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将工匠叫了近前,对工匠道:“且按纸上所书,将这一尊陨石割成如此之形。”工匠看也不看那纸上所画,便一口回绝,说道:“此石如此坚硬,怎修磨得成形?”逍遥书生道:“你且用尽所极去修,时间不限,三年也好,五年也罢,总之只要做成此物即可,工钱以时而算,一分也不会少了给你。”工匠方始接了这活,去看那图上所画,见是一方条状之样,长一尺二寸,宽三寸,高一寸又半,首端长面之上,又要琢一方坑,隐隐便是一方砚台之形,后柄却以面向内钻孔,深达六寸,其它之处亦有孔与此孔相通。工匠见图,不明逍遥书生所用,却也不便相问,只取了图纸依图而修,历时五年又五月,方始将这一尊陨石修琢成逍遥书生所要之形。
逍遥书生大喜,多以银钱相谢,将那物执在手中,细细端详,更觉爱不释手,经那能工巧匠经年累月琢修打磨,先前那一尊不成形陨石已变一柄长条石简,墨黑放晶,纹络暗隐,却又清亮透晰,石简一端之面,所琢那浅方坑,正可做磨墨之砚所用,尾端直通内里一孔直洞,比毛笔笔杆略粗,逍遥书生先前所想,便正是要以此孔收捡放置毛笔。当下以其它互通小孔设置了机关,使毛笔放置其中不致掉出又进退自如。做完这些,逍遥书生自此出外游玩会客,必将这一条陨石砚带在身上不离,情到浓处,随时可将陨石砚抽出磨墨写诗作赋。
逍遥书生先前不在江湖行走日久,又武功奇高,即便与人偶有羁绊过招,也不屑将陨石砚取出与他相搏,却今日遇了李过,这一人非同他人可比,况他一边人手势众,今日自己人单势孤,要保了至交好友孙传庭这一脉骨血不断,再不可托大,事事方得小心谨慎,方始第一次将这一方陨石砚取了出来。
李过见逍遥书生取了这一物在手,心中惊异,将手中长剑紧执,双目凝神,不敢有丝毫大意。便见逍遥书生单手一抬,将陨石砚递出,一道寒意先自袭来,李过只感身上肌肤一紧,也自忙将手中长剑一举,正要来挡逍遥书生石砚来势,却见身边有影一晃,一人跃身正要扑出,所去正是欲向那一个妇人怀中所抱的幼婴。李过眼见,手中之剑却不继进去阻逍遥书生石砚之出,只将身一闪,疾如闪电,将身拦在那一个劲出黑影之前,二人尽是疾出至劲,不由嘭的一声将身撞在一起,定神一看,方始看清,这疾跃而出的身影却是刚刚顾君恩一一向武擎天介绍之时所说张献忠麾下的孙可望。
杨青峰自在一边眼见,大是不解,心想孙可望与李过虽是分做两拨,眼见便是一路之人,如今怎地孙可望乘李过缠斗逍遥书生之际,将身而出,显见是冲了那一个幼婴而去,李过却又拼死阻他,这又是为何?
却见李过面显怒意,冲孙可望道:“孙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孙可望嘿嘿一笑,说道:“李将军抵了这当前大敌,我正可乘势抢了这一个手上沾满我万千袍泽鲜血屠夫的孽子,替我众多兄弟报仇。”
李过一声冷笑,说道:“孙将军只怕不是真心想为丧身于那一个屠夫之手的众兄弟们报仇,却是要掳了姓孙的这个孽子在手,以此裹挟孙姓之人为你的主子张将军所用,是也不是?”
孙可望面上一红,显是被李过说中了心思,却也不惧,说道:“是又怎地?”
第183章 重重杀机()
李过耳听,面上勃然变色,厉声喝斥道:“孙将军好是大胆,即便是你家主子见了我家闯王,也不敢与闯王争锋,你有何能,竟敢心生独掳此子之心?”
孙可望听李过言词如此苛责,面上也自变色,怒道:“你家闯王又有什么了不起?被姓孙的穷追猛打,只剩十八骑,逃身隐去伏牛山中,方始保了自家性命,如此之能,不提也罢!”
杨青峰立于一边,听二人言语,心中忽地悟到,原来这李过与孙可望虽是一路之人,却也各有所属,在那切身之利身前也自各不相让。”
李过手中长剑一挺,便要向孙可望递出,两边各属之人尽都兵刃执手,欲要立时便即抢入战团。
便听逍遥书生一阵大笑,说道:“果然尽都是一群乌合腌臜之人,尚且未曾对敌,便已迫不及待自相残杀,可笑啊可笑。”
逍遥书生虽是与朝廷所封进剿揭竿造反的民军督师孙传庭情深意重,却是以诗词共好而交,平时所论也尽以诗词文章为题,从不涉政治军事。逍遥书生自是一个潇洒正直之人,经论满腹,却不生阴暗曲折心思,武功高强,也不轻易草率夺人性命,虽为书生,却自豪爽真诚,见李孙二人先前尚要合体一意对付自己,尚不接战,便要互相厮杀,眼见二人如此,心下又感悲怆,又觉好笑,不由自主便自张口,一时笑声震天。
李过忽地醒悟,心想我此时若与这姓孙的火拼,岂不正是成全了眼下这个逍遥书生?倒是让真正所要接战的劲敌心下欢喜了。忙自将长剑一收,说道:“孙将军,今日既是你欲取这一个屠夫的孽子奉于你家主子,我便成全于你,你请吧。”言毕,将身一转,便要领了属下众人身离。
孙可望稍稍一愣,急在后出言,叫道:“李将军且慢。”
李过稍稍背转,说道:“孙将军尚要怎地?”
孙可望道:“李将军且不要走,今日这一件事,我寻思总要为先前死去的众兄弟报仇,我也不独自掳了这姓孙的幼子而去,莫若我两家合力,便就此地绝了那姓孙之人的后,将军心下所觉如何?”
屋中李过所领那一拨人多势众,屋外制了官军的也是李过手下,李过如将身撤,单单就孙可望这一拨人,绝对不是逍遥书生的对手,况屋外还有环伺眈眈的大批官军。
李过道:“孙将军真是如此心思?”
孙可望道:“绝无二心。”
李过口中道一声‘好’,将身一转,重将身行向逍遥书生,道:“刚刚未能领略阁下高招,此时当得好好领教。”
李过如此,自是依了孙可望之说,要先战逍遥书生,再杀孙传庭幼子。此却恼了一人,只听一声大叫道:“好是无耻,如此一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幼婴,尔等竟要取他性命,且还在此以价而估相互勾结,都是堂堂男子汉大丈夫,羞也不羞?”
随了声起,只见一人急步而趋,将身近前,挡在怀抱幼婴的那一个妇人身前,只见他蓬头遢面,衣衫褴褛,足上拖一双污渍斑斑的破鞋。
赫然便是杨青峰。
此前他心中失了信念,身上无有气力,此时眼见如此卑鄙之事,心愤难抑,不由起了一股莫名之力,将身横旦在一众人身前,虽是一身乞丐之形,却也威风凛凛,一股迫人心中胆寒却又不得不敬之意在众人心中油然而生。
李过一惊,逍遥书生也自一愣。那五个貌美少女忙也将身进前,环伺于杨青峰身周,便如与杨青峰是身同一路之人一般;武擎天身立店中柜台之前,却只以双目而望;曾请杨青峰吃过饭食的那一个老者,刚刚见李过欲斗逍遥书生,又见李过与孙可望两相猜忌,皆是犹若不见,早将身坐一边桌旁,只将目光冷冷而视,此时见杨青峰挺身而出,不知为何,忽地将身立起,眼中关切之意不由大是显露。
忽地却有粼粼车声传来。
便见屋外路边,一辆马车缓缓驶来,车上载一具棺材,黑漆光亮,甚是煞人眼目,车身四周拥一众人,行到客栈门首,停了马车,尽将眼目看向屋内。
李过将手中之剑向杨青峰一指,喝道:“你是什么人,为何要没来由插手这一件事?”
杨青峰将眼一瞪,道:“路有不平,众人铲之,今日小爷眼见此地有如此龌龊让人不齿之事,老子怎地是没来由?”言语癫狂,却又铿锵无挫,气冲宵云,隐然已自还复先前狂傲不羁之形。
李过见杨青峰凛然之态,尚不知杨青峰根底,不敢便即动怒,忙将双手在身前一恭,道:“英雄有所不知,这一个幼婴,是那一个朝廷所派剿杀我义军的督师之后,那一个狗督师不知屠杀了我多少义军兄弟,双手之上所沾尽是我义军兄弟的鲜血,今日我等要取了他这一个幼子的性命,正是要为我义军兄弟报仇。
杨青峰语气稍缓,说道:“李将军言过了。这一个幼婴,尚自未曾身出襁褓,不曾行得丝毫丑行恶事,怎能便将这仇算在他的身上?杀李将军兄弟之人自是孙传庭,李将军便寻孙传庭报仇,此乃天经地义,但如要是寻这一个幼婴下手,实是让人心中难以信服。”
孙可望在一边听李过与杨青峰说话,心中早已不耐,见杨青峰话落,急出言道:“你到底是何许之人?却有什么资格来与我等言说此语?”
杨青峰道:“此乃天理,但凡是人,凭了天地良心,便可理论的是非曲直。”话锋一转,又道:“也不怕说了你知,我叫杨青峰,武当派门下弟子。”
杨青峰此言一出,声虽不高,李过与孙可望入在耳中,却尽是一震,杨青峰虽在中原武林待时甚少,却是声名大起,早已誉满江湖。二人尽将眼向杨青峰细细打量,见杨青峰一身行头,心中虽是生疑,却也不敢造次,李过重将双拳抱于胸前深深一揖,道:“原来是武当的杨少侠,在下真是有眼无珠,罪过罪过。”
杨青峰略略还了一揖,口中道:“李将军客气。”
孙可望却自焉头耷脑,也将身上前,冲杨青峰拱手一拜,道:“孙可望见过杨少侠。”
杨青峰依旧略略一揖,还了一礼。
却见孙可望将手一挥,领了属下一众之人便要离支,李过急叫道:“孙将军要去哪里去?”
孙可望道:“我家将军若知的是武当的杨少侠身出欲阻此事,他定然会允了杨少侠,我若再要出手,将军定会不喜,我此时不去,还待何时?”
原来孙可望知得此时将身而出欲阻众人行事之人是为武当的杨青峰,心中暗自讨度今日之事难成,便要自将身离。
杨青峰兀自不知,孙可望的主子张献忠,也是一支反抗朝廷的义军首领,屯兵湖北武当山脚下不远一座名叫谷城的小县,几年前,杨青峰在长白山寻参为朱辉卓治伤,师父空虚道长得了讯信,心中不安,与少林方丈智信大师出关北上,也将身到了长白山上,杨青峰却已为武行路震断经脉,却因机缘,得了那一部少林宝经,身跌暗道之中,空虚道长与众人满涧搜寻,终是不得,却接飞鸽传书,那信上所写便是说这张献忠在谷城聚集人众,谋叛造反。空虚道长与智信大师一路所行,眼中所见,尽是满夷势起,汉人难敌,外患日甚,今又起内忧,况在武当山周近,空虚道长心中焦急,忙止了要将杨青峰搜寻得见带回武当之念,与智信大师急急将身返了中原。空虚道长晓以厉害,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促张献忠归顺朝廷效力,却朝廷言而无信,不愿以先前所许之诺优抚安置,终至张献忠继而再反。然张献中对武当,对空虚道长心中敬重感激之情却自始终不去。孙可望久随张献忠身侧,自是知得主子心意,今听杨青峰自报了家门,心思主子如知此事,定也要给他武当一个情面,是以带了属下便要身退。
李过见孙可望自将身离,虽是去了一支股肱之力,然而屋外官军已为自己救急信号所召的兄弟所制,屋中只剩这一个逍遥书生,却也不足大惧,只是这个杨青峰,却是难办,他今既出言相阻此事,我如强行出手,他也势必出手来阻,先前我虽未曾与他谋面,却闻江湖所传,这小子的名头犹在逍遥书生之上,尚且如此得罪了他武当一派,对我闯王声威大是不利,权衡再三,心中犹豫不决。正在难以骤下决断,却见屋外那一驾马车身周缓缓走出一人,将身径向客栈之中行来,浑然不顾周遭刀林剑雨,只若眼中不见一般,将身行去李过及杨青峰与逍遥书生身间,道:“叨扰了诸位,请恕在下扰了众位清静,却今日此地有一人与在下有莫大干系,使在下不得不将身出。”
李过先见这人自行进屋,信步昂首无惊无惧,已知他绝非一般常人,自己却又不识,便自心想这杨青峰声名远出,况又武当派声势威赫,听这人所言,难不成他也是这姓杨小子的朋友?正自心中忐忑难定,却听那人道:“俗话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将手向杨青峰一指,道:“姓杨的,你自称大侠,你武当派也是享誉天下的名门正派,我且问你,我的师叔无恶无丑,却为你取了性命,这一笔帐该是如何讨算?”
杨青峰闻言一怔,拿眼向他细细端详,心中却自茫然,不知这人是谁,暗想听他所言,说道是我取了他师叔的姓命,忽地想起,这一人是衡山派门下,那一日自已躺身路旁乱草之中歇息,便听得他一众师门之人要往京师运取赵无极的尸身回葬衡山,内中有一个人言语愤急,便说要杀我报仇,其时自己心念尽失,将身从乱草之中走出,那一众人却以我为傻,自将身走了,想必那一个言语愤愤之人便是眼前这人了,这一段时日,我心神浑噩,竟将这一事忘了。
李过听那人之说,心中不由暗喜,心想我正在寻思如何去了眼前这个姓杨的小子的力阻,遂了我心之愿,却不料他自有仇家寻上门来,此真是天助于我,面上却自不动声色,道:“这一位是何方英雄?恕我见识薄浅,怎地见着眼生?”
那人道:“在下衡山派弟子燕南星。”
李过忙将双手一拱,道:“原来是衡山派英雄燕大侠,久仰!久仰!”口中虽是如此言说,心中却自迷蒙,实是不知这燕南星是谁。
衡山派也是江湖之中一大名门正派,虽不如少林武当声名响亮,却也是八大门派之列,自几十年前出了赵无极那一件事,衡山派掌门自觉颜面无光,对门中弟子管束甚严,衡山派门人自此鲜有在江湖之中行走,是以难以为人所识。
燕南星哼地一声,显是听出李过话中言不由衷之意,道:“在下虽是武功不济,难以入流,然而门中之仇却是不得不报,今日定要为师叔讨一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