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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府千金理应举止端雅，你倒好，疾步如飞，成何体统！”
薛宝婵连忙整顿姿容致礼，“宝婵失态，长公主教训得是。宝婵有事叨扰长公主，殿下是否知道······卓公子的下落？”
问完话，薛宝婵提心吊胆等待常德公主作出反应，怯怯的抬头看了一眼，见常德公主静坐如常，面色虽不好看，却也看不出动怒的迹象。
“本宫知道，当初你在海子边与人比试女红，几番找一位姓卓的······庶民试衣，后来还在皇城与此人数次谋面，本宫全知道！那些旧事虽于礼不合，但无伤大雅，本宫不想因此而严厉教训你，不过，往事已矣，从今往后，你务必忘却此人，与他再无半分瓜葛！”
“可是······仅就那批丝绸得以适时脱手而言，卓公子于我有恩，而今他生死未卜，宝婵只想知道······他的小落。”
“看得出来，这些日子你可没少花心思，你终于如愿打探出了一些消息，是吧？”常德公主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哼，别再问，知道得太多对你并无任何好处！你须谨记，你与宁阳侯的孙儿已经定亲，若再对其他男子表现得过于热心，恐损及薛家满门声誉！”
薛宝婵的手指在微微抖动，最后用力捏住衣摆，“宝婵知道，父母之命不可违，宝婵此生但愿从命，可这门亲事实非宝婵所愿，恳请长公主替宝婵做主，除此之外，宝婵别无所求······”
“做梦！”常德公主豁然起身，“本宫警告你，管住你的心思，别再执迷不悟，否则，本宫先让你尝尝薛家家规的厉害！”
薛宝婵无奈的作礼告辞，沿甬道恍恍惚惚走向垂花门，只觉得周身被一把巨大的枷锁牢牢困住，她动惮不得。
走到垂花门外，刚想登上马车，却见东侧小楼的窗口人影一闪，那道人影如此眼熟，于是，她整个人瞬间定住了，一颗心砰砰跳个不止。
第291章 你我此生无缘（）
“卓公子！”
衣袂飘飘。薛宝婵不再顾及贵族女子的仪态，顶着暮秋时节最后几片零落的黄叶，沿着被盆栽秋菊包拥的游廊，一路飞奔，就像一位乡下少女那样，孤身一人，为了追逐空中某个虚无缥缈的念想之物，不惜用脚板飞速丈量无垠的旷野。
“薛小姐！”
“薛小姐，快回来！”
一群丫鬟、嬷嬷落在薛宝婵身后，急得你呼我叫。人群中，方嬷嬷突然驻足，转身走向内院，去给常德公主禀报。
薛宝婵一口气登上小楼，目光瞬间锁定了卓轩的面容，“卓公子，真的······是你！”嘴上在笑，鼻子却一个劲的泛酸，而眼泪竟扑簌簌直往下掉，“你伤得重么？而今是否痊愈了？”
若非绿萼与几名匆匆赶来的小丫鬟挡住了去路，薛宝婵大概会将男女大防的桎梏摔个粉碎，扑过去靠近卓轩细细询问个够。
一见薛宝婵，卓轩的一颗心不禁砰的跳了一下，不可否认，他对薛宝婵怀有好感，而且，有人为了他的活而喜，为了他的伤而悲，面对这样的情感流露，是个人都不会无动于衷。
可是，今非昔比，卓轩不再是情窦初开的懵懂少年，非凡的经历已让他的心理年龄趋于成熟，此时此刻，再多的柔情也需用侠骨盛装。
“你我终归是两路人，薛姑娘身份特殊，不该贸然来此。”
冷冰冰的话语不含半分热度，薛宝婵顿时懵了，“你是说，当初我俩本是路人，却有缘相识，而今本已相识，却反倒成了陌路人？”
“彼时不过是萍水相逢而已，聚散自有定数。”
“你这是怎么啦？变了个人似的。”
“世间万物都在变，人当然也会变。我是一个麻烦缠身的人，远离我，可免灾。”
听到这里，绿萼心中一宽，撵走其他丫鬟及随后赶来的几位嬷嬷，只留下她一人守在楼内。
薛宝婵怔怔的道：“可是······发生在海子边的那件事不是已经过去了吗？”
“没那么容易过去的！时至今日，天子尚未对此事作出定论，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仍有半个戴罪之身。”
“那又如何？管他罪不罪的，我不介意！”
“你没有经受生离死别的痛苦，故而习惯于把自己的一条命视作你一人的。嗯，做人要做自己，此话听起来不错，可任性是有代价的，有些事万不可任性，若是任性，便会有许多人被动的成为你的人生赌注。纵观薛家，谁都可以成为你的赌注，唯有一人绝对不能成为赌注，那便是常德公主！她的身份非常敏感，庙堂之上充满了冷酷无情，所以常德公主须谨言慎行，不应该选择站队，更不应该明着站在武清侯的对立面，否则，必遭别人反制，事态演变下去，势必将常德公主扯进皇上与上皇的恩恩怨怨中，这里面的变数极多，后果异常严重，一旦失控，说株连甚广、一时间腥风血雨也不为过。你此刻来找我，是抱定了公然与武清侯为敌的信念么？”
薛宝婵心中一惊，头脑变得清醒了些，“你如此待我，只是出于方才你所说的顾虑？”
“也不是尽然如此，人的一生总会遇见许多风景，有些风景可以留住，有些风景注定要错过。”
“新科状元柯潜的妹妹也是一道风景，我猜得出来，你一定在那道风景里留连许久了，而今你眼中只有那道风景，是么？”
“此事与她无关，我只知道，她救了我，我这条命是属于她的。”
“你的生命都属于她了？”薛宝婵就想推开挡道的绿萼上前几步，迟疑一会，最后站在原地问道：“假如当初救你的人是我，结果又会怎样？”
“凡事不可假设，假设的事若是成真，谁也不知后果将会如何。”
薛宝婵的心很痛，平生第一次放下所有的矜持，对异性暗诉衷肠，却是这般境遇，不争气的鼻子又在泛酸，赶在抽泣声响起之前，身体飞快的转向，片刻后，楼梯上传来细碎而又急骤的脚步声。
京城的冬天来得很早，时下明明是九月中旬，小楼内却是寒意袭人。迎着一阵朔风，卓轩追至门口。
“陈珏此人不错，贵室子弟大多污浊不堪，陈珏算是一股清流，值得珍惜。”
“不用你管！呜呜呜······”
薛宝婵的马车很快就驶离了常德府。绿萼离开小楼，回到内院，将撒开小脚颠颠往外跑的方嬷嬷叫了回去。
老少二人一进正殿，焦急万分的常德公主就立马掀帘而出，“你们堵住宝婵了么？”
绿萼摇摇头，见常德公主星目圆睁，一只手高高扬起，抢在主人疾风暴雨大发雷霆之前，绿萼赶紧口齿伶俐的禀道：“不过，请长公主放心，薛小姐虽然见到了卓先生，但卓先生的态度非常冷淡，有些话奴婢听不懂，卓先生好像在劝薛小姐多为长公主着想，万不可让长公主卷入莫测的庙堂风云中。卓先生还说，宁阳侯府的三爷是贵室子弟中的翘楚，值得珍惜。”
那只高高扬起的手缓缓落下，常德公主面色趋缓，长出一口气，就在外间徐徐落座。
“既然如此，本宫便放心了，嗯，算他识大体。”
方嬷嬷趋前笑道：“长公主贤德，人在常德府，却为薛家上上下下操碎了心。唉，要说这男女大防，还真是不可不慎，薛姐儿是何等高傲的人，可不知从何时起，竟中了那小子的迷术······”
“好了！”常德公主目中闪过一丝不悦，“此事到此为止，吩咐下去，往后府中众人休得提及此事，谁敢在背后乱嚼舌根，本宫便命人拔了他的舌头！”
方嬷嬷讨了个没趣，尴尬的后退几步，躬身道：“是。”
常德公主目光一动，若有所思道：“无论从哪方面看，那小子都不是轻与之人，有意思！绿萼，不如这样，明日你便回到他身边，算是对他识大体的某种奖赏。”
方嬷嬷挤眉弄眼朝绿萼递眼色，示意她出言婉拒，绿萼佯装不知，欣然领命道：“奴婢遵命！”
第292章 鼓动风云（）
“小子，也不知秦氏给长公主灌了什么迷魂汤，长公主竟又派近身丫鬟服侍你了，好让人意外！放心吧，对秦氏举荐来的人，我一向格外关照！”
方嬷嬷在“格外关照”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扬起下巴，想摆个猫玩老鼠的洒脱造型，可惜她的个头比卓轩矮太多，一番仰视之后，感觉不是滋味，就扭过头去，瞪了听见长公主使唤便立马顺着杆子往上爬的绿萼一眼。
绿萼虽是常德公主的近身丫鬟，平时不受方嬷嬷管束，但她知道方嬷嬷在常德府能量不小，故而眉眼低垂，不想与方嬷嬷发生正面冲突。
卓轩起身离开书案，笑道：“原来方嬷嬷来趟小楼是想特意表达关照之意，多谢嬷嬷好意。看得出来，方嬷嬷极为在意秦夫人。”
“我在意她？笑话！一个寡妇，不在秦家守节，却跑到常德府四处招摇，妇德何在！”
方嬷嬷气哼哼往外走，出门后又回头道：“还有你！别以为长公主不说，秦氏不说，我就不知道你的来历，你与薛姐儿早就相识，单凭这一点就特别令人起疑！”
卓轩摇摇头，“好奇心易惹祸，嬷嬷应该明白难得糊涂的道理。”
方嬷嬷指着卓轩咬牙道：“等着！”言毕颠着小脚急急下了楼。
“卓先生不该得罪方嬷嬷，我姐姐就被她整苦了。”绿萼不无担忧的道。
卓轩从未想过要算计一位上了年纪的皇室家婢，可如今寄人篱下，为势所迫，有些事虽了无意趣，却不得不做。
而要收拾方嬷嬷，他有势可借，有大把的牌可打，完全是小菜一碟。
“放心吧，方嬷嬷会变老实的，而你的姐姐生来就是皇妃的命！”
在绿萼愕然的目光注视下，卓轩独自出了小楼，穿过游廊，见垂花门、穿堂内外无人当值，就缓步走进去，心想试试水也好，看自己大摇大摆闯进内院，会否被人轰出来。
一路顺利，无人撵他。
常德府近来收不抵支，这个月下人们的月例能否按时发放都成了大问题，常德公主很不高兴，乐于在长公主面前大献殷勤的方嬷嬷也学会了悠着点，尽量避开长公主，免得找骂。
不过，方嬷嬷非常乐意挤兑秦夫人，一个劲的逼她主动找长公主解释丝绸迟迟不能脱手的原因，在方嬷嬷看来，秦夫人若是这样做了，长公主肯定会噼噼啪啪把一肚子火气发泄个七八成，事后她自己再去找长公主，大概能挣个事外人的身份。
“秦夫人，都是你的错，数月来什么事也没做成，倭罗锦与白绫积压至今，常德府都揭不开锅了，还不赶紧去正殿那边陈情，是想等长公主传唤你吗？”
见到秦夫人一脸诚恐诚惶的样子，方嬷嬷非常满意的离了西杂院，走入隔壁的梅轩，神气活现的给十六位女乐上课。
“中秋节那日，你们其中的八人随长公主入宫，多难得的机会啊，可恨你们个个都不成器，表现太糟糕，枉负我多年的教导，哼，长公主对你们失望至极！”
方嬷嬷习惯于委过于人，从不反思自己。
一边听着梅轩那边传来的训斥声，一边想着心事，秦夫人神情沮丧。她明白，她无法与方嬷嬷相比，在常德府表现得再勤勉、再忠诚也无法赢得长公主垂青。
一辈子勤勤恳恳、任劳任怨是不会有出息的，一年中若能做成一两件像样的大事，其它时候即便成天躺着睡大觉，她照样能受到长公主看重。
可惜，落在她身上的大事她一件也没做成，正统末年、景泰元年那一阵子，长公主极为倚重她与季方，这并非源于她二人做成了什么大事，而是因为他们做的事对长公主来说，很重要。
门口人影一闪，抬眼见卓轩缓缓走入西杂院，秦夫人又惊又喜，忙不迭起身迎上前。
“卓······先生。”
卓轩拱手回礼，看着里面大门紧锁的储物间，开门见山道：“那批倭罗锦、白绫是常德府于景泰元年购进的吧？”
听见卓轩提及倭罗锦与白绫，秦夫人恍若突然之间看见了一丝曙光，连忙应道：“不错，当时常德公主不愿看见大明的丝绸落入瓦剌人之手，便倾尽府中现银，暗中命人以高价从几名世家子弟手中接手了这批倭罗锦与白绫。”
“嗯，而今丝绸行情不景气，市面上货物充足，没人愿意一口气吃进大量倭罗锦与白绫，而且未来一段时间丝绸行情看跌，所以，除非······价格低成白菜价，否则，这批丝绸就只能躺在库里睡大觉。”
“卓先生所言极是，关键是，我们与买卖回回人断了联系。”
“买卖回回人的好日子过去了，不能指望他们。不过，还有别的路子可走。”
秦夫人喜道：“要找宁阳侯的孙儿陈珏帮忙吗？我知道，你曾与他合伙从商······”说着说着就顿住了，她发现自己兴奋得过了头，竟忘了找陈珏帮忙就无异于将卓轩的下落广而告之这档子事。
卓轩暗忖道：“你们盯我倒是盯得仔细！”嘴上却是云淡风轻，“陈珏有他自己的货源，找他帮忙，这不是一条捷径。哦，寒冬即将来临，近日撒马尔罕使团应该会在京城现身。”
“撒马尔罕使团？”秦夫人目光一亮，“明白了，我知道有个叫阿依达娜的女子，当初对你格外热心，原来你与陈珏走的是撒马尔罕这条路子，倒是令人颇感意外。可是，今非昔比，而今这条路还走得通吗？”
“去会同馆碰碰运气吧，阿依达娜没理由不对秦夫人带去的信息感兴趣，就看秦夫人如何点到为止了。”
秦夫人兴奋得连连点头，“我明白该怎么做！”
梅轩那边传来方嬷嬷的训话声：“你们这些小蹄子真不受调教！再不用心，过个三年五载，便再无资格呆在梅轩了，到时候只能嫁作仆人妇，终日洒扫庭院干粗活！”
卓轩凝神想了想，不无深意的道：“方嬷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