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打量那女子,只见她个儿高佻,身材稍略瘦削,一头秀发半遮着一张极其清秀可人的脸,目光明丽如秋水,脸色绯红,笑影含羞,步轻盈如扶风弱柳。
待她摆完果品,转身离开时朝客人道个礼,那声音竟如吐珠落玉般。
李世民又暗叹道:“民间竟有如此绝色女子!”
那老者仿佛看出了眉目,微笑道:“小女小名小倩,年方十六,自幼读得些诗文,琴棋书画略知一二,却未曾出过远门,未见过世面,少知礼节。,二位客官少怪。”
李世民一听知此女是个才女,便有心一试。遂转头朝那瘦个子文士道:“我看少兄倒是饱学之士,主家既有如此才女,何不吟些诗对,以怡茶兴?”
瘦个子文士道:“也好,贵小姐既知琴艺,何不弹来一曲,也让我等长了见识,老先生可愿贵小姐趁此雅兴否?”
那老者道:“俩位客官既有雅兴,也好,也好,老翁倒是多年未曾得此雅致之乐了。”
遂唤家人又把小女唤了出来。
不一会,只见那女子抱一瑶琴款步至堂中行礼,坐定,抿嘴一笑道:“小女素不善诗文,更无能和俩位官人和阳春白雪,近日作得词曲一首,弹与俩位官人听听,只怕羞拙,难娱雅兴的,二位官人莫笑话便是。”
说完,遂让侍女架了琴台,曳裙款坐,纤纤玉指轻轻弹起。那琴声先如燕莺之语,渐渐又如流泉落玉之音,座中之人顿觉如临蓬莱之境。那女子亦随琴声莺声而歌曰:
镜里韶华,把不住菱花几时瘦。梦里青春,留不住年华渐逝鬓染霜。着布衣,扎红绳,将就这百姓女儿面貌,戴玉冠,披凤袄,威赫赫,金灿灿,颂的是皇朝擎天公主娇。却纵然是富贵荣华,贫贱凄楚,都恰似青山悠悠,架不住绿水东流。倒念是儿女情长,却不论徒有功名,堆金积玉,绳枢瓦灶,都只在这人世间履一遭。
那女子一边弹一边唱,那琴声清丽婉约,歌声悠怨动人,李世民暗思道:“这女子不仅美丽绝伦,且能歌能弹,才貌双绝,宫里这般人才难得,倒是这平民百姓间不乏佳丽。”
只听一曲弹终,坐客击掌,那女子便款身而起,只道声谢,便要收琴走开,那文士却道:“姑娘且留步,鄙人有一诗相赠,不知姑娘肯纳否?”
那女子听了,只微笑道:“客官只管吟来便是。”
那文士诡秘一笑,遂吟道:
小家碧玉出天然,
才貌双绝赛貂婵。
嫣然一笑倾人国,
再笑恐能绝人寰。
那女子听了,只嗔一眼那文士,不假思索吟道:
无端书生弄是非,
胡言乱语欲何为?
不向秋闱求功业,
专作抚花弄月诗。
姑娘吟罢,又嫣然一笑,欲抱瑶琴离开,李世民却止住道:“姑娘天分慧颖,既来诗兴,何不也和鄙人和一首。那姑娘亦笑道:“客官不妨吟来。”李世民稍思片刻,吟道:
云裁衣裳花想容,
春风燕柳惜情同。
别因野巷小倩女,
无颜嫁入玉皇宫。
小倩姑娘听吧,先是朝李世民嗔了一眼,心想这人好生无礼,难道本姑娘真就无颜嫁出?这不就成了寻不了婆家没人要的了?
正想发作,也要吟诗痛骂这李世民,却忽觉得自己好像理解错了诗意了,这“别因”二字不是带有疑问之意吗?既是带有疑问之意,那后一句“无颜嫁入玉皇宫”的本意应是“怎么说就没有颜面嫁入玉皇宫呢”之意了。更兼前两句诗,情调温和,天上人间同情之惜,别无他异,这老百姓家的闺女为何就不能嫁入皇宫呢?
又细思,这“玉皇宫”实为假借之义,实为皇宫之意,想到这一层意思,小倩姑娘不禁暗暗吃惊,心想:难道此人是宫中贵族人物?
又偷偷打量那李世民一眼,见那李世民龙眉凤目,两耳垂肩,气宇轩昂,眉宇间仿有一股隐龙之气,遂暗思道:“此人必是皇族中人。”便计上心来,想要揶揄一番,旋即朝那李世民瞟了一眼,微笑吟道:
碧桃银杏不同枝。天地遥遥未有期。若是龙生多情种,莫向人间惹是非。
李世民一听,知此女独具慧眼,虽居野巷,其聪明灵慧,与宫中才女比之有过之而无不及。正赞叹时,小倩姑娘已抱琴辞礼而去。李世民只觉茫然,又想自己身份已露,不宜久留,遂也起身告辞出门而去。
李世民回到承乾殿,刚入厅坐下,侍女正端了茶来,便有家丁传报齐王府早送来了请柬,说是为孩子做生日,只自家人庆贺。
李世民纳闷,齐王府为孩子做生日,为何这般别出心裁,下柬请他这长辈?这其中必有蹊跷。
去还是不去呢?齐王狼虎之心早现,去则怕中他陷阱,不去又作何推托?李世民感到为难,一时拿不定主意,遂让家侍把房玄龄唤来商议。
那房玄龄说道:“齐王此举反常,他若先有预谋,秦王此去必凶多吉少。依鄙人看,仍是不赴宴为上策,况且长辈为晚辈祝寿不合情理,秦王可托人送些礼物,略表心意便足够了。”
李世民听了点了点头,第二天一早,秦府派家丁给齐府送礼,李世民想总算能推搪过去了,遂于院中和房玄龄下棋。
近午时分,家丁飞奔来报道:“殿下,齐王府上热闹非凡,连皇上和俩位娘娘都来了。”
李世民一听不觉心里一惊,想道:“不好了,这便推搪不过去了。”
遂问房玄龄道:“这下如何是好?”
房玄龄沉吟半晌,说道:“看来齐王确有预谋,他把皇上都请来了,就是逼着秦王你非赴这宴不可,既然如此,秦王你就不能不去,可有皇上在场,齐王不敢动刀兵,但唯恐其酒里下毒,秦王在酒席上可推说身体不适,千万不要沾酒,不吃任何东西,侍机及早抽身离开。”
李世民心想,也只有如此,遂换了一身青衣黄龙袍,腰里暗别一把短剑,外套一件月白貂皮夹袄,只带两名扮作侍人的侍卫,信步朝齐府去。
第一0八章 隐杀机齐府庆儿宴()
齐王府的礼仪已毕,客人早已入席。李世民离齐王府还有百来步,早有家丁通报李元吉。
那时元吉和太子正侍侯着李渊同一桌吃饭。那时李渊和窦氏坐在上首,张婕妤和尹德妃靠一旁坐着,太子、太子妃,元吉、齐王妃依次坐着。
李渊吃了一回饭,不见李世民,便显得不高兴道:“世民这孩子乍不来?这不就是给小辈做生日吗?朕这老头都不怕屈尊,自家人有啥架子放不下?平常一家人就难得机会聚着吃顿饭,这倒好,就派下人送礼,自个倒不过来。”
说着,又转元吉道:“你倒是再让人请他没有,难道还让朕请他不成?”
元吉和太子在一旁早心里七上八下,生恐李世民不来赴宴,听李渊说话,正中下怀,李元吉那双眼睛骨碌一转,遂陪了笑道:“二哥有些微恙,谅也无大碍,待臣儿再派人请二哥,说父皇也来了,谅二哥是会来的。”
说着正要派人再请李世民,却见家丁狗颠儿的小跑进来报说李世民到。
李元吉和太子一听,心里“咯噔”一震,“嚯”的都站了起来,那李元吉稳得住神,脸上掠过一丝微笑,说道:“大哥,你坐着,今天弟弟是主人,你是客,俺便出门去迎迎二哥。”
说着,又朝宴席上各位宾客拱手道:“诸位大人,只管开怀畅饮,今日是小儿生日,诸位给这面子,本王深为感激,秦王也到了府前,本王这便迎去。”李元吉一边说着,一边趋步往前门去。
那时,李元吉刚走至院门,已见李世民进了府来,几位家丁笑脸恭迎着。
李元吉急步上前笑道:“二哥何故姗姗来迟,里面早就开了宴,父皇正要让人到府上请呢。”
李世民听着笑道:“确有微恙,一早起来便觉得头昏目眩,喝一碗汤药稍觉好了些,想想还是过来,本来一家子就难的一聚,怎么,父皇也来啦?我这便怠慢了。”
李元吉亦笑道:“来了便好,来了便好。”便携李世民手,绕了前厅,穿过院子,入后院去。
齐王府的宴席就设在后厅,齐府的后厅虽然很宽敞,但二、三十桌酒席也挤了个严实。客人都是达官贵人,有几位朝廷官员,但多都是齐府和东宫护军将领和长安城中的商贾巨头,先是想不到皇上来赴宴,自是一番诚惶诚恐的叩拜礼后方入了席,这回见李世民来了,正不知该不该也行叩礼。
李世民却一路拱手,只和几位熟悉官员寒暄几句,便趋步至父皇跟前伏身跪道:“臣儿来迟,望父皇恕罪。”
李渊见李世民来了,也显得高兴,微笑道:“来了就好,莫那么多礼节,快坐下,坐下。”
李世民坐下来,环顾座间,见除了父皇、母后,依次还有张、尹二妃,太子建成、太子妃、太子的长子,齐王元吉、齐王妃、齐王的长子。太子见李世民坐下来,便举杯要敬李世民酒,李世民忙摆手拒绝道:“确不能喝,确不能喝,今早还发了高烧,吃了药才略好些,俩位兄弟便饶了世民吧。”
说着,又转向父皇道:“恕儿臣不敬,儿臣身感不适,确不能喝酒,就不敬父皇酒了。”
太子见李世民敬酒不喝,便自个喝了,放下酒杯想道:我就不相信你真能把住不喝一滴酒,我与元吉轮番敬你,看看你能把持多久。李元吉见太子敬的酒没能让李世民喝,自又端起酒杯道:“二哥,大哥敬的酒你可免了,可我四弟敬的这杯酒你说啥也不能免,你也知道今天是你侄儿生日,四弟是代你的侄儿敬的酒,你能免吗?你要不喝这杯酒就是不给我的面子,我这是在为你的侄儿生日讨个吉利,你连这面子也不给吗?”
李世民一听,甚觉为难,但一转念,又坚定了决心,还是推托道:“四弟,你还是原谅二哥,侄儿生日,我心里祝愿着呢,身体不适,这便喝了伤了身子,侄儿虽小,也知不该让长辈受罪嘛。”
李元吉听着,摇了摇头,装作不悦,叹了声道:“唉———咱一家子难得相聚一起喝酒,咱父皇不胜酒量,小弟以为今天咱同胞兄弟能尽怀尽兴,一醉方休,可二哥滴酒不进。”说着又摇摇头,把手中那杯酒一饮而尽。
李世民心底严密的筑着一道防线,他看李元吉这番表演,心里冷笑道:“看你也就这些伎俩,休想骗我喝。”又转想道,“还是想法早点抽身才是。”
那时太子建成端坐着,他目光低垂,神情装得很沮丧,好大一会不说一句话,看着李世民那自若不惊,从容自如应对的神情心里想道:“莫非他察觉到了什么?”
这么想着,心里骤然一冷,又想道,“要是他真的警觉起来,便难得让他喝酒了。”
遂一转念,抬头看着李世民道:“二弟,咱们兄弟三个一母所生,骨肉相依,这些年来总因为这样那样原因兄弟间你猜我忌,汉魏曹子建有诗道:‘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你我兄弟确实误会太多了,我这个做哥哥的,早已感到筋疲力尽,痛心疾首,但是,怎样才能使咱兄弟之间免除猜疑,摒弃前嫌,和睦如初呢?这确实难呀!说句实话,咱一家子相聚机会少,能说心里话的机会更不多,哥知道以往也有不少事对不住你,想求你原谅也难,就算是喝一杯酒,算是咱兄弟间还有些情分,可连这点也办不到,作为哥哥的我,心里确实难过呀!”
太子说着,神情竟有一些悲戚戚的,眼睛竟也红润了。
这样的一种神色,自然是内心激动的流露。确实,他的心里是在微微颤栗着的,他知道他必须力尽表演之能事,要让李世民喝下一杯酒,他要看着李世民一命呜呼,他才彻底的放下心来,那样他的太子的地位才能保住。
他在说着这一番话的时候,想到他和元吉精心设计的每一个劝酒的情节,觉得李世民无论如何是躲不过这一劫的,这不免又使他为这种骨肉相残的结局感到隐痛来。但他也很明白,如果他不这样做,他的结局会比这鸩酒的残害结果更悲惨!
第一0九章 本王中了那两个畜生的圈套了()
太子为了维护自己的太子地位,摆脱将来可能遭人鱼肉的险境,他也顾不得骨肉亲情了,然而,让他毒杀一个骨肉兄弟,总不免有些心惊胆颤,总不免有怜唇惜齿之情。
“二哥,莫不是担心这酒里有毒吧?”李元吉装着一脸狐疑道。李世民默不作声。
李元吉转身朝侍仆道:“拿大碗来———”
侍仆随即送上一只大海碗,李元吉接过海碗搁在桌子中央,又叫侍仆端来一壶酒,“咕噜咕噜”的把那壶酒全倒进了海碗,又让侍仆拿来酒杯,李元吉直接用海碗朝着酒杯斟满了两杯酒置于桌上道:
“二哥,要是这酒里有毒,这两杯酒便都有毒,那小弟我便把这两杯酒都喝了,要中毒我也先中毒的了。”说着,端起酒杯连喝了两杯酒,然后又将那两只酒杯斟满了酒,置于桌上道:
“这下二哥可以放心了吧!来———看在骨肉兄弟的情分上,给兄弟个面子,无论如何二哥也得喝下这杯酒。”
李世民脸色铁青,他木然不动,仍然一言不发。
他心里想道:“这两个畜生不知演什么把戏,这酒里究竟有没有毒呢?但看他已先喝了两杯酒,仿佛可以证明酒里没有毒,但这步步逼入圈套的把戏却又明示着他们心怀叵测。”
李世民仍然打定心眼滴酒不进。
好一会儿,一家子面面相觑,那气氛如一团热气骤然冷却成冰块。个个脸色由红变白,由白变青。
那李元吉“嚯”的站起来,李世民心里微微一颤,以为李元吉文的不行要来武的,遂手肘朝腰间宝剑碰了一下,却见李元吉喷喷笑道:“看来二哥不给兄弟这面子了。”
李元吉说着便转过头来朝李渊道:“父皇在上,恕儿臣不孝,既然二哥这样断情绝义,我又何必为这兄弟之情烦恼呢,父皇这也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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