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的怀抱还带着深冬的清寒，俩人身体相处的刹那，她清晰地听见对方手骨错位的闷响。
几个悬落，是那人带着自己从半空点地，冷风从她的裤脚丝丝钻入厚重的衣饰，在她的肌肤上肆虐。
当一切重归寂静，无颜的蝶翼轻颤，入眼，竟是楚辞那张铁青的脸，双眼如炬，更是有无数的血丝漫延，唇色泛白，却盖不住男人与生俱来的清隽，器宇轩昂。
无颜傻傻地看着对方，一手还不自觉地抓着他胸前的衣襟，感触到男人擂动不停，略微急促的心跳。
“怎么这么不小心？”男人沉沉的声音响起，犹且带着心惊的喘息，目光却是徘徊在一丈高的看台上，眉宇微蹙。
对方关切的问语响在耳畔，无颜却没有立即回话，只是不断地看着小腹，露出一个安心的微笑：好在胎儿安然无恙。
女子的嫣然一笑，甚是好看，更是澄澈如镜，似婴儿般干净，一尘不染，叫人怜惜。
第250章 她心里其实没有一点委屈（）
男人心里似打翻了盐油酱醋，五味杂陈，实是滂湃得厉害，方想再苛责几句，然一低头所见，是对方慈母般的笑意，却是哑然无言，心口兀得一痛，脸色更是苍白到几近透明。
一直以来，他不是不清楚清乐公主无故怀孕的事。自己从未与她同房，那么她胎中骨肉必定是与人私通的结果。
从一开始，他对这个女子就是厌恶的。
这个女子长着一副和无颜一模一样的脸庞，却是这样一个不懂自爱，不会洁身自好的女子，这样的女人存活于世，就是对无颜的侮辱。她空有一副皮囊，却是劣迹斑斑。
自从与清乐公主联姻的之后，他一直都在躲避这个所谓的妻子，他不喜她，自然不想与她朝夕相对。
然而，就是方才千钧一发之际，亲眼见到对方身处险境，他却做不到无动于衷。
明知道自己这样贸然出手相救，双手可能会受到重创，他还是不忍坐视不理偿。
不管怎么说，她都是东湘王的亲妹，是自己名义上的妻子。抛开她的身份不说，她也是一条人命，更何况，她此时怀有身孕，若是出事，那就是一尸两命。
所以，既然他恰巧遇到，恰巧看到，就会出手相救。
只是，方才，这个清月公主流露出来的神情，温柔可怜，坚韧羸弱，竟是让他回忆起了那个香消玉殒的女子。
“你的贴身丫鬟去了哪里？怎么都不知在自家主子身边照料的吗？”
男人开口，语气诸多不善，下一刻轻然放手，眼见着无颜双脚着地，站立不稳的狼狈模样，却是没有出手相扶的意向。
之前虚惊一场，无颜的额间，脖颈处都沁出了不少细汗，简单的发髻也在颠簸中散落，此时一丝两缕地缠绕在无颜的脸颊上，脖颈处，乌黑纤细，别有一番楚楚可怜。
她好不容易平稳住自己的身形，才施施然拂了个礼，出声低柔：
“今日是除夕夜，火房那边忙活不过来，楚王府的人手又少，恰巧我身边的那个丫头厨艺甚好，我就暂时把她调遣到火房那边帮忙。”
见着对方的回话于情于理，男人也不好再多加指责，只是皱着眉头，转身离开，留下无颜一人站在原地。
男人的背影高俊挺拔，却又萧条孤寂，就如深冬劲竹，迫有积雪碾压，仍旧坚持如初。
不知为何，无颜的目光一直痴痴地伴着男人的背影，直到他的衣角在拐弯处淹没，而她的眼眶竟是情不自禁地胀痛，泪意泛湿。
这个男人，从相见那刻起就给自己一种似曾相识的错觉，她知道他心有所系，知道他对自己诸多不喜，可是，就是这样的他，在深夜里为自己抵挡漫天大雪，就是这样的他，在紧急关头保住了她与孩儿的性命。
哪怕，这个男人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将自己当成了别人的影子，哪怕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出自施舍，她都忍不住感动，感激不尽。
因而，嫁给楚辞，成了一个有名无实的王妃，她心里其实没有一点委屈。
无颜闭眼，忍耐多久，终是耐不住身子的不适，单手抵着墙沿上吐下泻，依着情况看，她虽然有惊无险，还是动了胎气。
“王妃，是奴才们该死，求王妃饶命。”跪了一地的奴仆，身着舞龙舞狮的戏服，脸上多有哀戚惊惧之色。
方才也是他们的过错，不甚打翻了火盆，让那火球飞了出去，差点酿成大祸。
虽然楚王没有立即处置他们，可是难保之后责罚。
“无碍，你们退下吧，今天的舞龙舞狮就到此为止，你们去管家那里领钱便是。”
好不容易缓过劲来，口中尚且还留有一股腥臭味，苦涩难耐。
第251章 胡姐姐，你看王妃的身体要紧吗？（）
无颜抬眸看了一眼天空，晚霞渐收，淡天琉璃，时间不早。女子抬步，也不要仆从的搀扶，就一步一步向火房的方向而去。
火房内，此时乱成一团，洗碗的，炊饭的，洗菜的，端水的，砍柴烧火的，多到数几十人撄。
无颜双手抓住门框，肚中还有丝丝绞痛，她张了张干涩的唇瓣：“心月。”
嗓音嘶哑，透着淡淡的疲惫。
这声虽是微弱，到底吸引了几个丫鬟的注意。
“王妃，你这是怎么了？胡姐姐，王妃来寻你了，快出来看看。”几个丫鬟将无颜簇拥着于一个矮凳处住下，叽叽喳喳，关怀不断偿。
无颜平日里待人处事温和友善，在这楚王府也是个受人喜欢的主子。
“公主！”一人解下腰间的格子围裙，放下手中的菜刀，便疾步向无颜的方向走去，挤过丫鬟，直直跪到了无颜的跟前，一伸手就探上了无颜的手腕，尽心把脉。
无颜低眉向此人看去。姣好的容颜，一张瓜子脸，双眉修长，隐不住的书卷气息，鼻子不算挺，嘴巴倒是小巧嫣红，只是皮肤略微黝黑。她穿着一件紫衣，身材苗条。而此时的神情严肃认真，却是颇有气质。
这人正是胡心月，联姻之时陪嫁给来的贴身丫鬟就是眼前这个女子。
本来，玉奴那个丫头想要跟随而来，奈何楼逍遥那边需要玉奴做副手，她即时再割舍不下，也只能暂时分离。
而胡心月陪伴在皇兄身边多年，是御前的医女，医术高超，性子沉稳，做事严谨，凤羽就将这个医女赐给了自己。不想如今却是派上了大用场。
“胡姐姐，你看王妃的身体要紧吗？”一个丫鬟小心发问，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胡心月之前还有一丝紧张，看着无颜的面色分明是动了胎气，可是细细检查无颜的身体，好在只是脉象紊乱，只要稍加调理，倒也没有多少的危害。
经过这样一番了解，胡心月紧抿的唇瓣微松，吐气徐徐：“公主，你不在屋中歇息，何故跑到这种地方来受累？”
胡心月知道无颜性子执拗，此时也只是稍稍抱怨几句，也不强迫无颜离开。
“这边刚好有一锅黑豆汤，对安胎有一定效果，心月去给公主端一碗过来。”她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到灶前，盛了一碗黑豆汤，热气腾腾，芳香四溢，立即送到无颜跟前。
“心月知道公主不喜欢吃黑豆汤，主子先将就吃一些，我这就去外面买些松子回来养胎。公主且坐在这里好好歇息片刻，再不要劳累。”
“不用去了。”无颜突然出声，余光瞥向庭落，天色越发昏暗，塔灯也稀稀落落亮了起来。
火房这边虽然聒噪，烟熏烟缭，却也暖意洋洋，坐在矮凳上，铺了一层的软垫，背靠在墙壁上，却生出慵懒的困意来。
无颜谩谩而笑，却是伸手接过胡心月的茶碗，缓缓将那一晚黑豆吃个精光，也不过是半盏茶的事。
“心月，王爷最是爱吃剁椒鱼头，一月前那位善于此菜的师傅告老还乡，我前些时日去坊间学习了几日，也算是小有成就。今日是除夕，我想亲自做给他尝尝。”
无颜的面上浮出柔柔的淡光，她本就生得极美，这样清浅一笑，多了份温婉娇柔，划开平日的淡漠清冷，教人眼前一亮。
“公主……你的身子可容不得马虎。这里人多眼杂，若是出了点意外……”
心月低眉犹豫，温吞之间，话犹未尽，无颜就已经抢着开口：“那便由我口授，心月你来动手，想必味道也是差不多的。”
第252章 竟是有一分落寞（）
心月将无颜的坚持看在眼里，却疼在心里。
公主陪嫁过来这些日子，楚王对无颜疏离冷漠，奈何公主却一心为这人着想，一直都是热脸贴着对方的冷屁股。如今，公主怀了楚王的子嗣，更不见这楚辞有什么关切的表现。若是这样长久下去，公主的终身幸福莫不是要耽误在这楚王府里？！
*
夜初静，一片静谧祥和，下了半个时辰的雪，屋瓦青砖覆上了一层雪白，雾气弥漫偿。
书房内，紫金檀炉已经燃尽，桌案上的灯花明媚如初，蜡烛却要燃尽。
糊纸的窗格映出外间的枯枝扭曲，偶然的脚步声淹没在回廊的尽头。
楚辞负手站在窗前，已经发呆了许久，久到四肢僵硬，越发是在这样一个热闹喜庆的日子里，他却越发觉得空虚，度日如年。
“王爷，团圆饭已经备好了，我们一同去用膳吧。”
是女子的声音，呢喃软语，男人回头间，就是无颜娉婷而立。
比之傍晚，她穿得越发明媚华丽，发髻、面容，都像是精心装扮过的。
然而，俩人相视才不过片刻，男人就错开了目光：“本王现在没有胃口，你先去吃吧。”
对方拒绝的意思明显，无颜一直都是垂头恭谨的模样，此时也只不过是静默半响，就无声地退出了书房。
女子这样的乖顺低柔，安静平和，倒是出乎意料，夜九歌也只是微微诧异，没有多想。
而书房外，无颜有些倦倦地倚着墙壁，慢慢阖上了双眼。
说不失望是假的，说不难过是假的。这个团圆饭，她花了不少的心思，却不想对方这样不屑一顾，就连一顿饭，他也不想与自己一共。
她有些害怕，害怕刚才那个寂寂的环境，害怕楚辞的目光，她害怕自己再多呆一秒，再多说一句，就会越惹人厌烦。
戌时四刻（晚上七点五十八），待到楚辞回到卧房的时候，原本空旷的回廊上，一排宫灯淡淡晕红，而房中却是一片漆黑。
现在时间还早，虽说孕妇嗜睡，可往日里，女人总是会为自己留一盏灯，这种习惯维持了将近三四月，今日突然改变，还真是有些不适应。
男人的眉峰微隆，心里突然产生一种奇怪的酸涩感，竟是有一分落寞。
推门而入，扑面而来的淡淡熏香，让人凝神静气。
房中的摆设极为简单，一张红木床，一张美人榻，其余不过就是茶几、妆奁。
他抬步到红木床沿，便见到女子背对着自己呼吸匀匀，已经熟睡。
不自觉地，楚辞慢慢抬手，手指已经抚上了被头，目光更是在女子的面上缱绻不散，月光淑华，在一室流离，男子清隽的身形保持了许久，终是转身，欲步出了卧房。
当经过那张美人榻，他的脚步微顿。
这些月来，他一直都是睡在这张榻上，与那清乐公主不曾同床共枕。
男人的视线本就极好，在这样一个幽闭漆黑的环境里，他依旧能看到，榻上的被褥已经翻新，比平日里的还要绵厚喜庆，全是应景。
他忽而想起，之前女子来找过自己，提到晚膳一事，团圆饭……或许，她也是别有用心地准备过了吧。
*
时候尚早，火房这边还是通亮一片。
楚辞走到门外的时候，里面还有丫鬟奴仆有说有笑，打闹一片。
借着半透明的花窗看去，里面的红木圆桌上团团坐了数十个下人，桌上的佳肴多到数几十盘，全是上等的菜蔬。
众人吃得倒是开怀，颇有些狼吞虎咽的感觉。
楚王府对待下人虽说宽厚，但楚辞却也没料到，他们的膳食竟是这般好。
第253章 心里趟过一丝淡淡的暖意（）
这厢，男人还立在外边悄悄观看，里面的人也是热火朝天说得杂乱。
“也不知王妃现在怎么样了？大着个肚子难免会不适，可这一桌的菜肴哪一样不是美味，怎么王妃就没有胃口？”
“可不是，这黑豆汤固然养胎，可两碗下去也不能解饿。撄”
“看得出这顿团圆饭王妃很在意，现在却平白便宜了我们。偿”
“快尝尝这碗剁椒鱼头，这可是胡姑娘经过王妃的亲子指导做给王爷吃的呢！只可惜王爷公务在身，没有这个口福。”
“说起来，王妃对王爷真是关怀备至。我之前不过是说了一句王爷最近胃口不好，王妃就挖空了心思要做出这道剁椒鱼头，只为王爷欢喜。她乃公主，是千金之躯，却要时常和我们相处，受着烟熏之苦，想来也没有那个女子能做到。”
……
听了许久的墙角，楚辞的面上依旧是一片平波，然则心中却已经微起波澜。
下人们的话一字不落地钻进了自己的耳朵，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对于这个清乐公主，除了厌恶之外，竟然还带了一时别的情绪，心里趟过一丝淡淡的暖意。
小时，由于生母身份低微，他见惯了人间冷暖，世态炎凉。家族中的那些闺阁小姐，在外是一副文雅温柔的面孔，背地里却骄横无礼，对他们母子肆意作践。等到自己成了武林盟主夜九歌时，对他献殷勤的女子，又何尝不是爱慕虚荣，世俗浅薄。
然而无颜的出现，渐渐温暖了自己的心扉。那个女子长得极丑，性子更是孤冷，但却有一颗善良柔软的心。那次自己深受重伤，她不求回报地治疗，没有顾虑，更没有算计。第一次，他发现，世上的事不是可以一概而论。
无颜身死的那一刻，他的希望便也跟着渐渐熄灭，化为乌有。
*
是夜，霹雳的闪电划破夜幕，轰隆一声巨响，竟似天崩地裂。
卧房中，无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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