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杀了我,却让我背负这样的枷锁?!”像是看到沐阳真人,他的目光越过排排修士落到虚空中的某处,带着满腔的悲愤吼出自己的质问。
他那一把清朗好听的声音,此刻变得粗粝而沙哑,让叶息有种他嗓子都流血的错觉,心和肝统一颤了起来。
“师尊,那不是真的……”叶息一再提醒。
可不等他说完,那群幻影已经大叫着“妖孽”扑了过来。
叶息又一次受到了暴力美学的熏陶。这都不用法术了,直接短兵相接,各种残肢满天飞,风是腥风,雨是血雨,雪胤真人砍瓜切菜似的杀翻一圈又一圈。
他恢复成秘境初遇时的那副鬼样子。那只丑老虎越来越黑,越来越生动,跃跃欲试地像要冲破他皮肤跳将出来一样。
叶息凝视着眼前的一切,不知该如何行动,可他知道那绝不是自己的师尊!雪胤真人即使入魔,也绝不会这般状若疯癫变成杀人机器!
有人夺走师尊的神智!有人想把师尊变成傀儡任意操纵!
他不允许,绝对不允许!
叶息这个游魂也被飙升的肾上腺素刺激疯了,都忘了自己有多怕死。怒向胆边生,他蛮牛一般冲进厮杀的人圈,朝雪胤真人狠狠地撞过去。
雪胤真人被撞得往前踉跄几步。叶息已经四脚四手地爬到他背上,双手勒住他的脖子,双脚紧缠在他的腰间,冲他耳朵大喊:“都是假的,要引你入魔!你给我住手,听见没有,住手!”
神智全失的雪胤犹如被锁上锁链的野兽,被限制行动后愈加狂暴,一边不忘继续砍人,一边又抖又甩想摆托背上的人形乌龟。
叶息使出吃奶的力气死死缠住他,继续吼道:“你被人下套了,你个傻x,还傻乎乎地往里面跳!
“你想入魔吗?你入啊!多容易呐,何必在秘境里费劲儿呢?那什么暗魔花大力气做这秘境,你早说呢,就不用这样麻烦人家了!”
“你不是最恨人家叫你妖孽?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不是妖孽是什么?!”
雪胤真人听到最后一句,被激得怒上加怒,暴喝一声,将脊背转向剑丛毫不犹豫地撞过去。
叶息感到剑尖狠狠地扎了他好几下,又被弹开。要不是神识里身上穿着蓝冰蚕丝甲,他肯定戳穿了!尽管没受伤,可他仍是被疼得吱哇乱叫:“我~草~你~大~爷!雪胤你竟然弑徒!你反了你!”
他也昏了头,不知道自己乱骂了些什么,反正是贴着雪胤耳朵不停地大吼大叫,手脚像藤蔓长了雪胤身上,任疯子雪胤怎样动作也丝毫不松懈。
噗、嗤……不知道蓝冰蚕丝甲挡下了多少剑,也是叶息的神识过人,可以一心二用,帮雪胤唤魂的同时,还能分出神来维持甲衣法挥最大功效。
渐渐的,雪胤慢了下来,不再像先前那般杀气腾腾,动作间多了一些犹豫。老虎图腾也逐渐淡了下去。
又一次撞出去的时候,雪胤下意识地收了三分力道,却听到叶息嗷地惨叫起来。
这惨叫如同在耳边骤然响起的梵音,雪胤终于回神了。
“雪团子!”他蹲下来,想把叶息放到地上。
谁知叶息还没沾着地就急吼吼地叫道:“别别,把我的脚先放下来。”
“你伤到哪儿了?”雪胤连忙关切地问。
叶息愤怒地叫骂道:“哪个缺德冒烟的戳老子屁/股!喂,愣着干什么?先把老子脚弄下来!”
他的脚盘得太紧了,又受了伤,都没力气自己放下脚,要雪胤又搬又推的,才总算双脚着了地。可是脚麻屁~股疼,他也站不稳,只得像病西施似的歪在师尊怀里,还在暗自腹诽:这甲衣为毛只能护上面,真不科学!
随着雪胤回魂,那些喊打喊杀的无相门修士囫囵不见了,沐阳真人的静室也不见了,只剩了一个荒芜的破山头。他不顾叶息的强烈反对扒了徒弟的裤子,治好了其臀~部的剑伤。这一下算是扎到魂魄上,叶息虽没特别不适的感觉,但还是恹恹的提不起劲儿。
雪胤就地盘坐,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一手给渡灵力。
叶息:“师尊,您没事了吧?”
雪胤:“嗯。”
叶息:“刚才那幻境……您以前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雪胤:“确切情况不清楚,但有些怀疑师尊。”
叶息:“……”原来他心底藏着这样一个心结,难怪会被暗魔利用。
雪胤:“师尊在世时的最后两年里,我梦到过一些片段,当时对我的身世、以及师尊与家父的关系起了疑心。”顿了顿,他苦笑道:“师尊把家父在无相门的痕迹抹得太干净了,反倒令人生疑。”
叶息:您梦到师祖……他害了薛氏全家?”
雪胤:“那倒没有。”
叶息捂着胸口大大地舒了口气。
雪胤歪头看着他,轻轻弹了下他的额头,好笑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叶息:“我放心了。”
雪胤一轩眉头:“嗯?”
叶息:“您没有梦到,说明那些都是暗魔搞的鬼,您就不用与无相门为敌了。”
雪胤饶有兴趣地问:“为敌又如何?”
叶息挠着头道:“真要打起来您肯定下不去手。两难的滋味可不好受。”
雪胤带了笑意追问:“你确定我下不了手?”
叶息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为何?”雪胤彻底笑了出来。
“因为您是雪胤真人,我的师尊。”叶息逮到机会就要拍一拍师尊的马臀。
这一拍大大地取~悦了雪胤。他的脸上露出一个罕见的、堪称灿烂的笑容,一扫先前杀戮流下的阴霾和戾气。
叶息被他的笑脸闪瞎了狗眼,挠着头嘿嘿傻笑。
师徒俩相对笑了一会儿,雪胤真人忽然板下脸,问道:“你刚才说我是什么?傻x?”
叶息先是一怔,随后连连摆手道:“没有!绝对没有!肯定是您听错了!”
雪胤拖长音调:“哦?我听错了?是谁说我傻呼呼往人家套里跳?”
他的脸往叶息跟前凑了点儿,咄咄逼人地问:“又是谁说我是妖孽?”
叶息吓等往后仰,语无伦次地道:“不是,师尊,我那时着急说走了嘴,不不,是说错了,我绝没有侮辱您的意思!”
雪胤又往前靠近一点,并单手扣住他的后脑勺不让他往后退,沉声道:“还说我弑徒,要反了?”
叶息听他语气不善,都要急哭了。自己那也是一番好意,就他当时发疯的情况,不下猛药激将一把,估计还疯着呢!自己为了谁被戳伤臀~部?我可是冒着绳命的危险在拯救师尊啊qaq!不待这么记仇的!
他瘪着嘴,一副惊吓过度又委屈的模样,哼哼道:“我真不是故意的,您原谅我吧。”
雪胤不为所动地看着他,反正常年面瘫,也看不出到底是气还是不气。
只是他的呼吸略微重了一点点,脸又挪近了一点点,眼睛显得特别亮,鼻梁显得特别高,粉色嘴唇微微上勾是个不笑也笑的角度,真是360度无死角的帅……叶息被眼前美色所惑,思想犹如脱肛的野马一路狂奔,忘了自己正仰躺在师尊臂弯里等待对方的惩罚。
师尊的惩罚就是——在他额上落下了一个轻柔而炙热的吻。那带笑弧的嘴唇在皮肤上贴很久才离开,留下暖暖的触感和淡淡的薄荷余香。
第48章()
叶息被这出乎意料的一吻亲成成石雕,半天都没动静,好像连气都不喘了。
雪胤轻轻拍了拍他的脸,带笑连喊几声他的名字,他的眼珠才终于转了一圈。尔后,腾地红了脸,耳朵带脖子都红得要滴出~血来。
他要仍是雪团子那副萌娃样儿,亲一下额头也不稀奇。可他现在是货真价实的汉纸一枚,师尊您怎么下得去嘴?还是那么温柔缱/绻的一嘴!您不是专注面瘫冰山一千年么,突然变这么肉麻是要闹哪样?不是被秘境折腾坏了吧?!
尽管内心的os可以绕山头几周了,叶息面对师尊却只是深深地低下头,假装成一只受惊的鸵鸟。
但雪胤真人不允许他装。
几乎是用捧的姿势抬起他的脸,雪胤那双如戴了美瞳,含义常常很丰富的眼睛,一瞬不瞬地凝视着他,轻声道:“叶、息,谢谢你。”
嘶吼过度的嗓子有些沙哑,是极低沉的男音,随着熟悉的薄荷味儿灌进叶息耳朵里。这应该是他第一次正式叫自己本名,竟让叶息生出一种同他坦诚相对的感觉。不是戴着萌娃的假面,不是以小僵尸的身份,就只是叶息这个人,连着急骂人的词儿都是叶氏独有。
顺着这思路,叶息回想起刚刚的亲吻,忍不住打了个激灵,他算不算亲吻了自己的灵魂?好亲昵,好羞耻……叶息简直要鄙视自己了,不过是亲一下而已,怎么就生出这么多联想呢?都是寂寞惹的祸qaq。
雪胤放开外表呆滞,内心翻腾的叶息,缓缓站起身眺望远处。然后他回头问叶息:“你的伤不碍事吧?”
“嗯?哦。全好了都。”叶息暂时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赶到一边,爬起来与他并肩而立,“您是不是又发现了什么”
“没有。”雪胤摇摇头,“我们在这里呆得太久,是时候出去了。”
猛眨几下眼,叶息咂摸出他话里的意思,小心又兴奋地问:“您的心结解开了?”
“嗯。”
“都解了?”
“嗯。”
叶息不放心地问:“如果出去以后,战鬼们还来纠缠,您会不会……”
“入魔?”雪胤侧过头潇洒一笑,道:“我不会入魔了,因为有人看着我。”
“……”
“走吧,别一脸傻相。”雪胤抓起他的手,拽得他差点双脚离地。
“师尊您慢点……”叶息不得不跟着跑起来。因为他那句保证太没有说服力,苦逼叶边跑还边念叨:“您不是开玩笑吧?我能看住您?您可是金丹呐。”
“我如果入魔,你就再使那招乌龟四脚爬,到时候我想发作都难。哈哈哈……”素来比冰雪都冷的雪胤真人,二十年来头一次抛开一切,开怀大笑。
*****
白雪的傀儡阵暂时挡住了血魔族人,但随着时间推移,傀儡阵逐渐显出颓势来。毕竟这个阵法的操纵者只是筑基修士,傀儡制作再精良,也很难维持长时间的战力。
傀儡士兵一个个倒下,后排替补的傀儡越来越少难以为继,终于出现了一个缺口。血魔族人都是有战斗经验的战士,一看到缺口便立刻集中力量,全力朝那里攻击。眼看战况突变,白雪也急了,手里彩旗顿时乱了章法,傀儡们无法领会他的意思,有的前有的后自家先乱了阵脚。
雪鹏眼看阵法要破,一面忍住伤痛掩护白雪,一面千里传音给白镜汀:“师伯白雪撑不住了!快想办法啊!”
白镜汀听到他的话,浑身灵力当即乱窜,鼻孔和耳朵一起流出~血来。
殷陌急得跳脚:“雪胤他们到底什么时候出来?要不你打开结界,无相门肯定前来援手。”
白镜汀咬着牙摇头拒绝。
“我求求你,别倔了行不?我反正是大魔头,什么样的下场都是活该,你不用护着我。你白家可只有白雪这一个孩子!”殷陌单腿跪在他面前,急得几乎想给他磕头。
他却还是摇头,道:“现在也来不及了,我还可以撑一会儿。”
他阖起双目,几息之后,呼吸重新平稳眠长,周遭白光更亮了,整个洞里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光团,光团穿过障眼幻术的结界,照亮了云绶山的后山,并以眼目难辨的速度向四周扩散,一息之间就到了云绶山西面入口。
灼目的白光刺得战斗双方皆睁开不开眼,所有人都停下动作立在原地,怔怔地看到,确切地说是感知到,一只虎头、犬耳、龙身、狮尾、麒麟足的巨兽端坐云间,周边祥云缭绕,瑞光四射,甚至有飞天神女的倩/影围着它翩翩起舞。
巨兽嘴巴一开一阖,吐出一连串咒语。尽管听不清咒语的内容,但那祥和不失威严的声音带着一股暖/流如海潮一般灌进耳朵,令修士们烦闷顿消心定神和,而血魔族人则如脏腑被油煎火烹般难受。
这就是让人间帝王俯首的圣兽谛听。
谛听真身现世,即使云绶山周围有结界阻隔,九星界内仍有感应。
玉璇真人立于观星台上,眺望云绶山方向,面色十分凝重。
身旁的顾探微小声道:“师尊,云绶山是不是出事?小师叔他们会不会有危险?”
玉璇真人没答话,只闭上双目开天眼探看。半晌之后,他睁开眼,目光惊疑不定,沉声道:“有人设结界封住了云绶山。走,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他回身扬手挥出一道青光,天空中传来悠扬鸾鸣,转眼间青鸾已立于台上。
在九星界另一头的山洞里,殷陌神色复杂地注视着白镜汀,道:“你显了真身,恐怕无相门的人很快就到。早知如此,还不如直接撤掉结界,何必这般耗损?”
白镜汀勉强笑道:“虽然他们最后都会过来,但我须得拖延些时间,因为……”他看向安然悬浮在半空中的魂之秘境,“他们很快就会出来。”
像是给他的话做证明一般,魂之秘境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彩色光环一时亮一时暗。一道金芒乍然亮起,从秘境中一点点渗透出,逐渐将秘境切割开。彩光还试图挤压把裂口合上,金芒猛地暴涨,伴随着一声轰然巨响,魂之秘境被绷裂成碎片。
雪胤真人的魂影倏然浮现,一手执剑气所化破天剑,一手拉着懵里懵懂的游魂叶,清冷的姿态隐隐透出睥睨众生的气势。他对白镜汀深深一躬身,道:“雪胤多谢白师兄襄助。”
白镜汀已经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只动了动眼皮算是回应。
“我说你在这儿废什么话?!你徒弟要没命了都!”殷陌着急上火,恨不得飞起一脚直接把雪胤踢到西面入口去。
魂影雪瞟了他一眼,淡淡道:“血魔可有话带给你的族人?”
殷陌被他噎得愣了愣,脸上忽地漫上一层内疚羞赧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