少年,现在就只惦记着和芸儿妹妹去玩……
他走到墙角,目光往四下扫了扫。看到附近都没人注意自己,他才掀开考箱盖子,低头对着瓷枕轻轻呼唤:“芸儿妹妹,你出来罢。”
白光一闪,小丫头就拉着黑子的衣袖站了起来。自从昨晚主动亲了黑子一口之后,小丫头就变得害羞起来了。此刻她的小脸有些发红,挂着些许娇羞。黑子看着她娇俏可爱的样子,一时间却是愣愣的忘了说话。
“希凡哥哥你怎么了?”芸儿看着黑子那呆呆的目光,不由得疑惑的问道。
“啊,没,没什么……”黑子尴尬的回过神来,小脸黑里透红。他扭扭捏捏的望着芸儿:“芸儿妹妹,今天,今天不上学,我们去庐州城玩吧。”
“嘻嘻,好呀。”听到可以去玩,芸儿开心的拍着手。
“哈,但是,但是你不能再用法术去拿糖葫芦了……”看到芸儿开心,黑子也跟着笑了起来。但是他想到了昨天逛街时芸儿所干的坏事,是以急忙嘱咐起小丫头。
“嗯嗯。”芸儿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脸诚恳的点着头。可是她心里却在暗暗的想:不拿糖葫芦,芸儿还可以拿其他的呀,嘻嘻,哥哥真笨。
“好吧,那,那我们现在就去庐州城喽。”看到芸儿“乖巧”的答应下来,黑子也暗暗松了口气。庐州城可不比这个小镇子,他真担心这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会惹出点什么事来。
两人一路走走停停,嬉嬉闹闹,却是走了两个多时辰,才走到庐州城里。
“这城门,真,真高啊……”望着庐州城那雄伟的城门,黑子惊讶得张大了嘴。尽管跟着父母来过好几次庐州城了,可是每次站在城门口,那种巨大的压迫感,还是让他忍不住惊叹。
芸儿望着自己的希凡哥哥那一脸的惊讶之色,却是感到疑惑不解。她在灵界随着云天长一路漂泊逃亡,看惯了奇山险峰,望着庐州城这几丈高的城门,没有一点感觉。
“喂,你们两个小家伙,磨磨蹭蹭在干什么呢?要进城就赶紧过来!”
守门的军士看着黑子二人挡在大道上一直不走,于是开始出声呵斥。
“啊,马上就走,马上就走!”黑子吓了一跳,再也顾不得感慨了。他急急忙忙的拉着芸儿,抬腿就往城内钻去。
城内店铺林立,人声鼎沸。黑子紧紧的握着芸儿的小手,生怕这个小丫头会迷失在熙熙攘攘的人流里。
眼见这里比小镇上热闹了千百倍,芸儿不由得瞪大了水汪汪的大眼睛。她不停的细细打量着那些卖风筝,面具的小摊,看得是眼花缭乱,心潮澎湃。要不是黑子死死的拉住了她,小丫头早就跑过去了。
“芸儿妹妹,你看这个!”黑子拉着芸儿围到了捏糖人的小摊面前。中年摊贩正在低头专心用糖浆在砧板上画着一只糖猴子。几个围在摊前的小孩眼巴巴的盯着砧板,口水都快要流了出来。
“希凡哥哥,这个是什么呀?”
“这是糖人,可好吃了。”黑子掏了掏衣袖,摸出两文钱来递给摊贩:“我要两只!”
“好,小哥你要什么样子的糖人?”摊贩抬起头来,笑着问黑子。他已经画好了那只糖猴子,只要等它的糖渍干了就行。
“要不,就画我和我妹妹的模样?”黑子试探的问。
“可以啊,小姑娘长得真俊啊。”摊贩这才注意到摊子前的芸儿,顿时笑着夸了一句。芸儿则红着脸拉着黑子的衣袖,害羞得藏到了黑子的身后。
中年摊贩说完就低下了头去。他用一把小勺子从一旁的小锅里舀出热乎乎的糖稀,然后在砧板上慢慢摹画着芸儿。他的记忆相当的好,只看了芸儿一眼,就能把她画的有七八分相似。
待到糖渍风干,他微笑着取下糖人递给了芸儿。小丫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新奇的东西,一时间都忘记了害羞。她举着糖人翻来覆去的看着,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
摊贩又如法炮制的画好了黑子,只是黑子那黑乎乎的脸庞却是没法画出来了。他把糖人递给黑子,黑子也是欢喜的接过来,握在手里舍不得吃掉。
“咦,希凡哥哥这个不像呀。”芸儿看了一眼黑子的糖人,突然笑嘻嘻的说了一句。
“没有啊,我觉得挺像的。”黑子拿着糖人上下打量,越看越喜欢。
“它都没希凡哥哥这么黑,嘻嘻。”小丫头转着大眼睛,调皮的打趣着黑子。
“哈,是,是啊……”黑子倒也不生气,只是感觉有些不好意思。
两人举着糖人,俱都舍不得吃一口。
“张希凡?你小子在这里干嘛?”一个气哼哼的声音突然从人群里传来。
黑子转头望去,却是看到了脸色蜡黄的夫子。黑子也没想到能在庐州城里遇到他,顿时怔在了原地。
“问你话呢。你小子到处乱跑,你爹爹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