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六六 神僧普渡()
楞伽寺将山林沃野租借给穷苦人家耕种,不收分毫,遇有灾年,还要开仓赈济,在善信心中极受尊重。凌冲耳闻诵经之声不绝,寺中佛光隐隐,显有大德驻锡,楞伽寺占地百亩,庞大之极,寺中僧侣极众,每日诵经演课,蔚为奇观。三嗔引他一路往方丈室而去,沿途各有弟子来去,遇见三嗔,皆要合十作礼,皆是寺中低辈弟子。
凌冲随他入了方丈室,见这间精舍不过数丈,当真应了“方丈”二字,一位老僧盘坐云床,面目慈和,手捻佛珠。这老僧自是名震天下的佛门第一高手普渡神僧,凌冲躬身施礼,普渡神僧伸手虚扶,说道:“凌师侄远道而来,不必多礼,落座说话。”凌冲告了声罪,就在普渡神僧下首坐了,三嗔站立作陪。
凌冲细细打量,这位威震天下、证就真如的神僧,外表平平无奇,就是一位老人家,皱纹对垒,与三嗔和尚神采飞扬的模样大相径庭,脑后也无佛光闪耀,披一件月白袈裟,端然稳坐。
普渡神僧见了凌冲,说道:“凌师侄以太玄剑术,击败萧厉,只是那人宿世得功德佛授记,不好轻易杀戮。因此老僧命三嗔去阻你一阻,还望莫怪。”凌冲忙道:“神僧客气了。当年本门被群魔围攻,全仗贵寺诸位高僧出手相助,方得渡过难关。此恩此德,本门上下永感在心。只是萧厉既得佛陀授记,神僧为何任由其拜入星宿魔宗,不肯加以度化?再者,我与萧厉冤仇已深,除非他幡然悔悟,深入佛门,不然下次遇见,定要取他性命,还请神僧谅解。”
普渡神僧微笑道:“萧厉乃是清净功德佛授记之佛子,转世重来,只为普渡众生。只是宿孽牵缠,迷却本性,堕入魔道,须得转过一劫,方能再入佛门,得上乘功果,此乃因果所限,人力难及。至于凌师侄与他结仇之事,亦是因果牵缠所感,三嗔与萧厉前生曾有一段因果,因此老僧命他前去解救,也算解去一桩纠缠。至于师侄欲杀萧厉,尽可动手,我楞伽寺再不会出手阻拦。”
凌冲得了普渡神僧此话,放下心思,又问:“贵寺地处京师腹地,为何坐视那曹靖搅乱朝纲,迷惑君王?那厮乃是星宿魔宗弟子,正与靖王勾结起兵谋反,倘若事成,又要生灵涂炭,岂非大违佛门慈悲之旨?”楞伽寺离京师最近,历代受皇朝百姓香火,又有普渡这等神僧坐镇,瞧不出曹靖身份绝不可能,却能坐视不理,其中必有蹊跷。
三嗔和尚笑道:“凌师弟古道热肠,为众生奔走,实在令人佩服,只是敝寺不理曹靖之事,实有苦衷。曹靖挑唆靖王谋反,乃是大明皇族之中内斗,其中因果纠结太深,贸然插手,怕是是福非祸。”
普渡神僧叹息一声,说道:“人心鬼蜮,因果牵缠。业力流转之下,以佛陀之力,亦不能阻断分毫。唯有解去因果业力,方得大自在、大极乐。曹靖之事,不该本寺出手,因此郭道兄指点师侄前来,借人道光辉锤炼道心,承下这一段因果。师侄如今一神分阴阳,当有所感悟了罢?”
凌冲心中一凛,普渡神僧意有所指,分明看破了他兼修《噬魂真解》之事,不过此事有郭纯阳首肯,瞧破了也无大碍,无论楞伽寺肯不肯出手,凌冲都要除掉靖王与曹靖两个。唯有如此,方能道心圆满,成就金丹。如何借大明运势,一举突破金丹境界,凌冲心头已隐隐有了把握。
便是功德之力,何为功德?佛门所云功谓功能,能破生死,能得涅槃,能度众生,名之为功。此功是其善行家德,故云功德。在儒家所言,便是为民请命,凌冲若能诛杀靖王、曹靖一干乱臣,靖平寰宇,众生所感,势必戴德,民心即天心,民心之所向,大道有感,自有功德降于其身,道行精进也就不算甚么了。道经记载,常有功德之士,天命所归,并无修行之力,却能拔宅飞升,永享极乐,便是此理。
六扇门中好修行,并非无因,身入官门,各种修行资源自是予取予求,尤其社稷神器,关乎万民生计,若能因势利导,自可汇聚无数民望、民心,这便是功德!乱世之时,不乏大能大德,离山入世,辅佐真主,从龙而兴,建立不世功勋,待到推翻旧朝,新朝建立,聚集无量民望,便收手回山,那时定必道行大进,修为猛增。
普渡神僧忽然笑道:“除却太玄剑术之外,师侄还得了太清门符法传承,机缘深厚,你紫府中那道符箓想来便是生死符罢?可否请出一见?”晦明童子哈哈一笑,自虚空显化,依旧是个身穿肚兜的白胖小子,双手掐腰,说道:“你这个老和尚倒也有几分眼力,识得我晦明大人!”
普渡神僧笑道:“当年太清门尹济道友修为大成,欲以一道符箓,包容太清一脉符法,演化生死玄机。惜乎还未炼成,便已飞升仙界。传闻他临去之时,以天妖真身为祭,布下一座阵法,抽取天妖法力祭炼符宝。数千年来湮没无闻,前段时日,忽闻灵江倒翻,老衲便猜测,当是道友出世了。”
晦明童子奇道:“怪哉!你这老和尚居然上知万年之事?连尹济那厮也识得么?”尹济祖师飞升距今已有万载光阴,普渡神僧竟能知晓万年前之事,着实令小童子吃了一惊,一拍脑门,叫道:“原来你是乘愿再来的和尚!清净功德佛当真着紧这一方轮回世界呢!居然命座下弟子世世轮回于此,所谋甚大!”
清净功德佛一系佛法,修炼九识,开启智慧,元神不坏,这一世不得修成正果,还可携了此世功力轮回转世,前灵不昧,来世再修。传说佛门手中把持着轮回之秘,能供门下弟子转世无穷,修积功德,这般转世下去,总有一世开窍,修成正果。因此佛门传法,不问资质、正邪,只消道心坚定,踏实修为,总有一分成就。
章三六七 乘愿再来 旱魃分身()
普渡神僧若真是乘愿再来,屡世修积之下,法力之高,绝非一般真仙所能抵敌。知晓尹济祖师之事,也不足为奇,说不定万年之前,还曾与其互称道友,谈论道法。
普渡神僧转过话头,笑道:“晦明道友开启灵智,可喜可贺。”晦明童子道:“有甚么可喜可贺的?我如今被这小子祭炼,想逃也逃不掉。你们这群秃驴守着皇城,任由曹靖败坏社稷,自家不肯出手,算计凌冲为你们顶缸,他要淬炼道心,倒也无妨。只是总要许些好处,免得被人说短。”
普渡神僧笑道:“好一张伶牙俐齿。凌师侄有郭道兄这位好师傅,好处是绝少不了的。老衲这楞伽寺庙小粥少,着实拿不出甚么好物来。”晦明童子冷笑道:“你们这班秃驴便是好算计,绝不会无的放矢,既然请我们来,总要放些血才是。楞伽寺庙小粥少,我也不难为你,把舍利子来个七八颗,我们拍拍屁股便走!”
凌冲笑道:“晦明童子说笑,神僧莫要见怪。”晦明童子叫道:“我才不说笑,这厮今日不给些好处,我便不走了!”撒泼打诨,凌冲虽将他祭炼,但素来以前辈相称,不肯有丝毫失礼,只得好言劝慰。
普渡神僧笑道:“好个刁蛮的小东西,罢了,方才我命三嗔救了萧厉一救,恰好有一件物事将要炼成,便赠与凌师侄,算是折过此事。”晦明童子叫道:“须得是金丹之上的宝物,才能入得了本童子法眼,莫要拿些杂七杂八的混账东西掺假!”
普渡神僧笑道:“自然不会,我楞伽寺也是有几分薄面的。凌师侄可还记得当年普济师弟前去贵门相助,与天尸教薛蟒斗法一回?”凌冲道:“此事虽未亲见,也听闻同门述说的。”普渡神僧道:“普济师弟以佛火心灯,将薛蟒九大分身之一的一具玄阴级数旱魃分身困住,带回寺中。这几年以佛法祭炼,终于大功告成,返本归元,成了一件佛门宝物,就赠与师侄罢!”
言罢摊开手掌,就见掌心之上端坐一尊金身护法,面目狰狞,做忿怒状,生的三头四臂,各捏法器,滚滚凶煞之气扑面而来。薛蟒费尽心力,寻遍天下,好容易找到九具旱魃化身,收归一处,其中一具竟还是玄阴境界,以天尸教法门日夜苦心祭炼,希冀凭借九具化身,冲击玄阴之上境界。
可惜被普济神僧以佛火心灯光焰擒捉了玄阴级数的化身,功亏一篑,这些年无时无刻不思夺回此宝。普济神僧带回旱魃分身,楞伽寺一干长老便以佛法加持,度化其天生戾气。旱魃之物乃是僵尸之祖,戾气极重,乃是魔道中大修为之士,又是玄阴级数,本极不好克制,但薛蟒得手时以法力将旱魃神志抹去,寄托自家一缕魂念,只消将之炼化,旱魃分身便不攻自破。
八年以来,寺中高僧日夜祭炼,终于将薛蟒分魂炼成虚无,又用佛光冲刷旱魃与生俱来之尸气、戾气,总算将之祭炼为一尊佛门护法金身。因其并无神志,无论是谁得手,只消以神魂入驻,立成一具玄阴级数的分身,可谓未能无穷!普渡神僧以此物相赠,着实是一份大礼,一件玄阴级数的肉身,放在何处,都要打破头争抢。
凌冲摆手道:“这尊金身太过贵重,堪比一件法宝,凌冲无功不受禄,万不敢收的。”晦明童子却不管那些,飞身将那金身自普渡神僧手中抢了下来,叫道:“好东西!好东西!咦,秃驴用佛法祭炼过了?暴殄天物!这般上佳的炼尸材料,自然要以太清门寄石藏云转灵符祭炼,驴唇不对马嘴!普渡秃驴,快些将这些碍事的佛光收回,凌冲这小子又非是佛门秃驴,一身道门真气,如何催动得佛门器物!”
普渡神僧以手加额,笑道:“却是老衲糊涂了!”伸手一指,那尊旱魃分身之上无穷佛光闪现,化为洪流,钻入他指尖不见。失去佛光镇压,旱魃分身顷刻之间黑气翻涌,滚滚尸气又生。这尊旱魃筋肉如铁,尽显刚猛之意,周身邪光隐现,本是魔道第一至宝,被佛光祭炼经年,元气大伤之下,还能有这般威势,着实令人心惊。
晦明童子更不怠慢,小手连挥,一道符箓化生,落在旱魃分身顶门之上,道家云文闪现,将旱魃分身镇压,正是方才所言寄石藏云转灵符,此符亦是太清正传,玄门中久有炼尸之术,与魔道异曲同工,却是由邪转正,别有一番玄妙。太清门号称一符生万法,自也有玄门炼尸术流传,这枚寄石藏云转灵符便是其中翘楚。
普渡神僧见他施展太清符术,精微奥妙,叹息一声:“太清符术果然不同凡响,万年之后于斯再现!”晦明童子收起旱魃分身,撇嘴道:“尹济那厮可没死,这会还在九天之上逍遥自在,太清道统在星河之中亦有流传,只不过这一方轮回世界不见了而已。”
凌冲见他擅自收了旱魃分身,也无可奈何,心头一动,这具旱魃分身岂非正是为他准备?修炼《噬魂真解》,元神一分为二,同居紫府,长此以往,必生事端。玄魔不能共存,这具旱魃化身直是为他量身打造,只要将阴神与七情魔念打入其中,非但能解决阴神阳神问题,还能得一具玄阴级数的分身,好处多多。他也非是矫情之人,想了想便默许了晦明童子。
普渡神僧笑道:“说来这尊旱魃还是亏得郭道兄出手,才得以擒捉,赠与凌师侄,也算物归原主。只是凌师侄要切记,魔道功法极易损伤心性,一旦为魔性所控,便会迷失自我,万勿自误。”凌冲知他是提醒自己修炼噬魂道法,千万不可迷失其中,堕入魔道,再三拜谢。
三嗔和尚忽道:“方丈,凌师弟欲见本门心剑传人一面,请方丈准允。”凌冲道:“久闻佛门心剑为释教第一剑术,弟子生平唯好剑术,极欲一观,还请方丈大师恩准。”
章三六八 魔幡克心剑()
普渡神僧叹道:“佛门心剑与玄门剑术不同,非是以真气催动,而是以神念九识之力为基,斩杀心魔,照见自性。非是杀戮之术,而是修持之道。世人以讹传讹,竟演变为一门杀人剑术,着实可笑。心剑之法本寺素有流传,但修习不易,须有种种限制,历代唯有一位传人。已有数百年未有合适修炼的传人出现。如今出现一位,乃是本寺之福,罢了,凌师侄要瞧,三嗔,去将三月领来。”
三嗔领命而去,不一会儿牵了一位小和尚之手入了方丈室。凌冲抬眼一望,那小和尚不过十五六岁年纪,生的倒是十分清秀,但双目无神,跟在三嗔之后,亦步亦趋,一双小手紧紧捉住三嗔衣袖,一副怯懦模样。
凌冲修炼噬魂道法,对神魂之道感悟极深,一见这小和尚模样,便知其神魂不足,三魂短少、七魄不全,乃是先天失魂之症,绝难医好。三嗔对那孩子苦笑道:“三月师弟,这位是太玄剑派凌冲师兄,你上去亲近一番。”三月小和尚瞧了凌冲一眼,又躲到三嗔背后,怎么也不肯出来。三嗔苦笑不已,道:“凌师弟见笑,这孩子天生魂魄不全,先天失魂,凌师弟切莫见怪。”
凌冲道:“这怎么会。只是这位三月师弟为何如此?”心剑修行条件太过苛刻,传人几代不曾现世,好容易寻到一个,居然还是失魂之症,以佛门在轮回中神通造诣绝不至如此。
普渡神僧说道:“三月自有他的去处,一饮一啄,莫非前定,此是因果业力所感,非人力所能强求。三嗔,送三月回去。”三嗔领命,牵着三月离去。三月一双小眼透过三嗔袖口,打量凌冲,满是好奇之色。二人离开方丈室,来至院中一株花树之下,三嗔叹道:“三月师弟,你究竟何时才能开窍?”三月呜呜两声,似乎十分不解。三嗔见状,又是一声叹息。他寻到这孩子时,惊觉其神魂不全,带回寺中给一干长老瞧过,方丈只叹息一声:“不必管他,日后自有分晓。只照常传授他心剑便是。”
说来也怪,这孩子神魂不全,反应迟缓,偏生对楞伽寺佛法颖悟非常,一干经文,一经入耳,便即不忘。短短数年,以先后开启三识,寺中长老俱是啧啧称奇,只能归之于宿根深厚,与佛法有缘。一年前,由普济神僧亲自传授三月佛门心剑之道,心剑之法不立文字,历代皆口口相传,连三嗔、碧霞等一干弟子也从未瞧过,神秘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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