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旧不想成为被重阳祖师摆上台面的棋子,就算重阳祖师再怎么承诺对于自己的看重,但是白衣从没有将自己的身家性命交予别人的想法。所以已经摸清了安意如个性的他,自然就想到了最好的破局方式。
自从知晓祖师与太乙宫之间的渊源之后,白衣就明白祖师想要收自己作为关门弟子,并不仅仅是因为自己的身份和资质,也是因为自己和太乙宫有渊源。如果自己能够成为祖师之后执掌全真和巍山营的首领,那么藏于终南山后山的太乙宫,也就能够一直不被打扰地继续隐居下去。反之,太乙宫将再无宁日。
一个卧榻之侧的隐世门派,而且有数名一流高手,门派内还藏有大量异常珍贵的道家秘传典籍。谁能够不动心?也只有自己和重阳祖师这样与太乙宫有渊源的人,才能够按捺住心中的欲求,并且不求回报地守护这里。
人心变化莫测,善恶无常,但总有一些地方会是不想让人触碰的原则,总有一些纯粹的净土,他是如此,重阳祖师是如此,安意如也是如此。
不过他如今可没有那样的把握和底气,所以他才选择了逃避。重阳祖师想要甩锅,可是自己不接,祖师还能够把这锅甩给安意如吗?别开玩笑了,安意如虽然杀得大多是负心薄幸的人,可是在这世道上,总有哪些个卫道士,清道夫,总觉得自己是道德楷模,需要什么负面典型来映衬一下自己的伟光正。被这些人将名声已经搞臭的安意如,成为重阳祖师的弟子,重阳祖师还要不要他那张老脸了。
五十章 「道长春」()
暂时脱离苦海的白衣心情无比畅快,他哼着小调回原来住的客房,准备取回衣服,就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付出了那么多代价,不就是为了躲开这样的麻烦吗?就像白衣之前所准备好的那样,事有不成,便随即抽身而退。
得到了自己的提示之后,如果重阳祖师还不能够吊打金朝小王子和极乐宫的组合,那也就不能够算作天下第一的宗师了。至于自己的目的,其实也只是顺带看能不能有所收获而已,没有必要把自己给搭进去。
可惜,世事总不尽如人意。
白衣盯着拦着自己的老道士,虽然看起来比进入天人合一境界的重阳祖师要苍老一些,但是白衣知道对方绝非重阳祖师的前辈,毕竟这个世界有着上限,并不会存在比重阳祖师强上许多的存在,这个世界出现不了。
那么这一位又是谁?
“贫道长春子,小师弟为何如此行色匆匆呢?”
这句话一出,白衣心中就是一个寒颤,他心中哀叹着,那个老不死的竟然还有后手。不是说明日才公之于众的吗,我真是信了你的邪!
其实这倒是白衣想错了,招收关门弟子和确立下任掌教这两件都是大事,重阳祖师又怎么会不和自己的几位嫡传弟子提前打个招呼,通个气,全真教能够发展壮大到这个地步,也有很大一部分是全真七子的功劳,于情于理都该和他们知会一声。
所以,遇上长春子丘处机只是他的运道太差招致的意外而已。
但是白衣怎么会这么想,他可是荀子“性恶论”忠实拥护者。在他看来,这就是重阳祖师为了避免自己拒绝而下的套。
于是,白衣也不答话,反而身形一顿,随即发力欲从老道身侧穿过。他的身法矫健如猿猴,想来就算对方是个名满江湖的一流高手,也应该因为反应不及时而被他逃脱吧。
可惜白衣想得太美好,被人称作“长春真人”的丘处机又岂是浪得虚名之辈,搭于右臂的浮尘悄然漫卷,顷刻之间挡住了白衣的去路,将他逼回了原地。然而这让白衣愈发肯定了,这一定是对方早已经准备好的后手,否则又怎么会反应得这么迅速。
之前重阳祖师揭露自己身份的做法,让白衣的心已经乱了,他并不能冷静地思考,仿佛一股莫名的紧迫感逼迫着他做出选择。来不及细想,腰间的短剑已然出鞘,白衣的目光锋芒毕露,狠狠地瞪向那个依旧闲适淡然的老道士。
说实话,长春子丘处机的养气功夫也是上乘,面对白衣这样毫无道理的举动,也是没有发怒动气,反而收回了浮尘,似乎是希望询问清楚前因后果。可是白衣可不打算继续消磨时间,对于他而言,如今再拖延一分都有可能带来新的变数。
短剑横贯,白衣没有保留,剑上的寒光迅捷犹如一道霹雳。他的剑气变得无比锋锐,意欲逼迫长春子退开,让出道路。长春子似乎也无意硬接这迅猛的一剑,老道士侧身而退,可是托于掌中的浮尘却好似银蛇,一下子就纠缠住了想要趁机离开的白衣。
对,长春子就是想要拖住白衣,之前重阳祖师与他们几个还在终南山上的弟子都交代过,他自然不会出手伤到这位被祖师看中的小师弟。可是这并不妨碍他拖住白衣,只要等到祖师到来,自然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作为一位老成持重的前辈高人,长春子的处理方式自然是无比妥当的。可是白衣如今最怕见到的也是重阳祖师,他自然知道对方明显比自己强上许多,只缠住自己,却不出重手,也是留了很大的情面。但这并不意味着,白衣就会领对方的情,面对如今这种危机,不愿就此束手就擒的白衣自然要奋力挣扎。
深吸一口气,白衣稍微沉淀了一下自己纷杂的心绪,他不能够继续慌乱下去了。将所有的忧思全都抛之脑后,也不去想什么后续的计划和结果,白衣如今只秉承着一念,“击败面前这个老牛鼻子”。
长春子自然看出了少年的变化,不由得赞叹道:“剑心通明?果然好资质。”感受着那锋芒由外放转为内敛,长春子自然不会傻乎乎地认为这位少年准备束手就擒了,这样锋利的长剑是宁折不弯的,怎么会这般轻易地被人阻止。
应对着含而不露的锋芒气息,长春子身上的气势却缓缓地消减着,虽然看起来好似要退让,实际上却是他认真起来的表现。
重为轻根,静为躁君。面对一脸平静如水的长春子,白衣头一次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之前对于祖师所出的那一剑也是基于无法抵抗的压力而产生的本能而已,就像是面对万丈深渊的纵身一跃,进退都是死路,自然是悍然前行,纵使身死亦是无憾。
然而如今却好似面临宁静温婉的大海,虽然可以肆意前进,却丝毫找不到胜利的尽头,而且还要随时担心骤然升起的浪潮会轻易将自己吞没殆尽。这种沉静堪称强大,而且是毫无弱点的强大。
这个时候,白衣眼中的老道士已经不再是老道士了,就仿佛已经融汇进了周围的山水与自然,无处可寻却无处不在。他的剑心微微颤动着,想要进攻,却找不到丝毫可以进攻的方向。
然而白衣却知道这一切不过是自己的幻觉,对面的长春子依旧伫立在原地,只不过对方身上的气势对自己产生了诱导而已。虽然相对于重阳祖师,这种气势还没有达到返璞归真的境地,可是相对于自己,却一样是毫无破绽。这些道家的老牛鼻子,比拼气势倒是一绝。
不用猜,白衣也知道,对面的长春子的武功是取以万物生长,长春不败的意境,可惜面对这样简单明了的意境,他反而无法出剑。面对这样的心境,就算是压箱底的渡梦一剑,恐怕也不一定能够见效。随手将短剑收回腰间,白衣纯粹地思考着对策,现在这种情况,出剑反而不如不出剑。
五十一章 「松涛劲」()
心念百转,混而为一。白衣从来都是一个果决的人,哪怕这份果决会带来他所无法承受的结果。最纯粹的剑最锋利,最纯粹的拳头自然最有力量,这样纯粹的人,自然就是最强。
他如今眼中目无余子,径直走向那个周身气势物我浑同之中的长春子,那份意志坚定好似山岳长镇地脉,日月高悬苍穹。长春子不免为这份资质击节赞叹,他也终于是明白为何重阳祖师会看中这个性格偏激的少年。这种性格虽然偏激,却依旧是属于人的范畴,自然可以偏移,可以修补,可以纠正。但是这种心念纯一的天资,简直就是天选的修道之才,怎么可以错过。
也不再多做言语上的试探,这么多年的阅历自然让长春子知晓,对于如今的少年,言语的力量等同于空无。严阵以待,长春子并没有打算先攻,他的武道本就源于自然,认真起来更是讲究后发制人。
坦坦荡荡的直拳,白衣没有掩盖自己的意图,他的拳路笔直如一,一如他如今的心情。不过,这种毫无技巧的拳头自然被长春子轻松挡住,掌心向外,先是鲸吸,随后喷吐,一含一吐,尽显对于劲力掌控的圆润。
可是白衣没有后退,他反而站定了身躯,借着被推回的弹力,轰出了自己的左拳。他的左右手同样灵活,双手的节奏随着长春子弹回来的节奏不断加速,就像是正在热情地擂鼓。急促的鼓声好似漫天的骤雨,毫无道理地冲击着,白衣保持着这样越来越快的拳速,竟然没有感觉到分毫的疲惫。
或者说,此时的他已经察觉不到自己的疲惫了,当初走火入魔之后,他一直没有试验过这具身体的体力极限。而如今,这极限恐怕比他想象得还要深远,哪怕是这样的狂暴状态,白衣竟然觉得自己还留有余力。
这样无止息的骤雨之下,长春子也觉察到了自己年岁的弱势。拳怕少壮,说的正是这样的情况,只不过寻常人也没有白衣如今这样变态的体力而已。随着白衣如今骤雨一般的拳势已起,长春子如今终于明白自己终究是小看了这个被自己师傅所看重的少年。
不能这样下去,预见了自己的败局之后,长春子终于不再被动地防御了。虽然如今白衣的拳速很快,可是还是在长春子的掌握之中,他开始寻觅这番骤雨之中,那些无规则并且细微的破绽,有意引导着卸去了白衣拳上不停回旋中积蓄起的势。拳势如浪潮,虽然无可退避,但是凭借着多年的经验,长春子终究找到了其中卸力的门径。
调息着自己的呼吸,长春子灵蛇吐信的一掌抚上白衣径直而出的右拳,掌心涌出一股莫大的力量带偏了白衣的拳路。他得势便不饶人,握有浮尘的右手架住白衣的左拳,猛然下压。顿时,白衣拳势被破,胸口空门毕露,被岔开的两臂根本来不及回护。
心中一冷,白衣的应对也分外简单。他上身顺势向后一躺,拖缓了对方迎胸的掌力,被岔开的两臂加速触地,猛地一撑,向后发力,将自己带离了险地。稍稍挽回了败局的白衣这时终于察觉到了自己的疲惫,汗水顺着额头流下,身上的玄色短褐已经尽数湿透了。
一瞬间的爆发固然猛烈,但白衣不得不承受如今已经快要精疲力竭的窘境。他之前在重阳祖师面前刺出那一剑就耗费了不少的精力,如今更是已经彻底榨干了自己。默然感受着浑身上下肌肉不自觉的战栗,哪怕骄傲如他,也只能够承认自己的无能为力。
“我想问一下,你那一手叫什么?”白衣放下了戒备的双手,心灰意冷地问道。
长春子满意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气息,他与这少年一交手,自然已经探出了这位未来的小师弟到底有多么天资过人,自然也不吝啬于这点细枝末节。老道士大大方方地说道:“贫道当初于终南山上观景,见山风拂动,呼啸来回,可是绝崖之上苍松却巍峨挺立,毫无动摇,随即便领悟了一套拳法劲力。贫道将其取名为松涛劲,取其中正平直,无所动摇之意。”
老道士满脸得意,也没有计较白衣的失礼之处。探得白衣根基的他,对于面前这个少年是越看越喜欢,若不是这少年被自己师父所看重,恐怕说不得他自己就要将其收入门墙,传承衣钵。
“松涛劲?”
白衣口中咀嚼着这几个字,终于放松了所有的戒备。他也确实是累了,不光身体上的疲乏,心上面也是尘埃密布,到了极限了。
自从来到了这个世界,各种变故接踵而至,让白衣不得喘息。打从陆家被灭门开始,他就找不到自己的归宿,身如浮萍,无可依靠。遇上了第一个成为他抛弃死亡意义的女子,却一个劲地想要绑住他,让他无法逃脱。他又怎么能够不逃,他并非不愿意安定,可是那样的安定着实不能够给予他一丝一毫的安全。
待到好不容易有了安稳的地盘,却又受制于人心,无法肆意。身陷于责任与危机之中,他也只是想要找到一条坦途而已。他也有自己的难处,他身上还有一个意图不明的神秘高手在觊觎着自己,这种莫名的不知何时会爆发的危机,让他全然没有心情毫无保留地投身造反这项无比伟大的事业之中。面对金朝小王子与极乐宫的阴谋,他原先并不想插手,可是他不放心别人去办,而如今却忽然发现了自己原来也并非是全知全能,并非是整个世界的中心。
他只是想要暂得安歇而已,为何他们一定要逼迫他。他真的已经累了,一块百炼精钢经过了那么多次的弯折,也会产生疲劳,也会开始断裂。他也只是一个凡人,有七情六欲,也会有成功,也会有过错,自然也会疲惫。
怅然中听林间松涛,恰似锣鼓,默默喧嚣,正像是与好友相约,十里欢送。
五十二章 「长夜晚」()
夜色隐约,映照着窗棂间的烛影,白衣安眠在客房中,默然无声息。房内祖师与长春子端坐于桌旁,而安意如在床头伫立,无声地注视着安眠着好似已经亡故的白衣少年。
“可惜啊,心气衰竭,神仙难救······”
长春子正要感叹着,却被重阳祖师阻止了。祖师也没有想到,原来被他寄予厚望的少年竟然会陷入这样的危险之中。祖师心中盘算着救他的方法,看着冷若泥塑金身的安意如,心中也不免有些悲叹。
“真的已经没救了吗?”安意如看着那个躺在床上无比安详的少年,喃喃道。她并不愿意相信这样的事实,纵使对方把自己伤得再深,恐怕也不及此时的心痛。她从未想到自己会因为一个男子心伤若死,可是如今她真的体会到了曾经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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