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看看柳随风,又看了看地下围成一圈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大多是后脖颈中剑,还有少数人是后心中剑,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
谢小石上前一步,把黑黝黝的双刀别在腰带上道:“柳少庄主,你下手太绝了吧,我们见面没几天,就亲眼见你杀了四五十人,杀气太重,小心不长命!”
东方雪一愣,看看柳随风又看看谢小石,不由微微点了点头,双手也不由自主抓住了谢小石胳膊。谢小石一挺胸,面露喜色。
柳金燕“呸”在地下啐了口道:“你是见我二哥立了大功,心中嫉妒,才说风凉话的。你少假慈悲!别的不说,这些杀手要杀于大人,难道能轻易放了?对不对二哥?”说完她冲谢小石一努嘴,走到柳随风身边,挽起了他的胳膊。
柳随风的脸本来由青变红,变成猪肝色,现在红色渐渐消退,恢复原状,斜眼瞥了一眼谢小石,嘴角冷哼一声,头抬得更高了。
金光哈哈一笑,上前两步道:“二位莫斗气,只要于大人没事就行。”说完来到于谦跟前,冲他深施一礼道:“末将来迟,让于大人受惊。”
于谦一摆手:“无妨。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既然这些人死了,就把他们就地掩埋。至于这位壮士,因我而死,自当厚葬。于某也会上奏朝廷,优加抚恤。”
柳随风一摆手:“他为于大人而死,死得其所,备极荣幸!”另三位柳家庄随从,扫帚眉耷拉着,垂着头,呆呆看着同伴尸首。
蓝儿从地下一跃而起,东张张,西望望,“嘿嘿”一笑,踢了身旁一具蒙面人尸首叫道:“你不厉害的很吗?有本事起来和我打呀?”随后他又转向柳随风,眼冒金星,笑道:“柳公子真旷世奇才,真厉害呀。那么多人让你一人一下就灭掉了!”
他又头转向谢小石,冲他吐了两下舌头笑道:“你就是嫉妒柳公子的功劳,少装好人!”说完还把双手按在耳朵旁,兔子般晃了两下。
谢小石一眦牙,二话不说,抓起一具尸首双脚,把他拖到十几步外的林中,竖放在地上。金光哈哈一笑,把双斧扎在地上,一弯腰,左右手各抓一具尸首的脚,连拖带拽,拉到林中,与谢小石拖的那具尸体并排摆好。
东方雪也一捋袖子,把死尸往林中拖,边拖边问金光:“将军,死了这么多的人,会不会出事?”
金光一吐唾沫,“出啥事,他们暗杀朝廷命官,形同谋反!杀了他们,只会立功,不会有罪!”
柳随风和柳金燕站在一边,高昂着头,看也不看他们一眼,也不动手拖尸体。
于谦一伏身,从地上捡起一把钢刀,从上看到下,又从左看到右,正面看完了看背面,刀背刀刃看完,连刀把上的纹理也不放过,用食指反复摩擦。
柳家庄的另三位庄丁,把自己同伴的尸首拖到树林中的另头,挖坑掩埋。
第70章 又见刺客(5)()
谢小石、东方雪、金光三人把众蒙面人尸身埋好后,谢小石拭着额头的汗冲柳随风叫道:“你们也不来帮忙埋人?”
柳随风眉毛略一上挑,柳金燕挥手叫道:“我们立了这么大战功你没看见?这等小事还要我们动手。”
柳随风冷冷一笑道:“不错,以后我去对敌,像这种善后的无聊事莫来找我!”
谢小石张口结舌,嘴里像塞进个大鸡蛋。金光一吐舌头,直晃脑袋。
于谦一摆手道:“你们来看,我看这刀有些古怪!”
众人围到于谦身边,上下打量了一下钢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由得大眼瞪小眼,交头接耳道:“刀是好刀,不知古怪何来?”
于谦将刀举到半空,刀背厚约半厘,刀刃薄如纸,在阳光下发出阵阵寒光,刀头有巴掌来宽,往下收窄,如一泓清泉垂直而下,轻轻一晃“嗡嗡”作响。于谦道:“虽然样式有变,可是老夫却看,这是明军制式钢刀,用材、做工毫无二致。这种兵器当是在大明境内生产,怎么会落入他们之手?”
众人恍然大悟。
金光一拍脑袋道:“行刺于大人的杀手居然用明军制式钢刀,这还了得?谁提供给他们的?大明境内难不成有人和他们勾结?”
柳随风指结捏的“喀巴喀巴”直响,嘴唇青紫,连周围的树木都无风自动,绿色的槐树叶“哗啦啦”抖个不停。他沉声道:“可别让我抓住他们,否则必碎尸万段。”
谢小石弯腰,把零星散落到地下的钢刀一一拾起,用麻绳捆作一团,足一人合抱粗细。他拎起钢刀问:“于大人,这些兵器怎么办?”
于谦道:“带上,带到附近县衙请当地官员勘查。”说完,他一甩青布大袖,昂着头,沿着大道扬长而去。
金光和柳随风频频点头:“也对!也对!”说完他们双双昂首挺胸而去。
柳金燕冲谢小石“哼”了一声,扭头就走。东方雪则拎起于谦方才持的钢刀,叹了口气,迈开小碎步,像鸭子一样一摇一晃的跑了。
谢小石看看四周,空无一人,只有一阵微风吹来,身旁两棵歪脖柳树柳条轻轻拂动,像是冲谢小石微笑。谢小石打个激伶,把钢刀往背上一背,双手在胸前拽着麻绳,大叫一声:“等等我!”大步流星向前跑去,背上的钢刀左右摇摆,“哗啦啦”直响,脆如擂鼓敲锣。
一条黄土路弯弯曲曲向前,路两旁槐树、柏树、柳树、樟树,一排挨着一排,高低参差不齐,遮天蔽日,在树影下路也暗了许多。
一路上有十个人大步流星向前赶路,走在地上掀起一阵尘土,像一道青烟。
林中偶有灰兔窜过,吱吱直叫,发了疯似的乱跑,弄的地面窸窸窣窣直响,偶尔从一棵齐腰粗的黄柏树后探出个黄鹿头来,嘴里还嚼着一片树叶,一看众人,“嗖”地把头缩回,一转身扬蹄飞奔,三步并两步就消失在密林中。
林中时不时传来“咯咯”的鸟叫声,“扑楞楞”一只兔子大小的大灰鸟从众人头顶飞过,直向西北而且,嘴里还发出“嘎嘎”的叫声,离众人的头顶不过数人。
一行十人只顾埋头赶路,对周围的景色恍如不见。
落在最后的一位青年,俊眉朗目,鼻直口阔,头上扎着蓝布头巾,身着蓝布大褂,腰系黑带,足蹬黑布鞋,腰间别着两把黑黝黝牛腿骨似的黑刀,背上扛着一捆钢刀,约二三十把,一颠一颠,在他背上“哗啦啦”直响,除此之外,这一路人行走俱无声响。
走在前面的一个十六七岁,面色白净,眉清目秀的蓝衣少年忽地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双手按住腮帮子,“哗啦啦”十指直摇,他冲背钢刀的青年笑道:“谢少侠,你真像走街串巷的货郎大哥,摇着拨郎鼓,拨郎郎!拨郎郎!”
“哧——”另八个人忍不住一乐,随又赶紧捂着嘴,面沉似水。
走在蓝衣少年前的青衣中年人道:“蓝儿,休得多嘴,赶路要紧!”唤作蓝儿的蓝衣少年一咂舌,连声道:“是,大人!”然后转身向前飞跑,很快就把众人落下几十步远。
原来他们一行正是谢小石、于谦等人。
日近晌午,眼前突然开阔,大片的林木已经走出,迎接他们的是成片的农田,绿油油的麦田,一垅连着一垅,一眼望不到边,麦苗已长到齐膝高了。
麦田周围零零星星散落着几十棵合抱粗的柳树、柏树、槐树、榆树、梧桐树等,高达可十丈,直冲云霄,矮的也如伞盖,遮下大片荫凉,树荫下足可容五六人席地而坐。
在远处的树荫下,偶尔闪出几条农家的身影,他们蹲在地头,手捧粗瓷饭碗,大口吃着馍馍就咸菜。
于谦手搭凉蓬,举目四望,四野除了农田就是草丛,无一处店家,就是农户也在极远处,且只有两三家而已。于谦不由笑道:“城中十万户,此地两三家。此言果然不虚,我们到前面大槐树下打个尖,用过午饭再行赶路。”
金光、柳随风等人拱手道:“就依大人。”
一行十人来到这棵足有两人合抱粗的槐树下坐定,这棵槐树树皮皱皱巴巴,像开裂的地沟,高十余丈,将十人尽皆遮住。
于谦掸掸袖子,盘膝坐在槐树根下,其余金光、柳随风、东方雪、柳金燕等四人亦围住于谦盘膝坐下,柳家庄三名庄丁则坐在离他们一丈余远的地方。
蓝儿走到大黑驴跟前,解开驴背上的蓝布包裹,露出里面两摞一尺余高、碗大的烧饼,烧饼金黄,蘸着几粒黑芝麻,像蚂蚁爬在上面,用两层白纸包裹,旁边还有一油纸包,砖头大小,打开来,里面整齐地排列着一根一根的萝卜条,拇指粗细,酱黄有些已经发干,发出阵阵酸味。
蓝儿小心翼翼地取出两根萝卜干,用右手拈着,左手把油纸封好,然后又取出两烧饼,把蓝布收拢,打个花结。他双手捧着烧饼和萝卜干来到于谦跟前,双手往前一递道:“大人,吃吧!”
于谦点点头,伸出只取过一个烧饼和萝卜干,冲众人呵呵一笑道:“你们自愿跟着我,可没有奖赏哟。我先吃了。”说完,张口咬了一下烧饼,嘴巴嚼了嚼,伸直脖子挺了两挺,才把烧饼咽下。
第71章 又见刺客(6)()
蓝儿伸手指着落在最后、迎面走来的谢小石道:“那个谁,你去帮大人找碗水来!”
谢小石停下脚步,左右看看,方圆数里,并无河流,只有几条窄如巷道的灌溉渠,却渠底干枯,泛出土白,似乎在上面直冒烟气。再往远处一看,二里地外的一棵柳树下,坐着几个农夫,旁边放着水桶大小的水罐,他们一边端着水碗喝茶,一边说笑着。
谢小石把把背上的一钢刀“咣”往地下一扔,大步流星地向那几位农夫走去。钢刀一落地,“哗”地散落开来,溅起半人多高黄土。
蓝儿向后一跳,拍拍衣袖上的土叫道:“小心点!溅我一身土!”
谢小石也不回话,只顾向前走,眨眼就成了小黑点了。
金光哈哈大笑道:“各人吃各人的!真是有趣!”他又对柳随风等人笑道:“你们不见怪吧!”
柳随风愣半晌,连连摇头:“大人高风亮节,我等情愿誓死相随!何怪之有?柳某敬大人一杯!”说完,他从马背上解下一琵琶样羊皮水袋,灰褐色,鼓鼓囊囊,顶部脖颈细长,软木塞扎口,底部还坠着尺来长红璎珞,迎风飘扬。
一名柳家庄庄丁见状,上前两步,弯腰躬身,双手捧上一晶莹如玉的白瓷酒杯,馒头大小。
柳随风微微一笑,抬起羊皮水袋,“咕咕咕”倒了大半杯酒,清澈甘洌,一倒出来一股浓香就钻入众人鼻子。
蓝儿深吸口气,伸长了脖子,眼珠瞪的鸡蛋般大小,紧盯着酒杯看,舌头还不停地舔着嘴唇。
柳随风笑道:“这是我江南特产,十八年上等女儿红。保证埋了一十八年才出土,如假包换!大人请饮用!”金光盘膝坐在地上,拍了下腿,差点站起来。蓝儿也攥紧拳头,“呀”了一声。
二人一齐扭头看向于谦。
捧酒的柳家庄庄丁弯着腰,双手捧着酒杯,迈着小碎步,来到于谦面前,恭恭敬敬递上酒杯,于路滴酒未洒。
众人全瞪大眼睛看着于谦。
于谦愣了半晌,坐直身子把酒杯往外一推,道:“多谢柳公子好意。只是现在事务繁忙,于某戒酒。柳公子请自用!”
蓝儿“嘿”了一声,左拳“啪”地砸在右手上,在原地连转三圈,然后一甩胳膊,蹲在地上,背对着于谦,双手抱膝,一声不吭。
柳随风脸红一阵白一阵,嘴唇青紫,哆哆嗦嗦像地震一般,额头上青筋“突突”一起一伏,像蚯蚓拱动,两个拳头捏紧,骨节“喀喀”直响,双目血红。
柳金燕连忙起身,暗暗拽了一下他袖子,而后笑向于谦道:“于大人,区区一杯薄酒不成敬意,于大人何不赏光?”
于谦把头一扭,咬了一块干饼子道:“我意已决,不必多说,收回吧!”说完便只低头,闭目养神。
现场死一般沉寂,树叶“哗哗”直响,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叶像碎银一样洒在地上,时而起伏跳动,周围一块半人多高的草地,翠如碧玉,弯下腰去,像地毯般平整。
空气似乎凝固了,端酒的庄丁依旧双手捧着酒杯,呆呆站在原地,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如不是额头上不停滚下豆大的汗珠,真如木雕一般。
蓝儿一缩脖子,蹲在一旁,侧过身去,不看这儿一眼。东方雪则依然呆呆盘膝坐着,一动不动。
金光眼珠骨碌碌转了一圈,突然一起身从庄丁手中抢过酒杯道:“于大人戒酒,末将就替于大人喝了!”说完,一扬脖,将酒倒入嘴中,展开酒杯一看,滴酒不剩。
他抹了抹嘴唇,咂巴了下舌头道:“果然是好酒!味醇绵甜。”
柳随风脸上肌肉抽搐了几下,渐渐恢复平静,脸上也恢复常态,笑道:“既然金兄如此喜欢,那就多饮几杯!”
金光连连点头:“好!好!”
柳随风一挥手,冲庄丁叫道:“多取几个杯子来!”
给于谦敬酒的庄丁道声:“遵命!”便到马背上的行礼囊中翻找去了。
柳随风又转向东方雪,面带笑容,眼睛晶莹发亮,连头发上尺把长的白色飘带也无风起舞,上下翻飞,猎猎作响。他身子微一躬笑道:“东方姑娘肯赏光否?”
东方雪打个激伶,后脊背丝丝直冒凉气,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头摇得像拨郎鼓似的,“不必,多谢柳少侠。”
柳随风面色一紧,脸像鸡蛋一样弹了一下,他胸前锦袍上绣的碗大的一朵银白色的牡丹花,此刻也沾染了不少灰尘,变成银灰色,灰扑扑,耷拉着脑袋,仿佛要从锦袍上掉下来,引来无数关注的目光。
大槐树根下一丈方圆只零星长几棵不过膝的麦芽草,其余全是黄土地。众人盘膝坐的地上,也不搭坐垫,弄的身上全是土,他们也不看,只顾埋头吃饭。
金光、东方雪也随身带了干粮,金光还特意包了一整只烧鸡。他撕下条鸡腿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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