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小妇人的东道。”坐在正中桌子上的一个精瘦老妇人在众人的目光中站起来,冲佚先生曲了曲膝,恭敬中带着丝丝不安。
“李张氏!”佚先生还是不紧不慢的声音,可跟刚才相比,这声音里象是渗进了阴森鬼气,听的李张氏心缩成一团,抖个不停。
“过来!”佚先生刺耳的声音里透着股说不清的魔力,李张氏虽说腿都有些抖了,还是不由自主走到佚先生面前,佚先生‘哗’一声抖开折扇,示意李张氏靠近,用折扇半掩,靠近李张氏耳边道:“今年二月初六,你收了桃花胡同老沈家大娘十两银子,将沈家小妾赵氏肚子里的儿子活活闷死在产道里,赵氏大出血,活了一条命,却再也不能生育,为了这个,沈家大娘多给了你五两银子。”
李张氏一声尖叫,煞白着脸,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还有……”
“鬼!鬼!你是鬼!你不是人!”李张氏吓的手脚并用,屁股蹭地往后逃。
佚先生微微仰着头,一脸愉快笑容。“上一回是谁的东道?”
和李张氏隔了一张桌子,有个白白胖胖的稳婆惊恐不定的站起来,没等她站稳,佚先生就招起了手,“你也过来。”
白胖稳婆急忙转头看向四周,仿佛在求援求助,四周的稳婆茫然的看着已经吓的缩到桌子底下的李张氏,看是看到白胖稳婆求援的目光了,可她们连什么事都不知道,怎么帮呢?
“到这里!”佚先生嘶哑的声音仿佛有魔力一般,或者说,他那神仙一般的形象极具魔力,白胖稳婆抖着腿走到佚先生手指点着的地方,佚先生手里的折扇按着她的头,按到离自己不远,“去年十月初三,你拿了车马巷华家二十两银子,替华家三姐儿瞒下偷人怀胎的事儿……”
没等佚先生说完,白胖婆子尖叫半声,眼皮一翻,干脆利落的晕过去了。
佚先生咽下后半截话,闷闷的哼了一声,他还没说完呢!
这恶婆子信誓旦旦说华三姐儿是黄花大闺女,华三姐儿嫁过去不到六个月,就生下了个足月的胖小子,被婆家连儿子一起沉了塘。
“上上一次……”佚先生的话没说完,旁边一张桌子上,一个眉眼画的妖娆非常的半老徐娘‘呼’的窜起来,佚先生侧头看着她,“黄娇娘,你是过来听,还是就站在那儿听?”
“老娘没做过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老娘不怕你说!”黄娇娘叉着腰,声音很响,底气却不怎么足。
“喔!没做过亏心事!”佚先生笑的花儿一般,“你引诱你十三岁的表侄儿鹩哥儿跟你风流快活,算不算亏心事?”
黄娇娘喉咙里的‘咯噜’一声,满脸仓皇,想看又不敢看紧挨她坐着的鹩哥儿他娘,鹩哥儿他娘呆了片刻,突然一跳八丈高,劈头盖脸往黄娇娘脸上身上招呼,“不要脸的婊子!烂娼妇!老娘撕碎了你!”
伴着鹩哥儿他娘的恶泼狂骂,以及黄娇娘的痛叫,佚先生桀桀笑起来。
满屋的稳婆被他笑的毛骨悚然,不由自主站起来,挤成一团,恐惧的盯着他。
佚先生站起来,缓缓环视众人,“都给老子听着,后天辰初一刻,就在这里,不许晚,也不许早,你们,一个也不许少,若有敢晚的,早的,或是没来……”
佚先生冷笑了一声,又笑了一声,转过身,昂然走了。
一直等到佚先生的车子走的影儿也看不到了,众稳婆才敢动一动,却是面面相觑,一个比一个茫然
第368章 长姐如母()
梁王府,大丫头牡丹跟在乔夫人身后,冲站了满院的管事婆子挥手,“都先散了,到巳正再来。”
管事婆子惊讶的看着一脸仓皇、眼角带泪,连走带跑往杨老太妃居住的紫萱堂直奔而去的乔夫人,忍不住三三两两,低低议论。
王府下人耳朵长,王爷正式册封了王爷,赐了婚,还有位听说极得宠极有本事的李姑娘,往后,这府里可就热闹了。
看大夫人这样子,人没进府,事儿先来了。
乔夫人一听说弟弟危在旦夕,李姑娘能救却不肯伸援手,急的眼泪都下来了,这个弟弟在她心里,疼的跟亲生的儿子没什么分别。
乔夫人一头冲进紫萱堂,扑通一声跪在杨老太妃面前,仰脸看着杨老太妃,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眼泪却跟开了闸的河水一样。
杨老太妃吓了一跳,“快扶你们夫人起来!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老大闯祸了?”
“不……求老祖宗……救救祥哥儿!”几个丫头将乔夫人架起一半,乔夫人能说出话了,甩开丫头,又跪在地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祥哥儿?他不是回镇宁府了,出什么事了?你别哭,好好说。”杨老太妃暗暗松了口气,听说是祥哥儿,心又提起来几寸,她这个大儿媳妇有多疼这个弟弟,她当然清楚得很。
“他病了……”乔夫人猛的抽泣了几声,抖着嘴唇说的又急又乱,“病的眼看活不成了,李姑娘说能治,举手之劳,老祖宗,求您发句话,让李姑娘救救祥哥儿!”
“你别急。”杨老太妃眉头微皱,李姑娘的事,她几乎都听说过,照这位李姑娘那些行事和人品,不会见死不救,这中间必有原因。“李姑娘医术好,医德更不差,举手之劳,她为什么不肯救治?总得有个缘由。”
“老祖宗,祥哥儿他……病在子孙根上。”
“得了脏病儿?”杨老太妃眉头皱紧了,乔夫人急忙摇头,“不是不是!也不知道怎么摔了一跤,正好伤在子孙根上,说是皮儿摔破了,受了惊,子孙根上邪气入侵,说也就是几副药,把子孙根缝几针就能好,老祖宗也知道,这往人皮上缝针的事,李姑娘最擅长,可祥哥儿伤哪儿不好,偏偏伤在子孙根上!老祖宗,求您发句话吧,虽说……她是姑娘家,可人命关天!”
杨老太妃心里将信将疑,李姑娘毕竟是女人家,治病治到要摆弄陌生男人子孙根,她要不肯救治,也有情可原,可老二跟她一起,他大嫂多疼那个弟弟,老二清楚得很,老二可不是一味拘泥礼数的人,会不会还有别的隐情?
“老祖宗!”乔夫人见杨老太妃沉吟不语,急的眼睛都红了,扑到地上咚咚磕头不已。
“这是干什么!快扶她起来!”杨老太妃被乔夫人这几声咚咚闷响的响头磕的又气又疼。
“老祖宗!求求您!您就发句话吧,再晚就来不及了!”乔夫人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
“你别哭了,李姑娘跟老二在一起,这样吧,我让人给老二捎个信,让他跟李姑娘说说。”杨老太妃斟酌道,祥哥儿再怎么不争气,也是一条人命,就捎个信给老二,他是个妥当的,若能救必定夫想办法救治,若不能救治,肯定有不能救治的缘由。
乔夫人眼瞧着送信的人打马出了王府,越想越不放心,又连打发了两三拨人往镇宁府传话。
京城,进了腊月,太上皇驾崩的悲伤早就散的一丝半点影子也没有了。
小许大帅大败北戎,凯旋回京、城门献俘,皇上大赦天下,年后就要开恩科,京城内外虽不至于张灯结彩,可那股子喜庆让人不由自主要笑出来。
入夜,一辆宽大的青绸围子大车从司马府出来,在十几个精壮护卫的簇拥下,直奔偏在禁中一角的观天台。
车子是如今的朝廷第一权臣、司马家新的当家人、小司马相公司马睿。
车子停下,护卫放好脚踏,小司马相公身上的紫貂斗蓬斜斜的搭在肩上,沿着窄小的楼梯,上了观天台。
观天台上,钦天监黄闪裹着件狼皮袍子,鼻子冻的通红,仰头看天,念念有词。
小司马相公站到他身边,也仰头望天,“今天天气不错。”
黄闪象是没听到他的话,或是压根不知道身边多了个人,只顾专心望天,掐着手指念念有词。
小司马相公神情淡然,也仰着头,专心看天。
“你来了。”黄闪总算念叨完了,猛打了个喷嚏,招呼小司马相公往旁边一间极小的半间屋进去。
屋子小的只能放得下两把椅子一只炭盆,小司马相公和黄闪坐下,小司马相公看着半边身子前倾到炭盆上烤火的黄闪问道:“今天的什么不寻常?”
“没有,哪能天天有不寻常,那还得了!”黄闪烤的舒服的哼哼了几声。
“李姑娘教天下人驱虫种痘,活人无数,她这不叫左右天下大势?怎么会没有她的星相?”
黄闪咽了口口水,“六公子,我跟你解释过好几回了,这真不叫左右天下大势,李神医要是能左右,那六公子你岂不是更能左右?我看了天相,跟你说了,你听了,那我这种,岂不是也要叫左右天下大势了?”
“太上皇驾崩那晚,群星璀璨的原因找到了?”
“没有。”黄闪没有的理直气壮。
小司马相公拿起火箸,慢慢拨着炭盆,“李姑娘快到太原城了。”黄闪往后靠在椅背上,将脚蹬在炭盆边上,烤着凉透的鞋底,袖着手,看着小司马相公。
“我很想见她一面。”小司马相公一粒粒拨着炭块,黄闪袖着手,看着他叹气。
“我那个爹上窜下跳,想让我那个蠢货弟弟在明年的恩科中谋个进士出身,哈!”小司马相公将火箸捅进炭盆,“还找御史弹劾我不孝不悌,还真有蠢货要替他出头,真让人恶心!”
第369章 苏家老人()
黄闪又叹了口气。
“我要是少荒唐几年就好了,这火坑早晚都得跳,当初要是早早就跳了,当初也不至于无能为力。”
黄闪仅仅听着,明白不明白都一句话不问、一句话不接。
“闵大兜了个大圈子,往太原府去了,太原府有什么好?你说,他是去投奔李姑娘,还是投奔陆离?”小司马相公想到哪儿说到哪儿。黄闪慢慢烤着手,一句话不说。
“我不想去太原府,我讨厌太原府,我就想见见她。”小司马相公一下下捅着炭盆,“天上怎么会没有她的星象呢?你没看看天医星?”
“天医星好好的挂在天上,几十年如一日。”黄闪总算说了句话。
“人生真是寂寞如这星空。”透过开了几寸的窗户缝,小司马相公看着外面密实璀璨的星空,这星空就跟京城一样,热闹极了,却跟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
“爷想打一仗,把梁地打个稀巴烂!”小司马相公站起来,黄闪仰头看着他,“梁王爷将星明亮,正鸿运当头,不宜和梁地打仗。”
“那就把赵国打个稀巴烂!”小司马相公极其不负责任的说了一句,站起来就往外走,落在椅子上的貂皮斗蓬眼看要滑到炭盆上,黄闪急忙抱起斗蓬,跟上小司马相公,抖开斗蓬,披一下没披上,再披一下,再披一下……一直跟在观星台下也没能披上,将斗蓬交给了等在台下的小厮。
太原城另一处不亚于梁王府的府邸里,林夫人和苏四小姐迎在二门里,苏三爷恭敬的扶着辆低调奢华的大车,一溜小跑进来,车子停下,苏三爷紧几步上前,打起帘子。
苏三爷和苏四小姐的父亲苏老爷板着脸下了车,苏老爷的大车后面,还跟着辆青绸围子小车,苏老爷站住,看向苏四小姐,示意小车,“去,把随嬷嬷扶下来。”
苏四小姐忙看向林夫人,林夫人冲她使了个眼色,苏四小姐垂下眼帘,摇摇曳曳走到小车跟前,随嬷嬷已经从车里下来,冲苏四小姐曲膝见礼,“有些年没见四小姐,四小姐这气度越来越好了
“随嬷嬷好。”苏四小姐浅浅一曲膝还了半礼。随嬷嬷紧几步上前,恭恭敬敬和林夫人见礼,林夫人先扫了苏老爷一眼,“多年不见,嬷嬷一点儿也不见老,往后,有嬷嬷教导四姐儿,老爷就能放心了。”
随嬷嬷低眉顺目,垂手答是,苏老爷斜着林夫人,似有似无的冷哼了一声。
“王爷什么时候进太原城?有确切的信儿没有?”苏老爷看向苏三爷,苏三爷身子一矮,“说是祭灶前肯定能回来。”
“你也不小了,怎么一点长进也没有?”苏老爷看起来极其不满意,“什么叫祭灶前能回来,今天是祭灶前,腊月二十二也是祭灶前,到底哪一天?”
“他们没说哪一天,就说祭灶前。”苏三爷一脸委屈,他问了不只一个人,都说的是祭灶前,说是王爷亲口说的,阿爹竟然还要怪罪他,他跟阿娘不和,拿他出什么气啊!
苏三爷更生气了,“蠢货!王爷哪一天从镇宁府启程的,如今走到了哪里,一天走多少路,你算一算不就知道哪一天能到太原城了?你就不知道自己动动心眼?非得人家把现成的送到你面前?”
“三哥儿能打听到这些,已经不容易了,他长这么大,哪得过什么教导?谁教导过他?他跟没爹的孩子有什么分别?你倒要教训他!”苏老爷对苏三爷的指责,让林夫人委屈满腹、愤懑异常,忍不住出言讥讽。
苏老爷斜着林夫人,目光如刀。随嬷嬷轻轻推了推恨恨瞪着苏老爷的苏四小姐,“四小姐,外头冷,冻着夫人可不得了。”
苏四小姐顿了顿,上前挽住林夫人,“阿娘,您别生气,我和三哥都长大了,往后好好孝敬您。”
随嬷嬷嘴角抽了抽,看样子这位四小姐的眼光脾气,和夫人如出一辙,唉,当初真不该心一软答应了。
一进月亮门,林夫人和苏老爷一个往左转,一个往右转,苏三爷呆了片刻,往左边跟了几步,站住,又往右边跑了几步,再站住,几个来回,林夫人和苏老爷都走没影儿了。
随嬷嬷瞄着苏四小姐,苏四小姐径自往自己院里回去了,随嬷嬷紧几步跟上,暗暗又叹了口气。
苏四小姐在炕上坐了,捏着杯子喝了半杯茶,用帕子拭了拭嘴角,看着垂手站在炕前的随嬷嬷问道:“阿爹总说你怎么怎么不得了,那你说说,怎么除掉姓李的那个小贱人。”
“四小姐,李兮医术冠绝天下,要不是她,朔方城和军中必定天花泛滥,不知道得死多少人,如今她正是誉满天下的时候,可除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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