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眼金睛啊!”风思扬绝无恭维之意,而是发自肺腑的赞道。
“好好好,正好也给我们一个报答的小机会!”四阿爹一面说,一面从腰间解下一个长条形的蓝布包袱。
风思扬不明所以,只见四阿爹将包袱一层层展开之后,十几枚长短粗细不等的银针便呈现在眼前,只是这些银针跟传统中医针灸用针略有不同,因为这些银针长得更长,粗的更粗,最粗的一根已几乎赶得上织毛衣用的毛线针了。
见到风思扬有些踌躇,郝楠轻声说道:“风大哥,别担心,四阿爹是这片大山里最好的瑶医,不但附近所有的山民生病都要找四阿爹,而且就连guangzhou、nanning那些大城市里也不时有人慕名而来,放心吧!”
风思扬本就洒脱xing格,再听郝楠这般说,当即脱去上衣,按照四阿爹的要求趴倒在一张简陋的课桌上。
四阿爹却不急着下针,而是先用鸡爪一样的枯瘦老手在风思扬后背摸了一遍,按捏揉敲,看似在寻找病根所在,应该是等同于中医中的切脉手法。
摸着摸着,四阿爹突然“咦”得一声停了下来,片刻之后,四阿爹重新上手,但比之前摸得更仔细,看似不是寻找病根,倒像是寻找风思扬身上的练功罩门一样。
虽然微觉奇怪,但风思扬历来讲求用人不疑,既然四阿爹要为自己治病,那其中的手法和过程,就不是风思扬应该cāo心的了,因此任由四阿爹揉捏摸索。
足足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四阿爹终于停手。但随即向郝楠要来火柴,以及一个用来做实验用的酒jing灯,点燃,先是取出一根极细且长的银针,炙烤几秒过后,对风思扬说一声:“不要动!”随即落针。
一丝热度传入体内,不疼,却有点涨,随着四阿爹缓缓转动银针,酸麻之感立即传来。随后,四阿爹又取出一枚略粗的银针,在第一针的向下两指部位再次落下,接着又是第三针、第四针等到下第九针时,已是那根堪织毛衣的粗针了。
此时,风思扬从脖子到脊柱第五节已经布满银针,远远看去,不像刺猬,倒像是背上查了一排从低到高的梅花桩,还是不疼,但酸麻胀热之感更甚。
风思扬本以为针灸已经完成,但四阿爹却随后跳起了舞,不是用脚,而是手指,黑乎乎、细如钩的五根手指是如此灵活,或重或轻的触碰着插入的银针,犹如包含着韵律,力度控制也很有分寸,速度时缓时快,弹、拨、按、旋、钩,十分讲究。远远看上去,这哪是在治病?而分明是在弹奏一件奇异的人体乐器嘛!
风思扬刚开始还有点不解,但不久便感到上半段脊柱四周,时而如烘炉鼓吹,时而如冰水浸润,肌肉有节奏的轻微痉挛着,似乎神经也在同时呼啸吸张,简直就是一种无以言表的舒适感受,与那些寻常可见的spa指压之类的消遣手法相比,早已是云泥之别。于是,风思扬彻底放下心来,任由四阿爹摆布,再过一会,竟然睡着了!
期间,四阿爹对送信的中年瑶民说了几句话,中年瑶民随即出门,下山而去。等到再次返回的时候,手里已多了几片鲜嫩的树叶,还有一个十分考究的丝囊。而此时风思扬背上的银针已被悉数拔除,正在接受四阿爹对腰椎部位的按摩治疗。
只是,这按摩就没有针灸那样的写意了,四阿爹更是将两只枯瘦的老手绷直攥紧,时而聚拢成拳,用中指关节凸起部位用力旋转钻下,时而食指伸出,在貌似穴道的地方轻重缓急的点上几下,时而用手掌根部用力揉按,如此折腾了足有半小时过后,四阿爹突然以极快的速度,将风思扬侧身扳起,一手别在脖子上,一手按紧风思扬的大腿跟,随即大力一掰。
只听“咔嚓”一声传来,本来坐着的嘎鲁惊得突然一下弹起,双拳握紧,几yu拼命。
郝楠却笑着拍拍嘎鲁的肩膀,示意嘎鲁放松,嘎鲁狐疑的看看四阿爹,又看看没有半点痛苦神sè的风思扬,这才慢慢放下心来。
随后又是方向完全相反的一掰,同样的一声“咔嚓”过后,四阿爹缓缓松手,随即从中年瑶民手中接过几枚形状完全不同的绿sè树叶,放在口中大嚼起来,直到咀嚼成稀糊形状,便从口中吐出,呱的一声拍在风思扬的腰椎上,在敷上一块像是蒸馒头用的白sè笼布,这才总算是打完收工!
看着四阿爹黑瘦的脸上此时早已汗珠布满,一双jing亮的眸子里透出一丝疲惫,嘎鲁不由自责险些误伤好人。
风思扬此时的感受更加特别,先不说颈椎轻松的如同上满滑腻的黄油,也不论腰椎的老伤再无半点异样感觉,只说周身各处说不出的舒坦和轻松,简直就如刚刚练过易筋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那个感觉,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
感谢?风思扬似乎感觉远远不够,而且也说不出口。于是,稍待片刻过后,慢慢起身,对着四阿爹长长一揖,随即抬起头,报以充满感激的一笑。
四阿爹这次没有阻拦风思扬行礼,但已完全读懂风思扬笑容的含义,于是同样咧开布满皱纹的大嘴,露出一口黄牙,说道:“我们瑶家自盘古大帝嫡传而下,最重恩情和礼法,只是穷山僻壤,没有什么好东西送人,所以特地给你备下三份薄礼:修上山的路,今天帮你治病,最后这一样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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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章 翠绿蚕茧()
风思扬赶忙摇手:“四阿爹,治病这一份礼物就受用不尽了,我看修路就免了,山区不比平原,修十米耗费的劳动足以在平原地区修一里了,我只是做了一点力所能及的小事,何劳您和乡亲们这样大费周章呢?而且我也从中得到了从没有过的心安和快乐,又怎敢再接受更多馈赠?”
“哈哈哈哈,真是一分知识一分谦虚啊,看来让娃娃们上学确实很有必要!”四阿爹朗然而笑,“修路的事你就别管了,反正我们瑶家汉子从来不缺力气,虽然时间可能长点,但总会修成的。至于第三份礼嘛,我也一定要送出去,因为这不是一般的东西,只有有缘人才配拥有。”
看着四阿爹意味深长的笑容,风思扬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得说道:“咱们能够相识相知,自然是有缘,但礼物却绝对不能再收了,否则以后我宁可不来!”
“好好好!不过这只是个小东西,你先看看再说。”说着,四阿爹突然打开中年瑶民送来的小丝囊,从里面倒出一个形似莲子的绿sè物件。
“这是”风思扬的全部注意力在看到这个物件的第一刻起,便突然被完全吸走了,虽然无意接受礼物,但风思扬心中好奇,不由随手接了过来,摊在手中细看。
如果不考虑颜sè,只看形状的话,这就是个蚕茧,丝脉纵横,很有弹xing,但这分明是翠绿sè的,世界上哪有绿sè的蚕茧?而且蚕茧在手中掂起来颇有份量,似乎还有蚕蛹留在里面,于是风思扬放在耳边摇了摇,没有声音,也没有晃荡,似乎这个茧子早已蚕去楼空,又或者整个蚕茧根本就是实心的。
“咦!竟然还会动!”风思扬突然喊道。
不知是翠绿蚕茧会动这件事,还是风思扬的喊声太大,站在门口的几个瑶民脸上立即露出敬畏的神sè,同时向后退了几步。
风思扬刚才分明感到手中的蚕茧突然动了一下,本来还以为是里面的蛾子要脱茧成蝶了。但蚕茧随即了无声息,直让风思扬认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而正在全神贯注于掌心蚕茧的风思扬自然没有看到,此时的四阿爹眼中突然掠过一丝惊喜,似乎还有一丝欣慰,但随即又恢复正常。
“我说是个小东西嘛!你就收下吧!”看到风思扬脸上满是困惑,四阿爹立即说道。
“这不太好吧”风思扬心里还是有点过意不去,而且不知为什么,这个翠绿sè的小小蚕茧似乎有一种说不出的魔力,让一贯淡泊视物的风思扬竟然十分罕见的不忍割舍。
“别想太多,收起来,千万别弄丢了就好!”四阿爹趁热打铁。
“那这东西叫什么名字?”风思扬已准备接受这份确实看似微不足道的礼物。
“马头娘!”四阿爹答道。
“马头娘?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好怪啊!”风思扬不解。
“马头娘就是蚕神!”站在门外的中年瑶民插口道。
“啊,这是神灵啊!那我可不能要!”风思扬知道少数民族很多都是多神崇拜,信奉的神灵上至ri月星辰,下至河流山川、一草一木,因此一听到“神”字,便生怕犯了忌讳,立刻坚定拒绝。
“我们瑶家从古至今便种桑养蚕,而且蚕丝是我们最大的收入来源,因此所有的蚕茧都被尊称为蚕神,你不要想多了!”四阿爹一面说,一面狠狠瞪了中年瑶民一眼。
“哦,原来是这样!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谢谢四阿爹!不过我也要回赠您一个小礼物才好。”风思扬说完,从背包里取出一把随身携带的正品瑞士军刀,递给四阿爹。
四阿爹也不推辞,随手便放进自己的包袱里,看似注意力根本不在这上面。
风思扬的目光再次转向掌心的蚕茧,不久便又有新发现:“蚕茧的头上好像有个小孔,难道蚕蛾已经飞出去了?应该不会啊,这个小孔还没有针鼻大,哪有这么小的蚕蛾?”
“咳咳咳,那个风先生,哦,小风啊,本来今晚应该好好招待你才合我们瑶家的礼数,但阿木刚刚告诉我有个病人情况很糟,所以,您看咱们能不能下次再”
不等四阿爹说完,风思扬立即说道:“四阿爹,已经耽误您很长时间了,您看还给我治好了陈年老伤,又送我这么特别的礼物,我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您有事就先去忙,下次再来我会专程去拜访您!”
“好好好!下次再见,对不住啊”一连串的歉语中,四阿爹慌慌张张的走下了小学所在的平台,眨眼间消失在茂密的树丛中,而那些瑶民也几乎同时不辞而别,跟着四阿爹一起走了,速度之快,倒有点像是逃跑的样子。
望着四阿爹消失的背影,风思扬不禁说道:“这位四阿爹治病的手艺极好,人也没得说,但似乎总觉得有点说不出来的奇怪!”
郝楠在细柳瑶寨小学已有五个年头,早已了解很多瑶家风俗,略想片刻,便说道:“四阿爹有些奇怪是正常的,因为在瑶民中,瑶老不只是德高望重、能够服众的老者就可以,而是还必须可以与神灵对话,jing通治病驱鬼的技法才能胜任。”
“你是说巫术?那四阿爹岂不就是一名巫医?”风思扬吃了一惊,因为他突然想到了瑶族的神秘起源。
按照瑶民的说法,苗瑶本是同一宗族,一并源于开天辟地的盘古大帝,只是后来因为种种历史原因,才出现了苗瑶分野,并先后迁入西南大山之中,甚至更远的跑到了国境之外,如果要对瑶族居住环境进行总结,便是“入山唯恐不深,入林唯恐不密”,带有极强的避世sè彩。
但苗瑶两个民族的神灵信仰和医学巫术,却是基本相同的,尤其是令人闻风丧胆的蛊毒更是各擅其长。
想到此处的风思扬突然感觉浑身不自在起来,似乎体内正有一只小虫在肚腹经脉中慢慢蠕动爬行,冷汗不知不觉已经布满风思扬的额头。
但仔细回忆刚才的四阿爹,虽然偶有神秘流露,但给自己疗伤治病却是尽心尽力,而且一番感激的话说的也是情真意切,再加上无冤无仇,只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应该没有任何理由拿自己下手吧?
只是这个翠绿sè的蚕茧着实有些怪异,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风大哥,你知道孩子们现在怎么称呼你吗?圣诞老人!”刚刚出门的郝楠重新走进吊脚楼,突然没头没脑的说道。
“啥意思?”风思扬不解。
“你每次来,孩子们都有好吃好喝和一堆从没见过的稀罕东西啊,就跟过年一样,那是不是圣诞老人来了才有这个效果?”郝楠笑道。
“呵呵呵,我可不敢当圣诞老人这个称号,话说我还年轻着呢!”风思扬释然。
“大哥,这可是我第一次听你说自己年轻啊,看来由着xing子活真有好处,至少可以让人心理年轻回去!”嘎鲁打趣道。
“还真是!”风思扬配合的故作沉思状。
“开饭了!”
郝楠双手捧着一个海碗走进来,身后则是排成一队各自捧着菜碗的孩子们!
简陋,却溢满温情,粗糙,却美味异常,三个普普通通的成年人,却都怀着一颗善良的、热腾腾的心,再加上一群心存梦想的孩子,这座破旧的瑶家吊脚楼,今晚似乎已是可堪铭文撰赋的“陋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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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章 前路乍现()
饭后,孩子们陆续回家而来。
清冽的山风吹晕了嘎鲁的脑袋,也吹痒了嘎鲁的喉咙,于是,一支又一支苍凉悠远的蒙古长调,从山腰间飘出,飘向山顶的石,飘向山涧的树,飘向有人或无人存留的不知什么地方。
风思扬此时正与郝楠席地而坐于那座充当宿舍的小吊脚楼二层窗边。
“风大哥,你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啊,只是你真的要来跟我一块教书?”
“有这个打算,但要等我先去趟藏地回来。”
“嗯,但这个地方实在太苦了,我知道你可能不怕苦,但寂寞和与世隔绝你能受得了吗?要知道这里是没有手机信号的,就算寄封信也要半个月二十天才能送到,这些你考虑过吗?”
郝楠提出了一个更接近眼前现实的问题,直让风思扬开始心里打鼓。确实,吃苦受累这些都不在话下,但寂寞和无所事事却是风思扬无法忍受的,毕竟刚刚三十岁,一把子力气,满脑子想法,而且还有一个问题也很重要,风思扬还没结婚,甚至没怎么正经谈过恋爱,虽然曾经有过那么一次,但刚刚发展到拉拉手的地步,就被生生唉!
风思扬不愿回忆那件事,于是立即将思绪拉回眼前。对,还有嘎鲁、沙妞妞他们,总不能真让他们跟着自己喝西北风吧?
风思扬不是没有打算,早在几年前风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