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事,有一就绝不容再有二!
卧丘哪里知道杨隽心里正在发狠,随意靠在另一边的石椅上坐下,道:“你今年多大,父母就放你出来历练?”
又来了。杨隽一怔,将先前所想之事抛诸脑后。这种神仙和自己拉家常的违和感却不容忽视。
他实在捉摸不透卧丘的路数,只得据实以答:“小子在玄天门求学,在归家途中遭了埋伏。”
求学?卧丘皱眉,玄天门他当然知道,这个嵊洲第一大宗门和他那位小友还颇有渊源。
封印他可以理解,不愿意暴露身份嘛。
可这到玄天门求学……嵊洲修界虽说不足挂齿,但难保会有得窥天机之人,他们就不怕被识破身份?
卧丘不禁起了一丝疑问。
他昨日确认这小子身份时,心下有几分欣喜,一时没有想到这一层。现下一想,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你家里都有什么人?”卧丘声音突然一厉。
杨隽吓了一跳。这位卧丘上仙真是喜怒不定,让人无所适从。
他虽不明所以,却还是老实答道:“父母,兄弟。”
一兄一弟,楚怿和楚懻。
杨隽偷觑卧丘神色,见他先是双目微睁,似有讶异,后容色微敛,却是一副了然神色。只是神情透着些许惋惜和,悲怆?
卧丘的确了然了。
他看着杨隽,目光中透着几分悲悯。
白龙一氏,从来都是单传,不可能有兄弟。这小子的父母兄弟,都不是他的血缘亲人。
难怪那位嘱他关照这小子,原来这小子也是个身世可悯的。苍阳氏一族,竟全是命途多舛?
卧丘心有触动,却也很快恢复了常态。
昨夜初闻苍阳贺负伤出走,他已经想过苍阳贺可能已经殒命,当时心中大恸。后来他确认了杨隽的身份,心中便觉安慰。
只是一波三折,此时他再从杨隽言语中推断出苍阳贺可能已陨落,心中虽也伤痛,但却不比昨日初闻噩耗时那般悲怆。
数百万年世事变迁,沧海桑田于他而言都只是寻常。他的旧相识也死的死,散的散,还有什么看不开的?
卧丘拍了拍杨隽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行道多艰。你日后的路怕是不好走。我方才见你练功,韧性十足。想来你是个心性坚韧的,只盼你不畏险阻,有朝一日,登临绝顶。”
重振威名。卧丘心里补充道。
继先人遗志什么的,就不必了。卧丘敬重苍阳异人品,但对他近乎大公无私的行事却并不赞同,也不想他唯一的后裔重蹈覆辙。
但是,他的后人又怎会甘于平庸?又怎么可能一世平庸?
杨隽觉得卧丘话里似有几许沉痛,不由面容一肃:“是,小子谨记先生教诲。”
卧丘又重新打量杨隽。面容稚嫩,看不出什么气势,只眉宇间有几分倔强。
再看看瘦弱的身板,卧丘暗暗摇头。嵊洲灵气匮乏,照这小子的练法,收效甚微。
没有丝毫犹豫,他掏出一块巴掌大的环状物塞进杨隽手里。
“这是阴阳如意珏,能聚天地灵气,却比聚灵阵好用得多。”卧丘道,“当然,它的用处还不仅于此。”
触手温润,圆形玉环上一个缺口,珏也。
“你虽具绝佳根骨,但嵊洲却不适宜你修炼。这个小玩意,对你有点便宜,便当做我给你的见面礼吧!”
杨隽暗暗奇怪。卧丘已经两次提到自己“根骨奇佳”了,可楚恪不是玄天门第一大学渣么?就算他已具炼体四重之力,可入门三年,炼气毫无进益也不是假的!
要说卧丘眼力不好,杨隽亦觉荒谬。
还是,卧丘说的只是炼体?或许,自己就是个耐摔打的命?
杨隽隐约记得,某种体质的人,经脉和丹田难以锁住灵力,而灵力进入身体后会如同洒落干涸大地的雨水一样,被血肉骨骼吸收。
自己现下的情形,似乎与这种说法相似。
但修行之道,不仅要修炼体魄,还得修炼经脉,这两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只是不同的修士各有侧重罢了。
譬如武修和灵修之分。玄天门中,也因修行理念不同,而有魂修、武修、德修及丹鼎等不同派别。
杨隽寻思,寻常修士练气修经脉,行大小周天,将灵气灌注到经脉之中。而自己的灵气,多半是在行大周天时,扩散到全身血肉当中了。
所以,自己明明持续不断地汲取灵气,灵气却越行越少,最后回到丹田的所剩无几,连百分之一都没有!
想到这一可能,杨隽欲哭无泪。
凝练经脉简单,要淬炼整具**,实在是难如登天!
试想,以水注入沟渠,和灌溉整块原野,这其中所需水量的差异不言而喻。
更何况,炼体修行之道,耗费巨大。灵石、丹药等等,无不是寻常修士的十倍、百倍,乃至千倍。
而如今的嵊洲,灵气几近枯竭,灵石、宝药样样匮乏。为数不多的资源,也几乎全部掌握在大宗门大世家手中。
只是心念一转,杨隽已向卧丘谢道:“小子谢先生赐!”
第40章 旱苗得雨()
卧丘不喜欢玩拘谨推拒客气这一套所谓的“礼数”,对于杨隽的爽快十分欣慰,面上带了几分笑意,道:“好!”
杨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好,只一笑报之。
卧丘当先走出亭外,道:“来,来,先试一试这阴阳如意珏好不好用。”
杨隽微微一笑。卧丘的东西,必然是好用的。
但卧丘这么说,定是要教他东西,遂亦步亦趋跟在卧丘身后。
阴阳如意珏的聚灵手法并不难,杨隽与之滴血认主之后,便在卧丘的指导下聚集灵气。
呼喇喇——
眼前的景色没有丝毫变化,白云漂浮,远山如黛,杨隽却“看”到面前一个巨大的漩涡,顺时针旋转着。而自己,就在这漩涡中央。
散发出莹莹光亮的天地灵气,似乎被一股极大的力量吸引,朝着自己手中的阴阳如意珏涌来。
饶是杨隽已有准备,也被眼前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
他怔愣了片刻,才察觉手中的阴阳如意珏微微发热,里面似乎涌动着无限的能量,像是一只急于破出的凶兽,不断地冲击着禁锢自己的牢笼。
杨隽手指微动,握着这枚散发出莹润光泽的阴阳如意玉珏,心念一动,引导着玉珏内的灵气进入自己体内。
奇怪的是,方才还汹涌澎湃的浩瀚灵气,此时竟是一如既往的温顺,与以往打坐行周天功时一般无二。
但杨隽能感受到,这股灵气,远比自己刚才所吸收的要精纯,数量也要庞大得多。
身体像是久旱逢甘霖的土地,贪婪地吸收着至纯的天地灵气。
与以往感应灵气和运转大小周天功不同。杨隽感觉到了些微的饱足感,不由喟叹,他这具身体,已饥渴太久了!
杨隽鲸吸牛饮一般,把数量弘大的天地灵气引入体内,由小周天而至大周天。
这磅礴灵气,似无边无际的大海,永无穷尽之时。
杨隽“吸食”得酣畅淋漓,竟全然忘了时间的流逝。
“好了,你也该吃饱了罢。”
随着卧丘清越的声音响起,阴阳如意珏中翻涌的灵气也渐渐停歇下来。
杨隽缓缓将灵气引入丹田,睁开眼所见,却是一片绚烂的云霞。
朝云已散,高山绝壁之下,一条大江蜿蜒东去。万丈霞光倾泻而下,洒在延绵不绝的群山上,平静无波的江流中。
余霞散成绮,澄江静如练。
杨隽没有料到一次打坐而已,竟然已经过去了这么久。
他收起玉珏,朝崖边负手而立的卧丘行礼:“先生久等了。”
卧丘摆摆手:“不久,不久,七日而已。”
七,七日?这恍惚间就过去了七天?
杨隽更是有些赧然,他这样子,真像是饿鬼投胎了。
卧丘不以为意,道:“这第一次,就当滋养你的血肉经脉,日后却没必要这么长时间了。”
“是。”杨隽点头,这大概相当于一次性把土地浇透,以后例行灌溉就是了。
“效果还不错。”卧丘盯着他看了一回,暗暗点头,道:“你自己感觉怎样?”
“浑身劲力充沛,好似每一寸经脉,每一丝血肉,都蓄满了力量。像是,像是春日里万物生发,又像破土而出的种子,充满了勃勃生机。”
卧丘笑:“你自己再好好看看。”
看?杨隽现在只能翻来覆去地看自己的一双手掌。
楚恪肤色偏白,骨骼也并不粗大,皮肤下血管隐约可见。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
不,不一样了!
肤色虽未变,却散发出莹润的光泽,而血肉,也愈加饱满了。整具身体,似乎在一夕之间,不,七日里充盈了起来,不复之前的枯瘦。
杨隽面上浮现出一丝惊喜。
楚恪果然是“营养不足”,现在被充沛的灵气一滋养,马上有了起色。
但也有一丝疑惑,以他这点可怜的修为,似乎还达不到辟谷的阶段?
不过,事无绝对。以灵气滋养血肉,和自己吃东西之间也并没有什么矛盾嘛。
正欣喜间,蔚然亭内传来灵珂的声音:“师父,楚恪,你们且来喝喝茶罢。”
杨隽扭头,见缕缕霞光洒在灵珂身上,一身飘逸流仙裙越发熠熠生辉,七彩斑斓而不显杂乱。
灵珂眉眼盈盈,嘴角含笑。
七日不见,于杨隽而言,却只是一个眨眼之间。
心中微有触动。
山中不知岁月长。杨隽希望时光慢一点,再慢一点,没有离去的一日。
但他这点小心思怎敢说出口?
卧丘面前自不必说,他对卧丘有一种天然的敬畏,不是不亲近,也不是害怕而是格外的敬重和谨慎。
而灵珂,天真烂漫,一点也没有开窍。杨隽或多或少有些不可说的想法,但每每思及,都不免自惭形秽,觉得自己像拐带小女孩看金鱼的怪蜀黍。
此后,卧丘果然又传他一套游龙飞云的炼体之术。运气滋养经脉和血肉,这套炼体术却在炼体的同时引入灵气,淬炼筋骨。
杨隽每日以阴阳如意珏汲取灵气,习练游龙飞云炼体,得益量多。每日里又有灵珂准备的各式灵茶,他不仅渐渐摆脱了消瘦之态,身量也拔高了一截。
杨隽每天练功不辍,也借机向灵珂学煮茶,共炼丹药,从不刻意去记时间。仿佛生活从来就是这样,他不曾从山外来,也无需离开。
但这样的悠然的平静,却被卧丘的一句话打破了。
“你也是时候回去了。”
回去,回哪里去?杨隽有一瞬间的失神。
玄天门,昂州?可他本就不属于这里。
灵原的短短时日,竟让杨隽的心性沉静了下来,但也有一丝迷惘,有时候甚至会生出今夕何夕之感。
去玄天门修行?灵原岂不是更适合修行吗?这里灵气充裕,灵草宝药遍地,比之嵊洲不知好了多少倍。
他终于问出了那句话:“先生。小子自知愚钝,但愿侍奉先生左右。先生能否……”
他话未尽,卧丘已知其意。不是他不愿意留下杨隽,而是不能。
他了然一笑:“不必惊惶。你自是天资纵横的,但修行不是这么简单的事。灵气、丹药,只能淬炼经脉血肉,却无法锤炼心性。神魂之外,还需修心。”
第41章 天赋星盘()
“你莫看灵原灵气充沛,这里亦非修行之地。”卧丘神色淡然,看着远去的江水。
“灵珂自小在这灵原长大,但终有一日,她也要出去寻她的道,修她的心。而你,自有你的道要寻。”
前面的,杨隽都能听懂,但卧丘还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还有你生而俱来的使命。”
杨隽懵懂,自己有什么使命?
做杨隽的时候,他的目标不过是考个好大学,找份好工作,与世上千千万万人并无不同。而做楚恪时,他想变强、上进,不被他人欺辱,终而睥睨天下。
这或许算得上抱负,或者叫野心,但并不算是使命罢?
可是,杨隽对卧丘的话深信不疑。相识不久,他却知道卧丘此言必是为自己好的。
“修行之事,别人能够帮到你的终究有限。即便是阴阳如意珏,也不过小小手段,这不是捷径,更不是通天坦途。盼你此去,仍心性不改,脚踏实地地前进。”
“这不是攀爬高峰,走一步上一步,而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卧丘的语气沉缓,带着不容忽视的威严。
杨隽欣然应诺,这话他听得懂。
“修行不仅看天资,也要看勤奋。你已有绝佳的先天资质,只要能始终如一地坚持,必有所成。”
“先生说我根骨极佳,但我自修行以来,进境甚慢。及至今日,丹田之中仍然空荡荡一片,如若无物。这却是为何?”杨隽问道。
卧丘三番两次提起他先天优越,杨隽已存疑许久,现时忍不住问了出来。
卧丘没有答话,而是右手掐印,朝杨隽头顶点落。
“闭上眼,看。”
闭上眼,看?这话说得奇怪,杨隽却依言闭上双目。
果然看到了令他称奇的一幕。
他的头顶浮现出一道圆弧,像是半个空心球体,正正盖在头骨上方。圆弧近乎透明,上面却又能清晰地看到一条条细小的脉络,相互交错。
这,这是什么东西?
不独杨隽,便是卧丘也有片刻的怔愣,看着杨隽的眼神微微有些诧异。
听闻白龙氏一族均是天赋卓绝,但没想到这小子竟如此,如此……卧丘想了片刻,也未找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
他见杨隽一脸迷茫,解释道:“天盘,又称天赋星盘。”
“天盘者,修行之根基也。万丈高楼,起于基石。天赋之资,便是修行的基石。观一人天盘,便可知其天资。”
天赋星盘,杨隽默念了一句。
“那这个天盘怎么看?”
“世间万物均生于这浩渺星空,故天盘形似穹庐。”
穹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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