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谦路过柳随风时,发出“唉”地声音,径直走出大殿。
柳随风依旧站在大殿中心,笔直而立,昂首挺胸,双目如电。
文武百官鱼群般从他身边走过,他纹丝不动,眼睛眨也不眨下。待文武百官走尽,殿内只剩柳随风和谢小石二人。
谢小石老虎似的向前跳了下,跳出十步远,跳到距柳随风四五步远的地方,两个眼睛发出绿光,盯着柳随风脚底向的馒头。馒头已被人踩成饼子,并且灰扑扑,留下许多人的脚印。
谢小石蹲下身来,拾起地上的馒头,用手在上面拍了拍,然后揣入袖筒,站起身,转身向外走。
这时,从大殿侧面转出个红衣宫人,冲谢小石扬手道:“谢大人,厂公有请!”
谢小石冲他拱了拱手道:“有劳公公带路!”便随着这名红衣宫人,从侧门走了出去。
柳随风站在大殿中心,背着手,仰面朝天,突然发出阵阵“哈哈哈”的声音,直冲云霄,在皇宫上空游荡。
谢小石随着红衣宫人穿过几条抄手游廊,走过几重宫殿,来到处所在。这里绿树掩映,在成团的绿树中,时隐时现条青砖垒成的墙壁。
正门处有两只石狮子,比普通人高半个头,满头卷毛,眼睛瞪的似铜铃,嘴巴张开,露出里面尖利如匕首的牙齿。黑油漆的门,门上钉着荷叶铁钉,门首两个兽头,状似狮子,鼻孔穿着指头粗细的铁环。
门上挂着块竖着的蓝底金边匾额,上书“东厂”二字。门前吹起股风,冷如冰雪,令谢小石身子触电似的抖了下。
领路的红衣宫人用门上兽头的铁环扣了扣门,发出“嗒嗒”的声音,好似幽深的峡谷有人独自行走。
门“吱呀呀”声地开了,声音像是从地底下发出来的,如同在绞钢筋。门开了到半便停下,从里面闪出个人,头戴乌角帽,身穿缎红袍,黄瓜脸,扫帚眉,三角眼,塌鼻梁,嘴唇薄如纸,比常人高半头。
他面沉似水,半低着头,斜着眼睛看着面前的人,闭口不言,木头人似的站着。
红衣宫人哈了下腰,眉角挤出朵花,声音像蜜糖似的说道:“田爷,厂公让奴才请锦衣卫都指挥使谢大人如内说话!”
黄瓜脸向后退了步,又将门拉开半边,出现个容人通过的空隙。
红衣宫人冲他哈了几下腰,回身冲谢小石挥了下手,道:“谢大人请随我来!”说完,从空隙处走了进去。
谢小石看了看面前的黄瓜脸,呆若木鸡,泥塑木雕般站着不动,自己也像木头人似的站了有三四次喘息的工夫,然后也冲他哈了下腰,朝他留下的空隙处走去。
院子有半个足球场大小,青砖铺地,正面横着排正房,左右是厢房,屋顶铺着青色瓦片,屋檐角向上翘起,好似要向上飞。在正房前面,有两排半人多高的木头架子,每隔拳头大小的距离,就有个凹槽,上面架着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等各式兵器,在阳光下白光闪闪。
第195章 过街老鼠(6)()
数十名头戴皂角帽、身着红袍的人游鱼似的在各个房间穿来穿去,他们个个面沉似水,横眉立目。
正房左右五间,中间的最大,有半个篮球场大小,并且比左右两边的房子高出半层楼。正房里面摆了把金色太师椅,太师椅上铺着张白虎皮,虎头朝下,四爪伸开。
虎皮椅背后的墙壁上,挂着副猛虎下山图,画中老虎的个头,同真虎个头无二。除此之外,这间大厅就空荡荡的。
王振斜倚在虎皮椅上,双脚踩在白虎头上,左右各站着名红衣宫人,手持绿色纱制芭蕉形状的扇子,上下晃动。
大厅左右两侧,各站着排红衣人,穿着打扮同那位黄瓜脸差不多。他们腰佩绣春刀,目光直视前方,笔直而立。
王振歪着三角眼,右手拿根牙签在牙齿上挑来挑去。他瞥了眼谢小石,“啪”地拍了下虎皮椅的扶手,“呼”地坐直身子,双眼瞪成比目鱼形,看着谢小石,扯着公鸭嗓子道:“谢小石!你干的好事!”
谢小石触电似的颤了下,“卟通”跪倒在地道:“不知大人说俺干的啥事?”
王振吸了口气,向后倒在太师椅上道:“最近宫中食物见少,不知何故?”
“扑——”站在两侧的红衣人发出如气球漏气的声音,手把芭蕉扇的两名红衣宫人,脸胀的紫红,嘴唇像蜜蜂的翅膀似的抖个不停,从牙缝里发出“唔唔唔”的声音。
谢小石笼住袖口,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站起身道:“这个俺不知道!”
王振仰面朝天,双手“啪啪”不停地拍着膝盖,发出“哈哈哈”的声音。约过了半盏茶的工夫,王振停了下来,喘了两口气,道:“谢大人——”
谢小石“啪”地来了个立正,昂首挺胸,目光直视前方。
王振摆摆手道:“不必过于拘束!”然后他站起身,耷拉着眉毛,吊着嘴,目光如黑雾般,道:“陛下对于大人的建议非常重视,亲自做出部署,要求东厂、锦衣卫、九城兵马司及京都各衙门统统行动起来,要在京城来个彻底的大搜查,务必要挨门挨户,家家不漏,凡有可疑,即行缉拿!”
谢小石挺了挺胸膛,道:“遵命!”
王振走到谢小石身边,拍了拍他肩膀道:“你的担子很重啊!”
谢小石挺直胸膛道:“保证完成任务!”
王振点了点头,咬了咬牙,看着门外道:“咱家不信,这么着还不胜任?”随后他坐回太师椅,喘了两口气,向下摆了摆手道:“你们下去办事吧!”
谢小石和其它的红衣人向他拱拱手道:“是!”说完,便走出门外。
谢小石低着头,走过两条曲曲折折的走廊,来到处殿檐下,前方有个拱形花门。从门内走出个人,身穿红色绣金龙袍,头戴赤金冠,足蹬缎青步云履,面如冠玉,十七八岁样子,正是英王朱祁钰。
他剑眉倒竖,丹凤眼圆睁,脸色铁青,如风似火往宫内走,衣服袖子呼呼带响。他突地抬头看了眼谢小石,忽然双手抓住谢小石胸前衣领,向上提起,拧成了朵花,嘴巴歪到左边,“咔咔”咬着牙道:“姓谢的,听说你发了财,小王手头缺钱,明儿早上你把五百两黄金送到我府上!送不来要你好看!”
说完,右手在脖颈划了下,两只眼睛火光闪闪,看着谢小石。
谢小石“嗡”地脑袋大了圈,眼前直冒星星,卷着舌头道:“殿下要那么多钱干、干什么?”
英王甩开袖子,撇着嘴道:“你管哪!本往要盖花房子,买两江南美女寻欢作乐!哼!”说完,甩了下袖子,径直走向谢小石身后的长廊。
谢小石两眼发直,如泥塑木雕般站在原地纹丝不动。约过了半盏茶工夫,他身子晃了下,掐了掐胳膊,然后低着头,走出了皇宫。
他回到住处,见房门大开,便走了进去。
东方雪正坐在正屋的椅子上,左手搭在桌上,身着白衣,面白如纸,眉毛向下耷拉着,眼睛半睁半闭,抿着嘴,脸似苦瓜,额头前有蓬刘海,鼓起似包。
谢小石看了眼正屋,道:“雪儿回来了!”说完,走到东厢房,把袖笼里的两团步包的食物,放在厢房内的案几上。那两个被人踩扁的馒头,依然笼在袖内。
他走出厢房,向屋外走去,走了两步,扭头冲正屋的东方雪道:“我出去办个事,等会儿回来。”说完,迈开步走向院外。
东方雪“呼”地站起身,双手扶住桌子角,咬着嘴唇道:“谢小石!我有话跟你说!”
谢小石抬起的脚停在半空,整个人像被定住了,纹丝不动。
约过了两三次喘息的时间,他把头向外歪了歪,道:“现在有急事,以后再说罢!”说完,“啪”地落下了脚步,整个人像刮阵风似的出了院子。在院子门口,飘过来句话:“雪儿,多多准备些钱,我急用!”然后,带着溜烟,走过了大街。
东方雪半弯着腰,嘴唇咬的鲜红,闭上了眼睛,黄豆粒大小的泪珠,从眼缝中,“卟嗒卟嗒”往下掉,撞在地上,摔个粉碎,手指抓着桌面,似要抠层皮。
锦衣卫都指挥使司在皇城南面,距离官署衙门有数箭地之遥。
这里有三重院落,两个足球比赛场大,青砖绿瓦,房屋接近二层楼高。三重院落,每重院子大小、房屋大小都无二致。黑油漆的大门,门口蹲两只半人来高的石狮子,上面结了层黑黑的土,门口没有牌匾、标记,只分左右站着两名水牛般壮实的锦衣卫,腰挎绣春刀,双脚八字叉开,笔直而立。
首重院落内,乌压压站满了身着红袍的锦衣卫,院子内几无落脚之地,以致两侧厢房的门廊上也人挤着人。
谢小石站在正屋门前的台阶上,面前三步内就站着成排的锦衣卫,人挨着人,如同蚁聚。在谢小石身后,也零星站着数位锦衣卫,他们背着手,昂首挺胸,胸前的大团花闪闪发亮。
谢小石双手高举过头顶,说道:“陛下有旨,叫我们挨门挨户排查凶犯!现在你们分成二十队,将京城分成二十个片区,每队负责一个片区,挨个去搜!”说完,手向外挥了下,指向门外。
第196章 过街老鼠(7)()
他面前有名锦衣卫,歪着头,斜着眼,撇着嘴,道:“大人,碰到达官贵人之家,搜还是不搜?”
谢小石身子蹦起半人多高,头上像着了团火,指着他道:“你小子想找死?添麻烦?你们自己看着办!”
“哗”院子内的锦衣卫,波浪似的晃了两晃。谢小石身后的锦衣卫,面红耳赤,鸡啄米似的点头,发出“咳咳咳”的声音。
谢小石歪着头,手呈八字托着下巴,扫视了下全场,手指向门外道:“出发!”然后双臂抡起至胸前,迈着正步,走向门外。
院中的锦衣卫向两边分开,分开条可容人通过的甬道。
谢小石顺着这条甬道,走出院外,只听“啪”地声,门关上了,他扭头向后看,黑油油的大门堵在眼前,没有任何人跟出来。他身边刮了阵清风,有片铜钱大小的槐树叶子从他眼前打着旋儿飘过,两只苍蝇在他头上盘旋,发出“嗡嗡”的声音。
谢小石扭头看了下四周,大街上,广场上空空荡荡,只有高矮不平的房屋,立在那儿。谢小石转过身,用手拍门,发出连串“啪啪”的响声。
门“吱呀”声打开,有名锦衣卫探出半个身子,看了眼谢小石,道:“大人,什么事?”
谢小石倒退半步,倒吸口气,指着他,扭过头,闭着眼,道:“什么事?这厮——,跟我出来两个人!”
那名锦衣卫,撮了撮嘴巴,道:“大人稍候!”说完,身子向后闪了下,“啪”地把门关上。
谢小石上前两步,正待进门,却见门直直砸向自己面孔,他把头向后仰了下,门“咣”地关上,距离他鼻尖只半个指头的距离。有阵风朝他脸上吹过,门上兽头鼻子上挂的铁环,左右晃动,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门内如同开了锅,声音“嗡嗡嗡”如同成千上万的蚊子在叫,接着传来“劈劈叭叭”像是打布袋的声音,随后又传来几声清脆响亮的“叭叭”声,像是打在了牛皮鼓上,隔着门直穿谢小石耳朵。
“呛啷啷”拉动金属的声音此起彼伏,有人叫道:“活腻味了是不是?”
又有人叫道:“住手!有话好好说!”声若洪钟,震的大门“嗡嗡”直响,像秋末之冷蜂,颤个不停。
谢小石耳朵贴在大门上,蚂蚁似的在门上爬来爬去,他的眼睛瞪的溜圆。
“卟卟”拍打布袋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约过了小半盏茶工夫,门“吱呀”声拉开,从里面“嗖嗖”飞出两名锦衣卫,炮弹似的撞在谢小石身上,并且他们身后,闪电般晃过两直脚,他们的臀部则留了两个灰白色的脚印。
三人撞成团,向后倒去,沙袋似的在地上滚了两圈,还未起身,门“咣”地声关上了。
谢小石四肢趴在地上,抬起头,看着大门,他的背上,叠罗汉似的趴着两名身着红袍的锦衣卫。
门“呼”的拉开,从里面探出个头,说道:“对不起啊,大人,没看见您!”说完,头闪电般缩回去,门又“咣”地关上了。
三人从地上爬起来,两名锦衣卫身材比普通人短半个手掌,面色蜡黄,形似老猴,两只眼圈乌黑,像熊猫眼,嘴角有个核桃大小的红团团,并且肿了起来,腮帮子上有团青色印记,油光发亮。
二人捂着腮帮子,弯着腰,半低着头,分左右站在谢小石身边。
谢小石手托腮帮子,看着他俩,道:“出来就行了,何必那么急!”
二人腿筛糠似的抖个不停,耷拉着眉毛,眼珠里有团水珠滚来滚去,他们拉长脸,形似苦瓜,道:“大人,小的不是急!不是!”声音似乎是从水里面冒泡泡。
谢小石点点头,道:“不管是不是,跟我出发!京师谁最富?”
两名锦衣卫像打了鸡血似的,蹦起半人多高,两眼闪闪发亮,红光满面,道:“大人,您也去?”
谢小石点头道:“不错。事关重大,本官要亲自到京城最富的十户人家,了解下情况。”
两名锦衣卫连连点头。
京城东南有片区,占了城南半条主大街,东西走向数箭地远。这里的房屋青砖绿瓦,围墙接近二层楼高,墙基由磨盘大小的长条石垒成,比墙壁凸出块。东西南北几条巷子,把这块区分成大小十余块。每块都住着几家,最少的独门独院便占着块。
巷子可容二三人并排而过,石板铺路。
临街有户院落,黑油漆门,门上钉着铁叶,左右两扇门各贴着张门神,上面画着神荼、郁垒,画面报纸大小,大门上面铺了两层瓦片,檐角向上飞起,像个阁楼。
这处院落有两个足球场地大小,围墙有两个人高,活像堡垒。
左边脸肿的像包子似的锦衣卫,指着这扇门道:“这里是张太爷家,他是京师做大买卖的人,腰缠万贯,不折不扣的京城首富!”
谢小石围着门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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