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青健刚刚暗喜,被曲非烟节外生枝,未免有些悻悻,面子上却不能流露出来,微笑答道:“多谢曲姑娘仗义相救,不瞒姑娘,在下实已无家可归,打算走出这山区,随便找个镇子寻一处陋室买了,从此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最多再开设一家私塾,收几名学生聊为生计。”
“那怎么行?万一你被这些家伙寻到了报复可怎么办?他们若是只抢了你的财物倒还罢了,可是谁知道他们不会杀了你泄愤?”曲非烟指着这一地的青城弟子,关切地说出来一个极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钱青健心说只要你们爷孙离我远远的就行,但脸上却只能露出忧色,赞同道:“是啊,这可怎么办?”
曲非烟黑黑的眼珠一转,道:“不如这样,你跟着我和爷爷一起走,离开这里远一些,再寻个地方安家落户,不就不怕这些无赖了吗?”
“呃……这样太麻烦你们了,这样不妥,不妥……”这次钱青健是真的在推辞了。
“你这人怎么这么迂腐呢?”曲非烟有些着急,说话也不客气了,“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我就不救你了,让你被这些无赖欺负了便是。”
钱青健无奈苦笑,做出一种很是惭愧的样子来,却不再接话。
不管怎么说,也不管曲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也不论他爷孙两人目的何在,至少他们两次为自己解围是已经客观发生的事实。
以钱青健的心境之成熟,如此欺骗这对爷孙,虽然未存恶意,但是毕竟有些愧疚。
这感觉像极了《侠客行》中的张三李四欺骗石破天喝毒酒的那一幕。当时张李二人误以为石破天跟他们炫耀内力,所以也不说明那烈火丹和九九丸的毒性,任由石破天喝个没完,最终他们不忍石破天猝死,劝阻之时,石破天反而来了豪兴,直接把毒酒给喝光了,弄得张三李四很是内疚。
此时的钱青健就很有张三李四的那种心情,这是一种在“防人之心不可无”的指导思想下欺骗他人所导致的困窘,但凡心地有着一丝良善,这种困窘就会无可避免地产生。
曲洋见孙女如此执意,很是怀疑曲非烟到底是想要吃鸡还是看中了这个年轻人。莫不是小丫头情窦初开了?
也难怪曲洋会这样想,在他眼里,这个叫钱青的年轻人虽然不会武功,但是落魄潦倒的外表难掩气质高华,若是与那些文人士子相比,确是出类拔萃。
想到此处,曲洋只好叹了口气道:“钱兄弟,我孙女说的也是在理,不如你就跟我们一起走几天吧。”
“这个……”钱青健一时未能想出如何拒绝,情急道:“不瞒二位,在下身患绝症,发病时异象惊人,因此才流连于人烟稀少之地,若是跟随两位同行,只怕会吓到曲姑娘。”
第七〇〇章 同路()
“绝症?”曲洋祖孙都被钱青健吓了一跳,曲非烟更是不信地紧盯着钱青健的脸,说道:“你骗人,你这哪里是有病的样子?”
曲洋也是捋须皱眉:“钱兄弟,你这也不像是抱恙在身的模样啊。”
“唉!”钱青健重重叹了一口气,面露忧伤之色道:“在下自幼便患有一种奇病,每天午时必须饮用生血,而后还需脱光了衣服,进入没有光线的密室或山洞之中静卧一个时辰方可挨过一日,否则便会七窍流血而亡……”
钱青健一席话说出,非但曲洋和曲非烟面面相觑,就是地上躺着的青城弟子也都停了呻吟,世上怎会有这种古怪病症?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唉……”钱青健再次叹息一声道:“在下患有如此绝症,且不说能活多久,就说每日里这般古怪举动,难免会吓到曲姑娘,更会拖累你们的行程,又如何能与你们同行呢?”
曲洋眼中精光一闪而没,问道:“钱兄弟,你这病症何时才有的?你又怎知你这病症须得饮用生血才能暂缓病势?”
钱青健心说曲洋果然精细,幸好我在说出绝症之时便已准备了下文,否则只是这件事就会引起他的疑心。
当下双眼微眯,做回忆状道:“在下五岁那年始有此症,据在下的先父言道,说我本已没命存活于世,只是当先父抱着我从医馆出来时,适逢一位姓平的大夫路过,说起来也有趣,当时医馆的大夫和街坊邻居都以为在下已经不活了,可是那平大夫却强行将先父截下,非要给在下诊断一二,结果便开出了饮用生血和密室静卧的这个方子,说如此虽然不能治本,却可治标,活个二三十年不成问题……”
“姓平的大夫?”曲洋肃然自语,蓦地眼睛一亮,道:“那人可是叫做平一指?”
钱青健缓缓摇头:“在下先父也曾问过那大夫的姓名,那大夫却不屑说,先父想要给他诊金,他也拒绝了,说他生平为人看病不收诊金,但是却需要受医之人在病愈后替他杀一个人,说是世上人多人少,老天爷和阎罗王心中自然有数。如果他医好许多人的伤病,死的人少了,难免对不起阎罗王。日后他自己死了之后,就算阎罗王不加理会,判官小鬼定要和他为难,只怕在阴间日子很不好过。因此他立下誓愿,只要救活了一个人,便须杀一个人来抵数。又如他杀了一人,必定要救活一个人来补数。他随身携带的虎撑上面都刻着小字,写明:‘医一人,杀一人。杀一人,医一人。医人杀人一样多,蚀本生意决不做。’只因他在遇见在下之前刚刚杀过一人,所以才没有令在下先父去杀人,但是诊金他也不收。”
曲洋越听眼睛越亮,终于忍不住说道:“这人是不是脑袋极大,个头不高却有些胖?”
钱青健摇头道:“这个先父倒是不曾说起。”
“一定是他!”曲洋面露笑容。
“爷爷,给钱大哥治病的这位平大夫就是杀人名医平一指么?”曲非烟拉住了曲洋的衣袖问道。
曲洋抚摸着孙女的头发,慈爱道:“正是此人,错非此人,决计诊断不出钱兄弟这般古怪的病情,也决计想不出这种古怪的治疗办法。”
曲非烟妙目再看向钱青健时,眼中已经有了怜惜之色,似是觉得这般英俊的男子不能长命百岁实属可惜,道:“钱大哥,我不会嫌弃你的病的,你跟我们去吧,我每天都可以帮你寻找密室,在你静卧时替你把守房门,岂不甚好?哦,对了,今天你喝过生血了么?”
钱青健苦笑道:“你看见我时,那只叫花鸡,本来就是用来喝血的,我只是喝过血后不忍浪费,这才烤来吃肉。”
“那好,咱们这就一起走吧,待会儿寻个市镇买上三匹马,钱大哥你会不会骑马?如果不会,我可以教你……”曲非烟拉起钱青健的胳膊,迈动脚步,钱青健本想挣脱,又怕太过落了女孩家的颜面,只好跟着走了两步,却在走的同时扭头看着曲洋的脸色。
曲洋暗叹一声,心想非非这哪里是想吃叫花鸡啊,这分明是男女之情,罢了,就顺着她好了。实在不行,抽时间再教给这钱青一些武功,免得他们一文一武不够般配。
古代的女子,十五岁已可嫁人,曲非烟今年十四,虽然身体没怎么长开,但是心性却是早就成熟了。既然她有了可心的男子,做爷爷的又为何要生硬阻拦?
于是说道:“钱兄弟,既然非非这样说了,你就随我们去罢,待老夫办完了事情,就为你寻一处宅子作为家园……”
一边说,曲洋也一边走,钱青健不想惹曲非烟当场翻脸,便只好跟了去。
三个人渐渐走远,这边躺在地下的青城弟子才敢坐的坐、站的站的起身,侯人英忍不住骂道:“格老子的,这三个人定是魔教妖人,又是喝血又是脱光衣服的,好人怎会患有这个病症?”
洪人雄揉着脸道:“好了好了,人都走了还说撒子?他妈妈的皮,龟儿的掌法硬是要得,打得老子脸上火辣辣的疼,好像被海椒擦过一样。”
……
不说青城派弟子在身后的川骂,只说钱青健再无借口,只好跟着曲洋祖孙同路而行,走着走着他就改了主意——既然如此,那就跟着他们祖孙也好,曲洋虽然城府深沉,有一定的危险性,可毕竟他对自己有恩无怨,自己又何必拒他祖孙于千里之外呢?
再者说这样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有曲洋这个高手在身边,只需他们不主动惹是生非,这世间有数的那些高过曲洋的人物也不会无聊到来寻他们这样三个人的晦气。
如此只需过上半年,武功恢复到当世第一之后,何妨重新一统江湖一次?届时号令整个武林人物寻找郭襄,效果总比自己一个人满世界地转悠要好得多。
打定了主意之后,他也就不再矫情,三人一路向西而行,没有回福州而是沿着闽江向西、经沙县,由石城而入江西境内,直奔井冈山而去。
井冈山在这个年代还没有人建立红色革命根据地,纵然曲洋没说,钱青健也能猜得出他的目的地是南岳衡山,因为只需从井冈山再往西便进入了湖南地界,最后经由安仁便可到达衡山。虽然东西相距多达两千余里,但这是近乎于一条直线的最短路途。
这一路跋山涉水非只一日,曲非烟说到做到,每日里总会替钱青健购买家禽或者抓捕野味,让钱青健饮了生血,再守护于钱青健“静卧”的密室或者山洞之外。
钱青健在密室中当然不是脱光了衣服静卧,而是修炼他的《天长地久不老长春功》,但是由于他抬出来杀人名医平一指的金字招牌,即便是老谋深算的曲洋也对此事深信不疑,祖孙两人更不会进入密室去窥探。
然而日复一日下来,小丫头如此悉心照料,直令钱青健心中的歉疚越来越深,他历经多年的男欢女爱聚散离合,岂不知曲非烟是对他动了情。可是自己却对她祖孙隐瞒了真相,这也太对不住人家了不是?
虽然这种欺瞒没有恶意,但是老钱总归是善良之人,总觉得这样太过内疚。
怎么办呢?
那就设法报答一下好了。
第七〇一章 动心()
钱青健想要设法报答这对祖孙,该如何报答呢?这答案倒也简单的很。
倘若这世间的事情一如《笑傲江湖》中那样发展,那么曲洋祖孙应该活不了几天了。
刘正风金盆洗手之日,就是曲洋祖孙命归黄泉之时。
这世间,论及对他人施恩之举,还有什么比挽救他人一命更有价值的?理论上恐怕是没有,生命无价嘛!
然而这世事就是如此奇妙,所谓生命无价,有些时候往往就等同于救命之恩一钱不值。
因为救命之恩无论怎样报答也是报不尽的,除非舍弃这条命回报过去,否则不论是给予金钱还是许以身体,都显得不够份量。所以这世上有很多人往往在得救之初千恩万谢,但是日久天长之后反而会把这种天大的恩情淡忘殆尽,甚至不反过头来残害恩人,就已经是道德的楷模了。
所以说,救命之恩在有些时候反而不如在人家吃不上饭时给予的几许食物或金钱来得实惠。
钱青健不是没有想过,如果他设法令曲洋祖孙躲过这一劫,那么曲洋祖孙是否知道这是救命之恩?
不用想也知道,他们不会认为这是救命之恩,除非是曲洋祖孙重伤垂死之际,他再施展回春妙手将其性命挽回,恢复了记忆的他当然有不输于平一指的医道本领,他虽然不知平一指的医学传承来自哪里,但是他的医术可是逍遥派的正宗嫡传,是从阎王敌薛神医的女儿那里学来的。
只不过他不想这么做。这样做与另一世中曲洋静等刘正风一家妻女被屠杀之后才站出来救人有何区别?
在嵩山派屠杀刘家满门之前,曲洋曾经在青城派弟子申人俊和吉人通两人的屁股后面踢出两只大脚印,将这两人踢得飞了一个“屁股向后雁落平沙式”,随后他隐身于一千宾客丛中,后来又到了屋顶之上,怎么就不能救刘家妻女于嵩山派的剑下?
正是因为这样,这一世钱青健才会对曲洋充满了戒心,而今他想要救曲洋祖孙,当然不会效仿另一世里曲洋的做法。
但若是不效仿曲洋的做法,那么救了他祖孙的命也就不会得到他们的承认,这也是必然的事。这就好比当初他间接导致了郭靖母亲李萍的寿终正寝而不是被成吉思汗逼死,又有谁知道这其实就是钱青健救了兄弟的母亲?
但求我心之所安罢!这是钱青健最终的决定。他救曲洋祖孙并非是为了让他们感恩,只是为了抹去他心里对曲非烟的歉疚之情。这样,只需他自己心安理得也就达到了目的,又何必市恩图报呢?
只是虽然做出了决定,但是如何实施却破费心思。
若是想要让这对爷孙不死,最好的办法当然是令他们不去衡山最为直接,但是这设想能够实现么?显然不能。
曲洋是不会不去衡山的。
那么,在他到了衡山之后,不让他进入刘府行不行?当然也是不行。
曲洋去衡山就是奔着进入刘府去的,无论是出于东方不败的指令,还是出于他和刘正风的“友情”,他都不会远离刘家大宅那块是非之地。
在这种情况下,又该如何解开这一困局?
钱青健估计了一下,届时倘若他凭借恢复了三十天左右的武功,与嵩山十三太保之中的一两个周旋没什么问题,但若是对抗嵩山遣往衡山的整批人手,则定然力有未逮。
三十天的武功从表面看起来似乎是三十年的功力,其实则不然。因为这三十天恢复出来的武功不是二百七十份中的三十份。
他可不想救人不成,反倒搭上自己一条老命。
思来想去,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也许到了衡山之后就会出现什么契机,到时候就算不能左右曲洋的行止,但若能够将届时的衡山城搅他一个乱七八糟,或许在混乱之中,就能改变事情的发展走向。
“钱大哥,你在想什么?”曲非烟清脆的声音从他耳畔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两个人的两匹马跑得既快又挨的很近,把曲洋单人匹马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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