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左护法早已知晓此事!
第442章 天经地义()
神魂境哪里能看得透赤鸟脏腑?
哪里能看清赤鸟胃中的神魂是何相貌?
横江如何不明白,左护法对此事必定是一清二楚!
左护法沉默不语。
赤鸟猛地睁大了眼睛,瞳孔里杀意滔天,随即又闭上了眼睛,头顶几乎要挨着天花板的赤鸟身躯,渐渐变回寻常鹰隼大小,落到了横江的肉身肩膀上。
横江明白左护法为何这么做,故而他没有多问,也因横江的赤鸟神魂闭上了眼睛,感受体内状况之时,并未发现魔种被催生,所以他眼中杀机才渐渐散去。
“知情不报,是何居心?”独孤信暴喝一声,左手端着宣明剑印,右手催发一束雪白剑光,指着左护法,锋芒直达左护法咽喉。
“物竞天择,实则生存!仙门典籍记载,远古之时,不论是凤凰,亦或是大日火鸦、三足毕方,天性都要杀生!而仙门典籍里记载的五彩大孔雀,恰恰最爱吃人!远古那金翅大鹏鸟,甚至以龙为食!即便如今远古生灵消失无踪,鹰、雕、隼、鹫之类,也靠杀生活命!即便乌鸦猎不到活物,也吃腐肉!我虽不知我们的神魂本体,到底是何来历,可我们这外形,绝对不是吃虫子的鸟儿虎吃狼、狼吃羊、羊吃草,天性就该如此!这赤鸟神魂,神异威武,绝非寻常猛禽可比,多半是远古神鸟的一种,如何吃不了人?”左护法虽只有一只独眼,可严重光彩,却极为晶亮。
他摇身一变,周身火焰熊熊,将他显化出的人形,淹没在烈焰中。
顷刻之间,左护法的身形灰飞烟灭。
身形涣散,左护法却并没有死。
有一只赤鸟,从左护法周身火焰里,渐渐生出。
这赤鸟的外形与长相,和横江的神魂,一模一样,只是羽毛远不如横江的神魂赤鸟丰盈,翅膀也没有横江的赤鸟那么健壮,整个身躯小了一大圈,就连神异威猛的状态,也远不如横江的神魂赤鸟。
“尊上!”
左护法所化赤鸟挥动着翅膀,做了一个仙门中人拱手抱拳的姿态,朝横江说道:“我从未想过,要在尊上寿元即将耗尽之前,施展大自在智慧诀。至于吞噬仙门中人的魂魄之事,也不是我主动要吃。”
横江微微睁开眼眸,凝视着眼前赤鸟。他能够感觉到,左护法变成的赤鸟,和他的神魂赤鸟,一模一样,只是因左护法怀着一身八寒业火,所以左护法所化的赤鸟颜色,稍稍带着些许暗红。可就算如此,横江也觉得,就好似有一面镜子,此刻正摆放在他面前,而前方左护法所化赤鸟,则是他在镜子里的倒影。
实在太像。
若不细看,就连颜色上稍微的不同,也难以察觉。
浑然如一。
好比同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横江闭着的眼睛没有再度睁开,不再去看左护法,至于左护法所说他本不想吃,最终结局却是吃了,横江也没有多问。横江的神魂,也是赤鸟,如今左护法所化的赤鸟,就在前方,二人一体同源,可横江内心深处,却依旧生出了一种张开鸟喙,将左护法一口吞了的欲望!
这种欲望,纯属于饮食之欲!
横江因道心极其坚定,所以对于欲望的种类,横江也能分得清清楚楚。这种欲望,绝非是修炼了大自在智慧诀之后,那等要食人饮血吞魂的欲望,也不是似某些杀人成性杀人成瘾的邪魔外道之辈一样,纯碎是杀人嗜血的欲望。
这只是食欲!
仅仅是食欲!
横江能清楚的分辨出,他想要张嘴吞掉左护法所化赤鸟的欲望,和他没有修炼至辟谷层次,在饥饿之时,面对饭菜水果等食物的欲望,一模一样,没有半点不同。
于是,当独孤信眼神冷厉,注视着左护法,追问:“你既不是主动要吃,如今这朱古法王的魂魄,如何会被出现在横兄神魂的胃内?”,这个时候,左护法毫无半点内疚之感,只道:“饿得发慌,随口吸了一口气,魂魄就到了我肚子里。”
左护法说这话的语气,可谓是半点诚意都没有,话音轻飘飘的有气无力,浑然就是一股子你爱信不信的味道。
只怕若非独孤信和横江是生死之交,关系匪浅,左护法才愿意回答。
若独孤信和横江的关系,仅仅是同门师兄弟那么简单,若换做问出此话的人,是燕青崖疑惑扶向阳一类的真传师兄,左护法根本就不会搭理。
独孤信冷然道:“你这是什么语气?”
以她的性格,若非左护法是横江心魔,她要么就早已笃定了斩妖除魔的心思,要将这左护法除掉,要么就对这左护法视而不见,只当他是不存在。如今追问左护法语气不对,全然是因独孤信心里牵挂着横江,这才要问一个真切。
左护法回答道:“我实话实说,你若不信,我也没办法。”
独孤信眼神发冷,指尖迸出的剑气,再度向前眼神了几分,横在了左护法所化赤鸟的脖子上,只需再往前半分,就能将左护法头颅斩落。
左护法浑然不惧,冷冷说道:“就连凡俗世人都知道,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的道理。我本就饿极了,而食物就在眼前,难道我就这么饿着肚子,强忍饥饿之苦?我虽不知如今所化的赤鸟到底是何物,可我本能的知道,即便这朱古法王修至纯阳仙人,他的魂魄在我口中,也算不得美味佳肴,吃起来索然无味,浑然没多少营养,只是聊胜于无,有的吃总比没得吃。”
独孤信道:“就算你饿了,你也可以去吃兽类之魂,何必要吞噬人魂?就算你只是一个心魔,可也是横兄的一缕魂魄所化,本质上和横兄一样,都是人类,人怎么能吃人?”
左护法扇动羽翅,在独孤信面前扑通着飞了几圈,再张开鸟嘴,道:“这世间哪有人的魂魄,像我和尊上这样?我与尊上如今这神魂,哪一点像人?我和尊上,不过是躯壳像人,内在魂魄,却是这等赤鸟!大鹏吞龙、孔雀食人、虎食牛羊,此事天经地义!我等赤鸟,本就与人不同,如何不能吃人?”
独孤信看了看左护法的神魂,又看了看横江的神魂,眼神微微有些变化,以她的冰雪聪明,此刻也不知该如何反驳左护法,只在心里微微叹息,口中已是不发一言。
左护法又道:“我自从一不小心吃了朱古法王等诸多邪魔外道之辈以后,自此食欲爆发,几乎是一发不可收拾!除了尊上之外,我见到任何生灵,都有吃上几口的欲望!我乃尊上的心魔,自尊上魂魄中分离而出,我的本能告诉我,不能吃尊上,一旦尊上殒落,我就会跟着烟消云散。可尊上却不一样,尊上若吃了我,他绝不会有任何损伤,最多以后心中再滋生心魔罢了。你若不信,不妨问问尊上,我若猜的不差,尊上刚刚看着我的时候,心中必定也出现过将我一口吃了的念头。只是尊上道心无双,能压制住心中任何欲念,不会被赤鸟的本能影响分毫!”
“这”
独孤信明亮的眸子陡然一颤,隐隐有几分花容失色,转身面相横江,本想问左护法所言是真是假,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
横江知道独孤信心中所想,便点了点头。
左护法所言,分毫不差。
横江刚刚确实有一口吃掉左护法的念想,这乃食欲所至,并非是要修炼大自在智慧诀。也正如左护法所言,以横江的道心,各种杂念欲念都能完全压制住,何论这肚子饿了之时,区区饮食之欲?
独孤信漠然无声,沉默片刻。
她没有问为什么当初在东海郡城里,吃了朱古法王和众多邪魔外道仙门弟子的明明是左护法,可是,到头来朱古法王等人的魂魄,都出现在了横江神魂的胃内。此事对于独孤信而言,一想就能明白。
只因这左护法,和横江一体同源。
左护法若想潜入横江的心湖,探视横江的魂魄,将朱古法王等人的魂魄送到横江神魂嘴里,简直是轻而易举。
当横江打坐入定,或是睡着之时,这样的机会,实在太多。
独孤信不再多问,端起桌上摆着的酒杯,一小口一小口默默的喝着,不一会儿就喝完了一坛,她虽偶尔喝酒,却没有狂饮的习惯,只是小酌几杯,今夜却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一种酒逢知己千杯少的快意!
对于独孤信而言,横江绝对是一个知己。
可就算知己在前,也应该和知己举杯痛饮,你来我往,相互干杯,才算痛快。如今横江的神魂尚未回到体内,依旧在展开翅膀,做出了一个凤凰晒翅的姿态,采集房中香火气息,吸纳天地间的灵气,用以滋养神魂,故而只有独孤信一个人在喝酒。
这样的酒,相比很淡寡无味,可独孤信却浑然没有察觉到为什么这回的酒会特别好喝。当局者迷,她忘记了世间除了酒逢知己千杯少之外,还有人逢喜事精神爽这句话。她浑然不知,实际上在得知赤鸟神魂吃了魂魄之后,能让横江修为速度倍增之时以后,她潜意识里,实际上极为欢喜。
第443章 气数()
酒逢知己千杯少!
不仅如此。
高兴的时候可以对酒当歌。
不高兴的时候能借酒消愁。
独孤信不知不觉间,已喝到了微醺。
她手中勾着碧玉酒坛,辞别横江,信步而行,出了院落,朝宣明峰上方真传弟子居住之地,杳然如鹤,不带一丝人间烟火气。至于横江以后会不会以赤鸟元神,吞噬众生魂魄,以此来提升修炼速度,此事对于独孤信而言,并未被她放在心上。
独孤信的院落里,繁花盛开。
花香四溢,沁入鼻间,让独孤信微醺的酒意,散去了大半。
入院关门之时,独孤信看了看下方宣明竹林方向,沉吟道:“若有朝一日,横兄修至天尊,得了长生道果,那就能长长久久了”
时节已经到了六月。
夜间蝉鸣蛙声,不绝于耳。
这个时节,宣明山的果树,也有不少已经结了果,诸如杏子,杨梅,李子
宣明山很高,所以从山脚往上,气候也有所不同,山脚下的一些果实已经成熟,山顶的梅子却还是青的。
以往,到了这个时候。
宣明道场弟子有些嘴馋的,会三五成群,结伴游玩,青梅煮酒,很是闲情逸致。若是有些般配的男女弟子,看对眼了,两情相悦,再征得师门前辈许可之后,就算有了婚约,于是成双成对,犹如神仙眷侣。
今年,这种场面几乎见不到。
整个宣明道场上下,充斥着一种压抑的气息。
外道入主,时局多变。
宣明道场弟子哪里还有心情,去做这等风花雪月之事,就算在山中摘了鲜美香甜的果子,也不会聚在一起,饮酒换歌。
顾惜风是陈操之的亲传弟子,平日里替师尊守在宣明高塔第一层,除了修行的功课每日必做以外,余下的时间很是清闲。
这一日,风中吹来了淡淡的杨梅香味。
这意味着,山下的杨梅,已经熟透了。
顾惜风将宣明高塔的大门关了,在门上挂了一块暂离片刻的牌子,随即飞驰而去,摘了一些红得让人馋涎欲滴的杨梅,片刻之后就回到了高塔,将之送到陈操之房中。
“这些杨梅,应该是在牌坊大门右侧,长得最高的那颗杨梅树上摘来的吧?”陈操之看着顾惜风送来的杨梅,眼中已有缅怀之色。
“只有这棵树的杨梅,最好吃,我闻到杨梅香味,就给师尊摘了点。”顾惜风施展一道避尘决,将杨梅一颗一颗清洗干净,再递到陈操之面前。
“这颗杨梅树,还是我和左宣师弟,在六百余年之前,亲手种下的。如今时隔数百年,杨梅树依旧亭亭玉立,傲视春秋,我这种树的人,却已经白发苍苍了。凡俗世人说,前人种树,后人享福,还是很有道理的。”陈操之捏着一颗杨梅,端详了一番,再将之放进嘴里。
人到暮年,话就多了起来。
很多时候,并非是人老了脑子不好,就变得絮絮叨叨。
而是因岁月将尽,时日无多,不知何时驾鹤归西,就会变得话多。若再不多说一些,等到双眼一闭,气息一绝,万事皆空,就没了说话的机会。
杨梅入口,陈操之眼睛紧紧闭上,眼角周围皱纹丛生。
他不愿意再吃第二颗。
“太酸了!以前喜欢吃,现在吃不动了。这杨梅再好,也比不得你横江师兄,送我的灵桃,那才是人间极品,仙人灵果!你去把那架子上的灵桃,给我拿几颗过来”陈操之揉了揉脸,刚刚那杨梅,酸得他牙疼。
老年人的味觉,和壮年之人,截然不同。
顾惜风觉得好吃,陈操之却觉得酸到令人难受。
寻常灵果都比不上这等百年灵桃,宣明山上这些普普通通的杨梅,只算凡间的果子,哪里及得上横江赠送的灵桃?
顾惜风拿出一颗,洗干净了,递给陈操之。
“你也吃一个。”陈操之拿着灵桃咬了一口,随意吩咐着,眼睛再度眯上,那一线目光里,显现出的是回味无穷的畅快之意。
“师兄也送了我一些。”顾惜风摇摇头,将陈操之收纳灵桃的箱子,放回原位,仔细收好,又回到桌边,恭恭敬敬给陈操之泡了一壶茶,再垂手而立,侍在一旁,道:“自从外道入主以来,一些师弟师妹,有些心思惶惶。横江师兄和独孤信师兄回来之后,人心才安稳了些。不过,数月之前,橫师兄和独孤师兄去了一趟东海郡,诛灭众多外道高手以后,众人的心思又变得惴惴不安,只是我宣明道场门规森严,且师门极少有心思诡诈者。诸如其他道场,听闻有一些门人弟子,早已找借口暂离师门,说是外出历练,云游四方,实则是避难去了。反观我宣明道场弟子,不仅无人离去,反倒是一个个从四面八方赶了回来,要与师门共存亡可即便如此,弟子依旧能感觉到,诸多师弟师妹,这段时日皆过得惴惴不安。”
陈操之端着灵桃,小口小口咬着。
他一边听着,一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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