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颜身死的那一刻，他的希望便也跟着渐渐熄灭，化为乌有。
*
是夜，霹雳的闪电划破夜幕，轰隆一声巨响，竟似天崩地裂。
卧房中，无颜也不知翻了几个身，终是不情不愿地坐起了身子，这样的雷鸣，将她惊醒，如今是怎么也再难倒头睡去。
斜雨细细地打在窗格上，雨势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急。
许是喝了太多的黑豆汤，此时的女子忽而有些尿意。
无颜微弯着身子探手到床底，然而黑暗里，她尝试了多次，还是没有够到夜壶，无奈之下只能下床点灯。
当屋内骤亮，女子还是忍不住向那美人榻上看去，只是那棉厚的被褥依旧如初，甚至没有一丝褶皱。
看得出来，今夜，那个男人没有回来过。
无颜的心里突然涌上一阵失落，更有一种难言的复杂之情。
几步走到那美人榻边，女子的手指划入被褥的之下，然而，她所触及的，不过是一指冰凉。白日里，她趁着午后的明媚天气，将这床被褥统统晒了一遍，为何依旧暖不了这席睡榻？
她的嘴角亦是勾出一抹自嘲的笑意：是不是，自己做得再多，那个人却总是看不见？
房门倏而被推开，虽然只是一刹又重新关阖，然而寒气夹杂着冬雨呼啸而入，一室的温度骤降不少。
“公主，你晚膳吃得太少，我怕你挨饿，送了些糕点过来。”
来人是胡心月，手中提了一把寻灯，只是那灯芯早就熄灭，女子的外衣也被打湿得厉害。雨下得突然，她没有防备，才会淋湿了整个身子。
她来时还担心无颜脱衣睡下了，见着屋中通亮，方才进了里面。
女子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取出一包点心，于桌案上放下。
“心月，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无颜解了手，在铜盆里洗了手，取下衣架上的披风穿上，施施然坐到了桌案边。说起来，她确实是有些饿了。
第254章 这个丫鬟未免有些不知进退了（）
“公主，已经是二更三点（晚上十点十二），快些吃了这些糕点上床歇息吧。”
竟然这样晚了……无颜的眸光又向窗外看去，心里堵堵得有些难受。
“楚王他，还在书房吗？撄”
无颜的语气没有多少情绪，只是那眉间的愁虑还是没能逃过胡心月的眼睛，只是她一向就不会宽慰别人，尽管心疼，却无计可施偿。
“王爷他，一个时辰前去了校场，到现在还未归来。”
听着心月的回话，无颜的眉峰不由微蹙：这个时间，校场里根本就没有人，他去那里做什么？现在下了这么大的雨，没有带伞，他就只能留在那里过夜，没有棉被，却是极容易着凉。
*
校场，一片漆黑里，就只有一处屋舍里还透出昏昏的灯光来。
雨点成倾盆之势，下得酣畅淋漓。
此时，一人撑着伞，形色匆匆地向那屋舍走去，乌云蔽月，看不清那人的样貌，但是体型身材，是一女子无疑。雨点溅落在泥地上，沾湿了她的裤脚。
走到屋舍外，那人将伞收起，搁在墙沿上就撩了门帘向内走去，一进了里头，就是一阵清幽的墨香，还有绵绵的暖意，火盆里正冉冉地烧着煤炭。
屋舍里，楚辞屈腿坐在炕上，手执着笔在一本簿子上圈圈画画。
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军中的士兵还不够规模，他就找来了人口簿，想要在年轻的男子中招募新兵。
突然有人闯入，男人皱眉向门口看去，视线在来人的身上徘徊了几刻，面上有些不悦。
这个女子穿的是丫鬟的服饰，是楚王府的打扮，手中提着一个食篮，此时恭恭敬敬地跪在几步之外，低垂着头，只能见到发簪在灯下闪闪烁烁。
“你是什么人？这里是军政要地，一向都不许人随便进出。”男人的视线有些强烈地射到那人的头顶，语气也带了些严厉。
惹到主子生气，这丫鬟却是不慌不忙，这时竟也没有连连讨饶，只是轻轻地将食盒打开，依旧保持着低头的姿势。
食盒打开的刹那，就有一股淡淡的香气飘散而出，楚辞自然是注意到了，食盒中装得是一盘菜肴，大红的剁椒，伴之姜、葱、蒜，两个大鱼头格外醒目。这是——剁椒鱼头。
男人忽而想起之前在火房里听到的一切，面容渐渐缓和了下去，连着目光也温和了不少。
许久的沉默，那个丫鬟终是开口说道：“王爷，这是王妃给你做的饭菜，夜深了，全当是夜宵。”
丫鬟刚才说完，楚辞就转过了头，目光继续停留在簿子上，嗓音沉沉：“本王不饿，你带走吧。”
男子的眸光忽明忽暗，心里也像生了火般躁动，连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这样的坚持是为了什么？也许只不过是为了气一气那个女子，气她的随意放荡，气她的不贞不洁。可是……自己对她毫不上心，又何故与她这般较真？
男人突然有些烦闷，簿子上的东西也是一点也看不下去，他瞥了一眼地上的丫鬟，有些恶声恶气道：“你怎么还不回去？！”
那丫鬟在地上跪了也有好一阵子了，此时却突然站起身来，有些试探着开口：“王爷一人在此难免孤单寂寞，不如让奴婢留下为主子研磨吧。”
她这一席话说下来，楚辞的脸色已经不是铁青可以形容的了：这个丫鬟未免有些不知进退了！
然而女子却似完全没有注意到压抑的气氛，更是自顾自地向楚辞走去，最后在离男人一步的地方，竟以扭伤脚的姿势向男人倒去。
第255章 你出手这样狠绝，倒是可惜了（）
楚辞的面容霍地黑如锅底，身子微微向一边挪去，视线也是从那女子的身上移开，厌恶到极致。
只是，在男人没有注意到的地方，那个丫鬟却露出了一个志在必得的微笑，那个笑容带着畅快和扭曲，看起来有些诡异。
“王爷小心！撄”
一声尖利的呼喊瞬间引起了楚辞的注意，这道声音……是清月公主的。他循声看去，就见到对方有些惊慌失措地从门口跑来，神情间的紧张在意，竟是让自己的心弦为止一动。
利器在烛光中反射出程亮一片，划过男人的眼前，电光火石之间，他便一脚将丫鬟踢了出去，力道之大，让对方在一刹那就吐血而亡偿。
楚辞猛然起身，只是一个瞬息，就来到了无颜面前，遮住了女子的双眼。
那一刻，男人的脑中想到的就只有一件事——这种场面太过血腥，他不想她看见。
清乐公主在小时亲眼看见自己的父皇自刎，看到皇宫杀戮重重，她见过太多的血腥，他不想，在此刻，她又卷入那种回忆，他不想她受到伤害。
“王爷这是在做什么？”无颜的睫羽眨了眨，在楚辞的手心划出一阵阵酥痒。
女子抬手掰开男人的手掌，眸色中竟是迷惘和无辜，下一刻更是走到那尸身旁边，弯下腰来，好一番打量，复又回过头来将男子看上几眼。
一时之间，楚辞有些无措地别开眼，如芒在背。
“王爷，这姑娘长得很是水灵，你出手这样狠绝，倒是可惜了。”无颜说着，一边抽出丫鬟手中的发簪，方才，这个饰物，差点就成了凶器。
无颜方才进门的刹那，就发觉了事情的异样，那个丫鬟的手里，紧紧地抓住发簪，所对的，却是楚辞的喉咙。
无颜的这番话多多少少有些调侃的味道，楚辞听得清楚，面上更有一些窘迫。
无颜却是没有注意到男人的不自在，下一秒拿起那发簪就插到了剁椒鱼头上，果见着银色尖头慢慢染上黑色。这菜里，也是被下了毒的。
“公主怎么会在这里？”男人不解地开口，眸色一瞥，就见到门槛处散落的雨披，眸色柔柔。
“下了雨，我来给王爷送雨披。校场清寒，若是王爷留宿一夜得了伤寒，就是妾身照顾不周了。”无颜徐徐站起身来，她的肚子隆起，行动见也是异样困难。
楚辞的目光略过门帘的缝隙向外看去，雷雨轰鸣，她便只带了个贴身丫鬟出门，心里忽而升腾起一阵怒意，不知所起。
“回吧。”男人骤然转身，就将女子留在身后，先一步出了屋舍。
今夜之事，他尚且还要找刑部的官员好好调查一番，也是不得好眠。
没曾想，只是一个除夕夜，竟能闹出这么大的事情来。
*
正是正月初二，本该是喜庆游乐的日子。
被困在楚王府里三四个月，平日里除了睡觉就是吃吃点心，身子也渐渐绵软沉重，筋骨更是酸软到僵硬。
今日天气极好，云淡风轻，暖意洋洋。心月将一张藤椅搬到了小院里，扶着无颜坐到那里，晒一晒太阳。
手边的案几上还零零散散地剩着一把松子，地上已经是果壳狼藉。
躺的久了，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也不知睡了多久，这一觉睡的本就极浅，她睡相也是极差。
身上原来还盖了一条毛绒毯子，约莫是掉了下去，她隐隐约约察觉有人弯腰拾起绒毯又轻柔地覆到自己身上。
无颜也是迷迷糊糊，睡眼惺忪间就抓住了对方的手腕。
那人的肌肤略微粗擦，肌肤却又似烙过般灼烫，贴着自己的掌心，带来奇异的热度。
第256章 她也想恶心一下他（）
无颜的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呢喃般的话语已经脱口而出：“心月，我想起火房里还在煮着鸡汤，你去看看，煮好了就端过来吧。”
自从有了身孕，她也开始贪嘴了。加上之前吃了松子，又睡了一觉，如今口中竟是干涩得厉害撄。
然而等了许久也没听见对方的应答，无颜才渐渐有所察觉，她方想睁开眼睛看看，就有心月恭谨的问安响起：“参见王爷。”
无颜猫着眼，顺着声音看去，月圆拱门里微微伏着身子行礼的，却是心月那丫鬟，手中还端着一个盘子，翡翠碗晶莹剔透，圆润光泽。
无颜的心中一跳，即刻便清醒过来：既然心月站在那头，那么自己手上抓的…偿…
“见过王爷。”无颜侧脸向那个男人看去，刹那间就松了手，一边掀开绒毯就想站起身来。
奈何她双脚抽筋，臀部一离开藤椅，身子就失去了支撑，她本料定自己又是一番洋相，不想却是男人将自己圈在怀里，从身后抱住了自己。
无颜万万没有料到楚辞会有这样的动作，自回头崖之后，他们就再没有过这般的亲密接触，一时之间竟是忘了呼吸，只是傻傻地贴在男人的胸膛前。
事情发生只不过是一瞬间，等到楚辞反应过来的时候，女子娇软的身体已经填满了自己的胸膛，对方的气息并不惹人厌烦，甚至，他有些贪恋这种充实的感觉。
正是晌午，日头甚是猛烈，男人忽而觉得有些燥热，难得的，他的脸上开始发烫，耳廓也渐渐变得通红，全身都似冒着热气。
他能听见自己的声音，沙哑中带了丝温柔：“你坐着便是，我们是夫妻，不需这般恭谨。”
“夫妻”两字一说出口，便连男人都有些不敢置信，他竟说得这般自然。
“夫妻”~原来，在自己的眼中，早就承认了他们的关系吗？楚辞的身体蓦地僵硬了起来。
无颜的嘴角亦是牵出一抹笑意，瞳孔中染上一抹亮丽的神采。她虽然不知，为何只是一晚不见，男子对自己的态度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只是，她能感觉出，楚辞对自己的排斥已经不是那么明显，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接受自己。这样的变化，即便只是一个开始，都让无颜极为喜悦，如果他们真的能够在一起，或许也是一件不错的事。
女子不时就徐徐转过身去，面对那个挺俊的男人。
一人低头，一人昂首，气氛仿佛在一瞬间凝滞，唯一能听见的，好像就是对方的呼吸。
男人挡住了光，笼在一团阴翳里，他的脸庞较之以往看去柔和不少，此时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喉结不住滚动，似乎有些紧张。
看得出来，今日的他对自己，是真的不一样的，竟像是带了一点小心翼翼的呵护。
然而，无颜却忽而有些别扭，想起之前这个男人的百般恶劣，她突然也有了一点情绪。她也想恶心一下他。
女子微微扬起下巴，笑靥如花：“夫君~”
她这一声叫得又甜又腻，原不过是想逗逗这个不苟言笑的男子，下一瞬却见到男子羞赧地颔首，有些不自在地转过头去，亦是放开了手，只是轻轻虚扶住女子，脖颈处还残留着一片嫣红。
楚辞会有这样的反应，无颜全然没有想到。他既点了头，是不是就接受了自己对他的这个称呼？
滴水尚且能穿石，这么多月以来，自己的用心他也曾看到，楚王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他也是会有所触动，会感动的吧。如果再多一些时日，或许他们也会像平常夫妻一样相爱厮守。
第257章 楚辞的心里忽而生出些内疚来（）
“公主，这个是煮好的鸡汤。”心月将托盘放到了案几上，此时也不再多言，就悄声退了出去，留下这俩人独处。
今日难得见到这样的楚辞，她自然不能搅扰了俩人。如果公主能和王爷相敬如宾，当是最好不过撄。
“午后，你可有时间与我一道走走？”楚辞略微有些干哑的声音响起，他的嗓音不大，眼神更是有些飘忽，竟是不敢与无颜对视。
也许，就连男人也不知道，为何只是一句话，他也会这么紧张。然而未等无颜回应，他又开始解释起来：“北凤遗民中还有不少人流离失所，三餐不定。我想借着这等日子去郊外看看，施粮放款，也让他们能过个好年。”
言罢，他侧脸看向一旁放置的鸡汤，扶着无颜坐下，温声道：“再过一个时辰，我就派人来接你，你若是不想去，回了也罢。这鸡汤不能放凉了，你还是趁热喝吧。偿”
无颜一直都是柔柔地看向男子，神情也是别样的认真，直到楚辞转身离开的片刻，她的嘴角才抿出一抹弧度，目光更似秋日横波，竟是带了款款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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