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成此地时常有书生昏迷的原因,竟是鬼魅。
这三天里方士也曾拜访过几个曾经昏迷的书生,只是那些书生除了夜里一阵钟鸣声之外,竟是没了之后的任何记忆。
方士惊异,却也无可奈何。
从那些人身上根本寻不到任何有用的消息。
思忖了好一会儿,便有了去澹台书院寻找过去典籍的念头。
从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虽说儒门与佛门之间的事情与他没有多大关系,但好歹也算是半个儒门弟子,对过去的事情总有一些兴趣。
再加上这三天来夜里总是能与那老僧相遇。
不知为何老僧无法对他造成任何伤害,每次都被一种紫色流光阻挡,却依旧重复着相同的话语,一遍遍的呢喃声让他无法安心入眠。
无奈之下,方士决定探寻那一年发生的事情。
就算寻不到任何线索来解决那老僧所谓的心结,起码先这三个月将那老僧唬住,莫要他再接着打扰便好。
三个月后便是小考,决定了有多少人能够获得离开澹州的资格。
这期间绝对不容许有任何差错。
至于小考之后,便是离开了澹州,到时候哪里还管着找此地鬼魅作祟。
所以就在昨夜,他与老僧说了会去向那些儒门弟子讨一个说法。
这些天就会给他一个交代。
虽然是为了自保做出的承诺,起码表面上要做得好一些。
“高兄,我出去一趟。这段时日就安心在此处休息。”方士欲走,却被高升叫住。
“方兄莫急啊,反正这些时日也没什么要紧功课,不如就留在这里休息一段时日。”
那脸上带着焦急之色,时不时看着四周。
模样却是觉得有些好笑。
再看他手中仅仅攥着的被褥,方士却是心中了然。
“莫非高兄怕了?”
“我高升行得正做得直,有什么好怕的!”
高升不免辩驳,但眼中一丝慌乱还是未变。
方士不禁苦笑。
“高兄那夜神勇,却为何如今这幅小家子模样。”
“都说了我剑术超绝,斩杀那等妖邪绝对不是难事。”高升小声嘀咕着,却是渐渐低下头,最终竟是直接躺在床上,颇有颓然之势,“不过剑术再高绝又能如何,还不是被那妖邪坑了一道。”
或许……只是学艺不精呢?
方士心中暗道。
不知那老僧是如何被斩下一条手臂,但在方士看来,那等剑法实在是粗糙。
不过是毫无章法的挥砍而已。
“说起来高兄究竟是什么身份,居然还会这等奇门异术。”
“都说了是做生意。”
高升两眼微眯,似乎早就猜到了方士会问这个问题。
“方兄就不必多问了,权当作是在下钱多得没处花,什么本事都学到了一些吧。”
“原来如此……”
既然对方没有多说,方士也不好意思继续追问下去。
不过却也已经走到了房门口。
“既然高兄不便多说,那此事便到此为止了。在下外头还有点事情,就不在这里多留了,那碗药记得全喝了,给你喂三天药可不容易……”
言罢,身形已经消失在门后不见了踪影。
高升侧身看了一眼边上的托盘,他总觉得这房间里少了些什么。
但第一个想起来的却是如今正一个人待在此处。
将床边贴着的青锋紧紧攥着,双手有些颤抖,周通眼中却是显露出前所未有的凝重。
“方兄你也忒不厚道了,不是说好了一起翘了先生的课,怎的跑得那么勤快……”
“该死的,现在只有我一人……老妖物可千万别在这时候来找我……”
……
“记载了我澹州这千年来发生的大小事情的典籍吗?虽说有州牧志这种记录用的书籍,但此物向来在州牧那边放着……也不知道我书院里有没有。”老先生咳嗽几声,将喉间的梗塞之物咽下。
一双浑浊的眼睛注视着面前的年轻人。
两人就在柳树下的石桌边。
老先生坐着,手里端着一碗茶水,面前摆放着一卷翻了一半的书卷。
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水。
而年轻人站在老先生的身侧,满脸恭敬之色。
在他的手里提着一个托盘,托盘上还放着古朴的陶瓷茶壶。
眼看着老先生手中茶水已经喝了一小半,连忙为其斟满七分茶水。
“不错,如今你这种还知道如此礼仪的年轻人不多了啊……”
老先生见状,面色微微缓和,点了点头。
“斟茶要斟七分,多出一些少了一点都不行,记得这书院里可是没教过的,不知小子是何地人?家教定是很严吧。”
“家人早已不在了,前些年住在衡山。”年轻人苦笑一声,却见老先生挥手,便将托盘放在石桌上。
“衡山?呵呵……那可是个好地方,人杰地灵……虽说边远之地,但出了你这个才子,倒也是那地方的福气。”
“先生过誉。”
“不过那典籍……”老先生总算回到了正题,“若是不介意花费一些经历的话,可以去我书院的书库里寻找一番。虽说比不上上京的八景书院典籍数量,但好歹也尽可能搜罗了绝大多数的珍藏,州牧志也许有誊写过。”
“多谢先生指点。”年轻人拱手行礼,眼中流露出一丝喜意。
“说起来,三个月便是小考。切记莫要在琐碎事物上花太多心思了。”
老先生好心提点。
那年轻人也恭敬回应。
“学生谨记。”
“小子名讳不知……”
“方士,字尘仙。”
“家父怕是将一心都花在求仙问道这等荒唐之事上了,竟是为你起了这么个荒唐的名字。”老先生语气略有不善,颇有责备之意。
“先生还是莫要再说此话了。”
“呵呵……倒是老朽唐突,不管如何那也是家父起的名字,不过你小子也别入了歧途,明白否?那夜诗会你说的一番话很好,老朽很看好你。”
年轻人最后拱手,离开了柳树稀疏的树荫。
虽然提及自己的父亲让他有些心中不愉,但也不得不承认,那的确是一个误入歧途的人。
但方士心里也清楚,这都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生在那个家里,名字也是他们起的。
既然如此,自然要背负这一切活下来。
随着面前景物渐渐变幻,心中的想法也变得暗淡。
这些年来他早已习惯了,一次次想起曾经的家,一次次地将那些回忆忘记。
“书阁……便是此地了。”
“也不知道是否有我要找的东西。”
并没有辜负“书阁”二字。
这是一座三层小楼,外面看去也不过是普通的黑瓦白墙,里面却立着丈高的书架。
书架的每一层都排满了书籍。
还有几根锦带从天花板垂下,每一根锦带也全都系了书籍。
只隐约看见最深处有一道阶梯通往第二层。
虽然不知道里面是否有那本州牧志,也无从知晓州牧志里是否就记载了过去的事情。
但只要寻找,总是有希望的。
一步迈入其中,便闻一股刺鼻气味。
这里的书籍放了许久,甚至数量还越来越多。
墨水气息夹杂着一些腐气,让他心中甚至后悔起来。
为何要来此地受罪。
或许在整个澹州寻找一番,能在其他地方找到线索也说不定。
虽然这般想着,但既然已经站在了此处,就这般什么也不做便离开心里也不好受。
犹豫片刻,还是朝着书阁深处走去。
随手从边上书架拿起一本书,便见枯槁的书面上写着四字:义经详注。
只是一本对义经的注解。
粗略看了一些正文内容,便将书放回原处。
虽说上面的一些内容颇为有意思,但今日却不是为了看这些书而来。
再次往里走了一会儿,又是抽出一本书。
“看上去比上本书还要旧啊……”
这本书封面甚至都有些破损,颇有触碰就会碎一地的意思。
封面上的书名也辨认不清。
心怀期待打开书页。
却又迅速合上。
方士面颊绯红。
他实在是想不到居然在澹台书院的书阁里还有如此书籍。
“老先生说得对,不愧是尽可能收录了所有书籍的地方……”
他对是否能在此处寻到有帮助的书籍产生了困惑。
这般想着,却是又悄悄打开那本书,再次看了几眼。
四下打量一番,确定没人之后,悄然将其放回原处。
就连平缓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此等污秽之物,当真害人不浅……”
“也不知道此地的书籍能否借出……”
看书的目的渐渐变得模糊。
随着时间的推移,方士也开始在此地闲逛起来。
忽然心念一动,便抽出最靠近他的一本书。
而他也逐渐明白过来,这第一层的书籍大多不拘一格,从经书注解到市井小说,甚至是房中秘术都有,虽然有很多都经历许多年岁,但终究不是他要找的。
甚至有些书让他有一种将其销毁的冲动。
好在一层暂时没有人,就算他闹出再大动静也没有人注意。
就在他打算朝着二层走去的时候,却听见从前往书阁二楼阶梯的方向传来脚步声。
清脆的脚步声,伴随着熟悉的银铃晃动声响。
出现在方士面前的,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女。
一袭白裙,披着黄衫。
少女的手里拿着一本书,随意地抬起头,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清脆的声音响起。
“还以为是谁在下面那般喧哗,这不是那晚的变态嘛。”
“姑娘还是别这样称呼在下……在下姓方。”
“那……姓方的变态?”
方士将包扎得精致的纸袋拿在少女面前晃了晃。
里面装了些小食,平日里是他拿来解馋之用,也算是预防突然遇见那少女准备之物。
“这里面是一点小小的礼物……”
“方兄果然上道。”
少女两眼眯成两道月牙,不急不缓地走到方士面前,接过小纸袋。
第34章 佛门旧事,那时雨()
书阁二层与一层布置并没有两样。
而在书阁二层却也不如一层那般寂寞。
虽然依旧是安静,但也可见一些拿着书的书生或先生。
只是他们或者沉迷于各自手中书中难以自拔,或者直接靠在一边休憩。
根本没有人注意到方士的存在。
走在前方的少女忽然转身,面对着方士笑着说道。
“在这里可不能和下面一样喧哗了啊方兄。”
“自然不会打搅了别人。”
方士同样压低了声音说着。
只是话音刚落,却忽觉几道视线落在他身上。
顺着视线的方向看去,却见有几个面生的书生正眉头紧皱地瞪着他。
方士赶紧将头地下。
没有继续再说一个字。
倒是走在他面前的少女一直压着声音说个不停。
“说起来方兄来这里是为了寻什么书?不用客气直接来问我就是,这书院就是我家,这里的每一本书我基本都看过,说不定能给你寻到也说不定。”
少女一直以书院住客自称。
直到现在不必说她的家人,就连她本人名字都未曾问道。
每一次方士想要提及,都被她巧妙地回避了。
终于方士也放弃了问她家事的念头。
转而问及是否有记载百年前事情的典籍。
“那种东西可不在这一层,跟我上三层吧。”
少女只是如此说着,便没有继续多言。
在她的带领下,方士终于来到了书阁第三层。
这一层却和一层一样,粗看之下并没有一人。
甚至少女的声音也变得响亮了许多。
不再有顾忌。
“书阁一层不过是杂书,里面什么都有……当然你要找的东西一层里也有,不过要找到它们也需要很多时间,天知道那几个小老头把书丢到哪个角落里去了。”如此说着,少女的语气里似乎还颇为怨怼。
“二层是你们这些书呆子最喜欢的地方了,什么四书五经的典籍,还有各种注解。真不知道你们怎么对那种就算一代代研究下去也研究不出个花来的东西那么感兴趣。”
“这个……姑娘说得是。”
方士心里不禁苦笑。
他不知道别人如何打算,他原本也不过是想求一个未来而已。
“三层是一些地方志,就连被你们列为禁书的地方志也有保存。偏偏我觉得这里应该是来人最多的,但谁知道半天寻不到一个人。”正说着,却是将手中的书合上,放到一边的书架上。
“以史为鉴,无论是修身还是治天下都不过简单之事,真看不懂你们……不过方兄愿意来此观览书籍倒是难得,还以为会在一层逗留许久,没想到那么快就上来了,所以方兄想寻的是哪本?”
“没想到你年纪不大,懂的却也不少。”
“都说了此地是我家,这里的一切就没有我不知道的。”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面前少女看着他的眼神有些怪异。
方士自认为并没有做任何逾矩之事。
并没有太在意,直接问道:“姑娘可知晓郊外古刹曾经并没有供奉月天司?”
“知道。”少女的回答让方士惊讶,但仔细想来却又合情合理。
她自己都说过,凡是在此地之物就没有她不知道的。
“周天寺,名字取自帝经,此乃儒门大圣教育帝王时所用书籍。但周天寺在过去却并非供奉月天司……相关的书籍都在这里,若是还有什么不懂的就自动略过,没别的事情就莫要来烦我。”
将方士引到一座书架前,少女便离开了。
并没有再与方士多说一句话的意思。
唯独完全消失在视线之前,轻哼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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