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真龙髓中所演化的生灵物类中,唯独没有人,更准确而言,是除却人身之外,真龙髓都在尽力去演化其他生灵物类。
郭岱不明白真龙髓炼制者到底怀着怎样的心思,也许炼制者自己就是人,我身已自证,炼器参悟的自然是人身之外的变化。
始族四柱创造天地万物,如同要依图谱而作,既然真龙髓中无人身造化之妙,始族四柱也无法凭空构想,所以天外妖邪可以有千万中族类形态,唯独缺乏人身。
由此郭岱也推想出一个结果——那便是在这个世间,人身之类乃合乎天数造化,而真龙髓所不具备的造化玄理,必然来自大梦之主。这么说来,大梦之主必然具有人身。
大梦之主怀有人身造化之妙,却不让始族四柱有所证悟,也难怪虚灵会总想着遁逃出这方世界。比起这世间众生,包括郭岱这样的方真修士,虚灵恐怕更觉得自己被天地所束缚。
真龙髓拥有众生物类演化之功,那么作为改良《蜕化解形》,创出合炼妖身的合扬来说,真龙髓或许可以助他突破《蜕化解形》的桎梏,从而获得万灵万类之身。
何为万灵万类之身,郭岱也说不准。借柳青衣的说法,也许修士以肉身炉鼎与真龙髓炼化合一,真的能够获得真龙九变九化之躯,从而堪破众生物类之变,破开天门御龙飞升而去。
九乃数之极,并不是说真龙只有九种变化,众生物类演化之功的极致,其实是不拘泥于任何生灵物类之身。如此境界,自然是超脱之仙家。
如果说虚灵所追求的,乃是众魂归一,借金阙云宫再开新天。那么合扬获得真龙髓,就是以一化万,登天超拔。
这么一份仙道成就的机缘,合扬绝对不会错放,郭岱料定他宁可冒着绝大风险,也一定要先收走真龙髓。毕竟合扬要是获得了真龙髓,郭岱的混元金身就不值一提了。
郭岱在赌,合扬也在赌。郭岱赌合扬的贪欲,合扬赌郭岱与霍天成的仇怨不可化解。
在合扬心中,也许郭岱修至如今境界,早就明了当年霍天成弑师之举,不过是被扭曲知觉所留下的虚假记忆。但合扬早就料到郭岱堪破虚幻的可能,可霍天成心目中对郭岱的仇怨却是真实的。
为了加催两人之间的仇恨,合扬甚至冒险诱使霍天成的弟子在南境时袭击郭岱。有合炼妖身易换形容,行事完全可以不留痕迹。
而后面的事情就无需合扬多插手了,郭岱来到江都之后,果真表现出与霍天成之间不可化解的仇怨。不论是出于过往私怨,还是夺嫡之争、各为其主,郭岱与霍天成彼此都容不下对方——这也是很多人所期盼的局面。
可只有郭岱与霍天成两人心中明白,他们之间的斗法绝不是为了过往仇怨相争,而是一场彼此印证。只不过这样的印证,靠坐而论道、空谈玄理已经不可解,唯有竭尽全力,将此身此心一切神通法力施展出来,不给对方留有余地,也不容自己有喘息之机。
两人相互挪移穿行,你来我往不断闪现,足足斗了将近两个时辰。合扬则一直在小心布阵,而巨大空洞之外,除了几名暗藏高人隐匿不现,西山盟已经驾驭着神行太舸来到战圈外围,却没有敢贸然插手。
“他们两个玄功根基竟然如此深不可测!”商角羽感应到不断闪现穿行的法力,惊疑不已。
渔藏机在他身旁,微蹙柳眉,说道:“即便是我,也不能如此挪移穿行。”
“连你也做不到吗?”商角羽问道:“老死鬼可是能够布下众多挪移穿行法阵的。”
“法阵又怎可与眼前斗法二人相比?”渔藏机埋怨一句,解释道:“外人或许不解,但我还是知晓的。青衡道除了外丹炼制,另有一门高深秘法便是《叶落归根诀》,乃是青衡祖师自仙杏树中所悟,将其中挪移穿行之术化作万寿枝的妙用之一。”
“我知道,沈天长收留的那个贱婢净泉,就曾用万寿枝施展过此术,一口气将几千名修士挪移穿行到仙杏树下。”商角羽说道。
“净泉虽是青衡道掌门,但她修为境界毕竟还是太差,不过是依赖万寿枝的妙用,而且只能将人移转到仙杏树之下。”渔藏机说道:“而沈天长布下的挪移穿行法阵,就好比各处枝叶末端,全都指向碧源洞府,所以你才能机缘巧合找到我们。沈天长千算万算,就是没想到当年我帮他布阵之时,便已在其中留下一丝破绽,后来果然成为我的保命符。”
“你的保命符,却是我的成就机缘。”商角羽哈哈笑道,随即揽住渔藏机腰肢。
渔藏机锤了商角羽胸膛一下,说道:“你是有大气运加身的人,此番郭岱与霍天成必然两败俱伤,到时候你既得化形珠,事后又夺得千秋索,两相加持之下,沈天长哪怕真的死而复生,也奈何不得你。”
商角羽望着巨大空洞中来回闪现的两道身影,抬手虚托,仿佛将这一切握在手中,充满自信地说道:“这玄黄洲,终究也就是我掌中玩物罢了,不管你是南天仙师还是太玄道师,未来只允许仰望我!”
……
郭岱的确有些吃惊,有长生芝傍身,他如此挪移穿行当然无后顾之忧,可霍天成的神气法力又为何如此深厚?这两个时辰下来,霍天成丝毫不见有法力耗竭之状,莫非他也有什么为继法力的手段?
转念一想,这也不稀奇,凭什么郭岱有的,别人就不能有?长生芝能显形具象,说明此器合乎玄理,世人修行悟道,尚且有万寿枝、千秋索,为什么就不能炼制出堪比长生芝的法器了?
凡论机缘奇遇,不可将眼界局限己身所得。无论是长生芝还是洞烛明灯,可以落在郭岱手上,就可以落在别人手上。说到最后,只有修行境界是自己的,凡此一身,不过造化流变、五谷元气汇聚而成。
心念至此,忽闻天地间一声裂帛脆响,真龙髓方向竟然爆发出一阵骇人激荡。眼看那被高高抽离而起的海水山峰,颓然下坠。
要知道那是被拔升起足有数千丈高的巨量海水,骤然下坠之威,不比岩石土山轻多少。
顷刻间,好似有千里堤坝齐声溃破,朝着四面八方激扬开去。
与此同时,由真龙髓向上喷薄而出的诡变气机也立刻消散。失去真龙髓维系,海天异动如同潮汐般不断消退,转眼再现青天。
诡变气机消退,海山溃散,外围窥探的各方人马,不是疾驰而退,便是尽全力施法自保,以免被激扬乱潮覆灭,根本无暇理会不断闪现斗法的两人。
“就是现在!”郭岱身形一现,刀剑同时脱手,四法合一之威,再现九天银河落,直扑借法阵隐去身形的合扬,浩大银芒要将真龙髓一并吞没。
然而霍天成也同时出现在郭岱身后,刀剑一交,直接斩下郭岱头颅。
可刀剑交错间,攻势居然落在空处,明明可以看见刀剑划过郭岱脖颈,郭岱本人却毫发无损。
霍天成错愕一瞬,郭岱却没有回身反击,而是身形一闪,冲向合扬。
合扬方才布阵完毕,勉强给真龙髓施下禁制,阻天绝地,冲荡而开的气机将他的法阵震碎过半,幸好还是将真龙髓孤立起来,使其不在于外界再有一丝勾连。
但也是这一瞬间,郭岱四法合一弥天盖下,合扬施法正有滞碍,残存一半法阵再度破灭。
好在合扬最是惜命,法阵破碎瞬间,藏在身上的符咒自然受到连锁触动,再度展开重重法阵护住周身。
“郭岱,你算计我!”合扬此刻忽然明白过来,郭岱竟然是要趁此机会对付自己!
郭岱二话不说,全身三百六十道枢穴法术催谷尽发,将合扬周围化作一片混乱无序的气机乱潮,连向外感应也做不到。
那是何等绚烂光芒与恐怖威能?合扬下方的海面瞬间凹陷,露出海底岩盘,冲击犹未休止,岩盘下陷、裂缺,直达地底煞火。
瞬间天雷地火交织、罡煞错杂,升腾起巨大的蕈菇状黑云,冲击再次鼓荡海水向外卷袭,气浪更是越音超声,徒留闷雷回荡寰宇。
这一下连西山盟的神行太舸都有些抵御不住,好似大浪中的一叶扁舟,只得不断撑持船体不毁,向外随波逐浪而逃。
“可恶!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分出胜负了吗?”商角羽焦急问道。
渔藏机则是尽全力运转神行太舸的法阵,脸色几番变幻,说道:“不知道!似乎有人引动地火,地火升腾震撼岩基,方圆数十里海域都无法靠近了。”
……
“没错,我就是在算计你。”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云中血色般的雷霆闪动,郭岱的声音幽幽传出,随之而来一刀一剑,贯穿合扬身躯。
“你——”合扬此刻形容狼狈,浑身焦黑烧伤,郭岱发出的大法力其实并没有完全伤到他,但他引动天雷地火交迸之威,却是彻底让合扬周身法阵彻底瓦解。再大的法力,也抵不过如此天地之威。
只见黑云一阵急卷,云涡中出现郭岱身形,他飞身一脚,直接将合扬踹落,跌入沸滚的地火之中,倍受煎熬地发出惨烈哀嚎。
“抽筋扒皮、挫骨焚肌的滋味如何?”郭岱身形落下,踩着合扬的胸膛,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位造就自己的罗霄宗大弟子,冷冷说道:“当年你也是这样对待我的。”
“你、你记起来了?”合扬面露恐惧地说道。
“很奇怪吗?”郭岱说道,但当他还想讥讽之际,合扬的躯体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焚毁,彻底变成一具焦尸。
“有这么轻易吗?”郭岱伸展一下手臂,顺便摸了摸自己后颈,就听得远处一声惨叫,那是出自合扬之口。
离着郭岱足有十余里距离外,合扬形容并无伤损之态,此刻却是被一剑穿心,持剑之人正是霍天成。
就听霍天成说道:“我猜,真龙髓应该不能随你移换形神吧?那么此刻这个你,就是本尊了。”
第260章 龙升()
“你——竟然与郭岱联手?”合扬满脸不可置信,直视着面前霍天成,手中真龙髓此刻只余一团朦朦胧胧的白光,纵使被霍天成一剑穿心,依旧不肯放手。
霍天成没有多说废话,挥刀砍断合扬捧珠之手,然后隔空施法摄住真龙髓。
但当霍天成收走真龙髓后,却察觉一丝异状,面前合扬惊愕之色变为阴谋得逞的笑意,说道:“合炼妖身无元身分身之别,你猜错了。”
这话一出,霍天成欲抽剑离身却不得,身形一震,发现连挪移穿行之法都被禁制。
“在我面前,还想施展挪移穿行?太托大了吧!”眼前合扬的身躯渐渐虚化,显现出无数阵图,将霍天成死死困锁其中。
霍天成身形虽不得动弹,但法力未受限制。当他正欲施法破阵脱困之际,一旁被他隔空摄拿住的真龙髓大放光毫,足可将轰平百丈峰峦之威,就在霍天成眼前爆发!
半空中法力激荡,巨大光芒将滚滚黑云逼开碾碎,合扬从地底岩基现身,面露冷笑,暗道:“不差,可惜还欠缺几分谋略。”
不多停留,合扬利用周围动荡法力与气机为掩护,隐去身形一路向外飞驰。正如霍天成所言,即便合扬自己可以舍弃此间躯体,随意移转形神离开,但真龙髓并不能随之一同移转,必须自己携带离开。
合扬非常清楚,就单凭自己一人,是绝无可能胜过郭岱与霍天成联手的。现在唯一的困惑就是,郭岱与霍天成居然能够联手,难道他们可以如此轻易放下彼此过往的纠缠怨怼了吗?
但现在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只要脱出这片海域,不还是天高任鸟飞?合扬虽然没有真正预料到郭岱与霍天成的联手,可此前他便早早推演出各种最坏的结果,逃离路线都做足准备,要是郭岱与霍天成敢追,自己仍然有办法回击。
“有这么轻易吗?”郭岱一句朗喝,却非是从后方传来,而是从四面八方,好似有千万个郭岱,布满天际云端。逼喝之声化作千涛万浪,无数涟漪波纹相互冲击,不让合扬有一丝藏身之地,将本已下陷崩乱的岩基再度引动爆发。
“法阵?”合扬竭力运转护身法阵,藏身喷薄地火之中,暗自窥探外界。惊觉每一处传出郭岱喝声的方位,都是一处阵枢,而且这些位置都是郭岱先前挪移穿行现身方位。
郭岱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语气中带着一丝讥弄:“如何?我与霍天成联手,以十二万九千六百处穿行门洞为枢,布下的这法阵,可入你杜师兄之眼界?”
这下轮到合扬吃惊,郭岱与霍天成联手不止,方才二人不断施展挪移穿行,他们每一次现身留下的穿行门洞,都变成一片广大法阵的阵枢。
如此布阵手法,连合扬都是头回见识到。以他的法阵造诣,转念间就推演出其中高深之处,也很快明白此阵的破绽——不可久续。
以穿行门洞为阵枢布阵,着实是极高明的布阵手法,而且在斗法过程中犹能如此施展,行云流水间不着痕迹。但要布下如此法阵,他们二人每次挪移穿行之后,都必须维持先前留下的穿行门洞,否则阵枢有失,如此规模的法阵定会出现巨大缺口。
而此刻郭岱与霍天成两人,必定是同时各自维持着六万多个阵枢,这要何等高深的法力与元神定力?如此就不难理解,为何他们二人无上修为,居然还是用寻常刀剑对战,因为如此法阵,根本容不得他们有所分心!
“你是不是在想,我们无法维持这个法阵太久?”郭岱好似看穿合扬的思虑,四方传声。其中伴随而至的法力与感应,窥探着每一滴水、每一块砂石、每一缕气机,致使合扬不得不来回游移躲闪,以免被发现形迹。
但如此躲闪不是办法,被传声法力扫过之处,一切俱化为齑粉,合扬若是抵抗,立刻就会被郭岱发现。而郭岱的传声法力,分明就是要将合扬的藏身地越逼越小,以待最后一击。
合扬心中又气又笑,气的是没想到郭岱与霍天成竟能将自己逼至如此窘迫的情形,笑的是这种斗战心机,何尝不是自己言传身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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