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儿在于谦屋内点了盏油灯,拨亮灯芯,火苗又窜上一寸,使屋内亮堂堂的,然后蓝儿退出了房间,关上门,站在门口四下张望,屋内只剩下于谦和谢小石二人。
于谦面朝窗户,背对着谢小石而站,谢小石在他身后挠了回头,感到屋内气氛凝重,一股无言的压力压到他身上,令自己四肢冰凉,不由站直身子,垂手而立。
沉默了半晌,于谦咳嗽了一声道:“谢少侠,你可认识今天那刺客?”
谢小石呆了呆道:“那个刺客,我连照面都没打,如何认得?”
于谦道:“不是说跑掉的那个,是抓住的那个。”
谢小石一窒息,感到呼吸一阵急促,半晌才道:“不瞒大人,被俘的那个,在下极为眼熟,像极了我的一位故人。”
于谦问:“那人叫何名字?何方人士?”
谢小石道:“回大人,她叫陆小翠,是圣剑山庄庄主司徒明的四夫人。”
于谦眉头皱了皱,鼻子吸了两下气,干咳一声道:“男女关防大于天,有夫之妇休得与她纠缠,下去吧!”说完一甩袖子,进了里屋。
谢小石点头道:“是!”便倒退着出了屋,反手关上门。
蓝儿问他:“于大人和你说什么?”
谢小石道:“于大人给我讲了番三纲五常的道理。”
蓝儿“扑哧”一乐:“你就该时常受于大人教诲。”
谢小石白了他一眼,便回到了自己的屋,打开房门,却见东方雪和斗笠人并排坐在椅子上,斗笠人双手向前摊开,洁白如玉,无丝毫皱纹,东方雪再看自己手,却也起了层鸡皮疙瘩,手指出了几圈细细的皱纹,不由眉头一皱道:“小翠姐,你的手是怎么保养的?像我们练武的人,手很难像你这么好的。”
原来斗笠人正是陆小翠。
谢小石闪电般地将房门关上,食指贴住嘴唇道:“嘘——,别聊的这么开心,当心让人撞见!”
陆小翠一撇嘴:“让人撞见又如何?甭理他们!小石头,帮我解了穴。”
谢小石道:“小翠姐,你不不认识我吗?”
陆小翠往地下啐了一口吐沫,“呸!少来这套,把我放了,有你的好处!”
谢小石脸一黑:“放不了,现在麻烦大了,于大人亲自追问你,柳随风一心想要报复那刺客,你跑不了。”
陆小翠道:“管那么多?把我放了不就没事了?”
东方雪也道:“快,小石头,把小翠姐穴道解开,我们连夜跑路,甭管那档子事了。”
谢小石只觉头皮发炸,像一根钢箍勒住他脑袋,头疼的似乎要裂开了,他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屋内转了三圈,道:“我承诺将于大人护送到京师,现在只剩四十里路了,断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失信,我不能走,要走你们俩走!”
东方雪笑道:“糊涂!我们俩若走了,你一个人还能在这呆的下去吗?”
谢小石拍拍脑袋,连叹三口气,蹲在地下不动了。
陆小翠跺脚道:“先把我的穴道解了!我现在浑身难受!”
谢小石道:“解了你穴道,你跑不跑?”
陆小翠“嘿嘿”一笑:“当然不跑!”而后嘴巴一撇,低声自语道:“不跑才怪!”
第89章 大义凛然(3)()
谢小石叹了口气,上前“啪啪”解了陆小翠的穴道,陆小翠顿觉紧绷的经脉一松,浑身畅快了许多。
她伸伸懒腰,舒展了下胳膊,活动了下手腕、脚腕,站起身来,运了两口气,笑道:“再见!”说完,“嗖”地一下跳出窗户,像游鱼穿梭,一眨眼就不见了。
谢小石看着窗户,唉声叹气,东方雪白了他一眼,“你叹什么气?小翠姐走了就走了,去休息吧!明儿还赶路呢!”谢小石只觉脸上如火烧一般,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他双手揪住脸,往外一拉,又一拧,又“咚咚咚”地拍自己额头。
陆小翠身轻如燕,足尖轻一点地,就飘出一丈开外,仅数息的工夫,就穿过两条街,眼见前方隐隐绰绰出现一堵黑色城墙,她心头“咚咚咚”一通乱跳,深吸口气,一纵身足尖才离地三尺,就听头顶上传来一声雷鸣般的炸吼:“哪里逃?”
声音震的耳膜“嗡嗡”作响,一股劲风从头顶压下,夹杂着一股凛冽的寒气,隐隐有刺破空气的“嗡嗡”声。
陆小翠头皮发麻,身上汗毛直竖,她半空身子打旋,陀螺般地转了两圈,身子向后飘退出二丈开外。
只听“轰”地一声,一道白光自上而下轰在她方才站的地方,把地上击了个水桶大小的洞,碎石乱飞,“毕毕啪啪”有许多打在了街边门房、店铺上。
一条紫色人影从高空大鸟般落下,站在她方才站的地方,双目黑漆漆的,空洞深邃。
陆小翠心头一寒,来人正是柳随风,他披头散发,头发像水草一样四面翻滚,一股劲气鼓荡全身,把他的紫色长袍撑得圆鼓鼓的,并且随风飘舞,猎猎作响。
他右手提着一把长剑,有手掌来宽,半人多高,剑身雪白发亮,寒光闪闪。
陆小翠倒吸口凉气,一指他道:“你真是阴魂不散,快给本少爷让路!不然别怪姑奶奶对你不客气!”
柳随风抿着嘴,露出西瓜样的笑容:“你这个妖怪,本公子拿的就是你!休走,看剑!”他捏个剑诀,一招“直捣黄龙”,刺向陆小翠咽喉,他身剑合一,化成一道白光,流星般刺来。
陆小翠双足一蹬地,飘退数尺,与此同时,手指往腰间一抹,拔出一支亮白如银、三尺长仅两根手指宽的软剑,薄如纸张,像蛇一样微微颤抖。
陆小翠退一尺,对方则进了二尺,她才退出一丈开外,对方剑尖却已抵近咽喉,她牙一咬,身子硬生生向左一偏,软剑抖的笔直,反刺向柳随风的手。
柳随风冷哼一声,长剑往软剑上一压,“咣”地一下,笔直的软剑绳子般跳了起来,折成马蹄形。
陆小翠只觉手臂一麻,握剑的手被一股力量带的偏出二尺,顿时空门大开,一只手掌挟一股劲风,击向她面门,让她只觉一股海浪迎面扑来,左手一挥,“啪”地迎上去。
她好似击到了千斤巨石,手指“咔吧”一声响,似已断裂,整个人像断线的风筝一样飞出二丈开外,手中的软剑也飞向半空,掉落到一家酒楼的屋顶上。
陆小翠连退几步,努力稳了稳身形,但还是站立不稳,“咚”地坐在地上,嗓子眼一咸,“哇”地吐出一口鲜血,左手钻心的疼。
柳随风长剑一挥,“刷”地抵住她咽喉,一扬手“啪啪”点了她“天风”、“气海”二穴,陆小翠顿觉像堵了团东西,周身不畅。柳随风冷冷一笑,一扬手,从腰间拿出一根金色长绳,拇指粗细,由一根根细如发丝的长线捻成,一层覆着一层,外部涂了金漆,金光闪闪,绳子底部还坠了条一尺来长红绸。
陆小翠被双手反剪,捆了一圈又一圈,像包粽子,而后一拽绳子,“滋”绳子勒进皮肉半寸,陆小翠只觉双手发麻,胳膊上像缠了几条蛇,又酸又疼,可她一咬牙,一声不吭。
柳随风打了个活扣,剑放回背后,右手一提,拎小鸡似的把陆小翠从地上拎起,厉声喝道:“走!”
黑衣人一口气跑到城外五里地的一片树林中,才喘了两口气,忽地心头一颤,捂着胸口沉思半晌,忽地惊叫:“小翠姐!”她转身往回走,却听到远处农家传来一阵“喔喔喔”的鸡叫声。
谢小石听到院子中喊声震天,猛地睁开眼睛,却见窗外亮白透明,他推开门,见院子中站着七八个人,三个柳家庄庄丁每人手举着一支胳膊粗的火把,火光熊熊,照的院子亮如白昼。
他们昂首挺胸,并排站在院子右面,正面对着谢小石房间,一眼不眨,屏息凝气。
金光赤着双脚,手持双斧,瞪大眼睛看着场中三人。柳随风右手紧拽着绳子,押着陆小翠,陆小翠则云鬓散乱,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嘴角挂着一丝血迹,低着头,一声不吭。
柳金燕眉开眼笑,提着大红圆灯笼,站在柳随风身旁。
他们对面,则站着于谦,披着青布袍,面沉似水,他身边蓝儿则提着一盏气死风灯,灯笼微微左右晃动,灯光忽明忽暗,照亮了于谦身边一丈见方的地方。
于谦身后的房门大开,黑乎乎一团,天空没有一丝云彩,院门口的歪脖柳也垂着头,一动不动。
于谦干咳一声问:“何事喧哗?”
柳随风往陆小翠的膝盖处“啪”地踹了一脚,陆小翠觉得像被打了一棍子,单膝不由跪地,但膝盖一触地面,她牙一咬,又站起来,歪着头,看着天。柳随风冷笑一声,向上一抱拳道:“回大人,这名要犯居然逃了,让在下给抓了回来!”说完,扭头看了看谢小石,一撇嘴,冷哼声,面庞转向于谦,目光炯炯有神。
第90章 大义凛然(4)()
谢小石心里一沉,忙向前两步道:“柳随风,你真勤快,人跑了还把她抓回来干什么?”
蓝儿不由捂嘴“扑哧”一乐,金光挠着头哈哈大笑,柳金燕两眼闪闪发光,嘴角满是笑意。谢小石一窒,顿觉脸上火烧一般。
柳随风斜眼瞥了眼他,又对于谦道:“大人,你听他竟说这种话!还望大人问他一个看押不严之罪!”
于谦眯着眼打量了一眼谢小石,沉吟不语。
东方雪哈哈一笑,走上前来,摆着手道:“误会!误会!谢少侠说的不是这个意思,他是在夸柳公子尽职尽责呢!柳公子真了不起啊,刚刚杀退一名刺客,伤还未养好,又迫不及待抓了一个逃跑的,真是我们学习的榜样!”
柳随风冷冷一笑:“东方姑娘过奖了,只是在下不明白,人犯怎么会从你们手中逃跑?”
东方雪一愣神:“这个谁知道?”说完看了一眼陆小翠,眼光满是埋怨。
柳随风冷笑道:“在下不才,自信点穴手法也还过得去,非等闲人物解不开我点的穴。此人是如何冲破我点的‘曲池’、‘扶风’二穴的?这倒要请教一下谢少侠和东方姑娘。”
谢小石张口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愣在原地,他低着头,太阳穴青筋直跳,整个脸涨得通红,活像个关公。
陆小翠往地下“啐”了一口,“柳随风,你少自得!你那点破点穴手法,本姑娘尚不放在眼里。只需轻轻吹口气就解了。”
于谦眉毛一挑,手捋胡须道:“这位女侠,可是圣剑山庄庄主司徒明的四夫人,名唤陆小翠者?”
陆小翠脖子一梗:“是又如何?”
于谦白了一眼谢小石,一跺脚道:“男女关防!尔等万不可沾花惹草!”
金光眼珠乌溜溜转了几圈,看看谢小石,又看看陆小翠,突然捧腹大笑,声如擂鼓。
谢小石抢上一步,一抱拳道:“大人,这名案犯并不重要,只是走卒,留之无用,不如把她放了。以显大人仁德之风。”
柳随风咬牙切齿道:“大人,这是关键人犯,绝不能放!”
于谦看看谢小石,又看看柳随风,沉吟半晌道:“把人犯带回京师,交由刑部,详加审讯。此事勿得再议!”说完,把手一背,踱步回到自己房内,“啪”地把门关上,留下两扇门板面对众人,门板上两个巴掌大小的黑黝黝的铁环晃来晃去,发出“咣啷”“咣啷”的响声。
蓝儿回头看了众人一笑,转身进了旁边自己的小屋,“卟”地吹灭灯笼,房间一暗。。
金光看看柳随风、谢小石道:“你们忙,我回去歇息去了。”说完一提裤腿,光着脚丫子,一颠一颠回屋了。
谢小石道:“把人犯交由我看管。”
柳随风把陆小翠往柳金燕身边一推道:“你失职的事还没找你算账呢!这人犯,我要亲自监押!她敢跑一步,就打断她的腿!”他怒目圆睁,咬牙切齿,双拳紧握,指节“咔叭咔叭”作响。
陆小翠歪着头看着谢小石腰间双刀,嘴唇咬了又咬,咬出一道道白印,最后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被押走了。
柳随风斜眼瞥了一下谢小石,嘴角微往上一翘,进了自己屋,却大开房门,屋中点了两盏海碗油灯,火光腾腾窜起半尺来高,巴掌大小,整个屋子亮堂堂的,连墙角的裂缝也看的一清二楚。
陆小翠被反剪双手,蹲在墙角,头枕在膝盖上,微微晃动,紧闭双目,竟睡着了。
柳随风则坐在椅子边,双手捧着宝剑,闭目养神。
一只拇指大小的蜘蛛从屋顶横梁爬过,柳随风手腕一抖,划出条弧线,“呛啷”一声拔出宝剑,空气中隐隐有“嗡嗡”的龙吟声,宝剑寒光闪闪,它周身有圈淡淡的白色光芒,寸许长短,像一团半透明的薄雾笼罩剑身。
他长剑自左向右向半空一划,划出一道扇形,半空中留下一道淡淡的白影,一瞬就消失了。而后他手腕一翻,“哗”地一声,长剑又收回剑鞘,纹丝不动,整个动作电光石火间完成,毫不拖泥带水。
再看横梁上那只蜘蛛,“卟”地一下,身子从中间剖成两半,六爪一松,掉落在地,半边身子的爪子还在微微颤动,地上掉了几滴白色半透明液体,横梁上也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细若游丝的白印,而其实他剑尖离横梁尚有数尺之遥。
柳随风依然紧闭双目,但嘴角向上一弯,露出淡淡笑意。
东方雪紧绷着脸,面露寒霜,三两步就回到自己屋子,把门“咣”地一甩,就再无声息了。
谢小石蹲在地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柳随风的房间,不停地龇牙咧嘴,双手挠头,使得头发向上爆起,变成了鸡窝头。他就这样溜溜地蹲了半夜,直到天边泛出鱼肚白,才低下头打了个盹。
众人用过早饭,算还了店钱,就上路了。
他们缴获了五匹乌骓马,肚大腰圆,毛色油光发亮,蹄阔脚长,鬃毛翻滚。
蓝儿眉开眼笑:“这回可不用再走路了!”他选出一匹静静埋头吃草,不挑不叫的马牵到于谦面前道:“大人请上马!”
于谦上下打量了番这匹马,捋着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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