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道出了不少贵室女子的心声,她们成天呆在闺房内,除了自己的父亲、兄弟,再也见不到别的男人,若是有个俊俏的男子穿上绝世锦衣,那风采······好期待噢!
湖面那边,站在船舷边的一群士大夫家族子弟颇有自知之明,料定即便试衣,薛宝婵和柳絮也会找她们的兄弟出面,好事轮不到外人头上,故而他们只盼来点实际的,看能否让貌美如花的薛宝婵亮亮相。
有人起哄道:“既然比衣分不出优劣,那便比人,谁生得美貌谁胜出。”
此言引来众多男子的附和与哄笑。
方司衣冷冷扫了湖面一眼,高声道:“诸位世家子弟还须谨言慎行,为你们的爷爷、父亲留点体面。”
嘴上说得严厉,心中还是想了想,若让薛宝婵与柳絮二人比美,她作评判的话,恐怕也很难说谁更美一分。
正统七年宫中选秀,彼时入选的秀女与薛宝婵、柳絮相比,姿容似乎都略逊于眼二人。
唉,还是找人试衣比较靠谱。
“薛小姐若真要分出胜负,便只能找人试衣。”
薛宝婵犹豫半天,最后点点头。
见薛宝婵点了头,方司衣追问道:“你找何人试衣?”
薛宝婵顿时愣住了,微微羞红了脸,想这件锦衣是比着卓轩的身材特制的,本打算比完之后将此衣赔给他算了,可眼下想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一个非本家男子穿试自己亲手缝制的衣服,有损闺阁清誉。
而不让卓轩试衣,别人穿着也不合体呀······
此刻徐朗正与几名生意场上的朋友聚在一艘画舫上,远远听见方司衣在问“你找何人试衣”,当即朗声道:“听说薛小姐允诺赔卓公子一身长衫,这件锦衣当然只能由卓公子试穿,若是不合身,想必······还得重做。”
卓公子是谁?是那个刚入京的药材商吗?揍他!
一群贵室子弟的目光纷纷扫向徐朗的画舫,含怒搜寻其间的陌生面孔,吓得徐朗赶紧钻进人堆里,再也不敢现身了。
方、黄两位司衣听说薛宝婵亲手做的锦衣是赔给一位卓姓公子的,一脸愕然的望向李安。
李安扭头看向戏台后方,扬手与卓轩打招呼,方、黄二人顺着李安的视线望去,瞧见台下站着一个少年,模样倒是周正,只是他的身份······
“李典簿,大明衣制严苛,庶民不可乱穿衣,他好像不是贵室子弟,有资格穿这身锦衣吗?”
李安笑笑,“嘿嘿,他连一品武官朝服都能穿,穿一件罗制成的锦衣又有何妨?”
方、黄二人齐齐吃了一惊,见李安完全是一副言尽于此,话不多说的神态,不便继续追问下去,心想此事毕竟关系到薛宝婵的闺誉,就朝前台下的薛宝婵投去征询的目光。
薛宝婵脸上飞起一抹红霞,默然垂下头。
这是默许了吗?
“等等,反正总得有人试衣,肥水不流外人田,此事还是由世家子弟代劳吧。”
不待二位司衣发话,早有一名贵室子弟跳下画舫,来到岸上,此人年不及弱冠,生得肥胖,腿脚倒不失利索,呼呼跑到戏台前,一把掀开厚实的帘幕。
啊!
围观的贵室女子慌忙跑回帐篷躲避,薛宝婵与柳絮也随众女进了帐篷。
胖男钻入帘幕内,急不可耐的抬眼望去,只瞥见了几点背影,便失望的摇摇头,顺着台阶腾腾腾的跑上去,刷刷刷脱掉身上的长衫,从条案上取了一件锦衣,麻利的穿在身上。
“嘿嘿嘿······大家睁大眼睛,仔细瞧瞧我陈珏的风采。”
二位司衣喝止不及,叫陈珏的胖男穿的恰好是薛宝婵亲手缝制的锦衣。
那件锦衣何等的超凡脱俗,看上去只有神仙一般的俊逸人物才配穿它,可是,穿在此人身上······还别说,穿出了前凸后翘的效果。
女子的前凸后翘是胸凸臀翘,而陈珏是肚子凸屁股翘,那模样令人不忍卒睹,活生生的暴殄天物啊。
偏偏陈珏自我感觉良好,在台上疯狂自嗨,不停的改换造型,“嚯”的一声,他的粗腰生生将锦衣撑裂了。
帐篷内的贵室女子隔着疏帘,目睹台上陈珏的滑稽样子,不禁向薛宝婵投去疑惑的目光,那件锦衣看着不俗,可穿在人身上,怎会是这般模样?
湖面上的世家子弟感觉视觉很受伤,纷纷跳下画舫,朝戏台这边跑来。
“揍他!”
“呼”的一声,一片桨叶飞向陈珏。
第199章 把那件脏衣还给我()
陈珏被飞浆砸翻在地,挣扎半天爬起身来,捂着腰冲帘幕外怒道:“谁特么暗算小爷!”
“你个胖猪还不脱了衣服,滚回画舫!”
帘幕遮住了外面世家子弟的身影,也不知是谁在冲陈珏叫板。
在众公子眼中,薛宝婵恰如女神一般的存在,无数人梦中才能见到她的身影,若陈珏胆敢扮猪拱白菜,众人恐怕会当场活剥了他。
今日陈珏只是擅自穿试了薛宝婵亲手缝制的锦衣,也不算特别过分,可他把好好的一件衣服活活穿出那样的效果,大家不泄愤,就不足以疗愈受伤的视觉。
台上的黄司衣比方司衣严厉多了,眼看一大群世家子弟即将掀帘而入,当即声色俱厉的喝道:“你们再敢往前走一步试试!”
听见喝斥声,众公子生生住了脚,缓缓后退,直退到能越过帘幕,瞧见台上四张面孔的地方为止。
女官品秩低微,却是天子、宫中娘娘身边的人,平时只须把嘴巴放歪一点,世家的许多丑行就能直达天听!即便他们的父亲为侯为伯,或为当朝九卿,也害怕惹下一身骚。
这些横惯了的世家子弟便不敢在两位女官面前表现得过于放肆。
隔着疏帘,薛宝婵瞥见自己的锦衣被陈珏糟蹋得不成样子,既生气又心疼,可她不善于在公众场合发飙,平时最多只是憋口气与柳絮这样的女子较较劲而已。
无奈冲台上二位女官道:“二位司衣也不管管此事么?”
黄司衣含怒扫视陈珏,目光凌厉至极,把个牛逼哄哄的陈珏吓得不轻。
“你是何人!”
帘外有个世家子弟远远笑道:“黄司衣,他是孙子。”
陈珏一扭头朝远处的人群吼道:“你才是孙子!”
“哦,黄司衣,他是宁阳侯的孙子。”
宁阳侯陈懋的孙子?
黄司衣占着理,并不惧怕贵室胡搅蛮缠,但也不想招惹那些显赫的人家,当即盯着陈珏冷冷道:“莫非你想让你爷爷代孙儿受过?还不脱下衣服,滚回画舫!”
一句“让你爷爷代孙儿受过”唬住了陈珏,但他嘴上仍不服软:“脱就脱!”
脱下身上裂了口的新衣,陈珏一把拿起自己的锦衣,腾腾腾跑到戏台下,朝帐篷那边张望片刻,最后极不情愿的钻到帘幕外。
“方才是谁扔了小爷一飞浆?”
人群中一名身材还算匀称的公子从容站了出来,板着面孔道:“是我,你想怎样?”
“你······原来是英国公的庶兄······那又怎样?上次投壶你输给了我,咱们再择个日子投壶,保准让你输得愈发的难看!”
听了远处陈珏的一番话,台后的卓轩差点笑出声来,想陈珏就是个色厉内荏的主,明明喜欢认怂,嘴上却装得很强势。
世家子弟陆陆续续回到船上,薛宝婵、柳絮与数十名贵室女子相继走出帐篷,重新聚到台下。
二位女官早已兴味索然,耳语一阵,方司衣摇着头道:“今日的比试到此为止,双方不分胜负,你们各回各家吧,免得别人将此事传得满城风雨,还以为是宫中女官挑的头。”
眼见比试即将无果而终,薛宝婵大急,“今日被人砸了场,自然不便继续比下去,可宝婵回家后,可重新缝制新衣,五日后再比,届时还请二位司衣移步于此。”
柳絮也不接受一场平局,但她不像薛宝婵那样有面子,可以请来权威的行家做评判,就静静望着薛宝婵,巴不得她能促成下一场比试。
瞧热闹的贵室女子自然是看戏不嫌台高,纷纷叫嚷起来。
“两件锦衣居然分不出优劣,不可思议!究竟是薛妹妹才艺有限,还是二位司衣故意留了一手?”
“是啊,薛姐姐的女红造诣名满京城,就这样与人比成平手,宫中诸位娘娘该作何感想?”
“莫非二位司衣压根就不想见到薛妹妹胜出?”
贵室女子话里话外都带着明显的偏向,可两名女官却不愿昧着良心说话,纠结半天,方司衣道:“你们若想分出高低,不妨另请高明!”
薛宝婵急了,“难道要长公主出面相请,二位司衣方肯赏脸么?”
见薛宝婵搬出常德公主名号,二位女官就不敢明言撒手不管了,怔怔的看着李安,希望这个御前内侍帮忙出出主意。
李安好像对这场比试极有兴致似的,小声道:“此事迟早会传入常德公主的耳朵,到时候常德公主暗中吩咐一声,看那些世家子弟谁还敢闹场!”
黄司衣觉得李安言之有理,就朝薛宝婵点点头,“好吧,五日后在此比试,我二人只能勉为其难,再次给你们做评判。”不放心似的,旋即冲湖面上的画舫高声道:“船上诸位听好喽,尔等再敢胡闹,常德公主定不会轻饶了你们!”
下一场比试有了着落,数十名贵室女子心满意足的离开戏台前方,陆续登车,准备回家,一时间人喊马嘶,场面略显混乱。
台上三人直接下到台后,经过卓轩身边时,李安向他点头致意,方、黄二位司衣则不无好奇的看了他一会。
柳絮与薛宝婵仍定在那里,四目相对,两人都是一副不愿服输的模样。
“你那件锦衣是赔给我卓······哥哥的,不得带走,只能交给我!”柳絮还算有心,当着外人的面,称呼卓轩时省去了“轩”字,没有透露他的全名。
听了这话,薛宝婵并未生气,而是不解的喃喃道:“那件衣服被人······糟蹋了,卓······公子不可再穿,你要它作甚?”
卓公子也是你能随口叫的么?柳絮很不爽,也没想清楚自己为何不爽,脸色一沉,冷道:“我拿回去当抹布用!”
薛宝婵顿时来了气,“给你便给你!不过,我既然赔了新衣,那件被泼脏了的长衫便该归我!”
柳絮吃了一惊,茫然道:“你要那件旧衣作甚?”
“我拿回家给······”本想说拿回家给狗穿,不料话到嘴边,薛宝婵生生将“狗穿”二字咽了回去,改口道:“我将它拆了重做,免得它难看得令人作呕!”
“给你便给你,黄昏时分,你派人守在西直门大街街口,我命人将那件旧衣送去,哼!”
第200章 丝绸事小,立场事大()
卓轩习惯了每晚在琴声中睡去,每天早上在琴声中醒来,可是,今晨后院那边异常安静,害得他比往日多睡了半个时辰。
起来洗漱一番,用罢早膳,采儿在一旁提醒道:“卓爷别忘了今早要出门。”
昨夜李安过来传话,说景泰帝今早召他入宫,让他于巳初时分之前赶到东安门外,届时自有内侍引他进紫禁城。
卓轩想着景泰帝此番召见的动机,想了半天,不得要领,见天色尚早,就一人来到静得出奇的后院。
仆妇、丫鬟们都在打扫庭院,主房内只有柳絮一人,薛宝婵缝制的那件锦衣被拆成了几片,摆放着案上,柳絮对着那些碎片看得出神,嘴上念念有词。
“奇怪,原来这里可以束一束······诶,这刺绣针法倒是别具一格!”
瞥见卓轩进门,柳絮莞尔一笑,随即撇着嘴颇为不屑的道:“卓轩哥哥,原来她叫薛宝婵,名字倒是有趣,只是她的女红功夫未必像别人传的那样神乎其神,这件衣服说不定是某位高人代劳的,她假手于人,欺世盗名!”
卓轩哂然一笑,违心的道:“不错,应该是这样子。”
想必此刻在某个半封闭的闺房内,薛宝婵在做同样的事情,那件曾被泼过脏水的旧衣肯定被拆成了碎片。
柳絮与薛宝婵互不服气,却又不得不承认对方的制衣技法非常高超,不拆开对方的成衣瞧出些端倪,她们就会茶饭不思。
柳絮见卓轩顺着自己的意思说话,听起来感觉不错,只是心里面还是有分难为情。
“卓轩哥哥,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嗯······我承认,她的手艺的确不俗,不可小觑。”
卓轩走近琴案,伸手缓缓拂过琴弦,琴音顿时盈满斗室。
故意逗柳絮道:“柳絮妹妹,今日为何忘了抚琴?”
柳絮眨眨眼,抿嘴笑得很勉强,“上次大意了,与她不分胜负,这次我得沉下来,心无旁骛,花数日功夫,做一件绝世锦衣,让她输得心服口服!”
“万一又是不分胜负呢?”
柳絮想都没想就断然道:“不会再有万一,这次我多花些心思,定要胜她一筹!”
“那便祝你好运。”
卓轩与柳絮道别,出门叫了马车,脑中还浮现着柳絮好胜的表情。
柳絮心眼好,只是某些时候喜欢争强好胜,特别是遇见傲娇的贵族女子的时候,总不愿低下高傲的头颅。
奇怪的是,卓轩对薛宝婵的印象也是如此。
到了东安门,候在那里的正是李安,有李安领路,守门兵士问都不问一声就放卓轩进入皇城。
天气晴好,秋风稍劲,空中飘着叶雨,片片黄叶打着旋,撒向甬道,甬道被落叶半覆。
透过御河两岸纷披的柳条,可见紫禁城厚重的城墙,城墙遮断了卓轩的望眼,遮住了宫城巍峨的殿宇。
鸿雁高飞,这应该是吉兆。
在靠近东华门的石桥边,停着一辆有些眼熟的马车,不见车夫的身影,却见薛宝婵独自站在车旁,好像在抹眼泪。
待走得近了,闻见薛宝婵的啜泣与喃喃自语声:“论亲,常德公主是我婶婶,为何做得如此决绝,连后宫都不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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