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隽眼见那三个男子化作三道长虹,凌空而去,渐渐消失在夜空中,犹未回过神来。
静悄悄称“星辰冠盖,宇宙洪荒。神木令出,道合阴阳”,他原以为皆是世人编纂。
神话,不过是人类群体对于超能力的崇拜,再经过想象力加工的产物。传说则是由神话演变而来的历史性故事。
嵊洲传说,天降大水,神龙治水活万民,赐神木令以定四方。杨隽不以为奇——地球还有黄帝和龙的传说呢。
当初他对静悄悄所言嗤之以鼻。一来,关于神木令在楚家的传言来得蹊跷;二来,他对所谓传说并不尽信。
此时想起静悄悄说“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心里倒是认同了几分。——传说也不是完全没有根据的。
他亲今日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心中已下断定:神木令是真!但与楚家的关系却仍是扑所迷离。
杨隽恍恍惚惚,脑袋里充满了各式幻想,回过神来发现卧丘正盯着他看,眼神里充满探究。
登时咯噔一下,心跳都漏了半拍。
他眼见卧丘气场之强,龙族在他面前大气也不敢出,已经猜到卧丘身份高贵。
但让杨隽忌惮的并不只是卧丘的身份,而是他超强的实力和恣意的性情。
杨隽在他面前,只觉自己如同蝼蚁一般,心下早已生怯。
他定了定神,正襟危坐,任由卧丘打量,心中却是七上八下,身上的肌肉都隐隐绷紧。
灵珂似乎仍沉浸在刚才的震惊之中,尤未回过神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杨隽才听卧丘道:“你过来,我看看你的腿怎么样了。”
卧丘的声音低沉,嗓子略带沙哑,他朝着杨隽招了招手。
杨隽一时愣住。
刚才卧丘在看他,他也在暗中观察卧丘。
卧丘的眼光落在他身上,但有时又像越过了他落在虚空。
这情形,太怪异了!杨隽心下忐忑,却若无其事地走到了卧丘面前,在石凳上坐下。
第35章 神秘符印()
“先生,已经没有大碍了。”
杨隽一面撩起裤腿,一面不露声色地察看卧丘神色。
卧丘却没有看他的腿,而是伸手直捉他手腕。
杨隽悚然一惊,正要躲避,但卧丘速度何其之快?
纵是杨隽眼疾手快,也不过只瞧见了卧丘袍袖一动,还未及做出反应,他的左掌已被卧丘抄在手中。
见卧丘并无敌意,杨隽才卸下防御。
相识不过一个时辰,杨隽此前的卧丘,神情或闲适,或傲岸。先是超然于物外的洒脱,后被触怒时是睥睨天下的傲然,无不随心所欲,一言一行,尽得风流。
此刻,卧丘却神情专注,面色凝重地盯着自己的左掌。
杨隽腹诽:手掌有什么好看的,难道能开出花来?
若是换个人,他多半要调侃一句:您会看手相,我命相不错吧?
如果抓住他手的是静悄悄,杨隽还要再加一句:与小娘子可堪相配?
但这人是卧丘,他便不敢肆意妄为,即便卧丘对他的态度十分友善,友善到杨隽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相信那三条龙必是触到了卧丘的逆鳞,才会遭受大挫。但这一切,既有因,又有果,一目了然。
而自己和卧丘之间,没有什么前因后果罢?卧丘何以会待自己如此亲近?
杨隽心有疑惑,却不能在此时问出口。
卧丘的右手,突然动了。
他伸出食指,在杨隽的手掌上快速比划。
杨隽吃了一惊,难道卧丘有什么不能宣之于口的话,要用在手上书写的方式告诉他?
可卧丘的动作也太快了,自己什么也看不清!
卧丘没有理会杨隽眼里的诧异,他的手指也并未触到杨隽的手掌,只凌空一刻不停地划动着。
待杨隽隐约看出卧丘并不是在写字,而是在画一个奇怪的符号时,卧丘已经停了下来。
“卧……啊!”杨隽正准备开口,却被突如其来的劲力推得仰倒,撞在背后的石桌上。
蔚然亭在瞬间被照亮,光源便是杨隽的左掌。
卧丘的手指堪堪停下,他的掌心便迸发出一阵白光,瞬间将蔚然亭照得犹如白昼。
那白光原是一个印记,亦像是一个古拙的符号。但却不是卧丘所画,因为这道光同样将卧丘推了一个趔趄。
杨隽握住自己的手腕,左掌心犹在隐隐发烫,提醒他刚才的一幕不是幻觉。
“师父!”灵珂朝卧丘扑了过来。
“卧丘先生!”
杨隽醒过神来,见卧丘坐倒在石椅上,面色略显苍白,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卧丘刚才在做什么,他是被刚才那印记所伤吗?
杨隽满脑子疑问,然而现在不是问的时候。
“卧丘先生,您怎么了?”
卧丘摆了摆手,道:“无事。”
而后见杨隽怔然,他又解释一般地说道:“你这毒深入骨髓,一时半刻还化解不了。明日我再给你解毒罢。”
呃……您刚开始不还说“这玩意儿不算精致”吗,现在这样打自己脸,不顾自己颜面地糊弄我,真的好吗?
杨隽才不相信卧丘这一番说辞。
就算他身上毒性难解,也不至于能把卧丘推倒罢?卧丘身份不明,但绝对显赫,那可是挥手间就能震得三个龙子打跌的大能!
也没听说哪家功法,在手掌上写写画画就能驱毒的!
杨隽眼神一飘,落在灵珂身上,见她也是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卧丘。
他心里便也有数了。只是卧丘这样睁眼说瞎话,实在让他无言以对。
杨隽恍恍惚惚,隔了好久才艰难地说道:“劳烦先生出手,小子已感激不尽。既有难处,但凭先生做主便是。”
卧丘点点头,朝灵珂道:“那咱们回去罢。”
三人皆能夜视,并不需要灯烛,况且天上银河闪耀,星光璀璨,将山路也照得清清楚楚。
卧丘袍袖一挥,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
杨隽请灵珂先行,自己跟在最后。
三人沿小径、长廊,回到杨隽之前所见的院落。
穿过一小片山石垒叠,香草遍布的小花园,杨隽才见到院门。
院内外并无太大差别,一样的树影重重,荒草悠悠。院外那道围墙倒似多余的一般。
杨隽不由想起了聊斋志异里的各色狐鬼故事。如果不是知道卧丘身份高贵,他还真会被这清幽过头的院子吓住。
这里房舍并不多,东一间,西一座的,零零散散分布在各处。
灵珂按卧丘的吩咐,把杨隽领到东边的一间屋前,道:“你就在这里睡觉吧。”
她流光溢彩的裙摆在星光下越发璀璨,衬得她犹如瑶池仙子。
但她说话淡淡的,似乎,不像初见之时可亲了。
杨隽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在灵珂转身的时候叫住了她:“灵珂。”
“啊?”灵珂停住脚步,“你还有什么事吗?”
“你……不问问我叫什么名字吗?”杨隽试探着问道。
“名字吗?”灵珂脸上露出几许迷茫之色,有一点小迷糊。但她容色无双,七分丽色三分天真,可爱非常。
杨隽笑了笑,露出一个十分温煦的笑容:“我们那里的人,初次见面都要互叙姓名的。”
杨隽心道自己一米七八,星光下必是长身玉立,玉树临风,特意微笑着露出几颗白牙,应该是魅力十足。
哪想得起楚恪较同龄人矮小,比静悄悄还略低一些,长得虽然俊秀,却犹带三分稚气!
他这媚眼算是白抛了!
果然,灵珂对杨隽这充满“魅惑”的一笑全无所感,只是偏了头,道:“我,我只知道我的名字是灵珂。”
只有名,没有姓啊。
杨隽摆摆手:“灵珂这个名字很美啊,跟你很相配!”
灵珂笑:“谢谢你。那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杨隽被灵珂问住了,他是谁,他叫什么?
“楚恪,”他犹豫片刻,道,“我叫楚恪。”
是的,楚恪。楚恪才是玄天门弟子,楚恪才有楚家二子的身份。
“哦,楚恪,我知道啦。那你早点睡觉吧,明天再见!”灵珂愉快地朝他挥挥手,身影一晃,便不见了踪迹,徒留一串悦耳的声音。
第36章 登临绝顶()
这姑娘……唉!
杨隽眼见灵珂的身影消失在山石之后,摇摇头,复又叹一口气。
推开门,见屋中陈设十分简洁,物事却都华贵异常。一床,一柜,一几,一蒲团。铺在床上的被盖,色彩素雅,其上花纹虽不绚烂,亦极为繁复。
杨隽环视一圈,并未即时上床睡觉,而是坐在蒲团上打坐。
自卧丘将毒针拔除之后,他已感到好多了。饮了灵珂那杯碧玉松浆,更是不再感到饥饿。
此时行气一周,亦觉周身暖洋洋的,精神十足,想来不用担心境界跌落了。
杨隽放下心来,躺到床上,却是难以入睡,犹在思索卧丘的奇异举动。
他翻来覆去地查看自己左掌,并未发现有什么异常,刚才的那阵白光,犹如恍然一梦。
奇毒得解、性命保全的欣喜,亦渐渐被纷杂的杂思取代。
那三条倏忽而来,又破空而去的龙,以及卧丘或愤怒,或温和的眼神,在面前交替闪现。
那卧丘原本待自己十分宽和,在那三条龙走了之后,态度又有变化。虽仍然十分关切,但隐隐有些不一样了。
但究竟有什么不一样,杨隽自己也说不上来。
脑海里隐隐浮现出几个点,似乎极为重要,杨隽却难以将其串联成线,终百思不得其解。
心叹:罢了,所谓灵光一闪,也得有足够的信息积累。现在自己所知甚少,便是想破脑袋也没用。终于沉沉睡去。
太阳尚未升起,山中已响起阵阵鸟鸣。杨隽这一觉睡得极浅,甫一听窗外声声啼叫,便在微微晨光中醒来。
在凌初山时,每旬第一日授大课,由上一届的魁首江寒鹤授予诸弟子修行练功的基础。
刚开始是人体各处关窍、经脉,灵气的运行方法,炼体的法门,等等。
不过这些内容,都记载在书册里面,玄天正宗弟子入门之时,人人都可得一本的。
江寒鹤领着二十余少年修士,多是为师弟师妹们答疑解惑,指点些微迷津。
初入门的弟子,也提不出什么深奥的难题来,但唯独楚恪的疑惑,无人能解。
楚恪也曾每旬初早早到达闻道堂,耐心等候师兄师姐们的到来。
他按照书册中的方法吸收灵气,在周身运转。
炼精化气,游走周天。任督二脉,是为小周天,奇经八脉是为大周天。引天地灵气入体炼化为内气,通关窍,纳鼻息,拓经脉,以得长寿。
修行岁月长久,当然要寿命绵长,故炼精化气之术是诸弟子每日必行的功课。
楚恪生性严谨,一举一动都按照书册上指导而行,但始终未能感受到其中玄妙之处。
说完全没有感受倒也并不准确。
他行小周天功时,体内血气循环,任督二脉通行无阻,确使人神清气爽。但行大周天功时,引入体内的灵气却在运行奇经八脉的时候,渐渐消融,难以通关入窍,归入丹田。
楚恪已初通修炼法门,丹田之中却总感觉空荡荡,一片茫茫。引入的天地灵气不知都消散到了何方。
因他的疑问难解,江寒鹤还带他到过传道长老若虚真人面前。
孰料若虚真人亦是难解,直叹一生之中从未见过此等怪相。
修行之道虽有灵武之分,但二者均是相辅相成。灵修者体魄或许稍弱,但亦不会太差。武修魂力略次,却不是半点练气之法都不会。
似楚恪这样,入门三年于练气灵修上毫无进益的,实在罕见。
这一番折腾,凌初山上下都知道本届弟子中出了个对练气一窍不通的小子。
不少人对楚恪十分鄙夷,只会炼体不会练气,难道要做一介武夫不成?
但怎奈何楚恪体格并不健硕,连说他一句“四肢发达,头脑简单”都不合适!
楚恪自那以后也极少出现在闻道堂,只自己按照卷册所述,一板一眼地修炼罢了。
每日清晨,行大小周天功一个时辰,再炼体一个时辰。随后是修习各类功法、丹道等等功课。
杨隽便也在这蒙蒙光亮中醒来了。他回想昨日情形,暗道长生难得,大道难求,自己却不可荒废时光。
虽得道成仙难于上青天,难道畏惧险阻便不去做了吗?
若是听之任之,得过且过,就是在人间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也做不到呢!
既想有所得,自然先得付出。
不管是求得道成仙还是求功名利禄,他都要练功不辍!
杨隽推开门,见院中山石垒叠,芳草萋萋,却无一块能施展开拳脚的平整场地,想到山巅之上的那块平地,倒是个练功的好去处。
其时天光尚未大亮,山林间雾霭重重,烟云四溢。庭中树,石上草,都凝结了细细的露珠。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这润湿的空气,便轻手轻脚地走出院门。
山峰高处,云烟尽在脚下,杨隽眼望着远山深谷,心中忽生缥缈之感。
天地茫茫,人世沉浮,便如这烟云聚散。人死不过黄土一抔,譬如前一刻还甚为壮观的层云,倏忽间化作水汽渺渺,谁还记得你姓甚名谁?
来这世间走一遭,总得留下点什么,告诉世人——我曾来过!
杨隽不甘于默默地生,悄悄地死。
这世间无数传说,难道就不能有我一席之地?
他嘴角一抿,从容而笑,脚步轻快地踏上了登顶的小石径。
平台之上视野更加开阔,举目东望,墨蓝色穹顶之下是一片茫茫云海,其间露出三两座山峰之顶,犹如海中孤岛。
杨隽见此雄伟壮阔的景色,不由一叹:“怪道杜工部说‘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只有踏上高峰,才能看到如此壮阔的景色!”
他的声音犹带稚嫩,但语气沉沉,竟有几分沧桑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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