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我说过的潮汐?”尚恩仰望着漆黑的夜空说;“涨潮了;我们需要避一避。”
我有很多疑问;但眼下最要紧的是不给人添麻烦;于是像别人一样排队等待下楼。塞隆站在楼梯口边望着尚恩;等我们走近了;镇定地说:“我指望着你和我一起守住庇护所门口。”
“当然。”尚恩答道。我们最后下楼;走过散发出浓郁血腥气的广场;进入敞开的锥形塔。里面是一座向下的旋梯;队伍前面的人们都已经进去了;看来底下空间相当大;说不定能连通到其他地方。但尚恩否定了我的猜测。看来;它更像尸鬼祭坛;而不是海岛庇护所。
塞萝不愿让我和维兰留在塔屋;毫不客气地催我们跟大部队下去;别在这里碍事;尚恩说“我的表弟是个出色的战士”;他才勉强允许我们留下;吩咐我们“如果不想死得不明不白”;不要靠近门口。门口屋内左右各站着一个手持狼牙棒的战士;他们身后也有其他战士待命;随时准备接替他们的位置。
刚才我看到的漆黑的夜空;其实并不是夜空;而是来自幽冥之境的另一片陆地;正在逐渐接近;我没有探头出去看它已经有多近;但能听见扑簌簌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纷纷坠落地面;然后是箭镞的破风之声。塞隆面色平静;似乎一切尽在掌握;先是打趣尚恩是否很少碰上跟不死族的交锋;然后向我——塔屋内唯一的女性——表示无需惊慌。
“这是个完美的堡垒。”他轻松地说;碗状的结构让居于外围高层的哨兵不但能监视海上的情况;并且能用远程武器攻击城内空降的入侵者;他们的箭可以畅通无阻地射到广场上;当然;不死族是不会挨一箭就死的;所以哨兵会在第一波箭雨攻击之后放火焚城。这座堡垒经历过不止一次烈火的洗礼;耐火烧的石材表面有沟壑;常年嵌着油脂;极易引燃;“让他们有来无回”。
“欢迎来到幽灵堡。”他朝我挑挑眉;毫不介意这其实可算得上是对“尚恩的表弟”、继而也是对尚恩的轻度挑衅。
“如果外面燃起大火;我们不等于围困在这里了吗?”我假装没注意到他的轻佻;一脸担忧地问道。
“哦;不会;”他笑起来;“这是个非常神奇的锥形塔;内外气压能保持平衡;外面的火焰无法侵入这里。”
看来;他不打算关上石门;或许是不知道该怎么关。
外面的喧嚣停了有一会儿了;可是传说中的大火还是没出现。塞隆的表情渐渐严肃起来;在他的示意下;一名战士稍稍往外探了探脑袋;就在这一瞬间;这个战士像被什么击中了似的懵然向后倒下;眼睛还是圆睁着的。一片红色的东西从他脑后飞出;先行一步掉落在地上。
“冰箭!”塞隆厌恶地叫道;“他们派了亡灵弓手!”
很快我就意识到情况有多糟糕:首先;从冰箭的角度来看;亡灵弓手占据了高处;这意味着堡垒外围的弓箭手哨兵没能较好地完成任务;甚至可能已经阵亡了;其次;对方开始疯狂地将冰箭射往锥形塔中;里面的人当然都避开了攻击范围;继而发现这些冰箭并不是普通的冰——它们开始迅速挥发;化为一种有点刺鼻的气体;挤兑了原本的温凉空气。
“可燃冰;”尚恩惊诧道;“他们想反过来烧死我们!得堵住洞口!”
塞隆立刻采纳了他的建议;命令战士们用力抬起向内躺在塔屋地面上的金属门——这是暗民为门洞重新量身打造的——但得先把横尸其上的倒霉战士推开;并且金属门很重;而可燃冰箭还在源源不断地飞进来;一会儿工夫;抬门的人还没倒在上面的人多。
这时;门外的“踏脚板”微微震动了一下;开始缓缓抬起;带着尘土和血迹;严丝合缝地嵌入门洞;将箭雨挡在塔屋之外。接着;塔屋正中的旋梯也咔咔作响;缓缓旋转起来;洞口越旋越小;直至缩成平整的地面。
我能看见黑暗中塞隆惨白的脸。
“怎么回事?”他小声说。
屋里除了他和尚恩、我和维兰;就只有一个活着的战士;后者不知是紧张还是怎么;微微动了动;碰到了塞隆;被他忽地反手一刀;割断了喉咙;热血噗地喷射而出;溅在墙壁上;一声也没吭就慢慢地倒下了。
“我看得一清二楚;”塞隆冷冰冰的语调中藏着隐隐的歇斯底里;“别以为这样就能干掉我;谁再动一下;我就当是对我的威胁了。”
“这里已经没有敌人了;”尚恩的语气十分镇定;“倒是个开诚布公的好机会。”
塞隆咆哮:“什么?”
我望着维兰;大致已经猜到尚恩想干嘛了。
“塞隆;冷静下来;你的理智对我们很重要。”尚恩道。
塞隆瞬间将刀刃抵上他的脖子;嘶嘶道:“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的性命;我的性命;都取决于你的理智;”尚恩毫不退缩;“我们已经被逼入绝境了。”
塞隆没有说话。
“就算门洞没有封锁起来;我们也撑不下去。”
塞隆顿了顿;说所以呢。
“所以封锁了门洞的那个人;一定是最有办法的;最好不要得罪他。”
塞隆看着他阴恻恻地笑了一会儿:“这是你的什么阴谋吗?……波德安排的?”
“命在旦夕的时候;我不关心那个躲在蜘蛛宫底下算计自己兄弟的伪王;但眼下的情况与他没关系;”尚恩面不改色地说;“我只选择生路。”
“你的所谓生路是……”塞隆沿着他的视线望向维兰;盯了一会儿;“他是谁?”
“你为什么不自己问?”
塞隆犹豫片刻;刀刃离开他的喉咙;刷地指向维兰:“你是谁?”
维兰轻轻翻了翻眼睛;没有回答。尚恩勾起嘴角;貌似恭谨道:“……如果塞隆也向您投诚;您能否放过他的性命?还有;这座堡垒中所有人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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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 活死人()
尚恩的话;貌似在为塞隆及其子民求情;一方面也暗示了维兰的身份;塞隆一下子就听出了这层意思;但他没有马上听出另一层——维兰不要他的性命;不代表尚恩不要。在算不上艰难的挣扎过后;他选择屈服以求生;但当维兰结束了问询;尚恩从后捅了塞隆一刀。
尚恩撩起他弟弟的衣襟擦拭刀子上的血;一脸平静地对我们说:“需要我解释吗?他如果活着;免不了要跟雷萨打交道;您信得过他?”
我没有作声;心中对这个冷血而又伪善的魔人鄙视到了极点;当然;他的举动也间接证明了他的决心;以及他对所提建议的认真程度。
维兰只是冷冷地看着;说:“这里还有别人。”
尚恩慢慢停下动作瞪着他;又转向侧躺着的塞隆的尸体;只见那死不瞑目的双眼倏地变成白色;像被赋予了另一种形式的生命。我吓得一抖;下意识地躲在维兰身后;与此同时;尚恩弹了起来;刚擦干净的匕首高高举起;似乎想去补刀;但没能来得及;一股白色半透明的东西呼啸着从塞隆的尸体上蒸腾而起;咻地灌进了尚恩的口鼻。当他转过脸来的时候;双瞳也是诡异的白色;而塞隆的尸体又恢复了死尸该有的样子。
维兰已经抽出了短刀;白眼睛的尚恩开口道:“我是这座祭坛的守护者;唯一一个。”
维兰止住动作;盯着他不作声。
“我听到他们对您的称呼;也看到您动了祭坛的机关;”他继续道;“我猜您也许去过别的祭坛。那么。能否请您验明正身?”
维兰不为所动:“你先验明正身。你是不死族;你跟外面那些家伙是一伙的吧。”
“外面的不死族来自幽冥之境;”白眼睛说;“我依附于这座祭坛;属于这里。”他说他不是祭坛守护者中唯一的不死族;在与幽冥之境接壤的地方;魔族和不死族有融合的趋势。他是不死的附灵;可以**存在。也可以附在灵魂不全的人类身上;隔绝他们的意识;比如现在被他附身的尚恩;不会记得这段经历。暗民自打侵入这里;他就一直附身在不同的人身上;最近是塞隆。塞隆可能知道有什么事不对劲;但应该不知道他的存在。
“他做的事;你知道吗?”
“知道;但我读不出他的意识。”白眼睛说。“您必须验明正身。按说您还得通过实力的考验;但这儿的情形不太一样;您已经在祭坛里面了。”
维兰想了想;划破手掌覆在墙壁某处的纹章之上。……
有圣鸟遗物的保护;冰箭一靠近我们就滑溜溜地改变方向;维兰再度开启石门;隐身出去。一边将气温降低到无法燃起火焰的程度;一边毫不手软地消灭敌人;最后活捉了一个亡灵弓手回来。他无法探入不死族的意识。但不死族和不死族之间有交流的可能;所以附灵就担负起这项任务。
这个亡灵弓手的装束与精灵无异;只是身体像没有一丝脂肪似的极度瘦削;面容灰白;双眼无光;显得死气沉沉。
据悉;两三天前;幽冥之境遭遇了一场来自暗民的突袭;湮灭者甚众;此次下大力气袭击幽灵堡。既有为己方减少损失的打算;也是为了宣泄军中的愤怒。
幽冥之境的不死族几乎全民皆兵。他们原本就没什么个人生活可言;既无食欲。亦无**;无生无死;唯一的意义就是“存在”。低阶的枯骨们;脑子已经无存;除了服从与杀戮;几乎没有其他的意志;高阶的亡灵法师和黑暗骑士仍有脑子;有的甚至仍有心——他们或者亲上战场冲锋陷阵;或者留在后方研究亡灵魔法;另外;鉴于他们没有别的消遣;许多亡灵法师和黑暗骑士都是诗人。
最近;他们有了真正的亡灵弓手;不是枯骨弓手;而是像亡灵法师和黑暗骑士一样;有智慧、懂魔法的弓手——他们生前是精灵;阿勒克的部下。
暗民关于“潮汐”的历法尚不完善;但对于已在幽冥之境生活了万年以上的不死族来说;空间何时往哪个方向漂移;就像他们自己骨骼的纹路一样熟悉而清晰。这次他们没有派出枯骨;五十多个战士全都是亡灵弓手——聪明而迅捷;不会像智商捉急的枯骨那样;轻易陷入对方的圈套而自掘坟墓。
暗民的攻防虽然比人类要高;但跟精灵比还是差了一截;跟已成为亡灵弓手的不死精灵相比;差得就更远了。这些亡灵弓手无声无息地从天而降;轻而易举射杀了堡垒外墙上的哨兵;取代后者站在制高点上;他们知道其他暗民都躲在祭坛里;也知道祭坛易守难攻;所以才有了可燃冰箭的战术。如果不是维兰;幽灵堡这次搞不好会沦陷。
我默默听着附灵向维兰汇报;不禁联想巨龙德加尔是否预见到了这次突袭?就算没有;这应该也不出他所料。把我们目前掌握的各种线索联系在一起看;他很可能一直在借暗民之手消耗着鬼王的力量;他做得如此隐蔽;以至于鬼王和暗民都以为对方才是挑衅者;并且以为对方占上风。不久前幽冥之境遭遇的所谓“来自暗民的突袭”;我看多半是德加尔的手笔。
这样一想;他纵容暗民在沼泽区“横行”就很容易解释了。这些好斗的前人类是个多么好的幌子啊!他一定不希望幽灵堡被鬼王占领;但维兰在这里……是否也在他的计算之中呢?
“我想去拜访比锡伯;”维兰看着我说;“我知道这可能很莽撞……但是;去见比锡伯;无论何时都是莽撞的。现在不去;以后恐怕更难。”
比锡伯手里有一片魔晶;我们多半迟早得去拜访他。现在巨龙德加尔的整个计划还没浮出水面;鬼王对我们应该不会有太大的敌意——我们跟暗民不是一派;又有奥辛的“引荐”;在魔境还没闹出什么动静;不至于引起鬼王警惕;接下来万一情况有变;我们能从幽冥之境全身而退的概率只会越来越低。
至于这次他的人在幽灵堡全军覆没么;推在塞隆头上好了。
尚恩杀死塞隆;固然有表决心之意;同时肯定也有排除异己的心思在;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是打算把塞隆的死推到幽冥之境头上的。但一个活着的塞隆对我们更有用。维兰要附灵回到塞隆身上;以塞隆的身份留守幽灵堡;尚恩自然是不敢走络声的;不然他杀死塞隆的事就会曝光。
焚城之后;维兰开启祭坛底下的旋梯;把像瓦罐里的蟋蟀一样惶惶然已经考虑吃掉彼此的暗民们放了出来。我们低调地跟着尚恩回了公馆;休整过后;沿着塞隆曾经走过的路线;开启气旋去往鬼王的地盘。
不得不说;我们新踏上的这片土地;比暗民的沼泽区“宜居”多了。灰蒙蒙的天空笼罩着乱石嶙峋的荒原;不算湍急的河流蜿蜒而下;贫瘠的土缝中生长着稀疏的草木;有的结了霜;虽然是一派寂寥景象;却远比沼泽区更像人境。气温低得像在冬季;空气似乎十分清新;甚至没有腐朽的味道。
我们按照祭坛秘存传授的方法测量此地的时空方位;发现坐标组中只有一组数据与先前的空间相对应;也就是说;这里即便有祭坛(按说是有的);与沼泽区的祭坛之间的联系将是相对稳定;而不是绝对稳定的;可以理解为;它们建立在不同的平面上;每个平面或许都坚不可摧;但平面与平面之间可以滑动——像潮汐一样发生膨胀或坍缩。
“有人来了。”维兰目视的方向上渐渐出现了几个黑影;我们站在原地不动;直到看清黑影其实是几个人形弓手;张开的长弓对准我们;并未放箭;也未作声。
“我们想拜见鬼王;我们见过奥辛。”
维兰把声音远远地送了过去;说的是精灵语。弓手们彼此交流片刻;有一个转身离去;几十分钟后返回三人;其中一个是弓手;另两个搐袍;更像是法师而不是战士。他们朝我们走来;弓手始终张着弓;但箭镞不再对准我们的脑袋;而是指向膝盖以下。这大概是个好的开始。
他们在我们身前数米外停下;远远看上去像人;近看方能察觉出不同——两个长袍一个深绿;一个漆黑;长袍款式相似;上面连着掩住面孔的宽大兜帽;长袖末端露出黑手套;下摆长可及踝;隐约露出一双黑靴;布料挂在他俩身上显得空荡荡的;看不清底下是骷髅还是皮包骨。长袍身后站着的四个弓手都露出了面孔;看上去与先前突袭幽灵堡的亡灵弓手别无二致。
深绿色长袍张开大袖飘荡的手臂;微微欠身做了个“请”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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