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爬树比赛,他不过是想耍耍她,想要她服一声软,却差点酿成大错。他懊恼极了,不想再和曾经的那些玩伴在一起胡闹,一人出了门,巧巧的遇到了她。为了引起她的注意,一时激动,他竟亲口说出了那般伤人的话,心里很是后悔,却因面子开不了道歉的口。她并未生气,只是冷冷的看着他,没有怒火,没有厌恶,就是那种古井无波的眼神,最后让他落荒而逃。
他想,或许她真是不一样的!
昨日傍晚,他父亲从集市给他带回一根冰糖葫芦,他没舍得吃,下意识的想到了她。
听到她想识字的时候,他心中强忍着雀跃。浑身上下只有一个念头,这样,两人就有更多的时间在一起了吧!
颜木兮不清楚颜睿的想法,她此刻心中颇为兴奋,却也有所纠结。这个时代,男女有别的观念深入人心,而她潜意识中并没有反应过来,竟然还要一个男孩提醒,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老人对颜木兮想要识字的想法不置可否,倒也没有阻拦。
第二日辰时未到,颜木兮便早早的用过早饭来到村西樟树林,却发现一袭青色儒衫的颜睿已经拿着一本书等着了,心头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抱歉,来的有些迟。”
听到她歉意的声音,颜睿并未客气,只是淡淡的点点头,说道:“那我们便开始吧。”
这年头的纸笔价格对颜木兮来讲,也算是一个天价。因此,是以土地作纸,树枝作笔,虽然略费气力,却胜在实际。而颜睿也一改以往的小霸王性子,化作一谦谦少年,两人一个愿教,一个愿听,倒是相处的十分和谐。
辰时一过,颜睿便收书离开了,只余颜木兮一人继续在地上写划。这个时空的字体与前世中国古时的小篆极为相似,倒也学得不算困难。凭心而论,颜睿确实称得上是个好师父,他的神童之称名副其实,学问非常扎实。教一个字时,不仅教导写法和读音,还注重解释字的释义与其他延伸知识。
颜木兮也从他口中知道了这个时空的一些基本事情,她现在所在的颜家村处于安华县,安华县上头是临川郡,临川郡又隶属于青州,再往上便是大周朝。至于大周朝以外是否有其他国家,颜睿也是不知了。而科举制度是早早有的,她已经可以确定,她重生的这个时空应该是架空的。
大约过了一刻钟,她确定自己已经将今日所学的十几个字牢牢的记在心里,才用树枝将所有痕迹都消除。
浓郁的树荫挡不住春日阳光的温暖,颜木兮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感慨着岁月静好,往自家的那块田地走去。开春的时候,老人便已经撒上了一些农作物的种子,而今不少发了芽,但杂草更多。颜木兮对于是不是杂草还是可以分辨的,为了帮助老人,她便将除草这项最容易的活通通包揽了。
流光易逝,转眼之间,颜木兮跟着颜睿识字已有多月。
就在昨日,颜睿宣布课程结束。他清清浅浅的声音犹在耳畔响起:“你的悟性很好,对于字词,我所会的已全数交给了你,这本诗词便送你,你若有兴趣,也可学上一学。”
手轻轻覆上诗词本蓝色的封面,颜木兮心里多少有些感慨,几个月的朝夕相处,她对颜睿还是颇为欣赏的。但出于敏锐的预感,她总觉得颜睿对她的态度似乎有些怪异,她心中有了些许模糊的猜测,但也不愿刻意去试探,或许随缘是最好的选择。
秋日是丰收的季节,老人早早的去了集市,想卖去自家的一些农作物,换来过冬的物资。颜木兮又轻轻的抚了抚那蓝色封面,随后将诗词本小心翼翼的用一块灰布包好,放到土炕的最里面。
相交一场,做个念想,也好!
心不在焉的想着,她走到院子里,开始剥黄豆。圆黄的豆子盛在簸箕里,在阳光的照射下,格外喜人。
“木兮!木兮!”
声音由远而近传到耳中,难掩慌张,颜木兮眉头一皱,立马起身,抿唇看去。一个中年汉子慌慌张张的跑来,口中还高呼着她的名字,正是昨日与老人商量好一起去集市的颜九叔。
难道,是爷爷出了什么事!
想到这种可能,她再也站不住,迫不及待的冲到院门口,高声问道:“九叔,出了何事,我爷爷呢?”
“快!快!快去村门口!”颜九叔一把将她夹在肋下,然后往村口跑去。
颜木兮被颠的头晕眼花,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却还是不忘问道:“九叔,我爷爷呢?”
“现在什么都别问,快去见你爷爷最后一面!”
气喘吁吁的声音传来,颜木兮难以置信的看向颜九叔的脸,脑袋一片空白。
最后一面!最后一面!
沿途的山村景色早已模糊,她从来都没像今日这般觉得村里路好长,眼泪在不知不觉中沁满眼眶,滑落到脸颊上。
村口,颜九叔将她放到地上的那一刻,她疯一般颠颠撞撞的冲向牛车,上面躺着的是那个她最亲最亲的爷爷。
她不信,她不信这个对自己最好的老人即将会失去性命!
可事实却是摆在眼前,她怔怔的望着躺着牛车上的老人,表情痛苦,身体颤抖,感觉胸口仿佛被巨石砸中一般。
怎会这般!怎会这般!
第三章 连夜离去()
苍白的头发蓬松着,沾上了泥土,脸色铁青铁青,嘴边留着淤血,灰色的破旧袍子越发破碎,身上血迹连连。颜木兮一眼看出,那是被鞭子抽的,她前世也玩鞭子,对此万分熟悉。
老人原本即将涣散的瞳孔见到她时,又亮了些许,颜木兮趴在他身边,听到他含含糊糊叫着自己的名字,眼泪不住的往下掉。
老人已到了弥留之际,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已经发不出声,嘴唇微微抖动了几下,却再没了声息。
“造孽啊!颜五叔子一家这下可都毁在那畜生手上了!”
“可不是,那畜生做了这般丧尽天良的事,死后说不得下十八层地狱。”
“那陈家可不一向都是如此,上回他们那嫡出的大少爷,不也逼着隔壁丘马村的老马头撞了墙。”
“听说那老马头的女儿后来也死的极惨。”
“莫说了,莫说了,说多了都是苦呀!”
“也是如此,咱们这种人家哪斗得过那些豪门大户啊!”
听到周围乡里乡亲的议论,颜木兮失神的握住老人的手,低着头,眼底是汹涌而出的杀意。
死者入土为安,此习俗自古有之。在本家族人的帮助下,又拿出了爷孙两往日所有的积蓄,老人的身后事还算办得风光。
此时,颜木兮一个人呆呆的坐在炕上,看着手中的碎银子,嘴角勾起一抹苦笑。这几日在村里人的讨论中,她也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无外乎恃强凌弱。
说起来,事情的起因还在她父母身上,颜木兮的父亲颜强和母亲李如月当年都是在安华县豪强陈家名下的商铺做工。剧情很老套,李氏样貌出色,被陈家巡视店铺的三爷看中,想要纳她为小妾。李氏早已嫁人,自是不愿,那位三爷三番五次被拒绝后恼羞成怒,便起了害命的心思。无权无势无后台的夫妻两自是低挡不住,双双失了性命,就算有知情者,迫于陈家淫威,也是不敢多说。
颜家村老一辈的多少知道些,心中愤怒更是不少,却也不敢声张,只能将苦水往自个肚里咽。而老人今日在集市,刚刚将农作物卖掉,心里正喜悦,却无意之间挡了那三爷的路。那三爷大概是勾起了往事,心头不畅快,几鞭下去,老人哪里还有命!
众人敢怒不敢言,眼看着老人出气多进气少,便急急将他带回村来。
颜木兮内心突然间满是恨意,世道如此!或许她真的不该留在这里了,老人的仇、原主父母的仇必须得报,若一直留在这小山村,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
静好的岁月,怕是又要无缘了!
她紧握拳头,又感受到了那一块碎银子。脑海中不由浮现出那一袭青色的身影,颜木兮心中顿时充满苦涩,他的意思或许她已明白,暗叹一声,她默默的起身打开房门。
无尽的夜空,浩瀚广袤,偶然瞧见几颗残星,犹如此般心境。
沉重的压抑笼罩整个屋子,时隔两世,她再次体会到了孤独,忍不住想要逃离。她暗叹一声,关上门离开屋子,踏着弯月洒下的微光,毫不犹豫的走向村西樟树林。
再活一世,颜木兮心中极为注重两个词,一是生命,二是自在。若任由仇恨压在心头,此生活于忧闷中,她是不愿的,那般生活,像是套了枷锁,一生都不自在。她终归不是个土生土长的柔弱普通女子,况且泥人尚有三分火性,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方是正解!哪怕付出再多,她甘之如饴!
黑夜中的樟树林漆黑一片,就像张开血盆大口的怪兽,莫名的让人心惊胆寒。颜木兮并未在意,顺着心中熟悉的感觉,她摸黑扶着手边的樟树,缓缓的走向她识字的那块地方、一时之间,心绪万千。在这里的她,是纯真的,而以后她怔怔的站了良久,离去时,又回头惆怅的望了一眼,神情复杂。
不知下次再来此地会是何时,或许是几年后,或许是一辈子踏出林子,本欲就此回去,脚步却不由自主的走向村子最中央的那所青石屋,那是颜家村村长家,也是颜睿的家。她捏了捏手中的一小块银子,心里有了决定,看到那亮起微光的房间,颜木兮心中一振,小心翼翼的绕到屋子后面,躲在窗户边上,整个身体隐没在黑暗处。
正欲将银子放下,却赫然看到窗户纸上映现出三个身影,一坐两站,颜木兮微微诧异,好奇之下更是加倍小心。
“虎子,娘不会害你,你这般固执可如何是好!”中年妇女的声音难掩焦急,应是颜睿的母亲无疑。
话音刚落,颜睿那清清浅浅的嗓音也随即响起:“娘,孩儿不是固执,只是人在做,天在看,况且那人是她,就算是别人孩儿也不愿。用如此手段得到的东西,孩儿不屑!”
“虎子,爹知道你从小喜欢她,前段日子还教她识字。可你有没有想过,如今那陈家三爷发了话,若是明日还不将她送去,这后果可是不小。不说县里大考在即,哪怕你文采再出众,有了陈家从中作梗,希望何等渺茫。再则,陈三爷可不是善茬,说不得会将怒火撒到整个颜家村。”
颜睿沉默不语,良久才说道:“爹,你莫要再说了,我心悦她,此生不易!”
中年男子将旱烟杆往桌上重重一敲,语气说不出的嘲讽:“小小年纪,懂得什么,此生不易,哼哼,谈何容易!而今便是来通知你一声,早早断了那无迹可寻的念头,也别想着偷偷溜出去提醒她,今晚我便在此守着你!”
“孩子他爹!”
中年妇女无奈的声音再次传来,颜木兮惨笑一声,不想再听下去。心中冷意顿时蔓延全身,一股强烈的杀机不由自主的涌上心头。
果然是人善被狗欺!即是如此,计划只能提前了,今夜必须得走,否则也不知明日是何场景。
“颜睿,你是我在这个时空第一个欣赏之人,你的心意我注定愧对,只希望有朝一日,你能金榜题名,富贵泼天!”颜木兮紧了紧拳头,心中暗道。
趁着夜色浓重,颜木兮悄无声息的躲过几个串门子的村民,一路不敢大意,回到家中。
将诗词本包在那块灰布里,然后塞进怀中,她微微有些失神。
下一瞬间,她脑中闪过一道灵光,若是颜睿的父亲真的已经下定决心,那自己的逃离之路怕是会多生波折。依据前世的侦查经验,屋子周围倒是无人监视,那么村口那条路十有**定会有人守着。
事到如今,也只能拼上一拼了!一步错,步步错,她冒不起那个险,去赌那种不确定的可能。眼下,只能铤而走险,行那下下之策了。
村西的樟树林向来人迹罕至,这也是有缘由的。颜睿曾告诉过她,樟树林深处直通威名赫赫的连云山脉,连云山脉在大周朝境内呈东北西南走向,山内峭壁千仞,群山起伏,沟壑纵横,森木密茂,常有云气覆盖其上。曾有大周绝世武将入山不回,失去踪影;亦有山野村夫误入其中,全身而退。
颜睿那时曾说,连云山脉在大周朝境内全民皆知,其中危险重重,不可轻易入内。想起这些,颜木兮心中一阵苦涩,只希望她前世所知的那些野外生存知识可保她一命。
迅速收拾了一些干粮与衣物,颜木兮将其打做一包背在肩上,随后头也不回的踏入夜色。
弯月洒下的月光并不是很亮,只能朦朦胧胧看清一些事物,再加上颜木兮此时谨慎至极,一路到达樟树林倒也没出意外。
次日午时,外头阳光四照,连云山脉却依旧显得幽暗阴森。
一棵不知名的繁密大树下,颜木兮衣衫褴褛的坐靠着,神情萎靡不振,手中却紧紧握着一把杀猪刀,不敢有半丝松懈。昨夜景物不可见,一路走来,虽未遇到什么危险,可时不时出现的歪生枝桠却让她吃尽了苦头。现如今她也不知自己身在何方,无奈的拿出一小块干粮啃着,微微叹了一口气。这连云山脉确实诡异,偌大一个林子竟未见一只飞鸟,生命的迹象仿佛已灭绝,唯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水源和食物是接下来务必需要找到的,干粮不多,再如何省着吃,也只有两天的量。水源更是至今未现,清晨虽也有些许露水,可那点量根本解决不了问题。她还需保持充沛的体力,以防突如其来的危机,这般一想,当时走的实在是太匆忙。
而今已是暮秋,离冬季也不远了,若到时自己没有走出山脉,或没有找到可以御寒的地方。那么,就算不被饿死渴死,也会被冻死,思及此,颜木兮颇为忧虑的皱紧了眉头。
“喵”
一声猫叫突然传来,颜木兮一怔之后,骤然起身,死死握住那把杀猪刀,望向声音传来的地方神情凝重。
事出反常必有妖!此处可并非善地,她也不是什么刚出道的小白,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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