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喜丝毫不惊,微微一笑道:“掌柜又怎会知,在你面前,不是真佛?”
赵邼一怔,旋即明白其意,不禁大笑起来,“雷公子,适才相试尔,万勿在意!鄙虽不才,也知道受人点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道理!公子这幅浑星阵图,严谨考究,易释易解,辩据清晰,注释无漏!鄙社上上下下,都铭感五内,此解吾之倒悬也!”
说着,竟掸衣正冠,不管不顾地跪倒,大礼行下,拜道:“不管公子有何用意,出于何种居心,都不在鄙社考量之中!请公子先受我这一礼!”
“起来,起来,这真是折煞小辈了!”
赵邼被搀起,脸带兴奋之色,道:“鄙人前面所言,俱都发自肺腑,千真万确!无论何物,只要公子您看得上,鄙社自当竭诚奉上,不敢迟疑!”
雷喜这下子,反倒真有些奇怪了。
德馨社这么快就查明了他的底细,说明他们在大荒国的势力完全不比政府机关要差。
然而现在却仍显恭敬,半分没有倨傲的态度,这就让人不禁玩味了。
果真商家信用,比现实的利益更重要吗?对于一个普通的孩子,也不愿失信?
雷喜心中猜疑,面上却半分不显,笑道:“在下仅痴于阵,赵掌柜将说好的那些阵式拿来交换也就是了,至于其他,则分文不敢索取!”
赵邼连连摇头道:“雷公子这般,却是让鄙人难做了!这样吧,在权限之内,鄙人自当给予公子适当的补偿。若公子不取,则是看不起我赵某了!”
雷喜拱了拱手,说道:“赵掌柜真君子,但亦可见在下识人不差!”
两人双手相握,俱都哈哈大笑。
当晚,那位白天在雷喜面前跳舞的年轻女孩,气呼呼地走到赵邼的房中,道:“爹,你是不是疯啦,竟然叫女儿和姐姐抛头露面,给那傻小子奏琴起舞!”
赵邼正自烤青,就是在烘烤竹片,准备写字。
虽然这个世界早已发明了纸,不过要达到堪供笔书,则还有不小的差距。这纸其实有点像现代的三无草纸,擦屁股都得轻柔谨慎,一不小心,便会纸破,乌漆麻黑的手指头伸了出来!
动物皮所糅制的革纸,天天使用不太合算,同时市场也无法提供大量现货;至于绢帛,更是离谱了,纯粹烧钱。
赵邼肯定不是个缺钱的人,但他却是个相当传统的人,知道俭开福缘、奢起贫兆的道理,他不但书简,忙里偷闲还自己削简,甚至家里院中各处都种上了竹子。
他搁下笔,看着自己素来喜欢的小女儿赵僖。
微微笑道:“僖儿,此乃要事,不得传诸他口。你没见事毕后,我让雷公子从侧门悄悄走了?”
“什么雷公子,他就是个讨闲饭的!寄宿在方家的一介下人而已!”
“胡说!”赵邼板起脸,训斥了一句,随即又气得笑了起来,“你知道什么?他要是个下人,会比爹还熟悉百鸟朝凰案的使用方法?”
赵僖瞪大了好看了眼睛,听她父亲讲述了一番白天其亲眼目睹的情形,当然也不乏他的经验感受。
赵僖听罢,将信将疑地道:“怎么可能?他只是个弃婴,谁也没见着他的家人呀?”
赵邼哼了一声,起身走到窗边,先关了窗户,随即又走到门边,沉声道:“老贾,四下看着点,不许闲杂人等靠近。”
门外不远处,传来一声低低的应是。
他这才关了门,将女儿拉到案桌旁,凑耳道:“爹常告诫你,凡事不能只看表面!若他只是个寄居的孩子,岂能有如此气度?更怎么会有浑星阵的原图?”
赵僖大惊,刚想叫,便被父亲捂了嘴,以眼神示意她不得乱讲。
她乖巧地点了点头。
赵邼这才踱步到案桌后,并未坐下,只是将简青拿在油灯上继续烤着,一边心不在焉地道:“此子将来成就不可限量!非得是上宗掌门、教派祖师不可!既得交好机会,岂能不努力抓住?为了浑星阵,我德馨商社付出了几多血泪!此时所得,岂非天意?故而父亲才叫汝等亲自出面,安抚好他。不要担心,这孩子才15岁,还未及冠,你们也算不得抛头露面!再说了,这般的好夫婿,又上哪找去?为父自然是要为尔等考虑的!”
“爹,你在说什么哪!”赵僖脸上掠过一丝羞红,扭身不依,在父亲爽朗的笑声中,径自打开门,飞一样地逃了。
赵邼重新打开窗,笑容渐敛,负手默默地透了会气,这才仿佛下定了决心般,又坐回案前。
提笔在简上写道:“……故得才而旺,失才而衰,一人起则业兴,一人黜则事败,判若云泥。今吾社逢变,风雨动荡,则更因持念,主张德政!不以巧言令色,不以嫌贫爱富,不以文过饰非,不以失信丧义。德者,唯天下共绳,尊之则乐,忘之则忧,不能不慎之矣……”
至此,他忽然出神,慢慢搁下笔。轻叹了口气,喃喃道:“德馨就算坚持,终也是护不住你太久的,只盼阁下果有龙凤之姿,翔舞九天,百兽俯首,宵小退避,此亦鄙社所乐见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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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阵师的工具包?()
大方村方家,外务管事书房。趣*讀/屋
此时方家若提起谁是风头最劲的,必是方厨娘无疑。雷喜命她协办外务,她便扎扎实实、甩开膀子地大干起来。
其实活都是一样的,所谓因人而异,就看她是不是有心人了。
方厨娘从内心讲有点懒散、尖刻,不过真正需要担责任的时候,她却是不会躲避的。虽然贪小好利,可因为甘夫人在旁时时督促,反而努力地把每样事都做得漂漂亮亮、妥妥帖帖。
雷喜回来之后,第一个便召见了她,询问了一番,放心地将她遣退。
随后又向甘夫人请安,并着她立刻服下一颗赵邼赠送的“救命丹”。
甘夫人服药后,即烂醉如泥,顷刻便人事不省,身上也出了厚厚一层黑色的泥垢,臭不可闻。
雷喜见她生命体征平稳,知道不能大惊小怪,遂再度叫了方厨娘,让她亲自烧水,服侍甘夫人沐浴,并着她少在外头嚼舌。
方厨娘自无不应。看见甘夫人这样,也知是她的机缘到了,讨好的神情顿时浮现在脸上,忸怩道:“小少爷,你是不是入了仙门哪?”
雷喜冷冷道:“方妈妈,少问多做,等今晚丑时以后,再来我房中,此前不得打扰!”
方厨娘惊喜地哎了一声,兴高采烈地去了。
雷喜此次的收获,不能仅以丰厚来形容了。
虽然德馨商社不是仙门,却是有大宗大派背景的。雷喜甚至猜到,那个凤麟宗就是其身后的支持者之一。
赵邼可能真正误解了雷喜的身份,所呈物品清单之贵重,简直宛如一笔宝藏。好在他也知道,雷喜并不想惹人注意,因此所赠都是精致小巧,能随身携带之物。
像两粒“救命丹”,便是其中价值较高者。看赵邼送出时,其实都有点恋恋不舍之态。
还有几大瓶“神仙水”,据说凡人饮了,可增元气,调和阴阳,百病不生,这是雷喜特意为“同村熟人”所求。
一叠各种符箓,雷喜大多认不得,不过看其做工,应当不是凡物。
另一只玉简,记载有赵邼应承的各种法阵,却是需要灵识才能阅读,雷喜可没有“百鸟朝凰案”,没法立时看到,心中不免大为痛惜,觉得人切切不可装逼,装逼遭雷劈啊!
好在终于还有一册帛书,看样子甚是古老,上面记载了几种常用的简易阵法,书名《指南录》。
德馨商社是不是最喜欢给人“指南”啊?
难怪他们还有个宝贝叫指南车,据说此车不需要驮兽,不需人力,即可像汽车一样地行驶,而且还备有导航,只要在神州境内,皆可畅通无阻!被称为奇物。
赵邼曾想为雷喜特地装备一台指南车,雷喜当时道:“我有代步,毋须此车,若不麻烦,换些灵石吧,待我回宗门时,也好给子侄辈发发零花钱!”
赵邼大笑,手签了一张灵符,上写“德馨通宝钱庄·九品灵石伍拾整·见票即付·不得汇兑纹银”。
看他郑重其事的样子,雷喜倒没想那么多,径自接过塞入怀里而去。
等到了方家,他旁敲侧击的一问,才知道灵石对于普通人来说,是多么难得!
方家的几块灵石,都来源于方大鬼的姐姐,亦即方永那已经仙逝的姑姑。
如果这几块灵石用完了,方家的“万里传讯阵”也就失去了效用,对于方家来说,并没有什么资源,可以向仙门换取灵石的。
要知道,灵石是修真者修行必备的东西,对普通人则是无用,谁会在世俗世界通行此物呢?
德馨跟诸多仙门有着纠缠不清的复杂关系,一时倒也难以完述,自然是备有灵石的。只是也不会像雷喜以为的,“如此小气”!
相反,一辆指南车恐怕是卖不到50块灵石的。
这毕竟是世俗之物,哪怕披着仙家法器的外衣,却仍是修真者们不大看得上的粗糙东西。
人家的代步工具,至少也会跑吧?
指南车只会“走”而不会跑,这慢吞吞的家伙,每小时能得200公里乎?
更别说会飞的器具如仙剑了,可能起始速度就会超过00公里,那已经是一辆高速磁悬浮列车的运行速度了。
此外,还有一整套构阵器具,也不知道德馨是从哪里搜集得如此齐的。
不过这些东西,相当于辅助性的工具,大部分不需要灵气即可使用。
例如“丈地尺”,名称吓人,实际的用途,就是放在眼前,读取以两块灵石标注的一段距离罢了!
阵师对精确的要求,是很高的,这种还只是相对粗浅的法子,不过对于雷喜来说,已经是极为有用。至少他不用再用绳子拉线,慢慢丈量阵式端点及各边长度什么的。
量角器,则是丈量角度的工具。
沙盘,则是用来模拟不规则的地形,在上面建阵的。大抵山门就不可能是在平原,而若建防御大阵,总是需要沟通契合,而不是“各自为阵”的,不规则地形下建阵更是讲究,所以提前要用沙盘摆好、算妥,才开始执行方案。
至于符笔朱砂,观星观相仪(观察天像、星像、地形且自动记录的),甚至木匠用的墨斗弹线,都在其中。
这些东西可是装了好大一箱,给雷喜带回来。
应该说,雷喜大部分是用不着的,他有芯片,可以总揽几乎所有功能了。尤其是那个观星观相仪,比芯片扫描功能差到不可以毫厘计,基本上就靠阵师走来走去记录,若是走不到,就会出现记录不到的区域,显示出一片黑暗。
这简直是太不自动了,全人工、全手动啊!看地形基本靠走,画地形基本靠手,定位基本靠吼,这还是仙家阵师吗?
雷喜的心里,有一个叫做“梦想”的东西破碎了!
一想到自己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在山里艰难步行,拎着只观星观相仪奋力工作,不时朝远处喊,“嗳——把灵石再往旁边拿十步!”
随后,掏出“丈地尺”凑到眼睛跟前读数。然后又是嘶吼,“他妈的,再多拿两步噻——听不懂啊?”
他的眼眶湿润了。
如果这就是阵师的生活,他宁愿在大方村找个二妹子,把自己嫁了,再不去修仙了!
这些东西,雷喜拿出来过了一遍之后,便都又收在箱里,还挂了把锁,踢进了床底。
他奶奶的,若是真沦落到这种地步,这阵师不干也罢,神州何处不留爷?岂能自甘堕落,与摸金校尉为伍?
难道不是?在山里走来走去,拿东西猥琐地比划着……我操!就差手里撂把洛阳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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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大家都是坏伢子()
雷喜肚里将赵邼一通臭骂,这老小子差点毁了他十几年的美好理想,该打,着实该打!
其实还有很多,不过雷喜以一种超然物外的态度婉拒了,唯独收了一物,即赵邼郑重交予的“馨33”玉牌一只。趣*讀/屋
这东西赵邼淡淡提了,雷喜便心知肚明,此乃德馨社的vip卡……不但提供各种优惠,甚至还有许多隐性的服务,只有持卡人才能享受。
赵邼见他对自己提供的大部分回报都拒不接收,更是心生感激,知道自己此次所立之功,若得总社认可,至少够他跃入排名三甲的大掌柜之列了!
他向雷喜郑重地说,若解决金翊之事,回头必将重报!
雷喜知道,有多大胃端多大盘子,贪多嚼不烂;没有实力,捞得再多也留不住,不如做做样子,继续保持神秘算了。都到最后一步,突然原形毕露,这不是更要老命吗?
好一会儿之后,正当雷喜刚刚翻开《指南录》,正看得入迷时,甘夫人神情激动地跑了进来!
“喜伢子……”
“娘,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好多了?”
甘夫人嘴唇颤抖着,忽然掉下泪来,真是喜极而泣,扑到雷喜怀里,呜咽道:“十多年了!我还是第一次跑起来了!喜伢子,那到底是什么东西,是不是传说的仙家丹药……价值连城的?”
雷喜用袖子帮她擦了擦泪水,微微一笑道:“娘,是仙药!不过对于真正的修真者来说,这东西根本不值钱!”
“娘不知你是怎么弄来的,但娘不相信这丹药不值钱。你原原本本地说,一定要把实情告诉娘。”
雷喜见她如此正色,知道她一是起了疑心,二是对自己真的关切之至,生怕自己不走正道,坏了名声。
当下先扶着沐浴梳洗过的甘夫人坐在榻上,自己也长跪在侧,陪着小心,将自己去往何当发生的事情,有所保留地讲了一遍。特地还提醒甘夫人,兹事体大,万勿再让旁人知道。
甘夫人听得有些紧张,刚刚那高兴的劲也减了几分,压低了声音道:“真的无妨吗?那可是德馨商社!大荒国朝野,谁敢小觑他们的一方势力?”
“娘,没事的,你尽管放心好了。再说,我是仙人后裔,这个……问谁都问得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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