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与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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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上与明月-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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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还看到一个少年,在云海中翻腾,来去自如,不像我只能一步步走,在他身旁,经常有一个女子。

    这光景我在梦里不知道碰到了多少次,虽然看不到面容,但就算是背影,我也牢牢记住了。

    你像极了他。

    那日在广场,就算你不来找我,我也会去找你的;你一来找我,我就更加确定了。

    因为怀里的玉簪,在你来之后,马上就有了动静。

    说实话,那时候我真有点不想确信,就你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样子,跟那个如同神灵一样的男子有着联系?

    啧。

    当时我并没有多说,就想将东西给你,但一听你要去落云山脉,我就又生生忍住了。

    我还想等你进去以后,看能不能再有那些动静,哪怕是一点点也好,再让我确认一遍。

    可我没想到的是,在你走后,一股冰冷便罩住了我。

    我打了个寒颤,无数次与死亡擦身而过的经历告诉我,它又来了,只是这一次,它并不打算与我错过。

    我被人盯上了,也许活不到明天你回来的时候。

    那人是谁我不清楚,他在暗中跟着我,如果我出了镇子,我想他会毫不犹豫的动手,于是我只好回去,这时那股异样的目光才略有放松,大白天他也不好强行闯进来,不然街上他就可以动手。

    可是这样一来,他就知道了我的所在,白天不动手,晚上也有的是机会。

    好吧,我要死了。

    我将自己关在房间,听说人死前的一刹那生平的所有的事迹都会在眼前略过,可我不止一刹那,我有几个时辰,我还可以做点什么。

    我静静想了想自己的一生,一个不该活下来的疑似神眷的幼儿在徐王朝最北长大,他饱受关注却什么也做不好,二十多年无所成后翻山过岭到了徐王朝最南,这里他遇到了一个神灵一样的男子,给了他一根玉簪,说这是只有他能做到的事。

    他还很高兴,想着自己总算是不凡,然而就在要做成这件事情的时候,突然有人说,你要死了。

    这是什么意思?

    我胡长生,取了个长生的名字,结果连三十岁都到不了,就要死在这里?

    我活了二十多年,在期待与失望里长大,翻越数万里之遥,就只为了给你这个毛头小子送根玉簪然后就去死?

    这感觉有多讽刺,你也许永远不会懂,就像原先我对自己寄予厚望,想要努力做出些什么,但到头来命运却跟我说,

    你不用努力的,事情我会给你弄好,你去送一下死就行。

    你知道吗,想通这件事情的时候,我真想把这根狗日的簪子给砸个粉碎,再马上自刎,一句话也不留下,什么狗屁神灵,什么天运,什么只有我能完成的事情,统统都去死吧!

    这他娘你们一群神仙打架,关老子屁事?

    只是到最后,我还是写了这封信。

    因为我突然想起来,在二十九年前,我就应该死掉的。

    如果说养父看到的那阵光是这个人弄的话,我倒不应该埋怨自己成了一颗棋子,反而该庆幸,这个身份又让我多活了二十九年。

    不过纵然如此,让我就这样消失,我是怎么也不甘愿的,这时候再想写一本《棋子胡长生的传记》肯定时间也不够了,况且也不一定能有人看。

    我想来想去,只有在信里写出一个大概,然后让你当一当读者,读我的一生。

    行了,小子,现在说正事。

    落云山脉的事情你大概已经知晓,那里面的东西与你多半有很大的瓜葛,且都不是凡物,至于怎么拿,拿了怎么用,这些我一概不知,我也不多讲。

    从接触你开始,我就觉得你有些奇怪,我觉得平日间你说话绝不应该是那种正儿八经的好鸟,你和摇光门那个李幽幽说话时才有点自己的意味。

    当然我绝不是让你多跟她接触,如果不出我所料,来杀我的人,估计就是摇光门人,可难道就因为我说了一个大多数人都知道的居东铁手,所以他要来杀我?

    这我真的想不通,可我也找不到其他人了,小子,我很怂,从没有惹过一点是非。

    另外我给你算了一卦,也别奇怪,我学的东西虽然不精,但都会一点。

    卜星不见,云雾缭绕。

    卜星,指引前路之星,可你的前路竟然一点都看不透,这实在让我奇怪,这是迷失之人才有的卦象。

    你失忆了?

    我不知道,也许是我卜卦不行,但既然算出了这么个结果,我也就一定要给你指条路。

    我不知道你来自哪里,也没时间和本事去算,但我想,那个叫四海的地方应该就是你的归宿。

    如果那个人没有耍我的话。

    有关这个地方,整个徐王朝的图鉴上都没有,但你也得庆幸,我梦见他太多次了,几乎是在梦里走遍了整个角落。

    有一次我在梦里,走到了它的最南边,一过界,便是暴风雪。

    如果我没猜错,那它应该就在我的老家,曲州季和城附近的雪原之中。

    当然,我也就是这么一说,如果找不到,你就自认倒霉吧,这玩意我查了半年都查不到,没办法。

    你也小心点摇光这个门派,据我所知道的,这个门派取得名字虽然有点意味,但实则是使暗器的,每个人都不简单。

    另外有关于你的来路,我再说一点关于我的猜测,去年抚州御史府遇袭,多半和你有关。

    好了,我要说的话已经说完,该做的事我也做了,如果真是一个棋子,那我也是一个合格的棋子。

    看了眼窗外,天差不多全黑了,最多再有个把时辰,那人就会找上门来送我最后一程,真是可惜,我还有本书,记了挺多东西,但却不能留给你。

    一个靠混情报吃饭的人,身上连个册子都没有,只会引起他的怀疑,我把这簪子和信留给老王头,如果你能看到的话,就帮我舒服点的坑,埋了吧,袋子里放着一些钱,有你的,也有别人的,你也别拿走了,就给我放到坑里,听说下面是冥府,都说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我倒要看看里面能不能用它买几个纸人使唤使唤。

    小子,走了。

    写于天风历十四年,六月十六日晚。

    胡长生绝笔。

    啪嗒,信纸翻到尽头,一根玉簪坠到了地上。

    徐生看着信,久久没有放下,也没有去捡,在他身旁,柳乐生出奇地很安静。

第38章 祭词() 
两人扛着一个麻袋往镇外走去。

    一路上,他们都较为平静,气氛安静的有些诡异,徐生一手肩着麻袋,一手拿着玉簪打量。柳乐生一会低着头,一会又回头看身后的徐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胡长生的绝笔信达到了目的,他用数千个小字,在两人心中留下了不浅的印象。

    承若他所言,就算是一个棋子,也是最特别的那个棋子。

    两人一路无言,最后来到一片坟地。

    说是坟地,其实就是抛尸地,鼓起的土包不少,但立了牌子的却很少见,甚至于在一些土堆旁,徐生还见到了一些裸露在外的尸体,这让他眉头皱起。

    这些尸体还没有腐烂,显然是才死了不久,身上也有着极其显眼的伤口,多数是在咽喉,一刀致命。

    显然那所谓的异宝还没有出世,外面就已经有不小的风浪在暗地里涌动了。

    “这简直是乱葬岗。”

    柳乐生几乎要吐出来,他对这些东西并不惧怕,却仍是难以接受,徐生虽然不喜,却并没有他那样夸张,倒还算淡然,对此柳乐生皱眉道,

    “我觉得你更像一个反派了。”

    “反派是什么。”

    徐生放下麻袋,拿着锄头开始帮胡长生找最后的安家之所。柳乐生也不闲着,扛起锄头就往下挖,一边挖一边道,

    “反派,就是站在众人对立面的那个坏人。”

    “站在众人对立面的就是坏人吗?”

    徐生头也不抬,一下一下的挖掘。

    “不不不,不是因为他站在众人对立面才是坏人,而是他本身就坏,所以才会到那个处境。”

    “有什么区别?”

    “区别可大了,跟你说了也不懂。”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突然,柳乐生哎呦一声跳了起来,像是被踩着尾巴的猫。

    “怎么了?”

    徐生朝他看去,发现对方挖的地方居然露出了一只手掌,那手掌后露出一截大红衣物,沾着泥土,肉色有些发黑却也没烂掉。此刻在手掌右侧,可以明显看到一道凹下去的印记。

    “对不起对不起,无意冒犯,无意冒犯…”

    柳乐生忙不迭地道歉,又挥了几锄头将土埋了一些上去,仿佛做了什么罪不容赦的事情。

    “他没空来找你麻烦的。”

    徐生将锄头放到一旁,此刻坑已经挖的差不多,只等胡长生入内。

    “死者为大。”

    柳乐生嘀咕着,又鞠躬作揖了好一阵,才和徐生一起,将麻袋放入坑里。在麻袋落下的一瞬,从里面传出来叮叮咚咚的响声。

    两人遵从了信中的要求,金铜子一个不落的陪着胡长生入了土。

    将土填起后,徐生找了块木牌,用手指在上面刻上胡长生的名字,这样比起周围的土堆来说,也算是有了一块简陋的墓碑。

    “走好。”

    做完这一切后,徐生冲着木牌躬身行礼,尽管并不相识,但对方的那封绝笔信确实给了他很大的好处。

    柳乐生也是难得的正经,双手捧着黑书,嘴唇微启,念念有词,徐生走到身旁,才听清楚他说的话。

    我们在天上的父,

    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

    愿你的国降临,

    如同行在天上。

    免我们的债,

    如同我们免了人的债。

    不叫我们遇见试探,

    救我们脱离险恶,

    因为国度,权柄,荣耀,全是你的;

    直到永远。

    最后,柳乐生闭上双眼,手在胸口画了一个十字,黑色的书籍被他抵在额前,闪着莫名的光彩。

    “你在说什么?”

    “算是祭词吧。”

    “从未听过。”

    “你没听过的还很多。”

    念罢,柳乐生收起黑书,躬身又行了一礼,做好这一切后,两人转身,朝镇内走去。

    “客栈就在前方,就是不知道动身时马车能不能坐下。”

    徐生这时才想起,马车只有四辆,而他已经招了两个人了,再加一个,只怕会有些拥挤。

    柳乐生似乎毫不在意,挥手道,“这个没事,我坐车顶都行。”

    对于这个建议,徐生倒是颇为认真的思考了一会,柳乐生看他这模样,不禁在心中腹诽,心想这人不会真打算让自己坐车顶吧。

    然而到了客栈,徐生却是面色一变。

    四个车夫正坐在一旁的位子上,却是各个脸上都挂着淤青,车老大甚至手上还安了夹棍,此刻一个个正龇牙咧嘴,似乎很是痛苦。

    “妈的,这老头下手真狠啊…”

    “可不是么,咱们还算好的了,东家请回来的那谢安可是一双铁手都差点被打废,那才叫……唉。”

    “可惜,那姓徐的少侠出去了,不然哪里叫他这样嚣张!居然还敢强抢苏小姐!”一名车夫极为气愤,通的拍在了桌子上,却忘记自己手掌上还留着伤,这一拍之下顿时疼得他上窜下跳。

    “发生什么事了?”

    徐生听到这里,快步走到众人面前,看清楚众人伤势后,心底又是一沉,急切道,“苏秦先生和青青呢?怎么不见他们?”

    “徐少侠!”

    车老大看见徐生立马振奋起来,强忍伤痛道,“徐少侠你可算回来了,你不知道,昨晚真的差点就出事了啊。”

    “到底是什么情况,你先跟我说清楚。”

    徐生面色不善,但听到车老大这句话还是稍稍松了口气。差点出事,那就是还没有太大的问题。

    “还有什么情况,自然是那个老鬼!”

    一旁的车夫啐了一口,道,“少侠,昨下午你一走,那姓秦的老鬼就坐不住了,直接跑到苏先生旁要抢青青小姐,偏偏谢图南前辈又有事情离去,就只剩下谢安一个人去拦,可他一个晚辈后生,怎么拦得住那老不死的?不过多久就被打了下来。”

    “是啊,谁能想到一个糟老头子,竟然这么可怕,”另一车夫补充,在他额头上有一块肿起,“我们见东家出事,都冲过去阻拦,但人家挥挥手,我们就跟瞎了眼睛一样,到处乱窜,根本不是对手。”

    “秦川…”

    徐生握紧了拳头,他之所以要苏秦去请护卫也是怕对方趁机下手,但没想到对方竟如此没有顾忌,他前脚刚走,后脚就动手抢人。

    “那然后呢?苏秦先生他们怎么样了?”

    徐生清楚知道对方的可怕,苏秦一家在他面前几乎是毫无反抗之力,苏青青的调皮模样在他脑海里跳了出来,若是让对方抢走,他只怕无颜面对自己的恩人。

    但这时车夫的语气却放松下来,道,“这点少侠倒不用太过担心,东家还好好的,青青小姐也还在楼上呢……”

    后面的话徐生没有多听,他一转身就朝楼道走去,柳乐生见状,也连忙跟了上去。

    徐生没注意的是,在两人急匆匆上楼时,迎面正好一道白衣身影走了下来,那张一向是古井无波的脸上在看清他面容后显然是有了一丝波动,竟是停下了身子,目送他离去。

    右边的房间仍是紧闭着,徐生几步走到一扇门前,没有过多犹豫,砰的推门而入,在进去的一刹那,他心中终于安定,因为在那床前,两道人影正背着他坐着,床上躺着的赫然是小姑娘苏青青。

    “苏先生!”

    徐生走了进去,苏秦身子猛地一颤,显然被这突然的喊声吓了一跳,但也很快反应过来,忙回过身子,作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徐生这才注意到,床上的小姑娘赫然是闭着双眼,这让他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但仍是压低了声音道,

    “苏先生,青青她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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