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能与无名师父这样的得道高僧秉烛夜谈,是我三生有幸了,七日法事之后,我在方丈之内,静候无名师父。”方丈此时才最终明白了,眼前这位无名师父,他的修行远超自己,就刚刚那几句绕来绕去的佛语,便没有几个人能明白其中的深意,看来这同泰寺中,还真的是卧虎藏龙。
无名手捧着那袈裟,望着那方丈慢慢走远,看着方丈年迈的步伐,无名心中也是一酸,人都有老去的那一刻,不知自己像他这般年纪之时,是否还能有如此的体格与状态。
“师父。”此时范羽在他身后怯怯的喊了一声。
“子明。”无名转过身来,看到范羽正站在自己的身后,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我可以与师父一同,为圆寂的大师做法事吗?”范羽此时只想尽自己的努力,为死者做一些事情。
无名微微摇了摇头:“那逝去之人,会带走他生前的功劳与罪业,你年纪尚幼,远不能体会他的功与罪,这些事情,还是由我一人来承担罢。”
第三十六章 前尘 第二节 竟陵八友()
范羽低下了头,他虽然不能完全明白无名师父的用意,但是无名那句一人承担,他还是听得懂的。刚刚那皇上的所作所为,范羽是亲眼所见,亲耳所听,他小小的年纪便已经看到了皇权的强大与无情,对于无名所说的话,他多多少少能明白一些,自己要避开其锋芒,才可以保全自己。
无名伸手抚摸了一下他刚刚剃过的光头,心中暗暗的叹息了一声,小小年纪便要承受这许多的事情,想来也太过为难这个孩子了。
子夜时分,何征匆匆来到萧衍的禅房外,看到萧衍并未歇息,而是坐在桌旁看经书,便低声奏道:“皇上,末将有一事要禀报。”
“又有何事啊。”萧衍脸上神色未峦,但是心中却是大大的不悦,自己想在这夜深人静之时看些经文,都要被手下人打扰,想来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同泰寺内有一位僧人,居然在为普贤寺方丈做超度。”何征急忙上奏道。
“噢?是何人如此大胆?”萧衍听闻后心中也是一惊,白日里自己当着寺内众僧的面,已经指责过方丈的不妥之处了,只是想不到寺中还有人敢如此大胆,在他的眼皮底下做法事。他如此做法,便是公然反抗自己的决定,没将他这位皇上放在眼里,他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前去看看这位敢在自己眼皮底下做法事的僧人,究竟是谁。
“那我要去看看这位敢做法事超度亡灵的师父,看来他的确是不同寻常啊。”萧衍语气倒也平淡,没有太多的不悦之情。
“那僧人是定山寺介绍,过来抄写经文的一名抄经僧,自来到同泰寺后倒也没有什么大的作为,只是在那藏经阁之中抄写经文,今夜不知为何敢如此大胆。”依着何征的意思,便要将这位无名僧人乱棍打了出去,但转念一想那皇上可是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和自己在普贤寺的情况是完全不一样的,不通禀一声便自作主张,只怕皇上知道后,定会拿自己问责。
“好罢,我们即刻过去看看这位无名,究竟是怎么样一个人。”萧衍此时倒是来了兴致,定要前去看看这位无名师父,为何如此大胆。
“是!”何征急忙后退出禅房,静候萧衍迈步出房门。
这同泰寺是萧衍极为熟悉的地方,他数次到这寺中出家,对佛法一事极为虔诚,因他痴迷佛事,连带着全国上下的百姓们,也是趋之若鹜,跟随他效仿出家,一度导致出家的热潮,致使寺庙之中的出家人太多而致使众多的寺庙无法承受。
如今这寺庙之中的的出家人少了许多,得知皇上在寺中出家,那八皇子萧纪自然是要好好保护好自己的父皇,那稍微有些不合适的出家僧人,便会被这位皇子威逼利诱着离开同泰寺,久而久之,这寺中的僧人是越来越少。
萧衍来到大殿之外,殿内打坐念经的僧人没有几个,仅有的几位僧人也是在羽林卫的看守之下在殿内念诵经文。
萧衍慢慢走进大殿之中,那大殿正**奉着释迦牟尼佛祖的塑像,那塑像正是萧衍数年前重新为同泰寺修建的,他当时为了重修同泰寺,重塑释迦牟尼佛像之事,还得罪了朝中的几位要员,那几位辅国要员,竭力反对倾国库之力重修同泰寺,最终还是在萧衍的坚持之下,做了这件事情。
萧衍不后悔自己的决定,况且这大梁是他的大梁,他是天子,是一国之君。他想要做什么,有谁可以阻拦?
佛像座下,端坐着一位皮肤黝黑的僧人,他正在殿中盘腿就坐在蒲团之上,低声的诵着经文,他身边坐着寺中几位年事已高的老僧,那几位老僧见到萧衍迈步进到大殿之中,急忙停下诵经,站起身来。
那皮肤黝黑的僧人正是无名,此时他心无旁鹜,一心在念着经文,他只想静静的送走那位饱受酷刑的出家人,早日得到超生。
萧衍想不到这位不起眼的黑瘦僧人,竟敢有如此大的胆子,见到他也不肯起身施礼。
何征是聪明人,他看到萧衍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之色,随即神色恢复了正常。但是毕竟皇上此时已经心生不悦了,这和尚也太托大了吧。
何征想到此处,大喝了一声:“我大梁皇上在此,尔等为何不起身参拜?”
那几位老僧急忙跪下来迎接,而那位无名,却纹丝不动,好像根本没有听到何征的斥责。
萧衍听到何征的斥责之声,开始心中还是比较满意的,这位何征极为聪明,居然可以看得出来自己心中的不悦之情,只是他开口斥责之后,萧衍又有些不太高兴,毕竟自己此时的身份,除了大梁的皇帝之外,也是这寺中的一位出家人,而眼前的这几位年迈的僧人,论辈分均比自己大上一辈以上,何征在他们面前耀武扬威的,反而会让这些得道的高僧瞧不上自己的修为了。
“何将军,在佛祖面前,莫要高声喊叫。这位师父既然在此如此虔诚的念诵经文,我们姑且等他念完才好。”
萧衍说完之后便坐到了蒲团之上,听着那无名低低的念诵经文,不知为何,萧衍听着他的经文,心中的烦躁之意竟慢慢有些缓解,内心深处有一股暖暖的感觉在升腾。
“复次虚空藏菩萨:若现在未来,天龙鬼神,闻地藏名,礼地藏形,或闻地藏本愿事行,赞叹瞻礼,得七种利益:一者、速超圣地,二者、恶业消灭,三者、诸佛护临,四者、菩提不退,五者、增长本力,六者、宿命皆通,七者、毕竟成佛。尔时,十方一切诸来,不可说不可说诸佛如来,及大菩萨天龙八部,闻释迦牟尼佛,称扬赞叹地藏菩萨,大威神力,不可思议,叹未曾有。是时,忉利天,雨无量香花,天衣珠璎,供养释迦牟尼佛,及地藏菩萨已,一切众会,俱复瞻礼,合掌而退。南无大愿地藏王菩萨摩诃萨。”
无名念完最后一段经文后,方才缓缓睁开了眼睛,他望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当朝皇帝萧衍,面容不曾有丝毫的改变,不怒不嗔,不惊不喜,神色淡然如初。
萧衍痴痴的听完他的诵经后,半晌才开口问道:“这位师父刚刚所诵的经文,可是《地藏菩萨本愿经》?”
无名点了点头说道:“正是此经。”
“看来师父对于此经文,可是相当的熟悉,可否给联讲一讲经文如何?”萧衍此时心情大好,已经将原本想来兴师问罪一事,忘得干干净净的了。
“进得寺内,便是修行之人,若你口中称联,为何要来寺内修行?”无名问道。
萧衍一怔,他虽然在寺内出家,但是他这皇上的身份可是从来没有改变,而寺中之人,也没有将他这皇上的身份拿去,无论他在寺内做甚么,寺内众僧均是拿他当作皇上看待,而今日眼前这位僧人,居然毫不客气的指出他的这层身份,根本不利于自身的修行。萧衍研究佛法数十年,想不到居然被眼前这位不起眼的僧人一语道破了天机。
萧衍此时脸上微微有些潮红之色,别人或许听不出来这僧人话中之意,可是那周围坐着的僧人,如何不明白这僧人所说的话中之意:他萧衍根本就是假修行!
萧衍想不到眼前这位僧人一点情面也不给自己留,根本没把自己这位皇上看在眼里。他心中虽然愤怒,但是却喜怒不形于色,他可不能因为这小人物的一句话,便怒上心头,让手下的人看轻了自己。
“修行一事,想来我萧衍定然是不如在座的各位师父们了,只是你此时在此,却是为了谁而超度?又是为了谁而念诵这本愿经?”萧衍等着他的回答,若是回答不能令他满意,再治他个大不敬之罪也不迟。
“我无名,是在为理应受此经文之人而超度。”无名淡淡一笑。
“何为理应受此经文之人?”萧衍自然是不肯放弃。
“自然是因缘际会者。”无名朗声回答道。
萧衍脸色极为难看,他呆了一呆,随即冷笑了一声:“好一个因缘际会,今日听闻无名大师一席话,可真是如醍醐灌顶啊,令我萧某人是茅塞顿开。”
“皇上看来今日是记我的仇了,居然如此讲话,皇上你可知过去的你是你,现在的你非你?想当年你们竟陵八友,齐聚一堂之时,那是何等壮观之场景,年少之时的宏图抱负,今日你眼前的江山社稷,哪一样不是因缘际会而来?”无名言辞极为锋利,他的这几句话让萧衍哑口无言。
“你这和尚真是好大的胆子,再敢如此放肆,休怪我手下无情了。”何征早已看出皇上已经是理屈词穷了,此时自己再不出手,只怕皇上下不了台了。
第三十六章 前尘 第三节 往生()
“何征,此事就算了罢。今日听无名师父讲经论法,我萧衍可真是长了见识。”萧衍展然一笑,“那竟陵八友,我可是有好多年没有想起了,今日经无名师父这么一提,我还真是很想念我的这些老朋友们。”
萧衍讲到此处,便慢慢站起身来:“看来无名师父还是要在这里继续超度亡灵了,那我就不便打扰了,先告辞了。”
“皇上慢走!”无名依旧坐在那里,没有打算站起来送上一送的意思。
“只是不知师父下段经文,是什么?”萧衍原本不想问出来,只是他此时,不知为何,居然自内心深处对这位无名师爷有着一丝莫名的敬畏。
“回皇上,下面老僧要念《往生咒》。”无名依旧是那副淡然的模样,不肯给萧衍一点点面子。
“那我萧衍要多谢师父了!”萧衍点了点头说道。
“皇上客气了,我乃是一普通的修行者,能与皇上交谈,是极为荣幸之事,何来感谢一事?”无名淡淡的回答他。
萧衍出了大殿之后,脸色变得极为难看,贵为一国这君,已经有很多年没人敢如此顶撞自己了,想自己与那些早年间的兄弟们在一起的时候,那范云、萧子良之流,倒是时常拿自己当作自家兄弟,说一些玩笑话,语气重一些自己也并不介意。
只是那段时光早已成为过去,随着那些昔日的好兄弟的过世,他们在一起引经据典,吟诗作赋,畅游天下之时的光景,今日想来,还如同昨日刚刚发生的事情一般,只是此时想来,萧衍心中的感觉不是留恋,而是一种深切的无奈。
何征在一旁悄声问道:“皇上,要不要末将想个办法,将他”
萧衍环视了一圈同泰寺:“此乃佛六清静之地,怎么能容得你胡来?再者说了,此人定是一位得道的高僧,听他所讲的那些经文,还有他与我讲话之时的语气与神情,我可以断定他绝对不会是从定山寺而来。”
“末将明白,末将这就去将此事查清楚。”何征当然明白皇上为何对他言讲此事,这话中的深意他自然是明白的。
七日之后,无名准时来到方丈之内。那方丈坐在蒲团之上,见他进来之后,便示意他坐到自己的对面。
方丈内心极为感激,他碍于当今皇上萧衍的面子,是不能出面替自己的师弟超度的,而眼前的这位无名师父,却是敢于挺身而出做这件事情,这勇气不是常人所有的,况且在面对皇上的问责之际,能随机应变,对答如流,足见无名的内涵修养之深,已经到了深不可测之地步。
“老衲感谢无名师父的鼎力相助,老衲已经答应了师父,要与你夜谈,今夜你可以随便问,只要是我知道的,我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多谢方丈!无名想问的,是当今皇上的事情。”无名低声说道。
方丈闻言大惊,他抬起头来,重新审视着眼前的这位僧人,他不明白这位定山寺来的抄经僧,为何对寺中的这位皇上如此感兴趣?莫非他,莫非他方丈越想心中越是害怕。
无名看出了他心中的疑虑之情,他自怀中掏出一卷经文,放到了方丈面前:“这是禅宗始祖达摩祖师亲手所写的《金刚经》全卷,是我一直随身所带的挚爱之物,若是方丈愿意对小僧敞开心扉,讲一讲当朝皇上的过往,小僧愿意将此经文献给同泰寺。”
方丈双手颤抖的拿起那卷经文,他早年间曾经得到过几页达摩祖师手抄的经文,那本残卷上的手迹是达摩祖师的墨宝,如今这无名拿出的这卷经文,究竟是不是达摩祖师亲手所抄,他一看便知。
方丈颤抖的双手打开了那卷经文,他只看到开头几页,便已断定此经正是达摩祖师亲手所写。他突然遭遇到如此的幸事,心中大喜,对于他这样的出家修行之人,能亲眼看到这卷珍贵的经文,已是幸甚至哉,此生再无他求了。
“这这的确是达摩祖师的墨迹,这无名师父从何得来?”方丈对经卷爱不释手,他久久凝视着手中的经卷,不忍放下。
无名微微一笑:“看来此经与方丈有缘,若是方丈愿意同我讲一讲当朝皇上的故事,它便是您的了。”
方丈思虑了良久,最终还是将经文放了下来,他双手合十对无名讲道:“无名,虽然我很喜欢此经卷,但若是拿当今皇上的过往来交换,只怕老衲无法做到。”
“那我无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