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扫视了一圈,繁星般的眸子看不出喜怒,目光经过缩在角落里怡然自得的苏北时,微微停顿了一下,宛如两柄利剑般的英挺眉毛微不可查的一抖,也不知是因为苏北是在场唯一一个没向他行礼的,还是因为他是在场唯一一个先天境。
苏北察觉到那两道冷硬的目光,抬起头来望去时,王子已经收回了目光,负着手轻声道:“诸位师弟不必多礼,各自落坐罢!”声音清冷,却蕴含了一股子不容置疑的味道,就好像他说一,就必须是一,任何认都不能说二和三。
“谢师兄。”众多内门弟子齐声应诺了一声后,纷纷落座,再不敢像刚才那样三三两两的聚在一堆儿聊天打屁。
而王子则理所当然的坐到了第一排的第一个蒲团上,那头飞虎也收起肉翅卧在他的身旁。
热闹如菜市场的平台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苏北正在感叹这人好大的威风时,背后忽然传来一道懒洋洋的声音,“这位师弟,你坐了我的位子。”
苏北转过头一看,便见自己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个邋遢青年……一头发打结乱得像是鸡窝、一脸的厚重油光,双眼眯成一条线眼角还有眼屎,身上的土黄色道袍皱巴巴的不说袖口、胸口领口处的污垢都快反光了,更奇葩的是,这人站着都哈欠连天,像是马上要睡着的模样。
这人和周围那些个人模狗样的内门弟子相比,简直就是清流中的泥石流,乞丐中的丐帮帮主!
苏北见他这模样却倍感亲切,站起来笑呵呵的做了个请的手势,“不好意思哦,我昨天才来,不知道这个位子是师兄你的。”
听到苏北说话,邋遢青年挣扎着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软绵绵的摆手道:“不碍事,我也好久都没来了。”
苏北只顾着和这位很像自己以前的同行的师兄聊天,却没注意到周围的内门弟子都在偷偷转头瞄这边,暗地里的传音更是满天飞。
“我去,今儿是什么大日子啊,古睡神怎么和王子丹一起出现了?他俩王不见王都有七八年了吧?”
“你问我,我问谁去……你说他俩不会打起来吧?”
“应该不会吧?这里可是雏鹰殿?他们俩再惊才绝艳也还是弟子,要扫了诸位执事和长老的脸皮,随便给他们俩穿穿小鞋都够他们喝一壶!”
“也是,看他这模样,你们猜他这次又有多久没出过洞府了。”
“我赌一百下品灵石,半年……”
“小家子气,我赌五百下品灵石,十个月,张老黑,你敢不敢接?”
不止是周围的诸多内门弟子,就连坐在第一排首座的王子,都转过头皱着眉头望了邋遢青年一眼,目光生冷中更隐隐的蕴含着刀枪似得挑衅之意。
这些人的偷瞄动作做得都很隐蔽,传音除了他们自己别人又听不到,所以苏北没发现有什么不对,还在为终于找到一个说得上话的师兄而雀跃。
只见苏北特豪迈特江湖气的一抱拳:“师兄,小弟姓苏名北,敢问师兄高姓大名?”他以前在雁铩关的时候就特羡慕那些骑大马、垮大刀的游侠儿见面时那种自报家门的气势,因为他自己叫狗娃,怎么都说不出别人那种“姓某,名某某”的气势,他的身份更不可能得到别人一句“久仰大名”、“如雷贯耳”之类的恭维。
“哦”,邋遢青年干巴巴的应了一声,再次挣扎着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我叫古六通。”
顿了顿,不给苏北叭叭的机会,古六通又指着地上酣然大睡的大黄问道:“这是你的狗?”
虽然没得到一句“久仰”苏北有些失望,但听这位古师兄问起大黄他还是很高兴,“是的,它叫大黄。”
古六通低下头,睁开被眼屎糊住的双眼滴溜溜的看了大黄一眼,舔了舔嘴唇道:“真肥,至少能炖两锅!”
苏北笑呵呵的表情瞬间变成了怒目而视,咬着牙夹枪带棒的回道:“你也不瘦,裹上一层河底泥扔火堆下闷烧一天,味道肯定也不错!”
“哎哟呵!”,古六通轻佻的怪叫了一声儿,“同道中人啊!你以前也做过乞丐?”
苏北说的,是九州所有乞丐的拿手好菜“叫化鸡”的做法,正常人家暗地里尝尝鲜也不清楚这么详细的做法。
“啊咧?”苏北怔了怔,“你以前也是乞丐?”
古六通终于睁开了双眼看着苏北,同时特自豪的一拍胸脯,“行乞八年,以天为被、以地为床,餐风露宿、四海为家,人称丐中小白龙是也!”
苏北余怒未消,鄙视道:“嘁,才八年,俺自打记事就是乞丐,一个月以前才改行,你跟俺比?”
旁边那些内门弟子听到苏北夹枪带棒的回击古六通时心里都有些幸灾乐祸,等到峰回路转变成俩乞丐对比资历的时候,他们又有些傻眼,又有些啼笑皆非。
这些庸人只知道啼笑他们俩的出身,然而场中却有两个人从苏北的话里听出了别的信息。
一个月以前都还是乞丐?那他这一身雄浑的先天真气是怎么来的?
这两个人,一个是苏北身前的古六通,一个是坐在第一排首座的王子丹!
第42章 来啊,互相伤害啊()
苏北和古六通越聊越有相见恨晚之感,聊到嗨处,古六通忽然转过头,很是随意的对相邻蒲团上坐着的内门弟子说道:“这位师弟,劳驾你挪个位置,让苏北师弟坐我身边儿。”
见人就称师弟,其实也是一种强大自信的表现。
那名被古六通点到的内门弟子愣了愣,回过神儿来脸上竟然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慌忙的就从蒲团上站了起来,“当不得古师兄劳驾,小弟这就让,这就让!”说着他竟然还主动拉过苏北将他按在了蒲团上。
苏北一脸懵比,待那名内门弟子走开后,他才转过头问古六通道:“古师兄,你在咱们载物山很有名么?”
古六通这会儿已经没有刚才昏昏欲睡的模样了,听到苏北的问题他洒然一笑,油光满面的脸上竟然散发出了一股特异的人格魅力,“也不是很有名……咱们做乞丐的,嗯,你知道的,走哪儿都被人看不起,我刚到外门那会儿,好多人都看不起我,连走路不踩我一脚都浑身发痒,我呢,脾气又不大好,某天就发了个狠,把所有踩过我的以及还想踩我的人全部揍趴下了,然后我就出名了,走在道儿上,别人看见我都主动绕道儿。”
看似清清淡淡的几句话,却不难想象,当初古六通揍翻一大片看不起他的外门弟子是何等的壮举,而对那些被他揍翻的外门弟子来说,又是何等不堪回首的记忆!
苏北缺心眼,一听古六通这话就不由的想起了自己刚才处处被人鄙夷的场景,当下就转过头目光慢慢扫过平台上的数百内门弟子,若有所思的低声自言自语道:“难道俺也要把他们全揍趴下了,他们才会看得起俺?”
他声音的确不大,但在场的那个不是六识聪慧的真我强者?他这么自言自语又和趴在他们耳边大吼有什么区别?
当下,在场所有内门弟子同时回过头,瞪大了双眼看向苏北,看这个才超凡阶就敢想揍趴下他们这么多真我阶的神经病!
数百人齐刷刷的转过头来望着你是什么场面?无数不怀好意的威压宛如海啸般铺天盖地的朝你压来又是什么场面?
苏北又懵比了。
“哈哈……”古六通突然开怀大笑,笑声酣畅激荡,滚滚肉眼可见的声浪轻而易举的便将涌向苏北的漫天威压冲散。
他一边笑一边用力的拍着苏北的肩头,上气儿不接下气儿的说道:“有种,够嚣张,多努力,争取早日将他们全揍趴下,当然,只要你够强,也可以将我揍趴下……别动,让我先笑三个时辰。”
“哦?”满场鸦雀无声中,一道生冷的声音忽然从最前方传来,众多内门弟子同时回过头望去,正是坐在第一排首座的王子丹在说话,“古师弟你就这么看好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乞丐?”
古六通收敛了张狂的笑声,似笑非笑的望向王子丹,霎时间,挡住他目光前的所有内门弟子都像是被针扎了一般齐齐侧过身,让古六通的目光笔直的和王子丹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空气中似乎闪动着火花。
古六通笑道:“我当然看好他,英雄出少年嘛……怎么,王师弟不看好苏师弟么?”
互相称师弟,就等于在宣告:来啊,互相伤害啊!
王子丹瞥了苏北一眼,薄薄的嘴角上挑,同样似笑非笑的回道:“我当然不看好他,公然挑战这么多师兄弟,就算是他首座的亲儿子,也难以在吾载物山立足……诸位师兄弟,你们说是么?”
当堂炮,将军!
“哦?”古六通根本不给其他内门弟子表态的时间,接过话茬儿就回道:“苏师弟才多大?有童言无忌诸位师兄弟肯定都听说过,应该不至于和他计较吧?哦,如果谁要和苏师弟较真,那就只能说明他也没长大,那我这个做师兄的,可就有义务教教他如何做人了,小树儿不修不直溜嘛!”
划士,有种向我开炮哇!
王子丹闻言,嘴角的笑意越发浓郁,“我早就听说天下乞丐是一家,古师弟如此维护这个小乞丐,莫非他是你亲弟弟?”
卧槽马,将军抽車!
古六通脸上的笑容同样也越发的浓烈了,“他要是我弟弟,谁敢碰他一根汗毛,就算是他是什么劳子太子王子,我也照样杀他全家!”
掀棋盘,爷爷不玩儿了!
平台上的气息凝固了,两大巨头遥遥相望,脸上全都挂着笑,但那种剑尖都抵在心脏前的危险感,总有一种下一刻他们两人便会拔地而起,抽刀子砍了对方!
在场的众多内门弟子的额头上都冒出了丝丝汗迹……其实他们心里都知道,那个苏北的小家伙儿不过是个由头,就算没有他,这俩老对头也肯定会逮住其他机会掐上一架,要不掐就不是从入门的第一天起就相爱相杀的王子和睡神了!
就在这时,古六通身边忽然响起一道弱弱的声音,“那个,我说…别动,听话…我不是真要揍趴你们…你再闹我生气了啊…谁看不起我,我才会想想要不要揍趴他,恩,只是想想,不一定会真动手的。”
缺心眼瞎说什么大实话!
台上的气息一松,众多内门弟子纷纷对说话的缺心眼怒目而视,心里却是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大口气,打不起来了。
这种场合还能说出这种话的自然只有苏北……他这会儿没时间管那些愤怒的眼神儿,他正跟大黄搏斗呢。
酣睡中的大黄被方才压向苏北的漫天威压给惊醒了,苏北在瞥见那货那瞬间就变得血红的俩眼珠子就知道药丸,连忙扑上去拼了老命压住它,同时死死的捏住它那张臭嘴……要让这厮发狂,今儿这平台上不打出脑浆子才怪!
“哈哈……”古六通怪笑了一声,收回目光,前一刻还锋芒必露的气势几息间就消失一空,整个人瞬间就像是身体被掏空一样的焉了下去,“我真欣赏你,怎么样,要不要考虑做我小弟,以后我罩你。”
苏北瞥了他一眼,摇头,“不要,我姐姐知道了会把你打趴下的!”
古六通撇了撇嘴,只当苏北有眼不识泰山,他是欣赏苏北,但更多的还是出于他们俩相同出身,同病相怜,想要拉他一把,既然苏北不领好,他也就懒得再言语了,心想到时候等苏北撞了南墙,自然会求到他洞府前……但他不知道的,苏北说的是真的,苏清萱要知道苏北多了他这么一个大哥,真会把他打趴下的。
她苏清萱天生丽质、冰雪聪明,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谁配收她弟弟做小弟?
前方的王子也收回了目光,面无表情的转过身,轻轻的拍了拍卧在他身边的飞虎,飞虎立刻就抬起水桶大的脑袋朝苏北这边望了一眼,不见半点眼白的漆黑眸子中似有凶光闪动。
“铛”,随着一声清越厚重的钟鸣声缓缓荡开,天空中突然射来一道土黄色的光芒,一眨眼的功夫,诸多蒲团前方的高台上就多了一道乱发如狂的魁梧身躯。
不是载物山首座司徒轰天又是谁?
平台上的所有内门弟子纷纷起身,齐刷刷的一揖倒地,“参见老祖。”
这一刻,所有的内门弟子心中都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难怪王子丹和古六通这对儿王不见王的内门巨头今日会同时出现在雏鹰殿,原来他们早就知道今日是首座老祖讲道的日子。
司徒轰天负着双手,魁梧如铁塔的高大身躯散发着如渊如狱的恐怖威势,“起身罢!”
众多内门弟子直起身,肃穆而立,目光包含尊敬的望着上方的司徒轰天。
司徒轰天面带欣慰之色的慢慢扫过下方的诸多弟子,目光扫过苏北时停了下来,微笑着对苏北点了点头。
当然,这一幕落在其他内门弟子的眼中,就变成了司徒老祖笑着对古六通点了点头,一时间无数人的心里都泛起了嘀咕,而最前方的王子丹,则是脸色猛然一变。
古六通脸上也有受宠若惊之感,慌忙对上方的司徒轰天露出了自己最灿烂的笑容,然而司徒轰天已经收回了目光。
无论是王子丹,还是古六通,都还只是真我阶,哪怕他们天资再高、天赋再强,也只能说他们是有成为通玄真人、齐天真君的潜力,但到底成不成长的起来,还得两说……北芦州因为残酷、激烈的修行环境,每年都会涌现出无数的妖孽变态奇葩天才人杰,但同样也是因为北芦州的修行环境残酷、激烈,每年夭折的妖孽变态奇葩天才人杰也多如过江之鲫!
而司徒轰天,可是实打实的玄婴大真人,距齐天真君也只有一步之遥,便是放到偌大的北芦州,都算得上是一号人物!如此大的差距摆在这儿,无论他们俩有多狂,多傲,在司徒轰天面前都只能收敛起性子老老实实的装乖宝宝。
学会尊重强者,是每一个踏入修行界的新人必修的第一课,学不会的,都死了……
“入座罢!”
言罢,司徒轰天率先一撩下摆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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