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无忌对李治完全无感,而且也笃定李治没有任何希望参与到这么复杂的东宫之争的战役里来,所以,嗯,无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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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阳县。
“子正兄,你说我是不是经常被人无视啊?”
李治睁着蠢萌的眼睛,一脸失落地看着李素。
“殿下何出此言?”
李治叹了口气,用一种假装成年人的语气幽幽地道:“你看啊,来晋阳不少时日了,对吧?这些日子你们都在忙着赈济百姓,对吧?孙县令忙个不停,你也忙个不停,就连我身边的付善言他们都忙个不停,好像你们总能找到事情做,总有忙不完的事情,可我呢,我这个堂堂的皇子每天却只能坐在城外的棚帐边,蹲在城外的棚帐边,或是累了躺在棚帐边,看着你们忙来忙去每个经过我身边的人都会看我一眼,然后当作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扭头走过”
李素愣了一下,然后笑抚李治的狗头,道:“殿下万金之躯,不必做什么事情的,只要你站在城外,让百姓接受官府赈济时能顺便看到你站在那里,你的作用就完全达到了,就像,嗯,就像城门口的吊桥一样,看着没什么用,但实际上摆在那里还是很好看的。”
这番安慰话显然令李治情绪愈发低落了,抬头横了他一眼,然后垂头失落地叹气。
李素笑了笑,没打算继续安慰。
小屁孩有颗脆弱的玻璃心自然要安慰一下的,但也不能太惯着了,毕竟李素顶多算是他的便宜姐夫,又不是他爹
孙辅仁的确很忙,自从李素一行来到晋阳后似乎更忙了,只不过跟以前不同的是,他忙并快乐着。
知道李素此次带了不少粮食来,晋阳的百姓至少不会被饿死了,李素带来的粮食极大地缓解了他的压力,作为晋阳县令,如今他要做的事情便是上山下乡动员百姓聚集城外接领官府赈粮。
只是动员工作做得并不好,因为雪灾的缘故,许多村庄的百姓早早走光了,这也是李素至今觉得奇怪的事,晋阳周边的村庄几乎都成了**鬼庄,里面不见一个人,城外领赈济粮食的不到一万,很多人就这样无缘无故不见了。
等了三四天,孙辅仁从城外村庄回来,顺便还带回来了两三千人,这些人算是他这几日的劳动成果了。
一个人口二十万的大县,居然逃难只剩了不到一万人,实在令人费解。
孙辅仁回来时脸色不太好,这几日行走奔忙于各村之间,渐渐的,他也觉得不对劲了,百姓逃难不可能逃走那么多,毕竟这个年代里,“故土难离”的思想还是根深蒂固的,不到马上饿死的地步,谁都不肯轻易离开土生土长的家乡,可是晋阳各村的百姓却一口气全跑了,好像神仙变了个戏法似的,手一挥就把人变没了,实在是反常得很。
“敢问李侯爷,这个名叫卫从礼的地主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让他住在县衙里?”孙辅仁不解地问道。
连日的奔波,而且收效甚微,孙辅仁的精神很不好,脸色也很差,脸上布满了憔悴和疲累,眼珠子满是通红的血丝,连官员最基本的衣冠仪态看起来都一塌糊涂。
李素叹了口气,道:“孙县令辛苦了,这些日子看你先后奔波,晋王殿下和我非常钦佩,只不过,你毕竟是晋阳一县父母,在这大灾关头,身子尤其重要啊,万民生计系于一身,你要好好保重才是。”
孙辅仁叹道:“职命所在,不得不为尔,但求无愧陛下,无愧黎民便是李侯爷,这几日多亏您和殿下坐镇城外善棚赈济百姓,为下官分担了许多事,下官感激不尽”
语气一顿,孙辅仁指了指正在县衙后院园子里闲逛打呵欠的卫从礼,疑惑地道:“只不过此乃何人,为何侯爷要将他接进县衙里住下?”
李素扭头看了卫从礼一眼,嘴角噙着几分轻笑,道:“他算是一个客人吧,嗯,烦请孙县令叫府中下人好生招待,有吃有喝就行,或许”
“或许什么?”
李素笑道:“或许,晋阳百姓失踪之谜,此人知晓几分端倪,这几日忙着赈灾,待城外乡亲们安定下来后,我再好好跟他聊聊,敬酒或者罚酒,终归要吃一样的。”
孙辅仁一惊,扭头看了眼卫从礼,随即点点头:“既是侯爷所命,下官自当遵从,晋阳县大牢里也有刑具,侯爷若欲刑讯,只管取来用便是。”
李素失笑:“用刑具反倒落了下乘,放心,我有一百种法子让他老老实实开口,或者让他后悔为何生到这个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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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终于放晴了。
一大早醒来,李素看到一丝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格,倾洒在地上,李素一惊,翻身而起,顾不得整理衣冠,匆忙跑出门外,抬头看着天空那一轮火红刺眼的艳阳,呆愣过后,不由放声哈哈笑了起来。
“来人,快来人!都起来,出太阳了!”李素扬声在院子里嚷嚷开了。
很快,晋阳县衙后院热闹起来,李治揉着惺忪的睡眼,打着呵欠一脸迷糊地走出门,李素上前狠狠拍了一下他的肩,李治惨叫一声,马上清醒了。
“殿下,出太阳了,阴雨天气已过,快随我出城!”李素高兴地笑道。
李治一脸迷茫道:“出太阳又怎样?”
“有了太阳,万物便有了生机,或者说,雪灾已到了尾声”李素耐心解释道:“尽管春播时分已过,但至少还可以人为的挽回一点什么,我们现在要做的,便是组织乡亲各回其乡,马上挖渠引水播种,或许今年收成不算太好,但至少也有一些微薄的收获,总比颗粒无收强多了。”
李治明白了,惺忪的神情也渐渐放出了光亮,像雪后初晴的阳光,神采奕奕起来。
转过头,李素吩咐叫孙县令,却听部曲禀报,说孙县令天没亮就出城下乡了。
李素沉默片刻,摇头苦笑,这个县令当得实在太称职了,相比之下,自己这个侯爷反倒像一片懒惰的绿叶,衬托着孙县令这朵红花。
斜眼瞥了一眼旁边一脸蠢萌无知的李治,李素嫌弃地撇了撇嘴。
嗯,这家伙是另一片绿叶
出城的路上,禁卫前方开道,李素和李治步行,二人一边走一边兴致勃勃地商议亡羊补牢的春播事宜。
“可是,百姓们都逃难了啊,整个晋阳只剩城外棚帐的不到万名百姓,晋阳这么大的地方,谁去播种?”李治不解地问道。
李素道:“眼下最重要的是跟老天抢春时,一刻都不能耽误,所以城外这些百姓要让他们马上回家,并告诉他们,官府不会断了赈济,必有专人将粮食送到各村各寨,那些因逃难而致家中田地无人播种的,我们动员一切力量先把种子播下去,比如发动百姓有偿播种,甚至动用咱们的禁卫和并州的府兵帮百姓播种,只要种子播下去就不急了,那些逃离了家乡故土的百姓,不管他们是真的逃难去了也好,或是躲藏起来了也好,把他们找回来是我们下一步要做的事,分清主次便是。”
李治点点头,随即叹道:“也不知那些百姓都跑哪去了,难道他们都以为跑去长安便一定有活路吗?都是携家拖口的,一家子好几张嘴,每天都要吃要喝,多少存粮够他们吃到长安的?”
李素沉默片刻,道:“不一定都逃往长安了,晋阳二十万人口,若全部都逃往长安,你想想,长安城下仅晋阳百姓就有近二十万人,陛下和朝臣还不得急眼?长安早该有旨意来了,如今长安那边并无消息,说明逃出去的百姓其实并不多,至少逃往长安的百姓不多”
“子正兄,那个卫从礼果真知道些什么内情吗?”
“或许知道,或许不知,我只觉得可疑,如今我们在晋阳就像无头苍蝇,诸事毫无头绪,但凡有可疑的东西,对我们来说都是打开突破的一个希望,宁抓错不可放过。”
李治苦着脸道:“我总觉得晋阳这地方邪气得很,什么怪事都有可能发生”
李素叹道:“八旬老妇为何惨死街头,百头母猪为何半夜惨叫,禁卫宿营为何屡闻呻*吟,殿下贴身的犊裤为何频频失窃,这一切的背后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李治越听越震惊,两眼惊恐地睁大,双手不自觉地朝下身一捂,脸色苍白颤声道:“晋阳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还,还偷了我的犊裤?”
李素淡淡朝他一瞥:“并没有,你紧张什么,我只是比方一下可能会发生的怪事而已。”
李治:“”
二人说着话,脚步却不慢,离城门尚距百余丈时,忽闻城外传来一阵反常的喧嚣吵闹声。
李素脚步一顿,顺手拉住了李治,凝目望向城门外,神情忽然凝重起来。
吵闹声越来越大,紧接着忽然传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二人前方的禁卫神情一肃,反应飞快组成一个圆阵,将李素和李治紧紧围在中间,纷纷抽刀指向城门。
李素神情阴沉,心头掠过不祥的预感。
城门外面正是当地官府和禁卫为百姓难民们搭的棚帐区,这些日子一直按李素的分区法隔离开来,百姓们吃饭住宿皆在此,原本已渐渐安抚下来的人心若再发生什么意外,很可能会导致近万百姓难民的集体哗变,小风波都会变成惊涛骇浪,一发而不可收拾。
“来人,马上彻查!”李素冷冷地下令。
方老五领着几名部曲匆匆奔向城门。
没过多久,方老五一脸凝重地跑了回来,沉声道:“侯爷,城外有难民行刺官府差役,不知何故刺死了三人,百姓吓坏了,害怕官府追究株连,两三千人翻过棚帐的栅栏跑了,剩下的几千人正在骚动,似乎酝酿哗变!此地危险,不宜久留,请侯爷和殿下速速离城暂避!”(。)
第六百零三章 晋阳生变 下()
刺死官差是很严重的事件,几可与造反大罪并列。,
城外的百姓人群仍在骚动,熙攘攒动的人潮中带着一股浓浓的无法遏制的恐慌气氛,恐慌气氛在不断地蔓延,加深,由一个点变成几个点,最后渐渐变成了一个面,随着恐慌的蔓延,人群渐渐如洪流拍岸般狠狠地朝棚帐区边缘的栅栏边蜂拥而去。
晋阳县的差役和李治带来的禁卫把臂列于人流前,仿佛一道抗洪的防线,拼命做着最后的努力,试图抵挡人群冲破栅栏四散而逃。
李素脸色愈发阴沉,抿着唇久久不发一语。
李治已慌得没了主张,求助般望向李素,身边的禁卫见他没反应,也顾不得失仪放肆,强行架着李治的双臂朝相反方向的城门而去。
“方五叔!”李素忽然道。
“在!”方老五抱拳。
“传我令,差役和禁卫人等全部放开栅栏,任由百姓离去,不可强行阻拦,更不可呵斥打骂!”李素冷冷道。
方老五愣了一下,接着马上明白过来,领命匆匆而去。
紧紧护侍李治身边的都尉付善言也露出赞赏之色。
稍有见识的人都明白,李素此刻的命令是正确的。刚才有心人暗里点了一把火,森严国法摆在面前,百姓又都是一群没有安全感的难民,出了这桩事,人群的惶恐骚动是正常的,都怕被官府株连追究,所以不管这桩事是谁干的,大部分人都下意识地选择了逃跑,此时若差役们强行拦阻或打骂,便等于是在即将爆炸的火药桶上添了一把火,百姓不爆都不行了,这一爆炸,事件可就一发而不可收拾了。
堵不如疏,大禹治水的理念,可不仅仅只是治水,治民亦当如是。
扭过头看着付善言,李素道:“你们保护好殿下,我去城外看看。”
付善言刚抱拳,却见李治死命挣扎起来,涨红了小脸道:“我是嫡皇子,父皇命我赴晋阳正是安抚赈济百姓,此刻怎可避之?子正兄,我随你一起去!”
奋力一甩臂膀,李治扭头瞪着付善言怒道:“你们这些狗才,欲陷我于不忠不孝不义乎?”
李素犹豫了一下,深深看了李治一眼,展颜笑道:“如此,殿下便跟来,付将军,好生保护殿下便可。”
见付善言仍不肯放手,李素加重了语气,道:“付将军,晋阳情势危殆,陛下遣我等来此不是游山玩水的,既然踏上了这条路,便该有举身赴难的准备和担当!皇子亦当如是。”
李治急忙点头:“子正兄所言正合我意,付善言,你个狗才再不放手,就给我滚回长安享福去!本王不需要你保护!”
付善言脸色变幻不定,犹豫了片刻,恶狠狠瞪了李素一眼,终于不情不愿放开了李治。
李素与李治相视一笑,然后并肩抬步,坚定地朝城门外走去。
二人的身边,数十名禁卫拔刀紧紧围着,一边走一边如临大敌地注视着城外的骚动。
李素神色坦然,仿若闲庭信步,扭头看了一眼李治,淡淡地道:“那些难民,或许很快会变成乱民,甚至反民,我等走出城外无异羊入虎口,殿下,你怕吗?”
李治神情紧张,吞了口口水,努力地挺直了胸膛,道:“子正兄不怕,我也不怕!”
李素噗嗤一笑,道:“谁说我不怕?我其实怕得要死,此刻恨不得掉头就跑,跑得越远越好,哪怕逃回长安被陛下治罪,也好过被一群乱民乱拳打死,殿下,我可是越走越心虚了,你呢?”
李治愣住了,这不是正确的打开方式啊!按理说不是应该一脸无畏无惧兼一脸正义凛然神圣不可侵犯地给自己熬一锅香喷喷的心灵鸡汤吗?比如“虽千万人,吾往矣”之类的,看着乱感动乱激荡燃起自己一腔热血然后傻乎乎出城受死,留给世人一抹夕阳下孤独而悲壮赴难的伟岸背影
可是,李素这家伙居然在如此紧要的关头说出这样一番话
你这是不按牌理出牌啊,套路呢?啊?我需要的套路呢?
李治忽然之间仿佛被扎了洞的轮胎似的,嗤地一声泄了气,此刻不用李素再说,他已经有了一种掉头就跑的冲动。
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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