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瞬时绽放出光彩,荡尽黎明前最后的一丝黑暗。
清晨的一缕阳光,就这样洒落在刚刚铸成的雪亮的长剑之上,照得人眼前一花。
千钧子在剑庐里,透过半开的破败窗户,将将看见这令人心驰神炫的一幕画面。
他沉吟半晌,才在黑夜降临的时候,为刚出炉的绝地赤虹剑,铸造了一把堪与之匹配的剑鞘,并刻下这一行字。
然而,楚怿不能也完全无法想到,千钧子是在怎样的时间,怎样的感悟之下写下这一行字,其中,又蕴蓄了怎样的情感。
楚怿默念着剑鞘上的这一行字,心中只觉得太对了!
楚恪生来就是他人生里的一道阴影,可不就是一股浊流吗?
这样的人,就应该在绝地赤虹的剑光之下无所遁形,输得一败涂地!
虹光远引,绚烂了众人的双目,也隐藏了绝地赤虹本身的气息。
一片虹光之中,众人再也无法看清绝地赤虹的剑刃身在何处。
铛——
一声极为清脆而短促的刀剑相击声响起,万屠刀与绝地赤虹剑相触,刀刃与剑刃,同样的锋利无匹。
只是,这不是一场以利致胜的战斗。
掌心一阵发麻,楚怿只觉由剑尖而至手掌,传来一股磅礴的巨力,如山岳魏巍欲倾,似滚滚江流,没有丝毫停顿,以万夫不能当之势袭来。
随着这股千钧之力,一股沧桑浩渺的气息,自万屠刀上弥漫开来。
原本万里无云只余璀璨晚霞的天空上,登时乌云笼罩,一大片似乎蕴蓄着无尽威能的黑云,朝楚怿倾轧过来。
楚怿整个人随之一震,瞬间意识到自己有些托大。
楚恪是什么人?除了是他的庶弟,氓山真人唯一的弟子,还曾经因“三年不飞,一飞冲天”的事迹震惊凌初山上下。
银河九天之试,在自己只能勉强撑到一百二十钧的时候,对方已经以三百钧的实力强势碾压数以千众的同门。
楚怿并不是没有考虑过杨隽这一逆天的筋骨强度。
但不同于一般的弟子,银河九天之试之后,他仔细回想了测试的过程,对银河九天产生了些许疑惑。
作为一个喜刨根问底的人,还真被楚怿琢磨出了一点门道。纵然无人可问,他也隐约触摸到了一丝真相。
三百钧并不等同于万斤之力。
楚怿有了这个模糊的认识,对于杨隽的忌惮稍减。
其实,在此战之前,楚怿已经无数次设想了自己和楚恪对战的瞬间,反复地推演过了自己和楚恪交手对擂的过程,也从各方面寻找佐证,最终得出自己必胜的结论。
然而,现实往往是这样出人意料。
对杨隽而言,自己是轻描淡写地将万屠刀轻轻推出。
而在围观众人眼中,万屠刀瞬时散发出一股冷峻肃杀的气息,席卷起一片阴云,笼罩了整座擂台。
转眼之间,绝地赤虹剑引来的炽烈虹光被压制得摇摇欲坠,敛起了夺人眼球的光华。
不管是台上的楚怿还是台下围观的众人,都感受到了一种几欲令人窒息的冷冽之气。
黑云之中,一线红芒闪动,似黑夜中摇曳的火光,隐隐有几分妖冶之气,随着一刀一剑相触的瞬间,悄无声息地爬到了绝地赤虹的剑身之上。
楚怿只觉虎口猛地一震,整条手臂连带着半边身体都是一麻。身体上的迟钝,让他的大脑在片刻之后才接收到了右手虎口剧痛的感觉。
殷红的血色氤氲开来,随着右臂被荡开的动作,一缕血线顺着绝地赤虹的剑身跟着甩了出去,从剑柄到剑尖,蜿蜒着,如同一条挣扎爬行的蛇。
万屠刀有多锋利,杨隽最是清楚不过,因此一击得手之后,他没有在继续跟进。
有时候,有的动作完全是多余。
杨隽觉得,没有多余的必要。
此战,必胜?
楚怿这个幻觉破灭得太早。
杨隽连给他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像随手戳破一个颤颤巍巍、已经泛着七彩虹光的泡泡。
啵——
破了!
一阵飞溅的水沫,瞬间消散,一丝也找不回曾经存在的痕迹。
只不过是一刀一剑相触的瞬间,他随着剑气虹光施展出去的攻击,被万屠刀引动的黑云悉数压制回来。
凛冽酷厉的气息扑面而来,楚怿只觉脑海中瞬间一空,像是被一个巨浪狠狠地拍在脑门上,又像是从百丈高空,“咚”的一声,没有一丝缓冲之力地撞进海水里,受到猛烈的冲击。
心神为之一震。
不,这一瞬间的冲击,几乎使他心神俱散!
楚怿惊魂未定,意识深处还想着此时应该向楚恪还击,但摇摇欲坠的身体,已经抬不起来的手臂,都让他在瞬息之后,只能面对众人赤/裸裸的视线。
杨隽万屠刀出手得快,收势一样让人难以捕捉。
转瞬之间即收敛起的气息,让人禁不住生出怀疑——刚才那一片几乎将整个擂台包裹起来的阴云,实际真的存在过吗?
此次此刻,众人已经顾不得这是一种矛盾的说法,皆不由自主地呆愣愣望着杨隽。
少年手持大刀,腰背挺直地站在宽阔的擂台上。手里一把宽口阔背的黝黑色大刀,刀尖斜斜指地,似乎与擂台相触。
绛云台的边缘,刮着傍晚的凉风。风吹动杨隽身上并不合身的衣服,露出他的脚踝和一截小臂。
与整座坚实而宽厚的擂台相比,他的身影显得有些单薄,却自有一种风轻云淡的姿态。
杨隽整个人的气息十分平和,围观的众人却纷纷不平。
“我嚓,楚恪这是什么意思?”
“他不准备动手了?”
颇有一种“我裤子都脱了,就给我看这个”的不满和愤懑。
其实,他们有什么好愤懑的呢?不过是幻想中兄弟阋墙,斗得如火如荼难分难解的场面没有出现,现实没有达到预期,而感到郁闷罢了。
有人嗤道:“真是没想到,楚怿竟然这么不经打。”
可不是么,他们可是眼睛眨都不眨地看着,竟然根本都没看清楚恪是怎么撂倒楚怿的。
“哎,你们谁知道,楚恪这是什么功法?”
人群里一阵安静,众人面面相觑。
“不知道啊,没有见过。”
“果然是名师出高徒,”有人无限感慨:“不愧是氓山师叔祖的弟子啊!”
名师出高徒?众人想了想这个句子,都不约而同地摇头。氓山真人地位辈分都高,但要说他是个名师,无理无据啊。
“怎么没理没据了?”有人反驳道,“从今天起,他老人家就能被称为名师了。”
的确如此啊。一个灵窍未通的弟子,氓山真人带了不足一个月,就打败了衡一真人千挑万选的亲传弟子,还曾经是凌初山新一届弟子中的风云人物——楚怿。
江寒鹤慢慢踱着步子,还没走到人群外围呢,一场得到许多人瞩目的擂台打斗,就这样结束了。
就这样结束了?陈玄济嘴角抽搐着停下脚步。根本不给自己窥探楚怿修为的机会啊!
楚怿手臂上如坠着千钧之力,让试图把手臂抬起的他,只能无力地垂下,绝地赤虹剑尖在擂台地面上划过,溅起一阵火花。
他的脸色是难以预料的灰败,既是战事失利的颓然,也有受震荡营造出的羸弱感。
杨隽的视线漫不经心地从对面划过,而后目光微微一凝,定格在楚怿手中的绝地赤虹剑上,那里,一道红芒蜿蜒而下,从剑柄处到剑尖,都泛着殷红的色泽。
杨隽眉目微动,对楚怿淡淡说道:“星月不能与日争辉?你也不过是引落日余晖。今日且叫你知道,你能引之,我亦能夺之。”
第290章 意犹未尽()
星月怎能与明日争辉?
心神震荡之下,以及手上的身体引起的强烈不适,让楚怿脸色灰败,摇摇欲坠。但他根本不容自己在众人面前倒下。
纵使落败,也不能露出弱者的姿态。
所以他只有靠着绝地赤虹剑勉强支撑,握着剑柄的右手格外用力,指节泛白,青筋暴起。
听到杨隽的话,楚怿因为无力而半垂着的头微微抬起,目光森寒地射向杨隽。
你能引之,我亦能夺之。
什么意思?果然是看不惯自己拥有的东西,想要一件一件都夺取过来吗?
楚怿脸上血色尽褪,薄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线。
他紧紧地盯着杨隽,良久,艰难地开口道:“我就知道,你自小就包藏祸心。嫉妒,不忿,对吧?恨我有的东西你没有,所以想要通通抢走,是吗?”
“但是,我告诉你,”楚怿嘴角勾出一抹讥诮的弧度,冷冷道:“休想!”
虽然楚怿极力地想要从眼神中传达出一丝狠厉之色,但虚弱之下,实在难以达到让人望之生畏的效果。
杨隽撇撇嘴。楚怿简直是他见过的脑补帝第一人。
脑回路不在同一频道上,这种人,怎么说都是鸡同鸭讲,啊呸,鸡个毛,自己这是对牛弹琴,白费口舌。
懒得对楚怿解释,杨隽耸耸肩,说道:“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罢!”
反正他没有教育中二病的义务,也并不想和楚怿哥俩好。楚怿不来招惹他便罢,敢于主动冒犯?那很好,杨隽会赞他一句勇气可嘉,再狠狠一刀拍回去!
杨隽手肘一弯,前臂抬起,万屠刀被从擂台上猛地被拔起,在空中舞了小半圈,回到杨隽掌中。
呜——
风从刀锋滑过,像是吹过一只巨大的哨子,发出呜呜的沉吟。
黝黑色的刀身在夕阳映照下沉静依旧,众人只觉眼前划过一道阴影,惹人注目却没有方才的凌人之气。
不过只是转瞬之间,这一抹黑色已经消失在众人眼前。
至此,那呜咽的风声才传进众人的耳中。
围观群众齐齐松了一口气,但不少人看向台上二人的神情仍然有些茫然。
就这样,结束了?
这就结束了。杨隽握着手掌,感受着万屠刀回归之后的充沛之感。
楚怿,也不过如此。而且,一点也不尽兴。
没有达到预期的,不止是围观群众,还有他自己啊。
虽然很看不惯楚怿的行事和为人,但玄天门的擂台也有擂台的规则,他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慢着!”对面突然传来楚怿有些虚弱的话音。
杨隽脚步为之一顿,微侧过头,不解地看着对面眼中满是不甘的人。
楚怿目光牢牢地锁定在他身上,看到杨隽漫不经心的动作和不以为意的神情,心中涌起浓烈的恨意。
除了长虹贯日,自己还有许多的招式没有使出来呢!
平心而论,长虹贯日并不是他所学剑气之中攻击力度最强的,但却是他练得最得心应手,权衡之下觉得最为适合的一招。能够压制对方,令对方心神俱乱,同时惊艳众人,所以楚怿一出手便展示出来。
结果,受压制的是自己,心神俱乱的还是自己。这叫楚怿如何接受?
自己还有长河落日,气吞虹蜺……这些,自己还没有机会展示出来……
但楚怿嘴唇嚅动,却没能说出一句话来,握着绝地赤虹剑的手微微颤抖。
没有机会,他早就没有机会了!
杨隽看着楚怿脸色几变,嘴唇嚅嚅,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道一声“恕不奉陪”,便走下擂台。
他这一离开,楚怿在劲敌面前勉力支撑起的肩膀和脊骨顿时一塌,身形显得有些佝偻。
杨隽“功成身退”,江临仙第一个抢上前来,满脸喜色,竟似比自己赢了擂台还要高兴。
“可以呀你,出手不凡,一刀即出,顿时惊艳了时光!”江临仙眉飞色舞,声情并茂地吟贺出一句赞词。
我还温柔了岁月呢!杨隽神情未变,不咸不淡地道:“你别忘记付灵石就行了。”
“惊艳是惊艳,”江临仙呵呵一笑:“就是,太快了。”
说着,一双凤眼还看着杨隽挑了挑眉,目光中隐隐透出一股……猥琐。
杨隽看着他的视线往下移,登时了悟江临仙的言外之意,抡起拳头就砸了过去:“你妹的,流氓!”
江临仙往后闪避,躲过杨隽这一拳,拿手捂住自己的半边脸,另一只手举了起来:“玩笑,玩笑,不必当真啊。”
他微微收起脸上荡漾的笑意,指着周围的人群:“我说实话啊,真是意犹未尽呐!”
杨隽淡淡道:“过程如何不重要,结果才重要。”
对他而言,这是一场战斗,结果唯有胜负二字,可不是给围观群众表演戏剧,还要追求观赏性。
江临仙摇着头一脸憾色,还有些叹惋:“不懂,你不懂。”
他拿肩膀顶顶杨隽,语气里是满满的遗憾和无尽向往:“一场可遇不可求的战斗是如此美妙,那个画面——啊,七彩的虹光绚烂,惊艳了所有人的目光……”
和着你还要加上咏叹调是吧?
杨隽对江临仙的话难以展现出认同的表情来。
打个架而已,就算舞出了七彩琉璃光,最后惨败,这特么还有什么意义?
杨隽想这个世上有“虽败犹荣”之战的存在,败只是一种结果,却能展现出非同一般的昂扬斗志。
但,这种境况绝不会存在于他和楚怿之间。
自己若是输了,恐怕会难以越过内心对自己的期待。至于楚怿……我特么要管他干啥?爱上哪上哪待着去。
江临仙还在感情充沛地抒发着自己对于暴力美学的观点,谢清眉觉得不忍直视,别开脸去。静悄悄则是既看不过眼也听不下去了。
她走过来,真的一拳头砸在了江临仙肩膀上:“行了行了,你唱戏呢!”
把江临仙的滔滔不绝堵回嗓子眼里,静悄悄偏头看着杨隽,真诚道:“表哥说对你是一日不见,就要刮目相看,果然不错。”
她的话音很稳,波澜不兴,心中却掀起了一片绵延的浪潮。
这个人,进步得太快太快。饶是静悄悄自诩资质出众,内心也渐渐升起一丝危机感。
初时看到这个少年展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