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演完了,郭嘉浅浅一笑,鞠躬下台。
帖木儿今天的精神很好,这个六十九岁的老人静静地坐在他的白熊皮座椅上,侧着身,脸颊贴在柔软的皮毛上,认真倾听着部下们的意见。
阿亚太的左路军姗姗来迟,终于赶到了集结地点。对此,帖木儿并未给予过多的苛责。他是一个冷血的、铁腕的君王,但他同时也是一个大家族的家长,一个父亲。老儿子,大孙子,总是格外受到长辈疼爱的,对帖木儿这位大帝来说也不例外。
他的亲生儿子只剩下两个了,老三体弱多病,多年以来一直留守撤马尔罕,他彪炳千秋的功业都是他或他其他的子孙创下的,他很不喜欢这个无所建树的老三,而老四骁勇善战,又是儿子里边最小的一个,最得他的欢心。
再说,他的计划原本就打了提前量,他选择冬季行军,是因为夏季翻越沙漠,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任务,那酷热足以让飞鸟都不敢飞越沙漠的上空。可他并不想选择冬季作战,冬季作战对攻击的一方来说明显更加不利,会为他增加许多不必要的麻烦。现在这个时间恰恰好,春暖花开,冰河消冻,气候正适宜的时候。
还有一点就是,右路军统帅、土左已经被他录夺了军权,如果此时再处罚他的左路军统帅,那他就需要对军队彻底进行一次重新部署了,时间上已不允许他这么做。
帖木儿原本的计划中,是要平凉关为主攻方向的,但是要攻平凉关,就得以沙洲为跳板,而现在平凉关外的沙洲与他此前了解的情形有了重大的改变。
郭嘉之前因担心平凉关外的势力会倒向帖木儿,所以对沙洲地方势力采取了怀柔手段,一番慷慨陈词下,这条臭鱼就腥了一锅汤,现在只要这边大军一动,那里肯定是坚壁清野,军民尽撤入关。大漠漫漫,是他们最好的保护,他们可以从容撤走,把沙洲撤的像是一块狗啃过的骨头,什么都不剩,这个问题帖木儿不得不考虑。
帖木儿思索着,随后清咳一声,用他苍老而有力的声音对账下众将断然道:“依照前议,主攻仍旧放在平凉关,左路军待机而动。为什么要留一路军呢?因为这片大草原上,还有另外军力强盛的势力,瓦刺。未虑胜先虑败的道理帖木儿还是懂的。
郭嘉的大帐里,只有三个人,郭嘉、邢天、春花。
春花和邢天一左一右,坐在郭嘉的侧前方,看着郭嘉以一口箱子为桌,用炭条为笔,正在一条洁白的布皂上认真地书写着东西。“圣上,贴木儿的军队无论是攻城战还是野战都很有经验他们的军队成份复杂,包括了东西方许多国家、民族的人,帖木儿帝国从而掌握了东西方各种最先进的战争技术,并去芜存精,发扬光大。贴木儿帝国的军队有西方式的精锐步兵方阵,有希腊式、罗马式的工事建造与破坏部队,有蒙古突厥的精锐游牧骑兵,有身着前所未有的厚重铁甲的重骑兵,有印度的战象部队,步骑混编作战乃至多兵种配合作战的经验同样丰富。
以上,是臣亲自了解的情报。臣之所述,皆敌所长霍一空。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陛下精通兵法,身经百战,见知所言,必知如何避己所短,克敌所长。臣若能在大战之前以此呈进与御前,纵死无憾矣!”
郭嘉写好之后,那淡粉色的字迹竟已消失大半,很多地方只剩下一些只离破碎的笔划,郭嘉再予吹干,片刻之后,布帛依旧是纯白色,上边已经连一个字都看不见了。这是用唐赛儿调配的密药写就的,非火烤不显字迹。若不知就里的人,纵然得了这条腰带,甚至将它拆开,也不过以为这条白色布帛只是腰带的衬里罢了。
郭嘉待那信上字迹干了,再也不见一丝痕迹,这才小心叠好,交予春花。春花身边早备了针线,信接过来,立即小心地揣进一条腰带的夹层,然后又取针线把那腰带缝好,针脚缝的十分细密。
腰带封好,重新交到郭嘉手上,郭嘉又仔细信检查一遍,确认无误,这才托着腰带,对邢天肃然道:“如果我们的计划在哪一个环节上出现了问题,从而导致失败,最有可能见机逃走的就是你,那时你一定要把它亲手交到皇上或马元帅手中。”
“是!”邢天也知事态之严重,他双手接过腰带,认真地缠在了腰间。
随着他们对贴木儿军队越来越多的了解,他们已经不敢再盲目乐观。实际上包括郭嘉在内,尽管他早知道帖木儿军不容小觑,骨子里却还是有些轻视的,随着越来越详细的了解,郭嘉对贴木儿军的看法大变。如果行刺失败,舍身成仁,而能有人携此情报逃出,那么本来就能打嬴的仗,将因此成倍地减少伤亡。本来要打输的仗,也可能因为如此详尽的了解而改变结局!
正视对手的长处,才能避免自己的短处。
郭嘉将此事交待完了,沉声道:“春花,唤他们进来,我要宣布斩首计划!”
帐帘一掀,风呼啸而入。
春季多风,今儿正在刮风,刮风得尘土飞扬,天地一片苍茫。
因之,今天弋壁上少有人行走,也没有集市,一顶顶帐蓬都所门窗封得死死的,在那弥天漫地的黄沙中若隐隐现。
风萧萧兮,水很寒,魏延等人鱼贯而入,身后一片黄沙……
第四百八十七章 斩首第一步()
郭嘉的马戏团成了移动之城最有名的马戏团。
他们的马戏团表演的节目类型有限,人员也少,不过其它的马戏团规模跟他们比也差不多。
真正的大马戏团,动辄上百号人,还有狮子、老虎、狗熊等各种动物,他们不会辛辛苦苦地跟着军队赚点苦钱儿,他们只在各大城市间流动,连小一些的城市都不会去,因为那儿的收入,不足以养活他们。这样一来,游弋于军营中的各个演出团体,就都是功能比较单一、人数有限的小团体了。
郭嘉授意魏延出面,把这些演出小团体组织到了一起。
他们用的办法,既不是拉拢也不是吞并,这两条对他们来说,都有相当大的难度,再说,如果他真的拉拢或吞并其它演出团体,他也养不起这么庞大的一个戏班子。他用的是西方人已经很习惯了的一种模式:行会!演出业临时行会。
这个行会的存在,只负责大军在此期间各个表演团体的勾通协调。这儿表演大型马戏,投入的成本太大,而观众主要是那些没多少钱的士兵,如果不能保证上座率,那就要赔钱,所以大型马戏团不来这里。而魏延牵头,联合其他表演团体商议成立的这个临时行会,其存在的意义就是沟通、协调各个马戏团,偶尔组团举办一次联合大型表演。
在这里,大型马戏表演无法保证每日有足够的上座率,但是每个礼拜举行一次,士兵们还是消费得起的,这样,他们平时分散与军营各处,各演各的,每个礼拜凑在一起,以雪莲花大马戏团的名字联合举办一次大型表演,很快就打响了知名度。
“雪莲花”,成了许多人每周必定光顾的所在。之后,在阿哥尔达,这是瓦剌地盘最西南角的一处边陲重镇,由戊主部落戍守,发生了一件事情。
暮春三月,草长莺飞,于西域草原则又是一番景象。
中原的春天来得很轻柔,春风袅娜,春雨润物无声,不知不觉间,你就发现枝头出现了一抹新绿,远远望去,嫩黄如烟。而在这里,春天来得就如冬季的寒风一般突然,昨天还是河水冰冻,万里白雪,突然一夜之间,便江河解冻,草木茁壮起来。
随之而来的就是它的风,这儿的春风绝不温柔,它是暖暖的,却很难叫人有心旷神怡的感觉,因为这风太强,刚刚复苏的草木难以覆盖整个地面,风一起来,便有尘土,刮得人一身一脸,着实恼人。
今天天气却很好,难得的晴天,风却不烈,澄宇万里,犹如透明的水晶,洁白的云朵飘于其下,仿佛离那幽远的天有万里之遥,反倒距下面的草地不足百米,似乎搭弓一箭,就能射进云彩。
青青草地,前不见头,后不见尾,左右十余里宽便是连绵起伏的山脉,左边青山苍翠,隐见更高处仍是白雪皑皑,右边的山却是乌黑色的石头组成,寸草不生,地理十分奇特。
蹄声隆隆,大地震颤。
戊主部落首领拖拖哈带着百余骑骁勇的战士,正驰骋在这片狭长的草原上。
在拖拖哈旁边一匹马上,是一个少年,虽然看面容是个少年,还带着未褪的稚气,却生得身材高大,较之许多成年人也毫不逊色。
拖拖哈一边策马而行,一边跟这少年说着话儿:“再有百余里就到孛罗的部落了,孛罗的部落与别失八里、阿克苏最近,主要以经商为主,所以他的部落非常富裕。他的小女儿萨仁更是一个有名的小美女,你一定会喜欢的。”
“拖拖哈叔叔,我不在乎她长的什么样子!”
少年笑了笑,脸上有种和他的年龄不相称的沉稳:“哪怕她丑到了极点,我还是会娶她的。结了亲,爷爷的部落便可以得到孛罗部落的资财帮助,在瓦剌诸部中咱们的位置将更加稳定,我们可以购买更多的兵器、盔甲,拥护更加强大的势力,总有一天……”
少年没有说下去,而是把目光投向了远方,轻轻地道:“总有一天,咱们所拥有的,将不仅仅是这一片草原!”
“好!老子英雄儿好汉!这才是做大事的材料!”
拖拖哈翘指大赞:“不愧是大王的孙子,这等胸襟气魄,了不起!这一次说亲议盟,对你爷爷的大业非常重要,本该由你父亲亲自出面的,只可惜他正在东面打仗,只好我这个做叔叔的来办了,你爹是我的安答,你就像我的亲侄子一般,我一定会把这事办得圆满的。”
少年不以为然地笑笑,手搭凉蓬眺望着远方,突然问道:“拖拖哈叔叔,此去孛罗数百里,我们为什么不多带些兵马呢?”
拖拖哈笑道:“不用担心,这可是咱们瓦剌的地盘,更是我戊主部多年驻扎的所在,谁敢捋你拖拖哈叔叔的虎须?尤其是现在帖木儿的军队正欲与元氏一战,帖木儿军不会在此时与咱瓦剌挑战,西凉军则已退守平凉关内,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那么……”
少年把马鞭向前一指,沉声问道:“前方那支声势浩大的人马,可是孛罗部落派来迎接咱们的么?”
“嗯?”
拖拖哈闻声抬头,起伏如浪的草坡尽头,并不见一人一马,但是只一眼望去,他的脸色还是发生了变化。
今天的天气非常好,能见度很高,前方虽还看不见一人一马,但是远处喧腾于半空的一道尘烟,却分明表示正有一支数量庞大的骑兵队伍正迅速接近。
那只能是一支骑兵,这儿已经是人迹常至之地,没有大量的野马群、野牛群,如果是放牧,也不可能笔直一条线地如此狂奔,如果是商队……,他们更不可能用这种速度赶路。
此时那最远处的灰尘已弥漫的极高,同时扩散开来,仿佛一只张开大口的龙头。而龙尾刚刚离地,正欲腾飞入空,可是自马上探身起来继续看,那龙尾仿佛只是刚刚离地的龙身,因为在它下面,跃跃欲试正欲腾起的还有一道烟尘,那是被骑兵经过刚刚腾起的一道灰土。
今天有风,虽然不烈,可是依旧能够吹散灰尘,这一条长龙似的灰尘弥而不散,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对方奔跑速度极快,风还来不及将那灰尘形成的长龙吹散,他们就已到了远方,这得多快的速度?
拖拖哈脸色一变,立即下令侍卫戒备。
最理智的作法,当然是一见灰尘扬起,立即拨马便逃,那样的话,对方未必能追得上。但是,对方是什么人?是不是因为他而来?这些事根本还没搞清楚,拖拖哈好歹也是一方的领主,连来人是谁,要干什么都不知道,便拨马逃之夭夭,岂非天大的笑话?
草原上的人最敬重的是英雄好汉,要是这么干,连他的部下都瞧他不起,再说大王的亲孙子就在旁边,若是被他把这个笑话说给他的爷爷听,自己的脸就要丢到天边去了,因此拖拖哈做出了原地戒备的命令,先查清对方身份、急急赶路的目的再说。
在他后方,实际上有一支敌人的人马在打埋伏,如果他们返身便逃,是要进行拦阻的,这支人马从拖拖哈离开部落,就已远远地辍上了。只是他们的人数较少,只有拖拖哈一半的兵力,如果拖拖哈当机立断,返身便走,他们要付出重大牺牲才能拖延拖拖哈逃跑的时间,拖拖哈原地戒备的举动,叫远远辍在后面的他们大大地松了口气。
“不对劲!拖拖哈叔叔,我们应该马上逃走!”
少年的目力极其锐利,当他发现左右两侧远处的弋壁中也隐隐泛起尘土灰雾的时候,终于警觉到,对方的目的一定是在自己这支队伍了,可是这时已经晚了,正前方急急赶来的人马就像塞外的春风,突然间就卷到了眼前。灰尘还在两里地外,前方一道草坡上已出现了一排战马,仿佛翻过了山坡的一道洪水,汹涌而至。
来骑形成了一道两里多宽的横向阵形,大剌剌地向他们包围过来。
“放箭!阻敌!”
轰隆隆的马蹄声和喊杀声震耳欲聋,拖拖哈的队伍中许多战马都不安地转动起来,拖拖哈拔出腰刀,一面命人放箭御敌,一面观察着周围的情况,他向西一指,喝道:“趁着敌人尚未合围,咱们从这儿打开一道豁口,冲出去!”
第四百八十八章 好消息()
“嗖嗖嗖!”
箭射如雨,拖拖哈蓄势已待的部下发箭阻敌时,策马而来声势惊人的那支骑兵队伍也发箭反击了。不问身份、不留活口,乱箭齐发,无差别射击。
一声尖锐至极的箭啸骤然掠空而过,最前方的一名侍卫的战马悲鸣一声,被一箭贯入马眼,痛呼仆到,将马上的骑士掀翻在地。嗖嗖嗖嗖,利矢纷落,双方各有人马中箭,三息之间,来骑已然迫近,冲在最前面的骑兵已收弓拔刀,扑进了拖拖哈的队伍。
双方的利矢远射,造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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