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侠也不说话,只冷冷看着他,长剑慢慢举起。
张虎仍不停下,好似没有看到那寒光凛冽的长剑一般。
“嘿,我给人磕过头,少侠,你做过么?啊?!我给人跪下来钻过裤裆,少侠,你干过么?啊?!我跪在别人脚下,舔着别人的鞋子,把泥巴****往肚子里咽!少侠,你他妈干过么!我这种人?我这种人?嘿,嘿嘿!”
“还有马,呵,好马?好马每天就病怏怏的,好马每天连一百里路都走不了!妈的马也是牲口,******马也要看人!哈,哈哈,在你们这些少侠裆下面就******能昂着头了,就******累死也要跑了,在我这种人裆下面呢?!啊?!哈,一头撞死!****的,畜生!”
王侠面无表情,只把剑锋对准了张虎的脖子,带着血丝的剑锋映在张虎的眼睛里,单单是剑光就要把他刺瞎一样。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张虎的眼中那剑锋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清晰,上面的血腥气混着周围的血腥气,清晰地传入张虎的鼻子。
冷汗簌簌地在张虎额头沁出,一幕幕场景在他脑海里闪现出来。疯狂的神色在他眼里浮现,然后是不甘心的眼神,然后是恐惧的眼神,然后是求饶的眼神。
嗬嗬,嗬嗬,他的喉咙突然喘不过气来了。
突然,他翻了个身,趴在地上,不住地磕着头,眼泪鼻涕混着泥土糊了一脸。
“大侠饶命,少侠饶命!饶了我这条贱命,饶了我,饶了我!爷爷,爷爷,饶了我,求你饶了我啊!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饶了我!求你!”张虎不住地嚎着,做着他熟悉无比的事情。
王侠眼露怜悯之色,手中长剑不停。
呲,张虎的告饶声戛然而止,一颗丑恶头颅咕噜噜滚了下来。
王侠面色沉重看着四周。
“我说过的,要带着你们这些畜生的狗头去祭拜乡亲们。”
轰,雷声如震,大雨如注。
……
几天后,集市上。
“你们听说了没有?”一个人神神秘秘地问道。
有人好奇道:“听说什么?”
那人道:“黑虎……”
吓,有人倒吸口冷气,连忙伸手捂他:“不要命了!怎么敢说这个!”
那人嘿嘿一笑,大声道:“怕个鸟!黑虎帮,灭了!”
四周一下子静了,然后嗡的一声,好像千百只苍蝇响了起来。
“什么?!”
“什么?!”
“要命的事情,莫要诳我!”
“别拿全家老小开玩笑!”
那人得意道:“你们别不信,我总不能拿全家性命开玩笑!是真的!”他指了指:“就在那边山道上!你们猜,有啥?”
众人摇头。
那人压低了嗓子:“一帮子无头尸体,手上全纹着黑虎啊!”
“什么?!可是真的?!可是真的?!”
“那还有假?石头上还刻着字呢,刻着用长剑还公道,替天地立乾纲!”
“出气了,乡亲们,出气了!”
王侠回头看了一眼村子的方向,然后打马离开。
那里正冒着黑烟,好像在烧着什么。
第十六章 襄阳()
夕阳余晖。
古老的襄阳在夕阳下拉下长长的影子。襄阳襄阳,襄本来就有举起的意思,襄阳的城墙也曾高高举起过一个朝代的希望。
时至今日,襄阳城灰黑的城墙上依稀还能看到斑驳的黑色的血迹,还能看到累累的刀痕箭痕。那是当年与蒙古铁骑的大战给襄阳留下的印记。
此时,襄阳城下的人群络绎不绝,有出城的,有进城的,他们都是襄阳人。不管是在周边的大山还是农村,还是离襄阳百里外的小城的人,不分远近,无论亲疏,他们都管自己叫襄阳人。襄阳的行商到了别的地方,也会昂着头道:“我是襄阳来的,襄阳人!”
襄阳人对襄阳的自豪感并非因为襄阳有多么富庶,也并非因为襄阳出过多少文人墨客,也不是因为当朝宰辅或是别的什么大官是襄阳人。他们为襄阳自豪,是因为他们是看着襄阳城墙的血迹长大的,是因为他们是听着襄阳的故事长大的。这是襄阳啊!
远远的,一人一马从夕阳的光里朝着襄阳来了。
王侠定定地看着襄阳城,喃喃道:“这便是襄阳了么?”
王侠旁边有路过的老农听到了王侠的自语,咧着嘴,竖着大拇指对王侠说:“对了,后生!这便是襄阳!”
王侠在马上对着老农拱了拱手,轻轻挥了挥马鞭,便向着古老的襄阳飞驰而去。
……
或许是因为曾经经受过连天的战火折磨吧,襄阳是个尚武的城市。武功和武馆永远是襄阳不可分离的一部分,也是最让襄阳出彩的一部分。
当年抗击蒙古之时,江湖人士几乎都聚到了襄阳。他们脱下了名贵的丝绸貂裘,穿上了沉重的铁甲战袍,放下了豪迈不羁的江湖,拿起了铁与火的襄阳。
不少人丧身于此,也有不少人扎根于此。也不管他们祖籍何处,后人都把他们叫作襄阳人。有的人留下了一丝血脉于此,有的人只在这里留下了传人,也有人只能在临死前恋恋不舍地将一本薄薄的小册子塞入战友手中。但不管怎样,襄阳绝没有让他们为之骄傲的技艺失传。
……
襄阳有着天下最大最多的武馆,襄阳有着天下最多最好的武师。最出名的一家,便是以襄阳为名,唤作襄阳武馆。
王侠曾听岳不群说起过这个武馆,这是当年血战中活下来的江湖人士办的,一直流传到现在。
襄阳武馆的大门很奇特,上面的匾更奇特。
寻常武馆就在武馆门上挂块写着武馆名字的匾就可以了,好一点的武馆会再挂上自家最得意的一门武功,可这襄阳武馆就奇了怪了。在一块寻常的写着襄阳武馆四个朱漆大字的匾额上面,还挂着一块方方正正的匾额,上面用端端正正的隶书写着“侠之大者,为国为民”。那是当年的郭靖郭大侠手书的匾额,在战火中被江湖侠士们拼死找了出来,熊熊烈火中,匾额竟没有丝毫损伤,人人都说是郭大侠的侠气护着这块匾。
襄阳武馆的弟子出来,都是昂着头的。他们有理由昂着头,他们是在襄阳武馆学艺的弟子。他们的武功可以不高,但他们的侠义是高的,因为武馆挂着那块匾,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而其他的江湖人呢,从这襄阳武馆门下经过,都用一种崇敬的眼神看着那块匾额,到得下面,都是恭恭敬敬地对着那块匾额一揖到底。而武馆把守门户的弟子也定然是肃然以对,恭恭敬敬地对着行礼的江湖人回礼。
襄阳武馆的馆主姓李名易峰,你在襄阳城中说这个名字,那是决然没人知道的,但你若是换个说法,说李馆主,那襄阳人就立刻知道是谁了,还会竖着大拇指告诉你:“李馆主,侠气冲天,是个大侠!”
李馆主有一身上乘的武功。武馆武馆,若是没有武功,那再好的名头也是保不住的。据说,李馆主的武功练到了血里,练得血如铅汞,只差一步便能到炼髓的境界。他的掌上功夫厉害,一双铁掌得了当年铁掌帮的真传,能一掌打穿灌满细沙的沙袋。他的腿上功夫也厉害,一个纵落就是五丈远,出腿时带起的风声能让人睁不开眼睛。
李馆主更有一身侠气。襄阳城中最乐善好施的是谁?是李馆主。襄阳城中最爱打抱不平的是谁?是李馆主。襄阳城中最亲近穷苦百姓的人是谁?是李馆主。提起李馆主,襄阳城中的衙役捕快无不恨得牙痒痒,因为李馆主总要搅黄他们的休假,但提起李馆主,他们又会竖起大拇指,恭恭敬敬地道一声佩服,道一声大侠。
李馆主最有意思的地方是什么?他爱听戏。襄阳城中大大小小的人都知道,李馆主爱听戏,而且永远只听一出戏。
他只听郭大侠率众守襄阳的那出戏,那也是只有在襄阳城才能听到的戏目。
李馆主这个癖好还是十年前被人发现的。
据说李馆主每隔两三日就要到一个叫做聚义楼的地方,听一个落魄中年人唱那出郭大侠守襄阳。每到精彩之处,李馆主总要大声叫一声好,每到悲恸处,李馆主总听得潸然泪下。若是在别处,李馆主定是要被叫做娘娘腔馆主了,但在襄阳,绝没有一个人会笑话听这出戏听哭的人。相反的,他们会竖起大拇指,赞一声好汉子。
待得那戏子唱罢,李馆主总会掏出封好的银子,恭恭敬敬地递给那个戏子,那戏子也总不推辞,只接过再小心翼翼地收好。
曾有人诟病李馆主对一个戏子如此礼遇,李馆主只说:“他能把这出戏唱得真切,那李某便认定他是个心有侠义的好汉了。管他身份如何,李某自当恭恭敬敬。”
那诟病李馆主之人当即满面通红,掩面而去。
……
襄阳就是这样一个城市,襄阳武馆就是这么一个武馆,李馆主就是这么样一个大侠。
第十七章 拐()
天色已晚,襄阳城内渐渐亮起了灯火。
但襄阳城内仍有着不下白昼的热闹,因为晚市到了。
襄阳城的晚市是孩子们最喜欢的时候。白天大人要去挣钱养家,小孩子们也或是跟着夫子背诵诗书,或是跟着武师站桩练气,哪里有玩耍的功夫。但这个点就不同了,家里开火做了饭,美美地吃了一顿,又有哪个孩子愿意乖乖地早早上床睡觉呢?一个一个的都求着父母,总要父母带着他们去逛襄阳热闹的夜市。丈夫也想带着妻子去看灯火,给妻子买上一支珠钗,妻子也想给丈夫买身精神爽利的衣服,父母又都想带着孩子瞧瞧热闹,让累了一天的小小的孩子乐呵呵地笑笑。这种事又有哪个父母会拒绝呢?
放在几年前,赵君威定然也是喜欢这热热闹闹的夜市的。他也会去为妻子买上一支珠钗,会换上妻子给他买的衣裳,会给已经开始念书的珠儿买上几袋热乎乎油滚滚的小吃。
可是现在,赵君威只能坐在家里,咕嘟咕嘟地灌着酒,双眼无神地瞧着窗外。
他家已是家徒四壁,能用的,能穿的,能卖钱的,赵君威统统都换了酒喝。酒,除了喝酒,他还能做什么呢?他已然没有法子了,也没有希望了。
他聪明伶俐的儿子不在了,他温柔贤惠的妻子也不在了……他找不回他们了,除了喝酒,还能做些什么呢?
赵君威又咕嘟咕嘟地灌了一大口酒,醉眼惺忪地看着窗外,看着那繁华热闹的夜市。
啪,他突然疯了一样,将手里的酒坛在地上摔得稀烂。“啊!都是夜市!该死的夜市!该死的拐子!”
路旁有走过他家的人,不知道他家事情的人都诧异,心道这里怎么住了个疯子,知道他家事情的,这时都会摇头叹息,道一声可怜。有的心软的姑娘或是婆娘,还会为他家的惨事掉几滴泪。
……
那还是三年前的事情。
赵君威那时还不过二十五六岁,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他几年前娶得一个夫人,名叫李无忧。无忧无忧,他家当真是无忧的了。
赵君威在襄阳武馆做武师,放到外面,人家听得襄阳武馆,哪个不是两眼放光,啧啧羡慕?他夫人李无忧,生得清秀可人,人也是温柔贤惠,把家里打点的井井有条,再不让赵君威操一点点心思。
他二人也是相敬如宾,夫妻间是恩恩爱爱,从未红过脸吵过架。结了婚,新娘入了赵君威的家门,那才一年不到,便怀了孩子,当时就把赵君威乐得合不拢嘴。又是十月怀胎,李无忧顺顺利利地给赵君威生了个儿子,便叫做赵昊,小名就唤作昊儿。
那时候,认识赵君威的,哪个不羡慕他有那么好的差事,有那么贤惠的夫人,有那么伶俐的孩子。有认识的,看到他都要嚷着让他请酒,赵君威只嘿嘿一笑,作个揖赔个礼,便急急忙忙跑掉。认识他的就会笑骂道:“这小子,又急着回家!”然后又道:“嘿,换了我,也是要回家的,这般好的家,哪个舍得不回呦!”
昊儿一天一天的大了,生得聪明伶俐,眉清目秀,赵君威和李无忧是把他当作手中珍宝,爱不释手。
赵君威自是疼昊儿的,但做父亲的总得狠心才是。他也咬咬牙,径直把昊儿送到了襄阳城中最有名也是最严厉的蒙学之中。
昊儿也是乖巧,知道自己要去上学,竟也不哭不闹,还摸着李无忧跟她说:“娘,昊儿去上学了,将来取个功名,一定要让娘开开心心的!娘不哭!”
李无忧也是破涕为笑,拍拍一旁傻站着的赵君威:“呆子,还不快送昊儿去上学?!”
赵君威憨笑着摸摸头,牵着赵昊就去了蒙学。
等到放学,那蒙学的老夫子找到赵君威,一通地夸着赵昊,说这孩子了不得,不哭不闹又伶俐过人,将来是要有大造化的。当时赵君威就喜得不能自胜,第二天恭恭敬敬地封了一封银子,送到夫子门上。却被夫子拒了,夫子道:“老朽老来还能教这么个学生,已是不昧平生了,这银子老夫定然是不收的,我自会好好调教他,将来得了功名造化,老朽也就含笑九泉了!”
渐渐的,春去秋来,赵昊上学也有两年了,每日都是清晨出去,临近傍晚才回来。赵昊虽然不说,李无忧还有赵君威都自是知道读书有多累人,两人都是心疼无比。
两人商量许久,赵君威便向武馆递了请求,说自己想把晚上的差事调到白天,多省出点功夫陪妻儿。这请求叫李馆主看到了,他也是欣然同意,只嘱咐赵君威要好好待妻儿,多陪陪他们,但也不要误了武馆的差事。赵君威自是感激涕零,一一地应了。
于是,吃完饭逛夜市便成了赵家的开心的事情。一家三口和和美美地逛夜市,夫妻恩爱,孩子可爱,世上哪里还有比这更幸福的事情。
然而世上总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无忧无忧,人活在世上当真能无忧么?
那日正是元宵灯节,襄阳的夜市分外热闹。花灯,烟火,五颜六色把襄阳城打扮得喜气洋洋。
这样的日子哪有不带孩子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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