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主明疆- 第73部分

　　　　想不到黑脸大汉竟有如此不俗的才艺，且深藏不露，一如他的作战风格一样，从不把自己的战功挂在嘴边。

　　　　幽咽的箫声中，窗口现出了阚三娘曼妙的舞姿，随后有婉转的歌声飘来。

　　　　闻得阚三娘的歌声，卓轩终于明白了何为专业素养······与她一比，自己那点歌唱方面的微末小技根本不值一提。

　　　　冥冥之中似有天意，黑脸的林峰运气就是好，吩咐卓轩跑腿，自己稳坐钓鱼台，就钓到了一位绝色美人，美人的才艺如此出众，而且，凭她那天率先为松茸雉鸡汤抬价的行为可以看出，她的秉性应该不会差。

　　　　死黑脸，你的“胡虏未灭，何以家为”的豪言呢？你那道娶个平常女子安安稳稳过日子的人生目标呢？哼，便宜你了，要将劳资当作媒婆一样孝敬才行！

　　　　箫声歇止，随即响起的是窃窃私语声。

　　　　卓轩缓缓走向竹林深处，心中在想：林峰一旦娶了阚三娘，来日再拜将晋爵，阚三娘也就成了货真价实的夫人，不是“淑人”，更不是妾，也无人敢称她为婆娘、婆姨，到时候凤冠霞帔，不知要羡煞多少风月女子······

　　　　突然，凉亭那边响起清晰的人语声。

　　　　“石将军，咱们又去找人问过了，的确有人看见阚三娘进了这处茶坊。”

　　　　“不急，命人守住茶坊大门，猫捉老鼠，慢慢找，慢慢玩，劳资趁这会功夫赶紧填饱肚子。”

　　　　“遵命！”

　　　　卓轩闪入竹林，隔着枝叶望去，就见石彪坐在凉亭内，身边只有江源、林冲二人，凉亭内的石墩上摆满了各色吃食。

　　　　一场宿醉将石彪摧残得风采不再，脸色蜡黄，熊猫眼，如刚获释的囚犯一般，此刻正狼吞虎咽的疯狂进食。

　　　　石彪真的是饿疯了。

　　　　按照预定的行程，石彪本该呆在总镇署，用罢总镇署为他备下的早膳，然后启程回京，等候陛见。

　　　　可是，堂堂游击将军竟然不顾最基本的礼节，私自溜出总镇署来到这里，自然是因为江源、林冲屡屡提及的阚三娘让他难舍。

　　　　卓轩悄悄退出竹林，奔入茶坊到处寻找，一直找到茶水间。

　　　　具有魔鬼身材的何仙姑正在那里烧水，柴烟熏得她咳了几声，大约听见了脚步声，熟练的抬袖掩面，露出那只好眼匆匆瞥向卓轩，然后很快就扭过头去。

　　　　“阁下为何来此？”

　　　　“让你做点小事。”

　　　　“除了烧水奉茶，我不会做别的事。”

　　　　“若是给银子呢？十两银子，抵得上你数年工钱。”

　　　　何仙姑显然抵挡不住银弹攻势，望着灶火点点头。

　　　　雅间内，林峰与阚三娘好像又在吵嘴。

　　　　“我不会草率行事的，必将六礼俱备，明媒正娶。”

　　　　“可是，在此之前，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成何体统！”

　　　　“那栋营舍归你一人独住，我······住大营！”

　　　　卓轩匆匆奔入雅间，一把拽起林峰，“快去悄悄查探，看茶坊除了正门，是否还有其它出口。”

　　　　将一头雾水的林峰推出门外，卓轩在阚三娘对面入座，“你得帮帮我。”

　　　　阚三娘的表情比方才的林峰还要夸张······

　　　　江源、林冲一前一后奔入雅间，看看端坐如常的卓轩，再看看对面那名女子，不禁长出一口气，然后相视而笑。

　　　　江源擦擦额上的汗珠，对那名女子略显得意的笑道：“嘿嘿，别以为用斗篷遮住头，我便认不出你来，这件披风我见过几次，除了你，整个大同恐怕再无别的女子有此类披风。”

　　　　卓轩沉声道：“大胆，本千总在此品茗，叫个人陪陪，却无端被你二人扫了兴致，嫌自己身上的骨头太硬了，是么？嗯！”

　　　　江源忍了忍，赔笑道：“请卓千总稍安勿躁，石将军正在到处寻找陪您的这名女子，您可别让在下为难。”

　　　　“石将军真的在找她？”

　　　　“真的，在下不敢欺瞒卓千总。”

　　　　卓轩面露难色，“即便是石将军找她，也得她点头才是，强逼弱女的事可不能做。”

　　　　林冲闻言大喜，连忙掏出一枚玉镯，“她当然愿意！美人，跟咱们去见石将军，这枚玉镯便归你，到了石将军那里，还有许多好处。”

　　　　座中女子也不说话，起身接过玉镯，朝门外走去。

　　　　“嘿嘿嘿······”

　　　　江源、林冲二人赶紧追上去，在前面引路。卓轩离座，远远跟在三人后面······

　　　　眼见一名女子袅袅婷婷走来，那身材······堪比仙女，魅惑啊，石彪的一对眼珠差点就要跳出眼眶。

　　　　“嘿嘿嘿······你叫阚三娘，快揭开斗篷，让我仔细瞧瞧。”

　　　　女子一把掀开斗篷，露出何仙姑那张奇丑无比的脸，石彪见状，瞬间失色，往前一个踉跄，生生跪在地上。

　　　　“呕！”

　　　　石彪吐得满地狼藉，那边何仙姑怒道：“既然是找一个叫阚三娘的女子，又何必把我何仙姑诳来此地？骗子！”言毕愤然离去。

　　　　“江源、林冲，你两个狗东西，该死！”

　　　　石彪咆哮一声，猛然跃起，下一刻，就见拳如雨下，江源满地打滚，而林冲倒像条汉子，站在那里挨着拳打脚踢，纹丝不动。

　　　　片刻后，一道沉闷的声响传来，林冲的一条腿被生生踢断了······

　　　　卓轩转身往回走，他不愿与石彪贸然发生正面冲突，此前，他让阚三娘留下披风，披在何仙姑身上，而林峰很快就找到了一处矮墙，带着阚三娘从那里越墙而出。

　　　　一切都该告一段落了！卓轩猜想，石彪应该领略到了大同城水的深度，也尝出了总镇署秋露白的烈度，回京后，武清侯大概会教他怎么做人。

　　　　而且，昔日的两个马仔一转眼就变成了冤家，石彪的麻烦仍在不断积累。

　　　　或许，卓轩这根心头刺反而变得无关紧要了，石彪会渐渐淡忘卓轩这个名字。

第151章　敌欲动我先动（）　
“卓轩哥哥，我等你凯旋！”

　　　　又是一个送别的场景，又是彩霞满天，不过，上次的送别，卓轩只是前去南门，目的地近在咫尺，这次却要奔袭阴山，远赴天涯；上次的天空布满朝霞，此次浮在西天的，却是片片晚霞。

　　　　不变的是，柳絮的笑容依然灿烂，瞥上一眼，卓轩会觉得内心非常宁静，就像要开启一场惬意的旅程一样，心中只有期待没有担忧。

　　　　柳元牵着洗得干干净净的妞妞回到门前，卓轩翻身上马。

　　　　“驾！”

　　　　冲柳家兄妹挥挥手，马不停蹄的朝营门口驰去。

　　　　这里早已人去营空，直到出了营门，才有一对作为侍卫的营兵迎上前来。

　　　　卓轩从一名部属手里接过大枪，率十余骑人马直奔西郊练兵场。袅袅炊烟中，清脆的蹄声震碎了大同城内城外黄昏时分的静谧。

　　　　石彪在威远卫立功，奉旨回京陛见，有消息说，武清侯石亨也率部返回了京城，而今镇守大同的，唯有郭登的数万人马。

　　　　京军返程不久，潜伏在虏地的夜不收就传来密信，说边境那边有鞑子集结的迹象，郭登命林峰、陈皋率部带着大批给养，赶赴阳和城待命，还命郑骏的数千人马秘密靠近兔毛河河谷一带布防。

　　　　而练兵场上的数千精兵仍驻留于西郊，除了郭登与卓轩，无人知道他们的下一步动向。

　　　　郭登也学会了不按常理出牌，命卓轩一个千总统率数千人马，又不能给个名正言顺的职衔，能否号令得了数部人马，全凭卓轩自己的能耐，不过，定襄伯似乎对卓轩颇有信心。

　　　　“卓轩，咱们开赴何地？”离练兵场还有里许远，郭嫣单骑迎了过来，目中透着分焦急。

　　　　卓轩放缓马速，“连夜赶往阳和城外宿营，补充给养后，再作打算。”

　　　　吕良落在郭嫣身后约有百步远的距离，堪堪赶到听清了“阳和城”这个地方，当即问道：“作何打算？”

　　　　卓轩看着吕良绕行半圈，转过来与自己并骑而行。

　　　　“吕兄是否知道唐贞观四年的阴山之战？”

　　　　“当然知道，当年李靖、李绩率精骑夜袭阴山，一举擒获东突厥颉利可汗，从此漠南不再有突厥势力。”

　　　　卓轩幽然叹道：“阴山是个好地方啊！”

　　　　阴山山脉自古就是北方胡虏南窥中原的跳板，中原皇朝若控制了阴山山脉，就能遮断胡虏的南北东西通道，一地镇四方，胡虏只能灰溜溜的缩回漠北，老老实实做原始人类。

　　　　可惜，凭大明现有的资讯、运输等条件，控制阴山山脉代价高昂，且不易长久站稳脚跟，故而不会成为庙堂上的战略选项。

　　　　“你是说······咱们真要越境突袭鞑贼！”吕良惊呼道，随即与郭嫣相视而笑，脸上满是兴奋之色。

　　　　卓轩笑道：“谁说大明的九边之地就一定要成为战场？在我眼中，大同只是过往军民途中的驿站，而战场远在虏地！”

　　　　大明的九边重镇是指辽东镇、蓟州镇、宣府镇、大同镇、太原镇、榆林镇、宁夏镇、固原镇、甘肃镇这九个北境重镇，后来，嘉靖年间增设昌平镇、真保镇，万历年间从蓟州分出山海镇，从固原镇分出临洮镇，“九镇”变成了十三镇。

　　　　如今一个小小的瓦剌搞得大明九边不宁，不久前到处都是烽火连天，而且，瓦剌人还饮马鸭绿江，胁迫大明的藩邦女真诸部，威逼大明的藩属国朝鲜，明廷竟然作壁上观，屁都不敢放一个，可见在宣德朝、正统朝的数十年间，大明完全是虚假繁荣，历史上所谓的“仁宣之治”，不存在的，只能算是生逢其时、享受“闲适”生活的士大夫的自娱自乐。

　　　　没有如明太祖一般同情小民的皇帝严苛管制百官，也没有如明成祖朱棣一般喜欢对内对外用强的天子给人造成巨大心理压力，士大夫终于解放了，迎来了只属于他们的“黄金时代”，可是，这样的黄金时代注定了好景不长，地方官吏和居乡士夫在江南被起义军杀得人头滚滚，而北方的瓦剌屡次制造大规模的无差别杀戮，屠刀之下，谁都是血肉之躯，欠下的债总会以某种方式得到偿还······

　　　　来到这个时代，卓轩不幸中也有一分幸运，亲眼目睹大明从亡国的险境中艰难的走出来，由逆境转向顺境，这不能不说是赶上了一场波澜壮阔的历史巨变。

　　　　等他把战火引向瓦剌人的地盘，那就意味着瓦剌人的厄运真正降临了，他很想见证这个激动人心的时刻。

　　　　“驾！”

　　　　“驾！”

　　　　吕良、郭嫣的声音也透着兴奋之情，不止卓轩一人在激动。

　　　　“卓兄弟，你总算来啦！”

　　　　袁卬、裴云策马离群而来，挤开吕良，一左一右将卓轩加在中间。

　　　　“卓兄弟，我爷爷为何不来送行？”

　　　　“这个······白发人送黑发人，好像不太······吉利。”

　　　　你说得好有道理啊！袁卬、裴云鼓着眼睛，嗫嚅半天说不出话来。

　　　　卓轩、吕良、郭嫣、袁卬、裴云，五人都是年不及弱冠的少年人，一个个生龙活虎，目含杀气，而近五千士卒全都与营兵一样，装备精良，训练有素，这样一支兵力突然出现在虏境，不知会给瓦剌人带来怎样的噩梦！

　　　　“袁兄、裴兄，你二人各分一半兵力给郭嫣。”卓轩指着袁卬、裴云的部众道。

　　　　“那三小姐得作出保证，往后任何时候都不准灌我二人的酒。”

　　　　“再啰嗦，今晚就让你们烂醉如泥！”郭嫣斥道。

　　　　袁卬、裴云吐吐舌头，各自回到部众前，一时间，吆喝与应答声响个不停。

　　　　郭嫣率三百牙兵，加上袁卬、裴云分来的千余人马，一人统领的兵力超过了营兵，这让她暗爽不已。

　　　　“王把总，你跟在我身边，率传令兵和侍卫，随时听命于我。”

　　　　“属下遵命！”

　　　　王越吆喝数十名传令兵上前，与卓轩身边的十多名侍卫会在一处。

　　　　卓轩扫视不远处的吕良、郭嫣，“郭小姐居前，吕千户殿后，所有人马即刻启程，直奔阳和城！”

　　　　“是！”

第152章　赌局（）　
阳和城始建于洪武二十六年，城墙高近十二米，周长九里，面积约为大同城规模的一半，是大明阻挡鞑贼南犯的突前边城。城内常驻守军近七千人，大同另一名参将张德常年留守于此，方善、许贵也偶尔前来值守。

　　　　后来的隆庆年间，宣大总督府从宣府迁至阳和城，而宣大总督是宣府、大同、太原三镇的最高军政长官，于是，彼时这里成了辖制三镇的权力运作中枢。

　　　　阳和城三面环山，北有云门山，西有采凉山，南有六棱山，风景宜人，城内寺庙宫观林立，商贾云集，和平时期热闹非凡。

　　　　城南的凌云阁是阳和城最负盛名的奢华酒楼，距南城墙只有数丈远，楼高三层，顶楼超出城墙两丈多高，坐在这里一边饮酒作乐，一边眺望城外山水和商旅过往、兵马调动，当真有种俯视人间的超然感受。

　　　　能在凌云阁用膳、住宿的自然不是寻常人，外来的行商喜欢聚在这里交流北境见闻，这让行商这个特殊的外来群体彼此之间建立了某种紧密的联系，一有好消息，大家便闻风而动，各找各的商机；一有坏消息，大家便结伴南归，及早逃离险地。

　　　　已是未初时分，早过了饭点，三楼上的客人却久久不愿散去，通间内坐满了十几桌食客，桌上的菜肴没怎么见少，众人的胃口似乎很差，或闷坐，或捧杯浅饮，神情略显紧张。

　　　　除了宽敞的通间之外，三楼上还设有数处单间，以疏帘与通间隔开，此刻，道道疏帘内都晃动着人影。

　　　　“瓦剌人就要······打过来了。”

　　　　说话的是一个秃顶的中年汉子，突然谈起坏消息，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只是传言，难道真有······其事？”一名衣着不俗的年轻人怯怯的道。

　　　　“千真万确！据说，领兵者正是瓦剌太师也先的弟弟，伯颜帖木儿。”

　　　　“啊，是这个悍人！”

　　　　南侧临窗的那间单室里，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