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这扮相，杜决目瞪口呆，脑袋一歪轻声道：“真人，难道这位真是白痴？”
相隔数丈，开门那人居然听见了，他抬头看向杜决，脸上神色好似有些木讷：“当年是有很多人这么叫我……不过我叫百尺，取‘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之义。”
卜川哼哼两声：“小子，百尺可是贫道最为得意的弟子，这次为了你，他可是出了大力！”
杜决见闹了笑话，难得的脸上一红，向百尺拱手一礼：“小子谢过……百尺大哥了。”
百尺也不回答，转身进了屋，杜决一愣：“真人，他？”
卜川嘿嘿一笑：“他就这性子，不喜跟人说话。进屋吧，贫道也想看看这法子能不能成。”
“什么？”
杜决愕然：“原来你也没底？”
卜川老脸一红，却哼了一声：“若不是贫道有些道行，百尺又精研道法，怎能将残缺功法补全？而且如此吃力不讨好的法子，又有谁舍得去试？”
卜川和百尺找到的残缺功法，名为“聚元”，乃一上古大能所创，可让身无仙根之人强行聚出真元，借此修炼。
“吾虽寿元绵长，然爱妻身无仙根，怎舍生死两茫？穷十年之功，聚元终成，虽只可修至凝气上境，亦可相伴百载，甚慰。”
杜决一愣，将手中残破的古卷放下，咂了咂嘴：“想不到这大能还是个情种……对了，这东西怎么得来的？如果功法有用，没有仙根的弟子岂不是都可以修道了？”
百尺在摆弄一方法阵，头也不抬说道：“是我在山上挖出来的，师父不来问我都忘了。这山上埋了好多古时修士，据说师祖就是得了此间所遗功法，才得以入道，此后才有玄一门……也不知发生了什么，那些修士竟差不多同时死去。”
杜决脑中一闪……“余一怒而起，屠灭此间道门。”
原来如此，看来这些人就是那位前辈当年杀的了。
而玄一门已经创派三千多年，那道门伐冥一事岂不是更为久远？
“小子，你以为这聚元阵谁都用得起？”
卜川一声冷哼打断了杜决的思绪。
“这功法需耗费灵宝尚且不说，就算聚元成功，最多也只能修至凝气上境。相比耗费和收益，哪门哪派舍得用此功法？一些门派说不定连灵宝都没见过！还不如多收几个弟子来的容易。若不是若离丫头承了你的情……哼！对了小子，你想修何属真元？”
杜决又是一愣：“这……这还能选？”
卜川点了点头，面带神往：“不得不服这位无名大能，创出如此逆天的功法不说，还可自行择取属性……”
杜决暗喜，却眉头一皱“思忖”道：“水属太柔、火属太烈，木属好像打架不厉害，土属虽强，却偏向防御……就金属吧。杀伐凌厉，正和我意！”
卜川真人的竹楼中也有一些道门典籍，闲来无事，杜决也曾翻看过一些。
“呸呸呸，真不该多嘴一问。我怎忘了你是个心狠手辣的小子……”卜川真人眼睛一瞪：“贫道只有水属灵宝，元清那边说不得有火属的，金属却是没有。”
杜决灵机一动：“真人，你不是说东流峰还得向我表示一下歉意吗？小爷差点就死了，人命关天，要一件金属灵宝不过分吧？”
卜川一拍额头：“对呀，怎忘了这档子事？那成，你和百尺先等等。嗯，这等事还是元清拿手，得去叫上他……”
第八十三章 百尺（）
卜川真人驾云而去，百尺好似已经将法阵建好，也不和杜决说话，起身便去了里屋。
杜决本就对这卜川老头“最为得意的弟子”好奇不已，见百尺没关门，他走到门边一看，里屋地上散满了纸张，纸上满是鬼画桃符，蓬头垢面的百尺正皱着眉头，手拿毛笔悬在一张纸上，过了许久才落下一笔，将一道符纹的纹路稍作修改。
“百尺大哥，这是在干嘛？”
杜决好奇一问。
百尺却头也不抬，一边伸指沿着纸上符纹游走，一边淡淡道：“研究道法。”
见百尺全神贯注，杜决也不好打扰，悻悻走了出去，哼哼两声：“一个在纳新院当厨子，一个在坟场做白痴……卜川老头的徒弟还真有意思。”
正在杜决腹诽间，一朵青云疾飞而来，还传来苦岩的大喊：“师兄，师父和杜决在不在？”
杜决一愣，暗道还真不能背后说人坏话，但苦岩显然比百尺这个闷罐子强太多，至少在一起不会那么无聊。
他连忙挥手大喊：“苦岩大哥，你找我？”
风声一啸，苦岩按落云头，好像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老弟，原来你在这里。”
说完他左右一看，低声道：“师父呢？上次那酒的事……没事吧？”
杜决恨恨道：“怎么没事？我差点被老头打死！还有你，抱了酒就走，这么久也不来看我，我可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嘴里都淡出鸟来了。”
苦岩笑道：“这不是忙吗？纳新院的弟子修炼一苦，吃得就多……是哥哥不对，来，我给你带了吃的。对了，师父去哪了？”
见苦岩翻手摸出一个食盒，杜决眼放绿光，一把夺了过来，揭开一看，烧鸡、腊肉笋片、油淋青菜，还有一个烧得晶莹剔透的蹄髈，他口水“唰”地流了出来，直接上手，抓起就往嘴里塞，又见百尺也不出来看苦岩，他含混道：“老头东流峰要账去了，还叫了元清老头一起……嗯，好吃，这才是人过的日子！对了，百尺大哥怎么回事？他好像……脑子不怎么好使。”
苦岩咧嘴一笑：“你说百尺师兄？他怎会脑子不好？他是大智若愚……”
原来这百尺入了玄一门后，虽身有仙根，凝气有成却足足花了三年，待他修至凝气中境，又过去十二年，与他一起入门的莫不是修入了凝气上境。
修道一途锻体为基，凝气有成为入门，称为凝气下境，还有中上两境。凝气之上，则为苦海，同分上中下三境。
待苦海上境圆满，便可证道飞升、荣登仙界。
杜决虽身无仙根，却对道门境界也了解了一些，呐呐道：“这百尺师兄……还真是够慢的。”
据他从竹楼典籍得知，锻体大成身有仙根的弟子，一般来说凝气有成短则数月，多则年余，像百尺这般修个凝气下境都要三年的，可谓少之又少。
苦岩笑道：“可不是吗？他为人又木讷，当时门中许多人都叫他白痴。但他自凝气中境修入苦海，却只用了十年。当年嘲笑他的人，一个个还摸不到苦海门径……而且百尺师兄又痴于道法研究，渐渐在门中有了‘道痴’之名。”
杜决一听，顿时愕然。
正如世间武人受资质所限、少有人能入先天一般，道门中人要修至苦海，可谓难之又难，就算能修入苦海，哪一个不是历经数十载苦修？
他嘴里含着根骨头，呆呆回头看了一眼，呐呐道：“原来百尺大哥这么厉害。”
苦岩却一愣：“对了，我找你有事的……”
苦岩将今日纳新院发生的事一说，杜决顿时大怒，“呸”了一声吐出嘴里骨头，咬牙道：“泽洋？那小子敢如此对小爷兄弟，小爷饶不了他！苦岩大哥，赵元这小子对我还算不错，有你照看我就放心了。”
说完，杜决又说了聚元阵一事，苦岩也是高兴不已，点头道：“我就说师父有办法吧……”
就在这时，一阵恶风卷来，伴着一阵粗豪大笑：“哈哈哈……要账这种事，还得道爷出马。你看，天风那小白脸脸都黑了，却屁都不敢放一个。”
大笑间恶风一散，两个身影现了出来。
元清得意不已，卜川却一脸苦笑：“一把年纪了，还记着当年的事……又有谁像你这般强闯东流峰库房？这哪里是讨说法？分明就是明抢。”
元清笑道：“没理道爷都要坑他一下，更何况有理？道爷抢他他又敢如何？咦，吃上了？”
见杜决嘴里叼着块烧鸡看了过来，元清一愣。
苦岩连忙上前一礼：“师父，元清师叔。”
元清摆了摆手，又见杜决恶狠狠瞪着他，他也眼睛一横：“小子，对道爷不满？”
“你说呢？”
杜决一边撕着烧鸡，眼睛一翻：“要不是小爷拼死相救，你还能见到若离？却不想跟你来了这玄一门，小爷生生坐了一个多月的监牢。”
元清哼了一声：“师兄早就给我家若离批算过，她一生福大命大。就是没你小子她也不会有事，不然妖军攻城我会放心她随便逛？”
说到这里元清看了看那破屋，咧嘴一笑：“小子，你就知足吧。师兄没让你跟百尺住一起就算不错了。还有，要不是道爷出马，能取来金属灵宝？”
杜决撇嘴道：“又不是小爷叫你去的。”
“你……”
元清大怒，抬手抓向杜决，卜川一声冷哼：“正事要紧，都进屋。”
元清这才悻悻住手，却狠狠瞪了杜决一眼。
见元清果然怕卜川，杜决自然不会示弱，两人大眼瞪小眼进了百尺的破屋，却听卜川真人一声惊呼：“百尺，你这是在做什么？”
杜决一看，百尺正在建好的法阵上忙活，他头也不抬道：“弟子突然灵光一现，一番演算后觉得此法还有待改进。”
“什么？”
卜川眉头一皱：“如何改进？说来听听。”
百尺一指他改动的法阵一角：“师父您看，这位前辈虽别出心裁，却似乎遗漏了五行相生。杜决要凝聚金属真元，自当以土属辅助，如此一来，杜决日后所成说不定不仅限于凝气上境。”
“当真？”
不仅卜川，就连元清也隐有惊喜。
百尺又道：“若是弟子演算无误，也无需土属灵宝，辅助而已，只需足够土属真元注入法阵即可。咦，师弟什么时候来的？正好，有苦岩在足矣。”
第八十四章 正名（）
百尺虽是卜川真人的弟子，却青出于蓝，于道法钻研上已高出卜川真人不少，不愧有“道痴”之名。
见卜川老头一脸认真听着百尺拆分讲解聚元阵，杜决却腹诽不已。
这聚元阵功法本就是残缺的，虽被卜川和百尺补全，补得对不对还不得而知。现在百尺又要改动……到底靠不靠谱？
不过他已经逆散出了金属真元，只需找个由头“正名”，就算法阵本身无用，结果自然也是皆大欢喜。
“哈哈哈……原来如此。不错，简直就是神来之笔！”
卜川抚须大笑，看着百尺满是欣慰，又看向杜决：“小子，你还真是造化不浅……还不入阵？”
杜决走进法阵，愣道：“要怎么做？”
“此法乃无中生有，本就是为身无真元之人所创，所以你无需动作，凝神静气盘坐阵中即可。”
百尺一边说，一边看向苦岩：“待会随我口令注入真元，切记你乃相生辅助，不得争锋。”
苦岩嘿嘿一笑，点了点头。
见杜决已盘腿坐好，百尺又一伸手，元清取出一个玉盒丢了过去：“便宜这小子了。师兄，这法阵已是耗费不菲，再搭上一件灵宝……值不值当？”
他自然看见法阵中镶嵌了数颗元晶，色泽醇厚，非同凡品。
卜川看向已经闭目凝神的杜决，三角眼中精芒一闪，呵呵一笑：“他可是若离的贵人。就算不值，也算咱们的一番心意。”
元清这才哼哼两声，不再说话，退后几步看卜川师徒施为。
“启！”
卜川神色肃然，剑指在空中勾勒出启阵符纹，一声断喝，真元凝就的符纹化为一道光华射入阵中。
“嗡……”
轻响中，镌刻在地上的繁复符纹瞬间亮起，镶嵌期间的一颗颗元晶光芒大盛，竟然浮空而起，围着正中的杜决缓缓旋转。
只是那些元晶飞得歪歪扭扭，有几颗差点撞在一起，显然极不稳定，卜川心中一紧看向百尺。
百尺也是一脸凝重，托着玉盒眉头紧皱，口中念念有词，突然一声大喝：“疾！”
一道凌厉白芒自玉盒中弹出，方向一转想要逃走，却被无形大力硬生生拽入阵中，又如电般钻入一颗浮空元晶，随后在相邻的元晶间闪烁游走。
这白芒便是金属灵宝了，也不知何物所化。
那些元晶又是一阵剧烈抖动，色泽逐渐黯淡，之后却随着白芒的游走渐渐透出白光，飞行轨迹也稳定下来，画出玄奥莫名的轨迹围着杜决绕动。
“苦岩，三分真元，一刻内依次注入四十九颗元晶！”
百尺又一声大喊，苦岩神色一凛，抬手打出真元，那真元一入法阵便现出黄色光华，投入一颗浮空元晶。
但白光一闪，那道白芒瞬间闪入这颗元晶，一股凌厉气息传来，苦岩注入的真元便消弭无形。
苦岩咧嘴一笑：“这家伙，有点意思。”
他正要加上几分力道，百尺连忙疾呼：“如此便可，下一颗！”
苦岩这才想起百尺的告诫，凝神静气，依次将真元注入那些元晶，而那道白芒也紧追不舍，将苦岩注入的真元一一驱散。
见卜川好似闲了下来，元清好奇道：“师兄，为何会这样？”
卜川捻须一笑：“元晶乃天地元气所化，虽不及灵宝，却是有灵之宝最喜之物，自然不容有外来气息沾染。如此一来，一则灵宝依轨迹而动，契合法阵将其金属灵元散出。二则，比之原先的强力镇压灵宝，此法温和许多……百尺于道法钻研又精进了。”
元清强则强亦，什么丹道符咒法阵却从未深研，他听得似懂非懂，点了点头咂嘴道：“若是你们能将此法阵简化一番，无需用上这些珍贵宝物的话，实乃道门之福。”
卜川摇头道：“道之一途本就逆天，此法更是逆之又逆。百尺虽能将其稍作调整，也是有法在先、有源所依，将其简化谈何容易？”
两人说话间，苦岩已经分三次注入了三分真元，隐有疲态，法阵中那些浮空元晶已经全数散出柔和白芒，在空中缓缓牵出道道光华，瑰丽绚烂。
而那金属灵宝却再无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