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丈有何事?”何征冷冷的问道。
“老僧有一事,要求见皇上。”
“皇上今日不在房内,他到藏经阁内看经文去了。”何征想到前几日见到的范羽,他想不到范允承居然生了两个如此出众的儿子,那大儿子范钧仪表堂堂,性格沉稳,虽出身显贵但并不张扬,一看便知是大家之中出来的优秀人物。那小儿子范羽,陪着皇上在这同泰寺中出家,虽然与他见面的时候不多,但何征自见到他时,便被这小和尚的萌态给吸引住了,那范羽虽然被迫出家,但是却还保留了那孩童的天真之态,并没有怨天尤人之色,更没有依仗皇上的宠爱骄纵自己,想想范允承的这两个孩子,何征有时心中不免有些凄凉,自己戎马一生,至今也未成家,此时已是过了那孩儿承欢膝下的年纪了,现在想来,他感觉自己一生即使做再大的官职,也弥补不了一生无妻无子的遗憾。
方丈告辞后匆匆来到了藏经阁,藏经阁内十分的寂静,众多的僧人在埋头抄经,那萧衍正坐在范羽的对面,满意的望着眼前范羽手抄的经文,他想不到范羽小小的年纪,却写着一手极好的字,这些时日他与藏经阁中的众位抄经僧在一起抄写着经文,想必慢慢于这佛理之事,又有了更深一层的感悟。
“皇上,老僧有事求见!”藏经阁外的方丈,高诵了一声佛号。
萧衍只得放下手中的经文,走到了门口。这位同泰寺的方丈平日里,除了与自己念些经文,讲些佛家的故事之外,倒也不曾有甚么麻烦事情来找他。今日这方丈的语气有些不善,而且神色极为难看,萧衍的心中,略微带着一丝不快。
“方丈有何事要见我?”
“回皇上,老衲是为了普贤寺方丈一事前来面见皇上。”
“普贤寺?”萧衍一愣,他一时想不起来这普贤寺是哪里的寺庙。
方丈突然双膝跪地,自袖中将那带血的袈裟拿了出来,双手递到萧衍的面前:“皇上,普贤寺方丈被人活活鞭打至死,还望皇上秉公执法,还我师弟一个公道!”
同泰寺方丈此举,着实吓了萧衍一跳,自己与方丈已有数十年的交情了,从未见他在自己面前如此失态。如今他不顾自己同泰寺方丈的身份,说出如此世俗的言语,想必是真的碰到了什么大事情。
“方丈还是请起身说话吧,你有何冤情,起身后对联一一道来。”萧衍命他起身讲话。
此时方丈的异常表现也惊动了藏经阁中的抄经僧们,他们虽然都是修行多年的出家之人,但是看到方丈手中那方血淋淋的袈裟,这心情还是忍不住有些激荡,他们纷纷放下手中的笔,大多都站起身来,望向门外。
此时的范羽也停下了手中的笔,偷眼望了望一直坐在自己身旁抄经的无名,那无名脸上神色不改,依旧轻蘸墨汁继续抄写经文,好似门外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
方丈待萧衍将袈裟接过后,才接着说道:“此事与皇上有关,故尔老衲才来对皇上诉说此事,还望皇上看在老衲多年与皇上切磋佛法一事的份上,还我师弟一个公道。”
“与联有关?”萧衍此时是越听越奇,他低头望了望手中的血袈裟,心中大惑不解,不知方丈今日何出此言。
“是皇上手下的羽林卫,将普贤寺方丈活活鞭打至死的,皇上,我大梁历来是以法治国,想当年皇上严格法治,才使得我大梁国力昌盛,国泰民安,如今老衲也想不到在皇上的治下,还会有如此悲惨之事发生。”
“羽林卫?你是说何将军手下之人做的?”萧衍一听这说了半天还说到我自己头上了,虽然心中不悦,但是方丈此时定是有着铁证,才敢到自己的面前陈说此事,若不让他将此事讲出,只怕自己日后在这同泰寺中出家,也不会安生了。
“正是何征何将军领人去做的。”
“何征,联没有让他去杀人啊,联只是让他去帮我调查一些事情难道普贤寺是在雍州境内?”萧衍突然想起了自己安排何征做的事情,他心中一惊,急忙问道。
“皇上,那普贤寺正是在雍州境内。那何将军正是在普贤寺内将我那师弟活活打死的。”方丈急忙回答道。
“来人,将何将军请到这里来。”萧衍心中也是困惑不已,他只是派何征去调查事情,想不到竟会闹出人命来。
此时藏经阁内外鸦雀无声,里里外外的人全都大气不敢喘,声怕咳那么一声,这项上人头便会被那皇上砍掉。此时的范羽,心中略微有些害怕,他抬起头来,望了望依旧在那里抄经的无名,那无名根本没有注意到身外的变化,他只是认真的抄写着经文,丝毫没有任何的好奇与惊慌之色。
“皇上,末交奉命前来,不知有何吩咐!”何征自禅房处匆匆赶来,他看到方丈此时跪在皇上的面前,而皇上的手中,正捧着一方血染的袈裟,他心中一愣,突然想起了普贤寺之中的事情,想必那普贤寺内的众僧,已经将消息送到了方丈的手中。
“何征,这普贤寺方丈,可是你打死的?”萧衍面色一沉,低声问道。
“皇上,末将是奉皇上的命令到雍州查找线索,末将在查找线索之时,打探到雍州前剌史张元知曾将一些往来书信寄放在普贤寺方丈之处,末将前往普贤寺询问之时,那方丈抵死不承认这件事情”
“故尔你便将他打死了?”萧衍听后心中怒气便升了起来,想不到这何征居然会如此行事,他这些年来一直偏爱佛法之事,以佛法普度众生,造福百姓,可是想不到自己的羽林卫统领居然在寺中行凶,思来让他极为难堪。
“皇上,此事原本回来之后便要对您陈明,只是末将想找出将书信带走之人再禀报给皇上,只是想不到那普贤寺中的恶僧抢先一步前来告状。还请皇上给末将时间,让末将将雍州的实情慢慢讲来。”何征不慌不忙的回答道。
“哼,那你就讲来,若是你罔顾国法,草菅人命,那可别怪我依法处置你。”萧衍在众僧面前自然不能丢了皇上的脸面。
“皇上,自我接到您的圣旨便北上雍州,经在州郡之内多方打听,得知张元知曾与人图谋造反,并将与此人的来往书信交与普贤寺方丈手中,让他替自己代为保管。待我率领人马赶到普紧寺之时,那方丈不承认有此事。只是寺内的僧值,最后不忍心看到方丈受刑,将实情告知于我。那方丈将书信交于京城来的一位夫人保管,那夫人拿了书信便离开了普贤寺,到得掩翠庵中,末将在庵外守候,果然见到了这位夫人,只是这位夫人神通广大,当夜便偷偷逃离了雍州,致使我两手空空回来复命。末将所言句句属实,只是没有拿到真凭实据,心中确实是十分的惭愧。”
“那夫人是谁?”萧衍冷冷的问道。他话语之中的寒意,让他身边的众人止不住打了个冷战,此时这位至高无上的皇帝,他心中散发出的冷酷,已经让他们心惊胆战了。
第三十六章 前尘 第一节 血袈裟()
“皇上,末将一直想查找出此人,只是我还没有来得及,这普贤寺告状之人,便来到寺中告末将的状了。”何征知道此时,皇上断然不会找自己的麻烦,而普贤寺来的众僧,若想将自己扳倒,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萧衍将那血染的袈裟掷到了方丈的面前:“哼,你那好师弟与谋反之人勾结,想要夺我的江山社稷,你现在还有何话可说?”
“皇上,我那师弟一直是老实忠厚之人,他不会做如此大逆不道之事的,定是有人心怀不轨,陷他于不义”
“那你的意思是说,我萧衍想陷他于不义喽?”萧衍打断了方丈的话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位师弟的真正身份方丈,你那师弟可是前朝王俭的侄儿,听说是侧室所生,在王家地位一直不高,哼!只是那王俭可是有一位好孙女儿,嫁给了萧宝融,方丈难道不知道这件事情吗?”
方丈听闻后,登时目瞪口呆,他想不到眼前这位一心迷恋佛法之事的萧衍,竟然会将普贤寺方丈的身世,打听的如此清楚。他原本一直想隐瞒着师弟的身份,不让外人知晓,可是时至今日,这些陈年往事还是被翻了出来。
“我派何将军前往雍州,正是要调查此事,想不到那普贤寺方丈却如此强硬,死也不招。既然如此,何将军如此处置,并不为过。方丈还有何话要对联言讲?”萧衍冷冷的问道。
“善哉善哉!”方丈轻声说道。
“自今日后,莫要在我面前提及你那什么师弟,这书信一事我还会继续派何将军侦查,直到查清为止。”萧衍原本想要清清静静的在这藏经阁之中看看经书,闻闻抄经时的墨香,此时因为普贤寺方丈一事,搞的是全无兴致了。
他怅然的甩了甩衣袖,与何征一起离开了藏经阁。
待他离开之后,藏经阁内的众僧方才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继续自己的工作。此时的范羽,大眼睛里已经是噙满了泪水,他小小的年纪,虽然没有完全听懂皇上的意思,但是他已经很明白了,皇上想杀什么人便杀什么人,根本不需要任何的理由。他在同泰寺出家已有两年了,与这位皇上也是时常见面,对于萧衍的残忍与冷酷,他渐渐也知道了不少,只是今日萧衍冷酷的言语,还是让他感到震惊与不安。
此时一直坐在他身旁的无名师父,将手中的经文抄写完毕,他将最后一页经文拿起来,用嘴巴轻轻的吹了吹,方才慢慢放到桌上。
他望着范羽眼中的泪水,用一个威严的眼神,命令他将那泪水咽下。范羽拼命忍住泪水,最终将那快要流下来的眼泪憋了回去。
此时的无名方才站起身来,他走到藏经阁外,那依旧跪在门前的方丈,此时因为同门师弟的圆寂,他所受的委屈与冤情,被那皇上轻描淡写的抹杀了,他突然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莫名的哀伤,原本以为自己在寺中多年的修行可以看淡这世上所有的喜怒哀乐,生死离别,这世间的起起落落,名利角逐,原本与他无干,他只是提升自己的修为,忘记世间一切烦恼。
最后到头来,他什么都没有忘记,那些尘世之中的烦恼之事,原来还是那么清晰的放在自己的心中,只是用所谓的修行,给它加了一个厚厚的外壳。
此时他面前的无名,正俯下身子,将地下的袈裟捡起。那无名将袈裟捧在手中,仔细的看着袈裟之上那已经干透,颜色变得暗红的血迹。他看过良久之后,才伸手扶起了方丈。
“方丈,逝者已去,过去种种均不要再继续纠缠,还是早早做些法事,超度他的亡灵吧。”无名轻声的说道。
“师父说的极是,是我今日哀思过度,没有想到这些”方丈镇定了一下心神,无名的话点醒了他,他方才明白此时自己不能伤心,刚刚在皇上面前的真情流露,恰恰是最让皇上下不来台的事情,那萧衍一直是心胸狭窄之人,见自己因为属下的暴行,便出言责怪皇上身边之人,那皇上心中本来便不悦,听他指责之言,更是不愿承认自己的错误,那斥责自己,想必也是看着那佛祖的脸面罢了。
元名望了望此时已经走远的萧衍,他眉头微皱,对于萧衍刚刚的做法,他虽然没有像别的师父们一样到门口观望,但是萧衍的性情在此时已是暴露无疑,他心中与方丈一样,对这位皇上的所作所为甚感不屑。
“刚刚方丈说起那行凶之人,便是皇上身边的那位将军。不知这位将军是朝中哪员大将?”无名素来不去打听这些事情,今日也不知他为何要问这些。
“唉那何征何将军,早年间是跟随在临川王爷萧宏身旁的一位得力助手,后来曾到竟陵王府中呆过几年,不知怎么的他就平云直上,做到了参将一职,近些年那皇上对他是越加的宠爱,这其中的详情,我便不知道了。”方丈也不明白以何征这种杀手身份之人,为何能独宠于皇上,确实也是奇事一件。
“方丈打算为你师弟做几日的法事?”无名问道。
“唉这七日法事能坚持下来,便已实属不易了。”此时的方丈,最害怕的便是皇上不准他替师弟做法事超度亡灵。
“方丈,不知你可信得过老僧?若信得过这七日法事我来替方丈做。”那无名轻声的说道。
方丈听闻此言,是又惊又喜,他今日与皇上对峙之后,最担心的便是皇上日后会对自己所做的事情横加干涉,若是由别人代替做此法事,那皇上便没有任何理由不让他们做下去。
“如此便多谢无名师父了。”方丈急忙谢道。
无名微微一笑,双手合十道:“方丈师父,无名超度完普贤寺方丈之后,想与方丈夜谈几日,不知方丈可否愿意?”
“这个若要谈论佛家之事,老衲随时都可奉陪,若是红尘之事,那老衲可是早已忘得干干净净了。”方丈不知无名为何要与自己夜谈,心中自然是十分的警惕,便婉转的拒绝了无名的要求。
“我见人见众生见寿者见,即非我见人见众生见寿者见,是名我见人见众生见寿者见。”无名轻声的说道。
方丈心中一惊,眼前这位无名能对他讲出《金刚经》中这晦涩难明的佛理,可见此人绝非常人。
“知见立知,即无明本,知见无见,斯即涅盘。”方丈缓缓的回了一句。
无名又是微微一笑:“方丈师父果然是佛家少有的聪慧之人,可以明白无名所说的含义了。”
“唉想不到这些抄经师父之中,竟然有无名师父这样的高人,想我大梁众多僧侣之中,没有几人能讲得通这禅宗至宝《金刚经》中的经文含义,更不用说如无名师父这般运用自如了。”方丈由衷的佩服眼前的这位抄经师父。
“见见之时,见非是见。见犹离见,见不能及。”无名想起那已经圆寂的普贤寺方丈,心中也是极为沉重,“但愿你那师弟,可以到那极乐世界之中,聆听佛祖的教诲,也强似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们在这里讲经布道了。”
“能与无名师父这样的得道高僧秉烛夜谈,是我三生有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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