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觉四肢发凉,便伸手紧了紧身上的战袍。
他的思维仍然不太适应这个时代的气候特征,中秋节未到,不料京城已是寒气极重,疑似到了冬季。
也罢,白干一场就白干一场吧,没死在如狼似虎的鞑子手里,也没死在心机重重的皇城脚下,本该庆幸才对!
他认为自己的直觉还是非常灵敏的,当初离开军营踏上远赴京城的旅途时,就没对加官进爵抱多大的指望,这不,一切都应验了。
郭登对他有过承诺,流民的帽子可以随时摘掉,但直觉告诉他,郭登面临的麻烦不会比他小,此时回头再去投靠郭登,实为不智!
坐在桂树旁的一方石凳上,一边等候柳絮出宫,一边茫然四顾,双眼并未捕捉特定的目标,思维却在飞转。
嗯,也不能算是回到了原点,至少,他已拥有数千两银子的财富,足以羡煞天下九成以上的世人,加上十几辆马车的成药、药材,价值不低于两万两白银,应该对得起此番长途奔波之苦。
还有与阿依达娜约定的生意······嘿嘿,瞧瞧杨善那点家当,到时候给我卓轩提鞋都不配!
至于流民的身份嘛,不如先缓一缓,也不知京城是否接纳流民,从现场情形来看,朝中君臣早已离去,但不远处的禁卫并没有过来赶他走,嘿嘿,流民在皇城中都能坐看风景,在其它地方岂非如同闲庭信步一般?
东华门那边响起轻缓的蹄声,两名衣着不俗的宫女将一辆华丽的马车送至门口,宫女退回东华门内,马车穿过石桥,朝这边徐徐驶来。
如此华丽的马车,里面的人应该不是柳絮。
卓轩的目光舍了马车,投向拴在前方树下低头吃草的妞妞。
“卓轩哥哥!”
听见熟悉的叫声,卓轩吃了一惊,扭头一看,就见柳絮掀开那辆华丽马车的车帘,笑脸如花的冲他招手,马车就停在他身旁。
“柳絮妹妹,原来那辆马车呢?”
“太破旧,换了。”
换了?一个民女,在高大上的紫禁城内,说换马车就换马车,这可是公主的派头啊。
“老人家,您去别的地方转转,我想在此坐会儿。”柳絮冲车夫道。
“诶······”年老的车夫含含糊糊支应一声,下了马车,解开拉车的马,望望四周,也没看见什么顺眼的东西,就牵着马朝妞妞走去。
“卓轩哥哥,皇后娘娘真好!赏了二十两白金和一马车贵重物什,快看!”
卓轩起身凑过去往车内一瞧,只见车内除了柳絮落座的地方,其它地方都摆满各色物品,金绣、锦绮一大堆,还有无比精致的瓷器!
那些好像是洪武年间的红瓷、宣德年间的青花瓷,这好像就是景泰蓝······嘿,都是珍贵文物啊,在另一个时代,随便拿出一样来,还不惊呆天下所有喜欢收藏的富豪!
二十两白金在哪里?另一个时代只见过黄金,白金是不是真的金子啊?
卓轩有些后悔,想自己见了皇帝,毛的赏赐都没落到,而柳絮见了皇后,就得了一大车宝物,早知皇后如此慷慨,就不见皇帝了,直接跑进后宫见皇后,岂不是能得双份赏赐?
“快看,卓轩哥哥,这是皇后娘娘赐给我出入后宫的腰牌!”柳絮手上扬着一面手掌大的腰牌,翡翠制成的,青葱泛绿。
这可是上好的翡翠啊,我若能进宫见到皇后,腰牌就不要了,外男出入后宫不太方便不是,我就要一件玉甲,宫中有没有玉甲呀?没有可以做嘛,无非是多费几十块宝玉而已。
“卓轩哥哥,皇后娘娘说,让咱们落籍,就在京城宛平县落籍,由宫中内侍去宛平县衙署操办此事,无需咱们跑腿,咱们等会儿到东安门外候着便行了。哦,皇后娘娘还说,给咱们赐宅,宅第就在西直门一带,可······可我不知道西直门在什么地方呀,不过,不用咱们操心,宫中会有人引咱们去。”
卓轩听着听着,都有些嫉妒了,“柳絮妹妹,咱们落籍后,难不成你做户主?让一个少女做户主,大明好像没这样的先例啊。”
“不是,咯咯咯······卓轩哥哥,这些物什都是皇后娘娘赏给你的,宅第也是你的,户主写你的名字,只有腰牌和马车是我的。”
皇后娘娘赏给我的?我没与她见面啊!
“诶,卓轩哥哥,你见过天子了么?天子给你重赏了么?”
卓轩略显沮丧的道:“唉,别提了,见是见着了,只是赏了······一顿冷眼。”
柳絮一怔,“嘿,皇帝小气!皇帝与皇后是一家人,这做起事来怎么像两家人似的?”
对呀,他们是一家人啊!卓轩心中一动,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第188章 京城户口()
“公公,这家人好奇怪,一个姓卓,两个姓柳,还有一个姓舒的,他们真是一家人吗?”
“你问得太多了!非同姓人不能成为一家人,朝廷有这样的规制吗?嗯!”
“没有,没有,是在下多嘴。诶,户主卓轩年十五,依照规制,男丁年满二十一岁才能单独立户,这······有些麻烦呀,公公!”
“哦,阁下嫌麻烦,很好,衙署内不嫌麻烦的人一抓一大把,嘿嘿。”
“呃呃呃······在下失言,不麻烦,不麻烦。”
为了卓轩等人落籍的事,奉皇后懿旨,司礼监某位随堂太监亲临宛平县衙署,结果惊得县衙一帮人像接受检阅似的,集体列队站在那里,于是,特事特办,一路绿灯,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办妥了落籍事宜。
一名小内侍将户贴交给等候在东安门外的卓轩,并领他们前往位于西直门附近的宅第。
宅第属于三间七架结构,三进院落,掩映在一片疏林之间,门前一条蜿蜒的溪流,直通水关内侧的积水潭,附近风景宜人,散布着几处单户独院的民宅,一看就知道这里住的都是身份特殊的人家。
车队从正门进入前院,早有五名男仆候在那里,众人各自下了车马,数十名随从留在前院,由男仆领着进倒座房歇息。
卓轩、柳家兄妹、舒展鸿绕过影壁,穿过游廊,经垂花门、传堂进入内院,一条青石板铺成的甬道通向五十丈开外的主房,东西两侧是一溜排开的厢房,厢房与甬道之间,是大片花圃与树林,还有一方有水道与门外溪流连通的池塘。
三名四十岁左右的仆妇、五名十二岁左右的丫鬟迎上前来,各自行了万福礼。
“卓爷,柳爷,舒爷,柳小姐。”
卓爷?
柳絮莞尔一笑,冲一帮下人颌首,感觉很自在的样子,卓轩却直皱眉,本来很正常的称呼,在他听来,因为隔着巨大的时代落差,所以总觉得辈分好像搞混了,想自己成了爷,柳絮仍是姐儿的辈分,咱们之间到底是祖孙关系还是父女关系?
日了狗了,一不小心还是成了爷,可做爷好像并不怎么令人舒爽。
仆妇引着柳絮去后院,五名丫鬟尚未分工,故而一道簇拥着柳絮离去,内院甬道上只剩下卓轩、柳元、舒展鸿三人。
见四周无外人,舒展鸿略显神秘的道:“离营前搬空家当,启程时带上大批金疮药和药材,轩哥,莫非早料到了今日的结果?”
“皇帝说了,天下再无大战,咱们这些本非军籍的小民留在军中无益。”卓轩有点答非所问。
柳元皱皱眉,难得严肃一会,“落籍、赐宅,这恐怕是天子的主意,让皇后做好人,不过是掩人耳目而已。”
“你······要学会装糊涂,”
如今卓轩对柳元、舒展鸿说话十分注意分寸,毕竟今非昔比,舒展鸿是做过军官打过硬仗的人,而柳元也把金疮药生意打理得非常红火,二人除了智商感人、食量惊人没怎么变之外,其他方面都在快速改变,他们的成长速度远非寻常世人可比。
经历、职业、心境等诸多因素汇在一起,明显改变了柳元、舒展鸿的气质甚至外貌,二人若是换身服饰,置身于闹市,姿容不会比帝都世家公子逊色半分。
“柳元、展鸿,咱们都是庶民,不能坐等皇家施舍,离了朝廷的高官厚禄,咱们照样活得滋润!往后的生意会越做越大,我有言在先,所有的收益,柳家兄妹占三成,舒展鸿占两成,五成归我卓轩所有,咱们私底下是兄弟,但每逢大事,你们务必听我的吩咐,不得自行其是!”
柳元立马应道:“明白。”
舒展鸿舔舔嘴唇,堪堪敛住满脸喜色,“一切都听轩哥的。”
“柳元,这批药材都是名贵药材,得赶紧脱手,然后派人回大同运来第二批药材。”
柳元点点头,“你放心,山里的药材都收藏在山洞里,倒不打紧,运来的这批药材虽多,但大不了找牙行,我今天去看看行情,若有麻烦,就去找那个徐朗帮忙。哦,金疮药恐怕得靠咱们自己设店出售,不用着急,慢慢形成好的口碑,往后的销路自然就打开了,只是······‘三日愈’这名称不好,各人的伤情因人而异,万一有人三日后仍不见痊愈,就容易砸牌子,你得想个更好的名称。”
“不错。”见柳元说得头头是道,卓轩也就放心了,不再过问柳元这边的事,转对舒展鸿道:“展鸿,你带了多数人?”
“一共四十三人。”
“谁的身手最好?”
“唐戈,此人曾在你身边任侍卫队长,武艺出众。”
唐戈?卓轩很快就想起了此人的模样,二十岁左右的年纪,生得孔武有力,能一拳砸烂两寸厚的石板。
“再挑十名身手出众的随从,由唐戈领着,守护这处宅第,从明日起,你挑几名精明点的人随我去京中各地暗中打探消息,多听多看,别暴露身份。五日后,你率人分赴北直隶各处,寻找家人。”
“轩哥,这边还没稳住脚跟,寻找家人的事,干脆缓一缓如何?”
“不能耽搁,北直隶的地盘很大,咱们并不知道东山村村民的行踪,寻找起来颇费时日,两年之内能发现他们的栖身之地就该谢天谢地了。”
卓轩知道,明代北直隶的地理范围极广,包括现代北京、天津两地和河北大部、河南与山东各一小部,在如此广阔的地域内,依靠这个时代的资讯与交通条件,要找到一帮不知所踪的村民,这并非易事。
“行,轩哥,我这就去吩咐随从。”
“卓轩,我去换身衣服,然后叫上一名家仆引路,去街市上看看药材行情。”
舒展鸿、柳元二人相继离去,卓轩独自在甬道上溜达,看看偌大的宅院,心中还是颇为激动的。
一个即将外出搬砖打工的乡下文科男,穿越到这个时代,只过了一年,就成了帝都货真价实的居民,并在这里拥有别墅级别的“豪宅”、“钱”景可观的产业、成群的奴仆,人生如此,即便不做显贵,也该知足了!
第189章 置身事外()
卓轩与宫中、军方不再有任何联系,处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消息闭塞,但京城很大,人员构成复杂,坊间各类最新传闻满天飞,卓轩耳有所闻,心有所思,自会辨别传闻的真伪。
譬如,传说景泰帝与上皇翻脸了,景泰帝命人用十几把大锁将南宫所有的大门小门锁得死死的,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于是,南宫成了皇城禁室。
这消息大概属实,也先给大明政局投入变量的目的达到了,明廷多半会围绕上皇的礼遇问题没完没了的争吵,短期内无暇理会瓦剌这样的外敌。
卓轩偶然想起娜仁托雅,预料上皇纳她为妃的计划大概要黄,本想试试,看能不能帮她做点什么,后来一想,自己与她非亲非故,何必趟这趟浑水?就渐渐淡忘了此事。
还有传言说石彪已入宫陛见,升任都督签事,郭登奏请景泰帝,请求让石彪接任大同总兵官一职,而大同那边的军官变动极大,林峰调往太原,袁卬、裴云调往宣府,郭登手下的得力干将已被人“釜底抽薪”。
这一消息应该也是真的。
围绕未来的军事掌控权,武清侯石亨提前挤压潜在的竞争对手,景泰帝选择坐视石亨做大,于是,定襄伯毫无反抗之力,不过,景泰帝应该画有底线,郭登战功卓著,权力与影响力虽被大幅削弱,但还不至于翻船。
卓轩反复思量,想为自己京城之行遭受冷遇作出最合理的解释。
想石亨与郭登下棋,自己无论如何都免不了成为盘上惹眼的棋子,景泰帝许是不想看见他成为别人的棋子,就把他从漩涡中捞出来,晾在一边,天子的真实意图大约如此吧。
本能的觉得自己需要学会蛰伏,所以,他不再外出打探消息,终日呆在宅第里。
舒展鸿早已带人离开京城,宛平县署给他出具了路引,不拖个一月两月的恐怕回不来。
柳元在东安门外盘了个市楼,那里商铺林立,是京城上元节“灯市”所在地,柳元与卓轩合计一番,就雇了两名伙计,将市楼改成药铺,除售卖药材外,还专销特制金疮药。
这个时代给金疮药起个吹嘘疗效的名称的确不是什么好主意,类似于江湖卖狗皮膏药的不说,还要承担意外风险,所以,卓轩给它换了个略显神秘的名称——东溟百花散。
东溟是指东海或东瀛日本,卓轩两世都没见过海,所以根本就不知道那里有无人间秘境;而百花更是胡扯,药末中连狗尾巴花都没搭上一朵,彻头彻尾的名不副实!然而,这个时代无人深究此事,药名新奇,能勾人就行了,只要疗效好,就是叫瑶池散别人也认了。
三名仆妇一人是厨娘,另外两人与小丫鬟们一道,由柳絮领着,除收拾家园外,还没日没夜的赶制新衣。
最先做的是一件披风,不知为何,柳絮总记得卓轩在山中非常看重的那件披风,很想早点淘汰它,将它彻底扫尽垃圾桶。
缝衣之余,柳絮开始练琴,琴棋书画,她都想懂点。
恰好有个叫月儿的小丫鬟粗通琴艺,就教柳絮如何入门,刚开始一个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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