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瞬之间,铺天盖地的沙尘袭到,殷晋离和宋樵二人也在同一时刻被呼啸的疾风卷起,饶是二人如何沉坠如钟,想五体投地趴在地上,也逃不掉被随风卷起的命运,不由自主地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托起,双脚顿时离地。
在这狂风面前,所有的抗争都显得那样无力,两个人像是被一根线扯着的风筝,身形飘摇地浮了起来。
刺啦——
一阵令人后背发麻,浑身起鸡皮疙瘩的声音传来,在无数沙尘剧烈冲击下,两人并不完整的衣袍被风沙一撕,霎时间碎成了条状,整个都成了一块破布。
两个加起来两百多斤的少年男子,跟一粒沙也没有半分区别的,夹杂在狂乱的风暴里被掀到了高空。
根本来不及令人做好心理准备的猝然升空,让殷晋离颠簸得想放声大吼,然而已经冲到嗓子眼的呐喊,还真就被他死死憋在了喉咙里,不曾漏出一丝声音。
因为他知道,这个时候,张嘴也喊不痛快,甚至更可能这一嗓子之后再也喊不出来。
粗粝的沙子刮过皮肤,犹如刀割,瞬时便划出一道道血痕,然而宋樵却能感受得到,自烈风中,皮肤渗出的血珠瞬时便被风刮得干干净净,极度的寒冷更是让伤口的血迹瞬间凝结。
然而,这细长的伤口却没有愈合的可能,因为在血液凝结的下一瞬间,又有更加尖利的沙子划过来,拉开一道新的伤口。
宋樵头昏脑涨,殷晋离几欲崩溃。两个人却极有默契地将双手越拽越紧。
理智也罢,本能也罢。总之,殷晋离也在被刮上天的同一时刻,反手转向宋樵的手腕,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死死地扣住,越捏越紧,以至于两人的手臂交缠在一起,难分难解。
…
野径云俱黑,松风夜生凉。
晚间行路,较之白日更多了几许清凉,而不知何处漏下的几许天光,又恰能与三人指示路线。
杨隽与顾九辛、静悄悄一路行来,但见山高林密,树影重重,耳中时有听见怪兽嚎叫悠悠虫鸣,然三人行进甚速,又距离地面很远,倒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随着前方山林的轮廓逐渐模糊,显现出一片坦途,几乎没有起伏的地平线轮廓,静悄悄高呼一声:“到了!”
声音里有几许雀跃。
黯淡的光线之下,顾九辛脸上也现出了一丝笑意:“我们这一路行来,都没有遇到人,怕是姜宿仍被困在千里黄沙,不得出来。”
静悄悄接口道:“如果真是这样,那还真是好事一件。”
“嗯,”她点了点头,道,“最好姜宿已经把绯花白玉翁采到了手,这样也免得我们再多费一些力气。”
杨隽侧头:“绯花白玉翁很难采到?”
“那是当然!”静悄悄眼皮一翻,斜睨了杨隽一眼,“四大圣药之一,盛名在外,除了有诸灵草仙果难以企及的功效之外,获取的难度也是非同一般。”
静悄悄发挥了自己此前苦览绯花白玉翁资料的优势,侃侃而谈:“而且,千里黄沙中环境恶劣,进去一回,少说也得脱三层皮,实在不是人待的地方。先前我想阻拦你们进千里黄沙所说的话,可并非虚言,不是用来吓唬你们的。”
她有些慨叹地道:“所以啊,能够不进千里黄沙,最好还是不进的好。”
“你说是吧,顾师姐?”
顾九辛不知道她为什么问到自己头上,只是含笑点头,嗯了一声。
静悄悄叹了一声,继续道:“反正我们与姜宿必然要有一战,那最好是在他采到绯花白玉翁之后,让他千辛万苦被采到的圣药转手易人,不气死他才怪,哈哈哈!”
杨隽有些不解,静悄悄和姜宿有很深的恩怨么,竟然这么希望看到姜宿倒霉?那她之前干什么第一个想到的,是把自己阻拦在千里黄沙之外,让姜宿采到绯花白玉翁?
杨隽觉得自己真是对静悄悄的心思猜测无能了。
三人风驰电掣,一刀两剑,霎时间划过长空,逼近了丛林边缘的最后一道山脉。
风吹林海的声音三人已是再熟悉不过,只是,站在半山腰一株古木树冠上的杨隽神情有些疑惑。
他看着前方大片的阴影,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真是这里没错?”
顺着这片山坡往下,依稀可以看到林木越来越稀疏,直至山脚的开阔地带,再往前一些,就完全看不到草木的痕迹了。
这里大概是迎风坡,所有的树冠都朝着同一个方向倾斜,远远看去,仿佛所有的树都在佝偻着身躯朝着山顶攀爬。
在这个交汇地带,风力显然比所经过的丛林更烈,三个人的衣袍都被吹得猎猎作响,袖子甚至拍打在飘飞的下裳上,如惊涛拍岸一般,发出一阵噼噼啪啪的响声。
“是千里黄沙没错吧?”杨隽被强风吹得眼睛半眯,微侧着头,嘴巴半张地说道,“没说是千里黑沙啊!”
目之所及处,林木渐消,所见的都是黑茫茫的一片,天与地的界限也变得十分模糊,再也看不到分明的地平线。
眼前明明是一片旷野,却如同笼罩着一层黑雾,阴暗神秘,带着几分狂暴的气息,令人只是遥遥一望,便不由自主地生出几许畏惧之心。
杨隽倒没有觉得怕,而是看着黑黢黢的野地,有几分出乎意料。他说完,看向自告奋勇做向导的静悄悄。
“千里黄沙也没说就一定是黄色的嘛!”静悄悄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说道,“更何况,现在是夜里,一片漆黑也没错啊。”
杨隽抬手指天:“你敢说这是一样的?”
明明是同样的天穹,却仿佛在中间硬生生地拉出了一面幕布。山川丛林的这边,纵使没有半点星辰,也是一片深邃的蓝,带着几分静谧祥和。
而相去不远的地方,旷野之上,一片黑气笼罩,连带着天际也是浓黑如墨,阴森可怖,地狱一般凝重。
静悄悄摊摊手:“我早说过这千里黄沙不是好闯的地方。你看,现在天色将明,不如略等片刻,再进去不迟?”
第345章 惺惺相惜()
雾尘小界说是小界,地域却一点也不算小,非但不小,而且十分广阔。
三人日暮十分从界门出发,斜穿小界中央的莽莽丛林,几乎横穿大半个雾尘小界,此时黑夜深重,竟亦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杨隽大手一挥:“左右离天亮还有一会儿,就趁这个时间再详细说说千里黄沙的情况,顺便计划一下今日行程。”
说话间又是一阵疾风刮来,寒意如刃,刀刀割人脸面。顾九辛和静悄悄都不约而同地举袖遮面。
“这冥寒朔风也太烈了,我们还是到背风处避一避吧!”静悄悄提议道。
而她说完这话直接就跃下树梢,躲到了背风的一面。
顾九辛虽然没有说话,藏在袖子后的眼睛却也直直地看着杨隽,一双水眸黑白分明,隐隐有几分祈盼之意。
这风力虽劲,但此处离千里黄沙尚有一段距离,并不能够给人带来太大的伤害。不过,姑娘家爱美,杨隽也是能够理解的。
顾九辛勾唇笑了笑,也跟着躲了下去。
这处山坡正处于迎风地带,枝叶均算不上茂密,不过树下的风到底没有树顶上暴烈。坡上还散布着为数不少的被风打磨得形状各异的石头,也能够挡去大部分的风力了。
杨隽坐在一块本人高的石头背后,看着顾九辛和静悄悄凑在一起,往脸上和手上涂抹什么冰肌雪肤膏。
“顾师姐,你皮肤可真白嫩。真是腮若凝新荔,鼻腻似鹅脂,好个冰肌玉骨!”静悄悄拍马屁亦是出口成章。
哪个姑娘不爱夸?此时的顾九辛再不见往日的清洌如霜,两颊含羞带笑,夸赞也是毫不逊色:“静师妹的脸蛋白里透红,才是粉面如芙蓉,艳似三月桃李,青春正好呢!”
静悄悄嘻嘻直笑,热情招呼:“师姐试试我这个,家母自己研究出来的配方,用的是昆山绝顶终年不化的蓝冰、凝翠香浓的牡丹花膏,涂了呀保管你肤如凝脂水嫩得像刚剥壳的鸡蛋……”
杨隽:……他怎么没有发现静悄悄还有推销护肤品的潜质?
不对,静悄悄和顾九辛什么时候这么要好了?女人之间的友谊还真是神鬼莫测。
他再一看,更不得了,两个人头碰头的,静悄悄还伸手往顾九辛脸上手上摸了摸。
直男杨隽对这个场景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趣——摸美人手脸的又不是他!
“咳咳,”被两女有意无意间忘在一边的杨隽清了清嗓子,问道:“你刚才说的冥寒朔风是怎么回事?”
静悄悄的手还放在顾九辛膝盖上,上身微微前倾,眼睛眨巴两下:“小师叔你在跟我说话?”
不跟你跟谁,刚才难道还有第二个人说了冥寒朔风四个字?杨隽一脸无语地看着静悄悄。
“小师叔,”静悄悄正色道,“我有名字的。”
九辛九辛,叫得多亲热,到自己这里……哼哼!
所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之前杨隽叫她静大小姐或者直呼姓名,静悄悄都能接受,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直接连称呼都省了,她渐渐觉得有点不对味儿。
趁着现在自己很有用的机会,静悄悄决定给这个小师叔一点颜色看看。多的不说,至少得给自己正个名啊!
“呃,”杨隽一时语塞。对于顾九辛和静悄悄,他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感受,怎么可能一以待之?
先前二人曾有过同行的经历,途中倒十分放得开,但要和顾九辛一样叫“悄悄”,杨隽直觉这样有哪里不太对。
“好好好,静大小姐,就请你为在下解惑,如何?”最终,杨隽打了个哈哈,囫囵过去。
静悄悄撇了撇嘴。
虽然心里有想法,但在顾九辛面前要求杨隽称呼自己“悄悄”,静悄悄还是觉得有那么些许别扭和难为情,只得勉强应了。
“千里黄沙白日里烈日炎炎,赤地千里,能将人的皮肤晒得通红,不一会儿便蜕下一层皮来,像蛇一样一层一层地剥下来,最后就成了块红彤彤的肉干!”
呜——
又是一阵风过,摇落了几片树叶。
杨隽:“这个树叶还挺能抗风的啊!”
顾九辛嘴角微抿,眸中含笑。
静悄悄眼睛瞪得溜圆,然后朝杨隽斜睨一眼:“小师叔,你怕就直说嘛!”
滚蛋,哥我怕个毛线!故意危言耸听,我还能判断不出来?杨隽只是笑笑,连风刀子刮过来都要躲着涂一层冰肌雪肤膏的小姑娘,还能特意等到白天再进千里黄沙?这不是扯淡嘛!
“你就不怕自己成了一块肉干?”
静悄悄嘿嘿笑两声,接着:“哎呀,也不是危言耸听啦!不信你可以问顾师姐!”
顾九辛哪里愿意掺和这个,只是矜持地偏着头,但笑不语。
“至于冥寒朔风,是因千里黄沙一入夜便寒风呼号,但这风干涩异常,其中如有万千刀刃,寒气逼人,遂得冥寒朔风之称。风气,则携卷粒粒沙尘,直将人磨得头破血流。”
“最惨的是,人行其中,稍不注意就会被风卷起,先是皮,再是肉,风刃连着沙刀,能将人活生生磨成一副带血的骨架!”
原来风中带沙,难怪以自己的眼力也看不透旷旷野尽头盘旋的风沙!目力能穿透空气,但怎能越过实心的沙粒?
杨隽抿了抿唇。静悄悄的话固然是夸大其词了,但从她的建议就能看出,还是白天进千里黄沙为好。
不为别的,只看其中黑云旋旋,伸手不见五指,就知道夜里进去也毫无收获。
杨隽摸着自己的膝盖盘算,照这种情况来看,夜晚是绝无可能寻找绯花白玉翁的,姜宿顶多也就是比自己多了一个白昼的时间。既然他现在还没有出来,多半都没能找到绯花白玉翁,自己或许还能抢占先机。
他看向静悄悄:“那你有办法确定在哪些地方能够找到绯花白玉翁吗?”
“这个我真没办法。”静悄悄摊手,“雾尘小界近万年未曾开启,千里黄沙的地貌怕也有了很大变化,我查到的手札记述只怕做不得数了。”
“再说,即便能够按图索骥,把那些前人曾发现过绯花白玉翁的地方都找一遍,可绯花白玉翁乃四大圣药之一,怎么会千百年都在同一个地方出现?”
杨隽沉吟片刻,抬起头对静悄悄认真道:“说、人、话。”神神叨叨,神神叨叨,倒是给句准话啊你!
顾九辛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静悄悄叹一口气,终是道:“看运气。”
杨隽屈指一弹,把藏身的石头弹缺了一个角。
“行吧,老子运气肯定比姜宿那小子更好!”
及至晨光微熙,暴烈的风渐渐停歇下来,三人从藏身的石头后面钻出来,站在山坡上远眺千里黄沙。
晨光之下,杨隽稍微看清了千里黄沙的真容,不过还仅仅只是边缘,中央的风旋犹未停歇。他站在山坡上,极目远眺,竟能看见那发黑的漩涡疾速旋转不停翻滚,呼啸着朝沙漠中央收缩,留下布满纹路的沙地。
风声呜呜如涌潮,似奔马,如雷鸣,真个是沙翻痕似浪,风急响疑雷。
“好一个冥寒朔风!”
静悄悄瞥他一眼:“小师叔,你若尝一尝这朔风的滋味,就不会这么说了!”
顾九辛温温笑道:“静师妹不可这么说。我们最好还是在天黑之前采到绯花白玉翁,否则可不止小师叔,我们俩也得受这朔风之苦。”
静悄悄嘟了嘟嘴,不再说什么。
顾九辛当真是说到做到,不管自己问什么关于阵法的问题,她都能深出浅入地解释一番,言语虽简洁,却是鞭辟入里,之前自己研习阵法之时,没有得到解答的问题,都被顾九辛三言两语解释清楚了。
可见顾九辛,的确是精于阵法之术,又言出必践。静悄悄对顾九辛多了几分佩服,更有几许惺惺相惜之意。
“那就走吧!”
杨隽才踏上万屠刀,话音刚落,就见眼前景色一变。
携卷沙粒疾飞如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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