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既然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为何还要留你在军中,既然留你在军中,为何还要将你放回?”邢峦摇了摇头,“他们的做法我确实也猜测不透啊。”
察布突然感觉到自己还活着,真的是一种悲哀,若那日自己死在了战场之上,那如今这所有的烦恼,都与自己没有任何的关系,可是自己偏偏还活着,活在一个令人如此尴尬的境地之中。
“能否与我讲一讲梁军的事情?”邢峦问道。
察布沉默着没有回答,当初他被俘之时,便坚定了决心,就是死也不会透露自己军中的任何事情,在他与范钧的一次次交谈之后,特别是在临危之际,范钧将他手上的绳索割断那一刻,他已经把范钧看作是自己的兄弟了,此生只能是先报恩再报仇的了,可是今夜邢峦问起梁军的事情,他真的是不愿意讲,他为难之极,不讲是对邢大人不忠,讲了,是对范钧这个兄弟的不义,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是对的,他从未想到过,会有这么身处两难境地的一天。
“有什么话是不好讲的吗?”邢峦看出了他的为难之意。
“邢大人,在梁军之中,我从未对他们讲过我们的事情,此时我回来了,那梁军之中的事情,我也不会对大人讲,不知大人可否,可否明白察布的心情?”察布咬一咬牙,将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讲了出来。
邢峦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的问道:“给我一个合适的理由,我可以不追究你。”
“梁军之中的范钧,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们是兄弟。”察布的语气之中,是满满的诚恳之意。
邢峦听后,心中一震,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感受到生死兄弟这种情谊了,此时这位普通的士兵,居然与梁军中的一人,成了生死兄弟,这种激烈的情感震荡,让他一时之间无法接受。
“如此说来,今夜我是没有任何的收获了?”邢峦微微叹息了一声。
“邢大人也不是说什么事情都不能跟您说,除了我在梁军之中的事情,其他的事情您问甚么我便答甚么。”察布想不到邢峦会变得如此失落,一时也感觉很不好意思。
“雍州的事情,你还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邢峦郁郁的问道。
“在雍州之时,幸好元将军没有泄露自己的身份,否则的话,只怕她会成为人质的。”察布突然想起了范钧,此人极为聪明,如果他当初知道了元湘的身份,只怕此时驻守钟离城的元英,会面临退兵的境地。
“察布,元湘能全身而退,多亏了你多方照应,只是我有一事不明白:那范钧拿住了你们所有的人,为何单单放过了你?”邢峦心思缜密,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他认为可疑的地方。
那是因为范钧顾念兄弟之情,不忍心而已。察布这句话差点儿冲口而出,但是他硬生生的咽了回去,此时说这话也太不合适了,那邢峦此时对自己一定是有太深的怀疑,哪怕是有那么一点点的蛛丝马迹,能证明自己通敌的话,只怕自己再也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了。
“如今这魏梁两军,处于胶着的状态,两边的弓弦,只怕早已绷的紧紧的了。此时若有一方先出了纰漏,那后果都将是致命的。”邢峦此时确实想找到南梁的漏洞,好一举击破,好好的助力元英,拿下那久攻不下的钟离城。
“邢大人,我只是一个军中小卒,根本不明白这些战场上的花花事儿,您就别为难我了,问些我可以回答的事情吧。”察布苦恼的挠了挠头说道。
“我只是想找出可以让南梁人心大乱的事情,待南梁朝中不稳之时,那率兵打仗的将士定然是人心大乱,不攻自破的。”
“我在雍州时,听闻与羽林卫对峙的那一伙人,是临川王的属下。”察布突然想起一事,急忙说道。
“临川王?你确定是临川王吗?”邢峦听后精神为之一振。
“是的,属下确实是听到了。”察布看到邢峦惊喜的表情,想不到这小小的一件事情,竟会让他如此的兴奋。
“那临川王便是此时在韦睿军中督战的六王爷萧宏。”邢峦突然明白了些什么,“如此看来,那萧宏觊觎他皇兄的宝座,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大人您在说什么?”察布此时是彻底的糊涂了。
第三十五章 往事 第十节 筹划()
“察布,你刚刚所说的这件事情,极为重要。只是今夜你我二人之间的谈话,莫要告诉外人,元湘将军那里,你也不要声张。此事你可否做到?”邢峦得知此事后,首先想到了一个人,此人若与那萧宏相互勾结,只会让战事变得更加扑朔迷离,难以掌控。
自己必须想一个万全之策,才能帮助元英取得决定性的胜利,在计策筹划之机,知道的人是越少越好,那元湘打仗虽然勇猛,但她涉世未深,对于人心险恶之事知之甚少,若她事先得知了,只怕神情言语之中会泄露出来,到那时反而不利于自己的计策执行。
“邢大人请放心,我察布定当遵行大人的安排。”察布急忙答应道。
“此时天色已晚,你先下去休息吧。”邢峦看到天色此时已经开始放亮了,这才意识到自己与元湘和察布已经聊了整整一个晚上,他丝毫没有感觉疲惫,反而因为知晓了重要的线索而倍加的精神。
“是,属下告退!”
“察布,我还有一个问题,你能否回答我?”邢峦突然想起一事。
“邢大人请讲。”
“若有朝一日,你与那范钧战场相见,你会如何处置?”邢峦问道。
察布呆了一呆,随即回答道:“我们各为其主,若真战场相见了,定会与他拼个你死我活。”
邢峦微微点了点头:“很好,你下去吧。”
察布行礼后离开了邢峦,他越往前走内心越是沉重,若真是到了相见之日,他真的会与范钧性命相拼,只是只是到了那时,他们或许只能有一人活着,或许二人同时战死杀场察布此时心中充满了凄凉之意,他此时希望他们在战场上永不相见。
范钧,老天爷有眼,保佑我们莫要在战场上相见吧。
察布没有想到的是,此时的范钧,和他遇到的是同样的问题,在邢峦对察布问出此话的时候,范钧正不知如何回答韦睿对他提出的同样的问题。
“我的问题,就这么难以回答吗?”韦睿微微一笑,望着脸色极为难看的范钧。
他对于范钧此次的雍州之行,原本是极为满意的,唯一让他忧心的事情,便是范钧第二次自作主张放走了察布。他刚刚问到的那个问题,便是要敲打敲打眼前的这位年轻人,做事情永远不要冲动,要三思而后行。待真到了兵戎相见的那一刻,他若有了思想准备,便不会被自己的思绪所困扰,可以清醒的面对自己眼前的敌人。
范钧为难极了,他不想违背自己的意愿,去欺骗韦睿,说自己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杀掉察布。他不知道自己到了那一天会是一种什么样的表现,他会因为兄弟之情再一次放过察布吗?他不知道如何回答韦睿才是。
“范钧,以前我也对你讲过,你最大的弱点便是你的心太过柔软。若你学不会让自己的内心刚硬起来,只怕日后你会遇到更多无法排解的困惑。”
“义父若真到了那日,我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范钧低声说道。
“你是战士,你是在战场之上与敌人拼杀,你不是一个只顾念兄弟之情的‘人’,我说的话你能明白吗?”韦睿皱紧了眉头,这是他最害怕听到的话了。
“义父,为何要有战争?我们两国为何要打仗?”范钧抬起头来,脸上的困惑之情让韦睿有些心疼。
为何要有战争?韦睿突然无法回答眼前这个孩子的话。是啊,两国之间为何会有战争?他胸中有答案,只是此时他不能对这个孩子讲出来,他太需要这个孩子了,若真的讲了出来,这个孩子或许会不辞而别,浪迹江湖,从此消失在人间;又或许会做出更大的错误决定,与战场上的敌人握手言和,成为那些卑鄙小人眼中的叛徒,让他的家族蒙上更深的耻辱
这些话他不能说,更不能对他解释,这一切还都需要时间,需要给他更长的时间,让他明白这人世间为何会有那么多不应该发生的事情,会有那么多明明知道不公平,不应该去做的事情,可是我们还是要去做,去为他人的利益做嫁衣裳,充当他人的马前卒。
“钧儿我知道你心中有太多的不理解,也有太多的苦楚。义父答应你,有朝一日会解答你所有的难题,只是现在,我必须要告诉你的是,你要忘了你与察布的兄弟之情,你们是敌对的双方,你们不能把私人的感情,带到战场之上。我今日所说的话,你能听明白吗?”韦睿耐心的对范钧说道。
范钧沉默良久,方才点了点头。他心中明白韦睿对自己的担心,自遇到察布之后,他也不明白这是怎么了,为何每一次他看到察布那张诚实的面孔,自己便会忍不住做出一些不该做的事情。
“唉这些年你孤身一人在这塞外苦寒之地,没有朋友没有亲人,连个可以说心里话的人也没有,想来你也是太过寂寞了。”韦睿轻声的说道。
韦睿的话,直直的戳向了范钧内心深处那小心包裹起来的地方,他一直将那里深深的隐藏着,不愿意被别人发现那小小的秘密,如今韦睿轻描淡写的便将它表露了出来。他此时才明白,韦睿是将自己看的最透彻的一个人,他聪明的让人感觉有些可怕,可是范钧内心却是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义父,是我错了,以后我再也不任性妄为了。”范钧抬起头来,坚定的说道。
韦睿看到此时的范钧,才是真心意识到自己过错了,他的内心感到了一丝欣慰,同时也泛起了酸楚之意。他将这孩子内心那唯一拥有的单纯,彻底的打碎了,让他成为了一个选择感情生存的人。范钧在今后的日子里,能选择的感情里,再也没有了私人感情,他只能为生存而战了。
“罢了,我们不谈这些事情了,谈谈我那夫人的事情吧。”
“夫人一切安好,她带着庵内逃出来的师父们,去京城找同泰寺的方丈去了,想必同泰寺的方丈师父,可以给她们安排一个好的去处。”
“唉如今这朝中上下理佛之风盛行,那出家为僧为尼之人是越来越多,出家之后便可以不服兵役,不种庄稼,缺衣少吃了便坦然伸手去那些百姓们去要,不知他们修的哪门子的行,通的哪门子的佛理如此下去,后果真的是不堪设想。”韦睿忧虑的说道。
范钧想不到眼前这位大将军,对于佛理一事居然有着极深的体会,想来他所说真的是丝毫不差,如今这大梁上上下下跟风,学那皇上每日里诵经理佛,可是真正度化人心之事,究竟做了多少?
“已经过去了这些时日,想必夫人已经到了京城了,只是”韦睿突然停了下来,那雍州之内发生的事情,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
那何征口口声声提及的书信,究竟是些什么书信?那些书信,此时究竟在谁的手中?此时韦睿最担心的,便是朝中的内乱,若此时朝中起了内乱,那外敌是巴不得会有此机会,若是再有居心叵测之人引狼入室,只怕再有十个韦睿,也挡不住那溃败之势了。
“钧儿,你还要再回雍州一趟。”韦睿突然想起了一事。
“义父请吩咐!”范钧急忙答应道。
“你去到之后,务必要配合张山大人,将此事办的妥帖之后再回来。”韦睿低声的嘱咐道。
“是,义父放心,我定会将此事办好!”范钧此时也多多少少明白了,为何雍州在此时会变得如此重要。
“唉,此时我最担心的不是雍州,而是京城之内,可千万别出什么乱事才好?”韦睿忧心重重的说道。
“会起什么乱子?义父您是多心了罢。”范钧安慰他道。
“同泰寺,只怕此时同泰寺,不会那么安宁太平了。”韦睿喃喃的说道。
第三十五章 往事 第十一节 悲哀()
同泰寺中,方丈手里握着那身带血的袈裟,双手颤抖不止,已经数十年没有这种事情发生了,他如今怎么也不能相信,自己那老实忠厚的师弟,会遭受如此的惨祸,居然受鞭刑而死。
他望着团坐在方丈之内的掩翠庵之中逃出来的师太们,还有跟随她们前来的普贤寺的僧值,只能强压住内心的悲痛之情,这些人是不能在寺中久呆的,那何征是羽林卫统领,这同泰寺他是可以自由出入的,留他们在寺中时间久了,只怕那何征会在寺中动手行凶,到那时就是在寺中出家的皇上,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那何征继续作恶。
“你们先到后殿之中稍作歇息,今日我便安排你们去定山寺,那定山寺外也有一处小庵,虽然不是太大,也可容各位师太们继续修行。”方丈强打精神对他们说。
“方丈,我那师兄的事情,您难道不再向皇上提及吗?那何征活活将人打死之事,就这么过去吗?我们合寺上下,已经抱了必死的决心,若师兄的事情不能上达天庭,大不了我亲自到皇上面前,告那何将军一状。”普贤寺僧值忍无可忍的说道。
“应如是生清净心。不应住色生心。不应住声香味触法生心。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方丈半晌才讲道,“你们住持师兄圆寂之时,想必也对你们讲明了,你们此时难道还因他的圆寂而放不下吗?若你们执意追究此事,只怕我那师弟,此生也无法超度亡灵了。”
僧值听后心中一凛,不再继续与方丈争执。方丈待自己手下的师弟们将众位师父们送走之后,方才安定一下心神,来到了当今皇上萧衍所住的禅房门前。
那驻守在萧衍门前的,正是何征何大将军,他遥遥看到方丈前来,心中便不太高兴,自普贤寺那事一出,他每日里见到这些出家的僧人,心中便老大的不舒服,看着谁都像是和自己过不去一般。
“方丈有何事?”何征冷冷的问道。
“老僧有一事,要求见皇上。”
“皇上今日不在房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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