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
飞矢贴着他的左臂疾速掠过,一根被箭羽撞断的草杆打在左耳上,奇痛钻心。
狗娘养的,这样的穿越闹剧实在是草菅人命!
干脆死了算了!早“死”早领盒饭!
卓轩顾不了疼痛,趁再度变向的当口,匆匆回望一眼,就见一骑人马紧追而来。
来者人、马俱披厚甲,像一道移动的堡垒。
在正午的阳光映照下,那人的面目清晰可辨:眉骨微微凸起,眼眶凹陷,目光深邃。
撇开脸上那分令人讨厌的杀气不提,此人堪称英气逼人的大帅哥。
可帅哥不会有任何的恻隐之心,在狼性的召唤下,一人一马,就组成了一台疯狂的“绞肉机”!
无论男女老幼,都无法奢望幸免于“绞肉机”的无情碾压!
卓轩拼命狂奔,再加点速度,只怕身体就会飞离地面。
到了,树林就在眼前!
身后的“嘎嘎”声再度响起,卓轩猛蹿进树林,不敢耽搁片刻功夫,侧身就闪到一颗大树后。
“嗖!”
飞矢檫着他背靠的树干贯入树林,“咚”的一声震响,钉在前面一颗大树上,箭羽久久颤抖个不停。
用双手一次又一次拨开灌木的枝叶,利用有限的林中空隙飞快的穿行,仍有箭矢追着他奔逃的身影激射而来。片刻后,箭矢完全失去了准头,在离他很远的地方呼啸、坠落。
钻入密林深处,卓轩双手扶着笈筐,一屁股坐在土坎上直喘粗气,双眼紧紧盯着入林时的方向。
“应该不会这么快就去领盒饭的,否则剧本还怎么演下去?我还没开始捞钱呢!”卓轩安慰自己道。
林中栎、槐、皂角、松树密布,灌木杂陈,可供通行的空间极为狭窄,除非鞑贼冒险徒步闯入密林,否则,任他再怎么折腾,也无法跨着战马威胁到密林深处的卓轩。
远远听去,林外的蹄声只响动了片刻的功夫,周遭就变得了无声息。松涛掠过耳际,带来了远方野花的芬芳。
长久的宁静让卓轩颇感无聊,他习惯性的伸手摸向身后的“背包”,手指触及凹凸有致的笈筐,目光一滞,转而摸索裤兜。
既然无聊,那就玩玩《荒野行动》呗!
手却纹丝不动的定在了大腿外侧。残酷的现实告诉他,他身上没有背包,没有裤兜,更没有手机。
“手游”已然成了遥不可及的奢侈享受。
这里不会再有虚拟世界的杀伐纵横,所有的抗争都会变得异常真实,异常血腥。而在接下来的一年时间里,他所置身的雁北古地也将烽火连天,生灵涂炭。
尽管看不到东山村,他还是朝东山村所处的大致方向望了一眼,视线被茂密的树林遮断。
卓轩隐隐意识到,即便自己侥幸躲过了鞑贼的追杀,在此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也将四处逃难。
逃难?
这下倒好,流民也没得做了,自己直接成了朝不保夕的难民!
他差点就要咆哮起来。
尼玛,我不捞钱了还不行吗?犯得着用可恶的鞑贼吓唬人么!
心中的滋味谈不上“后悔”二字,心想呆在那个该死的封闭山村,与其活着,毋宁死去!
他稍加盘算,就意识到自己或将面临三种死法:遭鞑贼杀死;困在林中饿死;被猛兽咬死。
无论是哪一种死法,都将让他像一粒纤尘那样,不声不响的从人世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到时候无人为他收殓,他也不会留下任何的传奇。
可他并不想死。一个卑微得不能再卑微的流民,身临险境,此刻的抗争完全出于生存的本能,志在改变必死无疑的命运,只为心中那份永恒的执念:
活着!
卓轩站起身来,想到自己是从北侧钻入密林的,当即转身朝西南端走去。
感觉光线越来越亮,疾走几步,终于靠近了树林的边缘地带,驻足透过树间空隙望去,就见林外是大片草地,中有一条小径,这条小径可通向连接大同与阳和城的官道。
见附近并无异样,卓轩猫着腰,小心翼翼钻出树林,半跪在草地上张望一会,确认周围没有鞑贼的踪影后,就弯着腰窜入那条小径。
“哒哒······”
刚跑出数十丈远,就听见清脆的蹄声响起,一骑鬼魅般的人影快速飘出南侧的灌木丛。
你这个可恶的鞑子倒是执着!
此刻再想逃回密林已然来不及了,卓轩大感委屈,不再有半分的恐惧,手指鞑贼就愤然数落起来:“你为难一个小孩算什么勇士?有本事就去找柳叔单挑!要不,你就等在这里,我随便找个人来,保准打掉你三颗大牙!再说,今天现场人太多,咱们干脆约个时间,找个安静的地方练练手······”
现场·····还有第三人么?卓轩说出的话连他自己也不信。
冷酷的帅哥根本就不吃这一套,策马疾驰,手中的弯刀高高扬起。
卓轩猛然意识到,这样的遭遇迥异于现代社会滑稽的校园对峙事件,对峙双方可以虚张声势的嘴上斗狠。可这名鞑贼好像听不懂汉语!且面对嗜血的虏寇,哪能奢望用文明的胡扯方式找到可令双方免于冲突的台阶下?
鞑贼距他已不足三丈远的距离,卓轩不经意的瞥见了他腰间的箭袋,箭袋竟然是空的。
还好,没了箭矢,鞑贼杀死他的手段就少了一半!
灵机一动,卓轩冲鞑贼的侧后方连连招手,“柳叔,您终于来啦!”
这招很管用,真的很管用!
鞑贼猛然一震,机敏的挫腰转身,一柄弯刀凌厉的扫向侧后。
乘鞑贼分神之机,卓轩撒腿朝北侧跑去。北侧不远处有一道土质陡坡,顺着坡面滑下去,就可以避开鞑贼的追杀。
到了!离土坡还有数尺远,卓轩就把笈筐挪到身前,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借助冲力,滑向坡面。
鞑贼咆哮着疾驰而来,弯刀卷起一缕劲风,从卓轩脑后掠过。
第6章 这里的风水很好么()
坡上的土块纷纷滑脱,追着卓轩的身影滚向坡底。
卓轩背部紧紧贴住坡面,双肘微用力撑地掌握平衡。在猛烈的摩擦中,长衫已卷至胸部,露出了一大块肚皮,连腰带都差点松开了。
幸亏他偶尔与村中同伴来此玩耍,惯于玩“滑坡”的游戏,这才没有像土块那样狼狈的滚落下来。
终于到了坡底,身体滑行的速度减缓。择准时机,双手与双脚同时用力,身体就定在了地上。
他站起身来,将笈筐移到背后,匆匆勒紧腰带,冲高坡上的鞑贼高高扬起下巴。
你能奈我何!
“追你妹呀追,你个只长两条腿的蠢驴,有种再来追我呀!”
两世都做学生,所以野性压抑的太久,很少有宣泄的时候,可憋坏了。此刻面对野蛮人,不必顾忌自己的言行是否文明,可以由着性子恣意辱骂,过足嘴瘾,还不用承担任何风险,嘿嘿,这酸爽,痛快啊!
不曾想鞑贼的表情起了很大变化,显得非常狰狞。
卓轩的感觉就不太好了。狗娘养的,你的耳朵有毛病呀,对汉语有时听得懂有时听不懂,不带这么玩的!
一定是“蠢驴”这两个字眼刺激了那人敏感的神经。切,我骂对了,这家伙已经对号入座了!
那人咆哮一声,旋即厉目四顾,瞅准东边不远处的一道缓坡,狞笑一阵,就策马驰去。
如果鞑贼经那处缓坡下得坡来,肯定能绕行至此!
若让鞑贼近身,活命的概率会是多少?这可从明军与瓦剌军队之间的战损比看出一些端倪来。据说正统末年明军与鞑子的战损比是惊人的二十比一!
挺吓人的吧?不相信吧?
遭遇鞑贼,全副武装的军人尚且如此不堪,赤手空拳的小老百姓又有几成活命的几率?
卓轩学过高中概率,可惜听课时,数学老师撇开教案尽情发挥了一番,什么大数定律呀,什么切彼雪糕呀······诶,那个俄罗斯数学家是叫切彼雪糕么······他却大感头疼。也是,他一上数学课就习惯性头疼,脑子开小差转移注意力就成了常态化的选择,如此一来,莫说概率,整个高中数学成绩都总在及格线下波动。
运气好的话还能及格,这可比零基础强多了!卓轩总能找到宽慰自己的理由。
零?不错,让鞑贼近身,自己受死的概率就该是这个答案!
嘿嘿,高考要改革呀,数学要什么狗屁的公式、定理啊!不如摆些生活趣事,寓教于乐,个中答案让大家猜猜猜,蒙对了是本事,蒙错了怪运气,这样多省事!
哈哈,放飞了,再也不用寒窗苦读了,高中在校的学弟学妹们,你们有福了!对这样的日子想想是不是觉得很向往呀?
看看,我都这个样子了,还操碎了心,一心想要普度众生,你们就不必道谢了,也不要怀念哥。嘿嘿,有那闲心,不如搞个众筹,软妹币、美元什么的我也没处花,就找个善于时光穿梭的异能人吧,将那个时代非常便宜的白银送个十吨二十吨的来,我多半会笑纳的······
“死鞑贼,你可别后悔!”
卓轩嘴上在给自己壮胆,心内却大感紧张。他怎么也想不明白,鞑贼为何执意要取他的性命。
多半是笈筐惹的祸!
想必这个鞑贼不怎么走运,跑了老远的路,毛都没劫掠到一根,眼见一名穿得还算不俗的少年背着一个好看的笈筐,以为笈筐里装着什么贵重物品,这才穷追不舍的。
冤不冤啦!跟着小叔学了一门藤编的好手艺,把笈筐编得异常精美,这反倒成了惹祸的根苗!
“艹!”
要怪也要怪这个该死的鞑贼,尼玛,长得帅有个毛用,好处都被同伙占尽了,自己哼哧哼哧跑了这么久,依然两手空空,终归是蠢驴一头!
罢了罢了,骂人虽能解恨,却不能保命,眼下要做的······干脆丢下笈筐逃命算了!
转念一想,这恐怕不行,笈筐里除了十几本破书,就是几件旧衣服。鞑贼折腾老半天,只捡到这点破烂玩意儿,岂不更加恼羞成怒?
诶,柳叔曾将两袋物品塞进了笈筐,那必定是两样好东西,不如将它们扔给鞑贼,让他有个意外的惊喜,从而舍了追杀之念。
等会那人捧起两个袋子,会不会激动得哗哗直掉眼泪呀?
卓轩急急扭过头,一只手飞快伸向笈筐,鼻中蓦然钻入益母草的花香。
柳叔买了益母草的药材?
难道柳婶又怀孕了,抑或月经不调?
卓轩在医馆当过学徒,且读过医书,自然知道益母草的药效在于治疗妇女月经不调,或给难产的产妇助产。
想那鞑贼捧起益母草时,何止会泪流满面,只怕鼻涕都要糊满甲胄,卓轩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劳资有月事么?嗯!劳资能下崽么?嗯!劳资要是有那本事,早特么去泡可汗、太师了,吃香喝辣,衣食无忧,何苦鞍马劳顿来着,还处处被人压一头!哼,小子,等着,不把你碎尸万段,难解我心头之恨!”
眼看鞑贼已下得坡来,卓轩心念电转,盘算此刻还有什么可以用来保命,算来算去,唯有脑子尚可一用!
任人屠戮太特么窝囊了,都这个时候了,胆怯又有何用!
一念及此,卓轩使尽吃奶的劲拼命狂奔。他没得选,只能西奔。西侧是一片沼泽地,沼泽中有一个小洲,与岸边相距不过三十丈远。
一条不算窄狭的土路延伸至沼泽里,路径从中断开,前方是一片仅能没脚板的浅水。
卓轩知道,有四十余棵粗大的树桩竖插在沼泽里,顶部几乎没入水中,一溜儿排开,直抵小洲的近岸。那是猎人们留下的通道。
芳草萋萋,波光粼粼,寂寥的沼泽如江南水乡一般迷人,可是,在它看似温柔的表象下,隔着一层浅水,却张开了无比疯狂的地狱之门!
耳闻蹄声越来越近,他如履平地一般,踩着树桩顶部,飞快的跑过去,溅起了一路的水花。
抵达对岸,顺着数丈长的土路,快步登上小洲。
见卓轩跑过去并无障碍,鞑贼显然把前方浅水下的沼泽地当作了坚硬的石底河床······
卓轩无比期待的回头张望,厉声的吼叫脱口而出:“你死定了!”
“咚!”
就见风驰电掣的战马应声一个前倾,四足瞬间没入泥沼,马背上的鞑贼猛然摔出,像打水漂一样,贴着水面滑出老远。
战马已提前发出了临死前的哀鸣,而鞑贼的身体正一点一点往下陷,突然用力朝上一窜,手上还不忘把弯刀滑稽的猛挥一下,却也窜不高分毫,只溅起少许泥浆。
眼见战马与鞑贼越陷越深,直至没顶,沼泽中多了两滩气泡,卓轩不禁诧异的挠挠头。
“尼玛,跑这么远来此葬身,这里的风水很好么?”
第7章 流民也没得做了()
“我不杀蠢驴,蠢驴却因我而死!”卓轩自言自语道,目光略显茫然。
世上无人天生就忍心杀人!
不过,当野蛮的暴力带上民族情绪与家国情怀,被赋予了某种使命感和道义的力量之后,抗争者杀人就不会受到任何心理障碍的羁绊。
此刻的卓轩就是这样,他刚刚把一条鲜活的生命送进了泥沼,事后居然还能够心安理得,心中没有任何的负罪感。遥望东山村方向,联想到此举或将为小叔一家、柳叔,还有一帮父老乡亲免遭鞑贼毒手尽到绵薄之力,他甚至从中品尝出了一份成就感。
迎着拂面而来的微风,卓轩一屁股坐到地上,紧绷的神经完全松弛下来。在这段短暂的时光里,北境的险象在他脑中化作若有若无的模糊感知。
只有腹中的饥饿感是无比清晰的。卓轩突发感慨:在烽火连天的当下,不知有多少人与他一样,开始了自己的逃难生涯,而在逃难途中,食物与生命等价!
从哪里能找到食物?他不敢奢望获得水中鱼虾这样的美味,因为那里有沼泽;也不敢贪图捕获小洲上的雉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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