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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大人,你见到外孙,固然很好,可是别忘了,你的女婿,也是被他所卖的。”范元吉沉下脸来,冷冷地扫了陆望一眼,对赵合章说道。
赵合章乍见陆望,激动不已,顾不上想那些让人心酸的往事。但是,此时范元吉一提,他反倒有些惴惴不安了。
他蓦然放开陆望的手,有些犹疑地看着他,轻声问道,“小望,以前在京都,那时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陆望真的是弑父投敌之人,就算他现在迷途知返投奔西蜀,那也是要被众人所不耻的。赵合章虽然相信自己的外孙,但是禁不住三人成虎,众口铄金,此时也不禁犹豫起来。
陆望当然知道他们内心的想法。这个卖国贼的帽子,他已经戴了很久了。可以说,他是西蜀最声名遐迩的叛徒与国贼。如果他现在出现在西蜀的大街上,恐怕会被鸡蛋与烂菜叶砸的满身狼狈。这也是他为了自己的信念,必须付出的代价。
他没有辩驳,只是微微一笑,对赵合章和范元吉说道,“两位大人,可以向太子殿下求证。”
韦朝云跺了跺脚,拽着范元吉的胳膊,召集地说道,“舅舅,赵伯伯,你们别再冤枉他了。别让他流血又流泪。你们不知道,这些日子以来,他有多么辛苦。”她的声音里,隐隐的竟然有哽咽之声。
是啊,太苦了,太苦了!一直在黑暗中,小心翼翼地与豺狼虎豹周旋,还要小心无处不在的暗箭与冷枪。在大夏朝廷这个凶险的森林中,交错的枝条下,各种势力盘根错节,将天空遮蔽得密不透风。
偶尔,会有几丝阳光从叶缝间漏下,让在黑暗中摸索的暗夜行人,感受到一点微弱的温度。只能咬着牙前行,向着那不知道何时才会出现的光明,不断摸索。
也许,是森林的树木浓密的枝条挡住了阳光,也许,天空本就是暴风雷电,一片阴霾。在黑夜中赶路的人,只靠着心中的火焰温暖着自己冰冷的身躯。不管有多冷,太阳总会升起的。这样的信念,让陆望这样的暗夜行者,支撑着自己的孤独旅程。
陆望的脸色很平静,看不出一点风吹雨打的痕迹。只有和他并肩战斗过的人才知道,那是经过真正的暴风雨之后的云淡风轻。
“陆望,是受陆显大人的指派,留在大夏朝廷的。他是我们的一份子,也是我的挚友,我最钦佩的人,最信任的人。”刘允中看着范元吉和赵合章,坚定地说道。
“他是。。潜伏者?”范元吉盯着陆望,声音发颤,轻声问道。大夏的局势十分凶险,他知道,作为一个潜伏者,待在大夏朝廷内部,就是九死一生,等于是将性命抛之度外。随时,都有可能会暴露,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刘允中点头,带着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是。谁怀疑陆望,就是怀疑我,就是反对我。从他决定留在京都,冒险潜伏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是我的心腹弟兄。两位爱卿,你们从今以后,也要和陆望一起和衷共济,共谋大业。”
“那。。陆显的死。。”赵合章皱着眉头,思索道,“难道是陆显的殉国,为了让陆望能顺利潜伏下来?”
陆望叹了一口气,说道,“是的。父亲是在家庙中,自杀殉国的。这样,我才有投名状,能被刘义豫接纳。他用自己的头颅,为我敲门。”
想起那一夜的惨烈,陆望闭上了眼睛。城破了,到处都是熊熊大火。哭喊声,尖叫声,厮杀声,马蹄声,刀兵声,奔跑声,狂笑声,倒塌声,崩裂声。。所有的声音,汇成一股洪流,涌进他的脑海,让他头疼欲裂。
他仿佛看见,自己满脸是血,捧着父亲睁着眼睛的头颅,弯下了腰,将这份血淋淋的投名状,双手奉上。骄傲的异族公主,挑着长长的眉毛,笑着收下了这份贺礼。周围是黑压压的异族士兵,他们桀桀的笑声,像鞭子一样,抽打在自己的脸上,让他感到火辣辣的疼。
大夏败了。所以他只能跪着,接受这份羞辱。刘义豫是狄人的傀儡,坐在金殿上虚张声势。陆望艰难地进入了朝廷,在他们面前深深地弯下了腰。他在心里暗暗许下誓言,总有一天,他要让跪着的大夏百姓,站起来,骄傲地笑着,享受温暖的阳光。
刘允中缓缓说道,“陆显大人,一直在暗中支持我。殉国,是他的决定。赴死之前,他把陆望托付给我。两位大人,你们该明白他的苦心。贺怀远,也是我们的人。现在,朝云也在京都潜伏,与陆望和贺怀远一起,共同对付我们的敌人。”
“朝云也。。”范元吉感到有些难以置信。朝云在他眼里,似乎一直是个小女孩。一年未见,她竟然成为了一个战士。
韦朝云点了点头,说道,“我要和陆望在一起,共同战斗。我,什么都不怕。”
“那么,陆望就是东风先生?”得知了他的真实身份,范元吉立即明白,陆望此次冒险回西蜀,应该就是为了助刘允中夺权。
“没错。”刘允中肯定地说道,“天乳寺行动,就是陆望策划的。这也是他这次西蜀之行的目的。”
这时,玄百里和玄千尺也走进来,对范元吉和赵合章“嘿嘿”直笑。韦朝云拉着玄百里,得意地说道,“冬至那天,我就是和这小子一起乔装成知客和监院,陪在了尘大师身旁。了尘,就是陆望改扮的。这多亏了我的易容术。”
一切都明白了。范元吉和赵合章上前一步,紧紧握着陆望的手,涕泪横流,呜咽道,“孩子,苦了你了!”
“一点也不苦。”陆望轻声说道。“只要明月知我心,长路永夜又何妨!”
第462章 离蜀()
这次范元吉和赵合章能够见到陆望和韦朝云,真是喜出望外。只是,刚刚相聚,又要别离。
陆望和朝云必须启程,回到大夏京都。否则,时间拖的过长,对他们极为有利。毕竟,他们从京都来西蜀,是冒了风险的。陆望装病之事,一旦被人识破,那他们就前功尽弃了。
作为浸淫朝政多年的老臣,范元吉和赵合章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尽管很想把他们留在自己身边,但为了大义,却不得不让他们尽快启程,以免贻误。
既然已经真相大白,范元吉和赵合章也就放下心来。他们殷勤叮嘱过后,便由关若飞护送着,与刘允中一起驱车离去。
刘允中临走前,握着陆望的手,约好在京都重聚。陆望笑着答应了,说道,“一定会的。我在京都等你们。”
关若飞身负重任,也不便久留,只是凝神望了自己的好友一眼,依依不舍地说道,“小望,朝云,来年,我们约好了,再到落梅岭,踏雪寻梅。”
陆望和朝云都眼睛湿润,轻轻点了点头。关若飞紧紧握住陆望的手,轻声说道,“保重!”便扭头走了。
重新易容改装,陆望一行便踏上了回京都的归途。他们的行李也不多,只带了足够路上用度的东西。老牛仍然沉默而谨慎,为他们驾车。只是,车里多了一个黑漆漆的昆仑奴,玄千尺。他挤进小小的马车车厢,一路上被韦朝云和玄百里打趣取笑。
玄百里瞅了瞅玄千尺,那张脸已经被涂得乌漆吗黑,身体也全部用特制的药粉染黑。玄千尺原本就脸庞黝黑,这样一来,看上去便像座黑色的矿山,让人忍俊不禁。
他捅了捅玄千尺的胳膊,笑道,“师侄,你这样回去,恐怕念娇姐姐是要把你赶出门的。这黑粉,用水是洗不掉的。这一路上,你可得好好伺候着朝云姐姐,千万别让她不高兴。否则,她不帮你洗掉这黑皮,只怕你的媳妇就要跑了。”
玄千尺“嘿嘿”笑道,“韦姑娘才不去那么小气呢。反正,我这一路上,就当你们的昆仑奴吧。”韦朝云“扑哧”一笑,说道,“算你有良心,知道我不是那样的小人。你可别听这臭小鬼吓唬你。这药粉虽然用水洗不掉,但是用石墨配上八角、桂皮、花椒,一洗就掉。”
原来这药粉要洗干净,另有窍门。玄千尺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如果真的这副模样回到京都,恐怕李念娇会把他撵出门来,完全认不出是当初的那个玄千尺了。
见玄千尺面上有缓和之色,陆望促狭地说道,“反正你本来就黑,洗不洗,也无所谓了。”玄百里拍手道,“好啊,师兄都发话了。师侄,这黑皮,你就别洗了,也省点水。”
“不要哇。。”玄千尺叫苦连天,“师叔,我好歹也算是你府上的人。如果回到京都,也是这副昆仑奴的样子,那丢了你的脸啊。”
“是怕被念娇小姐赶出门吧!”陆望打趣道,“好了,不逗你了。回到府里,你再洗掉。我可不能平白担着这个罪名,说我拆散人家小夫妻。”
一行人说说笑笑,转眼间就到了蜀都郊外。在驿亭,陆望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那里定定地望着他们。在那人旁边,有一辆青盖小车,车帘紧闭。
陆望急忙下车,只见医圣宋如晦正笑眯眯地站在驿亭中,看着他。那个曾经在雪地中等候他们的疯道人王麻子,突然从驿亭后窜了出来,与宋如晦站在一起。
玄千尺也下了车,对陆望轻声说道,“我只是告诉了韩紫音和锦瑟,我们今天将要离开蜀都。没想到,宋老先生也知道了。”
“宋老师精通易理,很多东西,他算一卦就能知道个大概了。”陆望微笑着解释道。
那个疯疯癫癫的王麻子拍着手笑道,“老宋,看来你这个挂名弟子,还是听了解你这老儿的招数的嘛。”
听到陆望一语道破玄机,宋如晦满意地捻着胡须微笑。“小望,我没白教你一场。你也知道,天地间的气数,其实都在卦理中一览无余。我确实是起了一卦,才知道你们今天会从这里出城。所以,特意来送送你们。”
“那这一卦,一定是天山遁。”陆望笑道,“跨越千山万水,暗中远遁,不就是我们现在的情况吗?”
“哈哈,老宋,我都想跟你抢徒弟了。”疯道人王麻子挠了挠自己乱如蓬蒿的头发,眼睛中也不由地闪现出赞赏之色。
宋如晦得意地摸着下巴,“能够让我倾囊相授的得意弟子,当然绝非凡品。”
他指了指旁边的那辆小车,说道,“似乎还有客人来这里等你,只是一直没有露面。我看,只有你请他们出来了。”
话音未落,车帘掀开了,露出了一张妩媚的脸庞。这正是韩紫音。她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袍子,笑吟吟地走下车来。锦瑟也随之下车,娇声软语,对陆望说道,“恩公,我们姐妹俩,今天来为您送行。”
锦瑟在崔如意倒台后,已经离开了崔府,在陆望的帮助下,搬到了一幢安静的别院,过起了隐居生活。韩紫音早已经与她结拜,彼此姐妹相称。她常常抽空去看锦瑟,有时也憧憬一下未来一同归隐田园的生活。
从玄千尺那里得知,陆望今天将要离开西蜀,她们便一早赶到了驿亭,前来为他送别。没想到,还有两个怪老头也在驿亭,唬得她们不敢立即下车,生怕给陆望惹来麻烦。
直到陆望现身,与宋如晦谈笑风生时,她们才听出,原来那个怪老头,是陆望的恩师。因此,听见宋如晦出声呼唤,她们才下了车。
想到自己的恩公就要辞别,韩紫音和锦瑟都不禁眼泛泪花。陆望笑着对她们说道,“你们二人真像一对双生的姐妹花。以后可要互相扶持。如果有事,尽可以向关若飞将军求助。千尺也留了联络人在西蜀,你们平日也可与他联系。”
她们二人含着热泪点头,深深地向陆望一拜。宋如晦虽然不清楚内情,但知道她们肯定深受陆望的恩惠。他对陆望说道,“好徒儿,我这次可不是空着手来的。为师还有大礼相赠。王麻子,你拿出来吧。”
疯道人从随身布袋中拿出一个小盒子。宋如晦递给陆望,说道,“这里面所装的,是七枚赤火丹。你们这一路要翻山越岭,天气仍然寒冷。如果遇上寒凝脏腑,只要服上一粒,便毫无冻伤之患,暖身还阳。”
陆望大喜,郑重地接了过来。放进怀里。有了这七枚赤火丹,他们回京都的旅途,应该会顺利许多。
为了不暴露身份,他们穿的衣裳都是普通的棉袍。如果碰上狂风冰雪,那衣裳就难以御寒,让旅途迟滞难行。有赤火丹护体,就不用再担心受寒了。宋如晦对他的爱护,也让他感动万分。
看看时日已经不早,他便向宋如晦、疯道人深深作了一揖,又向韩紫音与锦瑟拱手作礼。“多谢前来送别,你们也多保重。后会有期。”
在众人的目视中,陆望一行的马车渐渐离开了蜀都,向着远方疾驰而去。在连绵的山峦的尽头,是他们最终的目的地,京都。
第463章 猜疑()
陆望一行正在西蜀回京都的路上,快马奔驰。现在已经是残冬,路上还有些未融化的冰雪。比起当时从京都入蜀,已经是好走多了。在他们正在赶路时,大夏京都也已经暗流汹涌。
西蜀巨变的消息,传到京都时,无异于一阵惊雷,在形形色色的权贵高官中,引起了剧烈的震动。刘允中英姿勃发,是天纵之材,早在当皇子时,就已经赢得朝野上下的交口称赞,口碑极佳。
如果他当年就能接替刘义谦的大位,掌管大夏,也许刘义豫就根本没有机会,能够登上大夏皇位的宝座了。
很多归附刘义豫的大臣,是因为对刘义谦彻底绝望,才转投刘义豫。但刘允中被立为太子,实质上控制了西蜀,成为“西蜀王”,这就彻底改变了两方形势。
这让很多人看到了希望,而不再愿意被捆绑在刘义豫的这艘破船上。毕竟,刘义豫和狄人的倒行逆施,让很多人看到,这艘船,正在漏水,也许将有沉没的一天。
正如陆望所预料的那样,刘允中一旦确立了自己的地位,将会让大夏朝廷中许多人蠢蠢欲动,对刘义豫更加怀有异心,想要暗中投奔刘允中。这对陆望在大夏朝廷中发展自己的势力,非常有利。
大夏民间更是一片欢腾,只是不敢公开庆祝罢了。刘义谦荒淫昏庸,丢掉了江山,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