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来时,瞧那莲花似乎迎着朝阳,向着自己而飞,临到近处,却见它偏北而去。
朱瑶沿着山崖,飞奔向北寻去,眺目见那朵大莲花落在一架七彩飞桥之上,一少女从莲花朵中走出,顺着彩桥直朝崖边盈盈走来。
朱瑶大着胆子走近七彩浮桥,与那少女在此高崖绝壁两相照面,均见对方秀骨姗姗,飘然若仙,俱都大惊失色,心疑对方是仙子下凡。
朱瑶最是冰雪聪明,见对方失惊的样子,便即断定自己最初的猜想有误,若对方真是仙女,当是处事不惊,举止从容,必不会这般失态。心里挂着萧影,当即向对方道:“这位姊姊,你可知怎生进入幽情谷?”
那少女却不即回答,打量着朱瑶道:“姊姊到此而来,是要入谷寻人么?”
朱瑶道:“是啊,你怎么知道?”
那少女道:“你生得这样美貌,世间想来再无第二人。你是朱瑶公主,是么?”
朱瑶吃惊道:“是啊,我正是朱瑶,姊姊如何得知?”
那少女仍不答她,又道:“你是来寻萧影萧大哥,是不是?”
朱瑶“啊”的一声,愕然张嘴,不信对方竟能料事如神。
那少女见她吃惊,轻轻一笑,道:“我叫蝶儿。记得幽情妖姬那日说过,朱瑶公主是萧大哥最喜欢的人,她却偏要错点鸳鸯,将白吕两位姑娘拿来与萧大哥婚配。”
朱瑶急道:“蝶儿姊姊,你快告诉我,萧影他在什么地方,可还安好?”
蝶儿道:“你放心好啦,那夜幽情妖姬逼着萧大哥与吕姑娘成亲,还是我救他出谷。”
朱瑶长舒一口气,问知萧影自出谷之后,便不知去向。当即告别蝶儿,待要四处探听消息,刚走几步,蝶儿自后叫道:“公主慢走!”
朱瑶回过头来,见蝶儿飞奔回桥,驾起莲花飞座,来到近前道:“公主急于找寻萧大哥,便请乘莲花飞座去。”说着自莲蕊之中翻身一跃,落在地上。
朱瑶急于见到萧影,便也不客气,飞身上了莲花座,转头问明驱驶座儿的密令,说道:“多谢蝶儿,咱们后会有期,到时定当归还莲花宝座。”说完驱赶莲花座冉冉升空。
蝶儿在后首叫道:“不需还我。幽情妖姬已死,谷中空无一人,我再也不回谷中去啦。盼你早日找到萧大哥,他日咱们江湖再见!”
朱瑶回头朝蝶儿笑着点了点头,驱赶莲花座,匆匆又去寻萧影。
多方打探之下,方知萧影再次上了天山,便也心急火燎地驱赶莲花宝座,飞上托木尔峰,恰巧遇上萧影被莫问天拿人要挟,逼其自残肢体。好在之前她被那些个鸡鸣狗盗的江湖怪客屡屡冒犯,一来安全起见,二来害怕招惹事端,耽误时刻,现下又有现成的莲花宝座,于是干脆依着人们对观音坐莲、普化人间的传说,将自己装扮成观音菩萨的模样儿,又将莲花宝座也修饰一新,还备下烟雾道具。这样一来,当日她乘莲花座徐徐来到大殿门口,在门口燃放起烟雾道具,巧借观音菩萨的身份,不仅救下萧影等一干人,还将“千虫万蛊啮骨丸”的解药,以圣药“万佛普化丹”之名,让萧影服下。
萧影当时看她眼熟,却哪会想到,这位“观音菩萨”,便是自己朝思暮想的朱瑶。
此后她又扮成天山派里一个打杂下人,见到萧影与白若雪即将大婚,当时便心伤欲绝,但想自己之前煞费苦心,不惜使那苦肉计,与萧影反目绝然而去,为的就是叫他平平安安、开开心心过上一辈子。如今他与白若雪这样一个品貌俱佳之人共结连理,当可算得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得能见到他平安喜乐,不正是自己最大的心愿么?
然而,当她看着萧影与白若雪在喜堂前拜完天地,夫妻交拜的那一刻,回想与萧影的过往种种,眼泪止不住夺眶而下,眼前一黑,仿佛整颗心都碎了。
她镇定心神,抹干眼泪,缓缓走出喜堂,坐上那莲花宝座,在托木尔峰万丈高空之上,任由座下的冰蝶漫无目的地乘着自己,逆风飞翔。
后面的几天时间里,只觉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事后竟记不清自己是如何回到宫中。
先前萧影和朱瑶一问一答,两相开门见山,心意相通之下,立将耶律楚南那移花接木的离间计猜想了个大概。后来萧影听朱瑶陈述自己如何不远万里,赴那幽情谷寻他;如何设身处地为他着想,救下他后绝然而去,心知整件事情她现下讲来,一路上所历种种,大多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其间所吃的苦楚,实非她现下嘴上讲的这么简单,不由听得热泪盈眶,激动道:“瑶儿,你对萧影的情意,萧影永生永世不忘!”
朱瑶见他听得眼泪哗哗往下流,情知他爱惜自己胜过自己的性命,见不得自己为他吃这许多苦楚,最后这句话说得也是至真至诚。然而事情并非凭两情相悦就能揭过,感动归感动,爱惜归爱惜,两人曾经的沧海桑田,如何又敌得过父辈大仇这条横在两人中间的鸿沟?两人若能朝朝暮暮,却又何必发下永生永世不能忘怀的誓言?此生除那黄土加身之日,终是无以得偕!
想到这些,她幽幽叹了口气,撇开这个感伤话题说道:“那晚在宫中,你要离去,我引簪自戮,原是不活了,后来……后来怎会来到这儿啊?”
萧影只将以自己雄浑内力救她活转一事,坦诚以告,施展《涅磐真经》心诀,以命换命一事,却是只字未提。
朱瑶信以为真,娇嗔道:“你干么自己给自己立了坟墓,又躲到墓后,骗人家上当,便来吓唬人?”
萧影奇道:“你怎么上当啦?”
朱瑶跺脚道:“哼啊,不睬你啦,你这大坏蛋。”扭头转过身去。
见她半撒娇半认真的样儿,萧影淡然一笑,随即收敛笑意,道:“瑶儿,我先不及问你,当我从墓中站起之时,你怎地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当时……当时我原是听到你的哭声,想起咱俩之间的往事,一下子才有了意识。我睁眼一片黑,运使双掌奋命拍出,站起身来,便抱着你啦!”
闻听此言,朱瑶猛然转过身来,说道:“甚么?你……你不是躲在墓后吓我玩么?”
萧影道:“不是啊,我原是死啦,想来是师父和小师妹们将我埋在此处。是啦,当时我恳求师父她老人家将我埋远一些,不可叫你……嗯嗯,那个……这个……”
朱瑶冰雪聪明,话听一半,立将事情猜了个大概,泫然欲滴,追问道:“不可叫我知道你死之事,是么?你还嘱托她来骗我,说你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永远不再回来,是不是?”
萧影一怔,惊道:“这事……这事你怎会知道?”
朱瑶怔怔看着他,流泪道:“是我猜的!”
萧影道:“啊,这可奇了!”
朱瑶道:“没什么好奇怪,好多书上,都是这么说的!”
说完扑在萧影怀中,呜呜咽咽,又哭个不休。
萧影知她已猜到整件事情真相,当即安慰她道:“咱俩不都好好的么,别哭别哭,哭坏眼睛,可就不美啦!”
朱瑶起秀拳捶了一下他胸脯,娇嗔道:“讨厌!”
话声甫落,陡听萧影“啊呀”一声叫,当即问道:“怎么啦?”
萧影反问她道:“今日初几?”
她道:“不知道啊,我都睡了不知几天几夜啦!”
他道:“啊哟,这事一时倒给忘啦,此前契丹鞑子下了战书,说五月初五端阳节这天,要与中原武林在少林寺大战,以达成他们争逐天下的野心。不知现下过了端阳节没有,倘若错过了头,当真糟糕透顶!”
朱瑶急道:“那咱们快去,兴许还能赶上!”
萧影点头道:“好,咱们回去洞里看看,瞧师父她们去了没有?”
说着他转身飞奔入洞,朱瑶自后叫道:“她们早没人影啦!”
第四百零一回 梦绘彩衫身化羽()
见萧影没入洞中,朱瑶也进洞,跟着来到自己先前躺身的地方,见这儿洞体空旷,煞是冷清,虽然现下自己好好活着,不由得也有些儿后怕,埋怨道:“你师父她们真狠心,竟将我独个儿丢在洞中。想是豺狼虎豹见我可怜,才不来吃我!”
萧影知她半开玩笑半认真,安慰她道:“其实师父她心地很好,咱们花间派中弟子,全都是出身孤儿,均是她一手带大他们的。想必她们见你迟迟不醒,这才急着赶去少林寺践约去啦,你别着恼。”
朱瑶道:“她不下手杀我,其实我已经心底很感激她,我是说着玩儿啦,呵呵。噫,这儿怎生留得一件衣裙!”
萧影转过眼来,见她左手自一边的石上拿起一件裙衫,右手在衫子领口上一提,将之抖开了来,却是一件花花绿绿的五彩衫儿,用料全是上等材质,针线及色彩搭配,当真是巧夺天工。整件裙衫美轮美奂,煞是好看。
他走近细加一看,微笑道:“师父对你,可是好得紧呐!你快去换上,咱们即行得走。”
朱瑶不以为然道:“这有什么稀奇,无非比别的衫子瞧起来好看一些!”
萧影道:“师父她老人家的针线女红,可是好中又好,妙中又妙,你有福穿上她缝制的裙衫,我是师父的门人弟子,她当我亲儿子般看待,都没这个福份。”
朱瑶道:“是你师父放在这儿,送给我穿的衫子么?你怎生晓得?”
萧影道:“我怎会不晓得。师父每年都要分春、夏、秋、冬,给她那幼时死去的爱儿缝制四套衣裙。那年入太行山中,咱们都饿得半死,她都不肯停手,挑灯熬夜,定也要缝制。师父女红之工巧,天底下只怕再无第二位母亲可以相比拟。”
朱瑶点头道:“这我信得过。只是她那女儿玉儿只是个婴孩,却用不着缝制大人的衫子啊?”
萧影道:“之前咱俩被江湖黑白两道追入绝境,就在那只怪鸟救走咱俩之前,你没听师父讲过,她说:妈经常反复做着同一个梦,梦见咱玉儿没有死,她一天天长大。先几年她还是蹒跚学步的时候,跌跌撞撞扑到我身上,入我梦来;近几年来到我梦中,她身姿盈盈,已长成了大姑娘。她喊我的那声‘妈妈’,是那样亲切又真实。我心里感觉到,她从来就不曾离开这个世界。可每当梦醒之时,又不得不承认当年血淋淋的事实。这一切都是怎么啦……这一切都是怎么啦!”
朱瑶点头道:“嗯,确有此事。唉,可怜天下父母心,更难得的是,如尘前辈的玉儿都死那么久了,如今人人身逢战乱,她却仍然惦念着她。可惜……可惜我妈妈过世得早……”说到这儿,话音不由有些哽咽。
萧影亦是眼眶一红,说道:“过去之事,不提也罢!”
顿一顿,他又道:“最难得的是,师父她老人家爱女如此之深,却肯将她一针一线用心血缝制而成,藉以凭吊哀思的衣裙,留给你醒后换穿,这份心意,实可算难得。你便试试,瞧大小如何?”
朱瑶点头答应一声,避到石头后面,将身上血污衣裙除去,换上新衫子,长宽大小,丝丝合身,当真是不该多处一分不多,不该少处一分不少,比起自己亲手量身裁制,都要合穿。
待出来萧影一瞧,不由得讶口叫道:“瑶儿,这衣服……这衣服是师父特意为你裁缝的吧!”
朱瑶道:“嗯,想来她那玉儿跟我一般大小。”
萧影本有话再说,但少林事急,牵了朱瑶的玉手,说道:“咱们这便赶往少林!”
话声未落,朱瑶只感身子一轻,两人已然来到洞口,心下暗暗吃惊:“影哥哥的轻身功夫,似乎比往日快捷了不少!”
萧影先前飞奔入洞之时,便已察觉身子轻飘飘如要飞起,那时未作多想,只道自己埋在土中,时日久了,这么突然破土奔行,便似一个人负重而行,丢开身上累赘后,自然身子会轻便得多。
这时奔出洞外,外面路面宽整,奔行更加快捷,登觉周身气流涌动,双臂双腿之间,似有毛羽长出,用眼睛看时,却又不见有何异状。
他现下内功比起原先深湛不少,奔行起来极不适应,便连自己都有些儿难以掌控,做到收发自如。一路拉着朱瑶愈奔愈快,不注意前面长草绿丛后面,是一座高高悬崖。两人一下子冲了出去,身子凌空,才发觉不对,已然不及。
两人骇然惊呼,双双手牵着手,急往崖下坠去。
萧影耳听呼呼下坠的风声,心里只在想:“不能让瑶儿死,不能让瑶儿死……”
见离地面愈来愈近,他右臂运力向上,将朱瑶摔骑自己背上,心想自己先着地,便摔瑶儿不死。当下四臂张开,盼能将朱瑶护在背上,着地之时,不致令她伤到一丝一毫。
朱瑶早已吓得半晕不死,此刻全然没有意识,只知道牢牢抓住萧影的背上衣服,哪能想到萧影有何心思,做何举动。
下意识间,她眼前忽然起了幻觉,似乎看见一只金光四射的大鸟,挥动着两扇数丈长的金黄大翅膀,御风飞行。两支金翅上下只一挥间,模糊见那天上白云涌退如风卷。
此刻不知自己是生是死,眼前是幻是真。
迷迷糊糊之际,只听萧影的声音唤道:“瑶儿,瑶儿,你还好么?”
朱瑶心头一喜,答道:“我……我……啊呀!”
她这一幡然醒觉,登见身下果有一只金翅大鸟,状似凤凰,又似朱雀,驮着她急速向前飞驰,下面却是万丈高空,不由“啊呀”一声,心中惊骇不已。
这声惊叫过后,不见萧影其人,不由悲声哭道:“影哥哥,你去哪儿啦,你去哪儿啦?”
却闻萧影的声音道:“瑶儿,你不用怕,我在你下面啊!”
朱瑶更是大惊失色,凝眸细瞧双手抓附之处,果然是萧影那身衣服,先前大鸟双翅金辉四射,刺得双眼几不能视物,这时方始看清,竟不敢相信眼前金光万丈的黄金大鸟,是萧影所变,连忙问道:“你……你怎地变成一只大鸟啦?”
此话一出,立知凡胎肉身,毕竟不能变身蝴蝶和大鸟,这一切终究只是一个幻觉,必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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