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机何在。不过,从现在的形势来看,这块敲门砖的作用不小。
柴朗见陆望虎着脸不说话,连忙说道,“我这次带了点小小礼物,来给府上赔罪,不成敬意,还请世子海涵,收下这点薄礼。”陆望扫了一眼那几头戴着大红花的肥猪,光溜溜地躺在竹竿上,还有几盒雕花的食盒,也扎着红色的绸带。
来的兵士自觉地退了出去,柴朗走近陆望,轻声说道,“请世子近前一观。”说着,引着陆望来到食盒前。他亲手揭开食盒,露出一碟色香味俱全的卤猪脚,红灿灿的油皮令人食欲大动。柴朗意味深长地一笑,轻轻拿起那碟卤猪脚,推开隔板,露出第二层食盒。
那里面赫然是金灿灿的元宝,闪着刺眼的金光,静静地躺在食盒里。柴朗又盖上隔板,重新放上那碟卤猪脚,谄媚地向陆望拱拱手,说道,“请世子笑纳。”
一个捕盗官居然拿得出如此之多的财物来进献,可想而知搜刮了多少油水。这样的人如果登上高位,又有多少地皮要被刮去。陆望心中充满了愤怒和悲哀,对眼前这个脑满肠肥的禄蠹更是鄙夷和厌恶。
可是他只有压住自己的愤恨,与他虚与委蛇。既然已经决定要在这个朝廷中争取权力,就要把自己涂黑,以免被人侧目。何况,就算自己拒收,也不过是便宜了这个酷吏罢了。
陆望冷淡地点点头,示意陆宽收起来,说道,“如此便罢了。不送了。”便径自回到后堂。陆宽收下礼物,送走了柴朗,看着那几头大肥猪苦笑,说道,“少爷吃的清淡,倒是那位关若飞少爷爱吃猪肘子,可惜他已经不在了。”
第46章 封赏()
三天后,陆望坐在房中,桌上放着一套簇新的冠带。陆宽走进房来,低声说道,“宫里来的确切消息,明天上午正式举行登基大典。这衣服也是他们送来的,说要在殿上当堂谢恩呢。”
“登基大典?”陆望冷笑了两声,像是听到一个前所未闻的笑话。“他也配?”刘义豫,这个一度与皇位失之交臂的前太子,终于又回到了这宝座旁。不过,这段路,是用夏国百姓的屈辱与血腥铺就而成的。这是刘义豫的鲜花大道,确实夏国人的死亡长廊。
陆宽叹了口气,说道,“少爷,他们说刘义豫现在格外看重你呢。”陆望淡淡地说道,“那是当然。以陆府的名望、家世与人脉,如果与新皇合作,自然对他大大的有利。这是送上门的好果子,他怎么会不捧着!”
不过,那封神秘的遗书或许也起了很大的作用。不然,疑心很重的刘义豫也不会轻易接受陆望的投降。也许他为了保险起见,把陆望放逐到偏远蛮荒之地,也说不定呢。那这样,父亲巨大的牺牲就毫无价值了,还陪上了陆府的名声。这真是一招险棋!回想起来,陆望心中也暗暗捏了一把冷汗。
陆望看着那副冠带,心里又不禁回想起自己幼年第一次见崔如意的情景。那时,年少气盛的自己还在宴席上当场顶撞了崔如意,让他气得面红耳赤,而又无话可说。父亲也正是在那一天被封为明国公。那时,他心里虽然因为父亲经常的冷落而感到委屈,却还有整个府里上上下下家人的疼爱,还有若飞、朝云陪他四处游玩。
世事无常,人生如朝露。京中巨变之后,朝野之间天翻地覆,许多人离他而去,他也选择了一条孤独的路走下去。也许,永远也不会有重见天日的那一刻,也许,他要永远在这片黑暗森林里摸索,寻找光明。然而,他绝不会后悔踏上这条路。为了父亲,为了陆家,更为了自己。
陆望像想起了什么,说道,“给饶士诠、李琉璃、刘义恒、梅乾、柴朗等这些当红的宠臣各送一份厚礼,以示结交之意。”陆宽问道,“连梅乾、柴朗这样的也要送吗?”陆望点头,啜了一口茶,说道,“更要送。这样的人,有些时候也能发挥大作用。所有能用的人,我们都要尽量用起来。”
陆宽会意,说道,“我马上去安排。”陆望说道,“今天要全部安排妥当,送出去。”他意味深长地说道,“有的时候,他们也不是铁板一块。”
“少爷的意思是,以后要寻找时机,让他们之间狗咬狗?”陆宽皱起眉,疑惑地问道。陆望不屑地说道,“本来就是以利相交,臭味相投才聚在一起的。他们之间哪里有什么君子之交的感情!更别提他们对刘义豫的忠诚度了!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只是忠于财富和权势而不是某一个特定的人。”
的确,见风使舵是大多数权臣的基本技能。新皇的宠臣里,既有在旧皇手下不满的人,更有在旧皇手中红得发紫的人,一个共同点,就是为了追逐富贵,或者保住富贵。
陆望问道,“这些人的新职位打听清楚了吗?”陆宽回话道,“都已打听清楚了。饶士铨和李琉璃入阁,饶士铨为首辅,李琉璃为次辅。梅乾任户部尚书,柴朗任刑部尚书,刘义恒任工部尚书。”陆望问道,“兵部尚书和礼部尚书、吏部尚书呢?”
陆宽答道,“兵部尚书据说是饶士铨之子饶弥午,但是饶士诠还上疏推辞了,现在好像还未落实。吏部尚书争夺得很厉害,现在在郑国成与焦伟之间摇摆,两人都是刘义豫的亲信人马。”
陆望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兵部尚书一定是饶弥午了。饶士铨这样上疏推辞,只是故作姿态,邀买名声,表明与自己无关。郑国成当吏部尚书的可能性更大些,他以前是魏王府的掌教。不过焦伟也能得到一个职务作为酬答。”
多亏了父亲留给自己的那些资料,陆望对朝中这些人都已有了精确的了解。在最后与父亲相处的那段时光里,陆望以惊人地记忆力与悟性,把父亲传授给他的那些东西一一刻见自己的脑海里。他知道,这些东西,对于应付以后险恶的宦海波涛,会十分有用。
听了陆望一番分析,陆宽连连点头赞同。他问道,“少爷,礼部尚书的人选一直打听不出来。”陆望微微一笑,说道,“我已经知道了。”陆宽连忙问道,“是谁?”
陆望神秘地笑道,“是我们的人。”陆宽听了,大为惊异,问道,“我们的人这次能安插进去吗?”陆望笃定地点点头,说道,“能!”陆宽说道,“可是,现在明面上与老爷以前来往密切的人,不是死就是逃,无法在朝中立足了啊。”
“我不就是他的亲儿子吗?现在照样能在朝中立足。”陆望反问道。
“可是,少爷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冒了多大的风险,才。。。”陆宽嗫嚅道。
陆望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宽叔,我们既有明棋,也有暗棋。我就是父亲的一步暗棋。你想,他从二十年前就开始谋划,可能只有我这一颗暗棋吗?”
的确,陆望是陆显精心布局的一张王牌,处在最显眼的位置,要发挥最难以预料的作用,也承担着难以预料的风险。在这张一步步编织的大网中,还有多少颗暗棋,埋伏在暗处,等待着启用呢?
想到老爷的缜密心思,陆宽也不禁打了个寒颤。他以疑问的目光看向陆望。陆望轻轻说道,“宗立文。”陆宽失声道,“是他?”
宗立文?是那个一直冷冷的不近人情的编修馆长史?陆宽印象中,宗立文从来也没来过陆府,更没有与老爷有过任何的交谈或来往。甚至,还因为在编纂的书籍中,骂了老爷几句,被老爷命人上本参过。因为性情耿介,所以一直升不上去,窝在编修馆发霉。
“宗立文的编修馆都长出青苔了,是个鬼都不去的地方。他能上位?”陆宽狐疑地问道。
陆望笑着从书房暗格中抽出一张纸,递给陆宽。陆宽仔细看着,原来是一枚图章的样式,隐隐看出是“豫则立”几个古体字。
陆宽问道,“少爷,这种古体字现在已经很少人会了。这是您写的吗?”陆望眼睛亮晶晶的,说道,“正是。应该说,是我让宗立文抄去,命人偷偷摹拓在石头上的。”
“石头上刻字?还是这种没几个人认识的古体字?”陆宽不禁想笑出声。陆望说道,“你还别说。刘义豫真吃这一套。宗立文把这石头刻好字,再亲自带人在深山中挖出了这古石,秘密献给刘义豫。刘义豫的嘴都乐歪了,现在秘密供在寝宫里。明天,宗立文就要奉刘义豫的旨意,在登基大典上正式献出来,让天下共同瞻仰呢。”
陆宽不禁笑出了声,拍手说道,“他真当大家是傻子吗?”陆望说道,“他只是需要这样一种象征。我看他也许自己早就秘密准备好了,只是宗立文这一献出来,就更名正言顺了。他这皇帝的位置就有了天意的色彩。”
“看来宗立文这礼部尚书是当定了。”陆宽点头说道。
陆望说道,“刘义豫已经亲口吩咐他了,明天献石之后,这礼部尚书的位置就到手了。”
陆宽叹道,“原来宗立文也是老爷的一招暗棋。”陆望将那个图样烧掉,望着火光中的灰烬说道,“我们都是为了一个目标,甘愿躲在黑暗中。”
然而,现在刘义豫的势力还很强大。陆宽忧心忡忡地说道,“这几个重要的位置,都是刘义豫的人。我们现在手上只有一个礼部尚书,还不知道能发挥出多大作用。入阁的这两人,饶士铨是刘义豫心腹,这李琉璃也是向来滑头,那时还来拉拢老爷。老爷说,这李琉璃是个琉璃蛋。”
陆望凝神说道,“不错。现在我们的处境还很危险,不宜有大动作。刘义豫大概会让我先担任大学士一类的文学清贵之职,不会给我实权。”
陆宽一拍大腿,说道,“少爷,你真是神了。打听出来的消息,是要封你为文渊阁大学士。”陆望默默道,这也是父亲担任过的职务。看来,刘义豫对我还有心试探。如果让他放心,后面就会委以重任,以牵制朝中其他力量。
“这是第一步。我们后面视机而动。”陆望沉稳地说道。“狄人现在人不多,也不懂夏国事务,所以大部分职位要任用夏国官员,靠他们来治理。他们把军权抓在手上,达勒任大司马大将军。另外,赤月公主自己任监国,取得了政务的最高裁决权,等于是夏国的太上皇。刘义豫的这个皇帝,也当得有些名不副实。”
陆宽轻蔑地说道,“我看他是个儿皇帝吧。没骨气的东西,为了当皇帝,把祖宗江山都卖了,引狼入室巴结狄人。”陆望叹道,“可惜了上官无妄。几代忠良,大夏国的上柱国,就这样被爱子之死所激,居于达勒之下,被他钳制。达勒是他的老对手了。在战场上,达勒从来没有赢过他,却在朝堂上赢了他。”
“这都是刘义谦和崔如意兄妹造的孽啊!多少百姓妻离子散,骨肉分离!”陆宽恨恨地骂道。
“我会守护大夏国的百姓,用我的一切来守护!”陆望看着那套冠服,坚定地说道。
第47章 这一天()
清晨,陆望整理好自己的冠服,大步走出房门,登上去宫里的马车。路上的积雪已经被清扫开来,堆在两旁。然而天空一片阴霾,又纷纷扬扬下起了细密的小雪。
不久之前,他也是沿着这条路,与父亲一起去宫里参加皇帝的寿诞宴。没想到,短短数月之后,已经天地变色,皇帝逃亡西蜀,父亲自杀殉国,自己要背负着一个弑父的恶名投降新皇,在这群豺狼虎豹中挣扎求生存。更重要的是,得到权力,实现自己的使命。
陆望拉紧了身上的袍子,眼光飘向车窗外的远方,不由得想起与刘义谦一起远去的关若飞。他马上就会知道我在新朝任职的消息了。他会怎么想呢?是愤怒,鄙夷,还是很沉默?已经管不得这许多了。不过,一想到自己会被一生的好兄弟所鄙夷唾弃,陆望心中还是像揪紧了一样。
还有朝云呢?大乱之前,朝云应该是从凉州到京都的路上。叛军进攻之后,路都断了,朝云会不会返回凉州呢?还是和他们一起去西蜀?
陆望甩了甩头,无奈地叹口气,竭力想把自己的思绪拉回到刘义豫的登基大典中来。
正在思虑间,马车停了下来。陆望下了车,看了一样红色的宫门,敛了敛容,大步踏了进去。
不一会儿,大殿中已经站满了文武官员。就在不久前,这之中的许多人就站在同一个大殿中,向刘义谦祝贺寿诞。而现在的新皇刘义豫,就是那祝寿的一员。当然,陆望自己也是。想想真是讽刺,亲兄弟轮流做皇帝,臣子还是换汤不换药。有些大臣的节操,连妓女都不如。
陆望站在队列中,举目四望,蓦地迎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睛。那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恍如多年老友。李念真!他也穿着朝服,站在班次中,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这也难怪!他现在是次辅李琉璃之子,在新朝中有个位置也是理所当然的。之前李念真来通风报信,陆望以为他大概不会投降刘义豫。不过,现在看来,李念真也有别的想法。
他是自己的同路人吗?陆望回应了他的眼神,也紧紧盯着李念真。这眼神里,有询问,有关切,有信任,更有担忧。如果语言在这世界上消失,每个人都能懂得对方的心思,也许这世界上就没有欺诈与背叛了。陆望有些不着边际地想道,但心里又随即为自己的这个妄念感到可笑。尔虞我诈是成人世界的常态,这块土地上,哪里容得下一片赤子之心呢!
随着太监一声拖得长长的高喊,刘义豫入朝了。赤月也随之一起登上殿上的台阶。在冗繁的仪式后,刘义豫正式戴上了那顶象征最高权力的皇冠,坐在金色的蟠龙宝座上,脸上带着胜利者的笑容。赤月含笑坐在一旁的偏座中,看着自己一首扶持的大夏国皇帝。
殿下一片山呼海啸般的万岁之声,似乎浑然忘了不久之前在这殿中上演的寿诞宴。健忘的大臣们脸上带着喜气洋洋的笑容,不管这笑容是真,是假,亦或是心怀鬼胎。人人都做出一副普天同庆,与有荣焉的喜庆模样,似乎从此是海清河晏,万代江山了。
陆望偷眼望向李念真,他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笑容,也在回望着陆望。两人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